意大利地理学会图书馆珍藏的中文图志:对中国西南各族民风的图文阐释
2017-05-30白佐良吴合显皇甫睿罗康隆
〔意〕白佐良(著) 吴合显 皇甫睿 (译)罗康隆 (校注)
中图分类号:K281/28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99(2017)04-0103-16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shb.2017.04.17
一、藏品编目简介
罗马的意大利地理学会图书馆,至今珍藏着众多来自国外的典籍,其中来自中国和日本的原版图志文献最引人注目。这批珍贵资料大部分来自地理学会会员的捐赠,收藏时间在20世纪初,包括手绘地图、游记稿本、图志文献的抄临本,以及碑刻拓片、雕版印刷的书籍等等。
地理学会图书馆直到1984年,才完成对珍贵资料的整理编目工作。我在这一研究的基础上,从中挑选出其中的15种中国民族图志抄临本,以及一幅关于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的生活习俗手绘长卷(内容涉及到该地区的苗、彝等民族)。在学界已发表的论文,以及所涉社会团体能够提供的证明资料都不充分的背景下,我只能猜测,这批中文资料很可能是由朱塞佩·罗斯①捐赠或出售而来。朱塞佩·罗斯是意大利派驻中国的外交官,他在中国担任翻译多年,1948年在中国的海南岛去世。
罗按:作为一个知名研究机构的图书馆,理应有极其完备的藏品档案记录,以确保每一卷藏品的来龙去脉清楚明了。有了这样的档案原始记录,这批藏品的来历根本无需推测,就应该清晰可见。而在白文(为了避免占用篇幅,本文仅以“白文”二字,作为白佐良《意大利地理学会图书馆珍藏的中文图志:对中国西南各族民风的图文阐释》文章的缩写符号,下同)中,此处绝口不提这样的档案记录,却强调此前的研究和相关部门无法提供相关资料,以至于不得不对这批珍贵资料的来历做推测。出现这样不合常理的情况,当然有其特殊的社会原因,主要是“二战”以来的社会动荡使然,以致于原先的檔案记录原件丢失,导致这批珍贵藏品的来历无法找到确切的证据。而白文又不愿意直说,以免有损该图书馆的威信,因而才以其他原因作解推脱责任。凭借这样的行文,我们不得不说,其背后的事实正好在于,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人能够确切知道这批藏品的可靠来历。对此,我们将另文讨论。
我选取的这15种中国民族图志以及1幅长卷,在意大利地理学会图书馆的编目中,其编排序号从57号至71号,这批图志中大多具有鲜明的中国画风,仅个别例外。由于收藏年限久远,这批图志资料中,除少数几种保存相对完好外,大多数的木制和丝绸装帧已经残损,甚至无法辨识其书名,这些图志均为手工抄临本,绘画色彩鲜艳。按类似图志的原有体例,每幅绘画均有标题,并附有简短的文字说明,但也有例外,详情见下文。在此,仅按原有编目,依次分述如下:
1.原编目第57号
书名为《黔省苗图》(贵州省苗族图说)。该图志共计18帧,每幅绘图均附有标题和文字说明,详细说明见下文。
罗按:白文中此处原文为“inv.no.”,原编目是指1984年意大利地理学会图书馆经过初步整理完成后所赋予的编号,为避免赘述,以“原编目”三字代之。
2.原编目第58号
该图志书名缺失,内含54 帧绘图,无标题,无文字说明,丝绸封面。封面开本:25×40厘米;画页开本:21.5×34厘米。
3.原编目第59号
该图志书名缺失,内含68帧绘图,木制封面,木制开本:23×30厘米;画页开本:205×25.5厘米。
4.原编目第60号
《百苗图》(关于苗族的100帧绘图并说明),内含100帧绘图,并附有标题文字说明,丝绸封面。封面开本:27×30厘米;画页开本:21×27厘米。
5.原编目第61号
该图志书名缺失,内含40帧绘图,无标题,但附有文字说明,丝绸封面,封面开本:27×31厘米;画页开本:22×27.5厘米。
6.原编目第62号
《连山厅连州分辖瑶排地域图》(在连山厅和连州行政辖区下瑶族居住区域地图集),内含8帧绘图,并附有文字说明,以及地图2幅。木制封面,封面开本:16×28厘米;地图开本:31.5×55厘米。
7.原编目第63号
《黔省苗图全部》(贵州省苗族图说足本),内含80帧绘图,并附有文字说明。木制封面,封面开本:20×31.5厘米;画页开本:18×27厘米。
8.原编目第64号
该图志书名缺失,内含54帧绘图,并附有文字说明。木制封面,封面开本:23×30厘米;画页开本:20.5×25.5厘米。
9.原编目第65号
该图志书名缺失,内含54帧绘图,文字说明告缺。木制封面,封面开本:23×30厘米;画页开本:20.5×25.5厘米。
10.原编目第66号
该图志书名缺失,内含67帧绘图。木制封面,封面开本:18×25厘米;画页开本:16×23厘米。
11.原编目第67号
该图志书名缺失,内含9帧绘图,并附文字说明,绘图与文字分列两页。开本:27.5×31厘米。
12.原编目第68号
该图志书名缺失,内含12帧绘图,绘图与文字分列两页。开本:24×31厘米。
13.原编目第69号
该图志书名缺失,内含10帧绘图,无文字说明。丝绸封面,封面开本:16.5×26厘米;绘图开本(每帧绘图占两个版面):33×26厘米。
14.原编目第70号
《北地域并土司所属夷人种类图》(贵州北部地区并土司辖境所辖蛮夷种类图说),内含6帧绘图及1幅地图。纸质封面,封面开本:20×25厘米;画页开本:20×25厘米。
15.原编目第71号
该图志书名缺失,内含16帧绘图,并附有文字说明。绘图与文字分列两页,开本:22×33厘米。
16.原编目第72号
原件为手绘彩画长卷,所绘内容涉及到贵州所辖大定府境内的白苗、黑苗和猓猡的民风民俗。该画卷由多幅彩画在同一画卷内排列组成,开本:49×154厘米。
罗按:综观这16种珍贵图志文献,不难发现,绝大部分绘画内容都导源于陈浩所撰的《八十二种苗图并说》,因而有理由认定,这是一份严密规划后统一复制的图志资料,而不是零星收购而来。除了《百苗图》抄本和长卷外,其它均为残本。足以证明这批资料,大体可以定义为未完工之作,但其中所呈现的残缺,与意大利地理学会图书馆收藏无关,而是因为组织抄绘者和捐赠者因环境所迫,未能完工所使然。其中,一些抄临本还包括很多《八十二种苗图并说》没有涉及的内容,这些内容可以视为20世纪初新发现的内容。鉴于这批资料,无论是绘画内容还是文字说明,对《八十二种苗图并说》而言都有改动、增补,甚至根据新资料新撰、新绘,因而所涉内容超越了《八十二种苗图并说》本身的内容,具有较高的资料价值。特别是这批资料能够反映20世纪初贵州各民族文化的新情况和新变化,因而弥足珍贵,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二、价值初探
对这些图志资料的编绘时间,我认为可以追溯到19世纪早期,甚至早至18世纪。依据在于,这些图志就整体而言,完全不同于此前出版过的类似图志,做出这一判断的依据,可参见本文以下所附的绘图(见下图)。这批珍贵藏品能够生动地展示不同苗族部落的生活面貌,甚至某些重要的生活细节,都能得到精准的体现,例如,以衣服颜色的差异去称谓不同的部落。此外,不同部落的习俗、庆典和居住等方面差异,在绘画中也有精准的表达。这批图志资料中的绘图及文字说明所反映出的内容,都与苗族早期的文化原貌相近,尤其是其中的文字说明,对探讨苗族的起源更具有重要价值。
罗按:白文的如下表述“Both illustrations and captions can be related to earlier archetypes, the captions revealing particularly remote origins”值得注意。這段话的原意是指,立足于这批图志所反映的内容,与远古时代的苗族文化有关,因而它对探讨苗族的起源可以发挥重大作用。然而事情并非如此,这些图志所反映的内容,总体上都属于清雍正改土归流以后,汉族官员所观察到的结果,这样的结果距离远古时代的苗族文化已经相差甚远。比如在这些绘画中,铁质农具已经普遍推行,来自外地其他民族的装饰品已经普遍获得使用。这一切都绝对不是苗族起源时代的文化事实,因而白文作出上述判断,不足为凭。
我们知道,中国学者在写作时习惯于将此前的文献作为论证的依据,直接摘抄到自己的文本中,以至于研究者很容易看出其引用资料的来源。(凭借这样的习惯,很容易推断出文章写成的时代——译者补注)在《贵州苗族》(《哈佛亚洲研究学报》,第3-4卷,1941年1月,页码:261-345)一文中,林耀华就是凭借这样的分析方法,为类似的贵州民族图志周详地提供了其资料的来源。林耀华在文中所提及的资料,主要出自《黔南职方纪略》一书,该书作者是罗绕典,编写时间是1847年,出版时间是1905年。我相信我们所掌握的这批图志资料,特别是其文字说明,几乎是仿照同类作品(这里指代罗绕典的《黔南职方纪略》——译者补注)去编成。例如上文提及的原编目第57号藏品,从中不难发现,该藏品的未知名编绘者,已经接触过多种19世纪以前的文献。所涉文献包括田汝成在1558年编写的《炎缴纪闻》(出自1617年出版的《纪录汇编》,1938年上海商务出版社重印);田雯(1653—1704)编写的《苗俗记》(出自1833年出版的《昭代丛书》,1968年台北广文出版社重印);1741年出版的乾隆《贵州通志》,1751年出版的《皇清职贡图》(出自1765年出版的《四库全书》,1972年在台北重印)等等。
罗按:田雯的代表作还有《黔书》,有关贵州各民族文化的相关记载也出自该书。题名为《苗俗记》的文章有两篇,但作者不同,一个作者是田雯,另一个作者是贝青乔。白文中所提及的文献,到底是哪一个作者,哪一本书,尚需做进一步考订。值得注意的是,引文资料来源久远与具体文献的编成时间的久远,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因而,白文在此处,用所引资料的年代久远,推测具体文献编成的时间久远,甚至用这些资料来证明苗族的起源,在逻辑上是否有些说不通,还望国内学者注意。
以上提及到的著作中,那些不知名的雕版师,很可能直接影响到了我们手中这批图志的不知名的抄临者,或者这两者还可能追溯到更早的那些我们所不知道的版本。
罗按:白佐良的原意是通过此番论证,力图证明意大利地理学会所藏的这批资料,抄临完成的时间要早于19世纪,甚至更早。做出这样的论证,其意图显然是要抬高这批珍贵资料的价值。不过,换一个视角,从绘画的风格、行文用词的习惯,乃至印章避讳的细节,却肯定会得出相反的结论。这批资料的抄临时间不会早于20世纪20~30年代,有关问题将另文讨论。
三、西方汉学家对百苗图的研究回顾
西方汉学家很早就对苗族风俗的图志产生了兴趣,启动研究的时间大概比中国学者早一个世纪。最早的代表性成果是纽曼(C.F.Neumann)的《中华帝国:一些省份拥有土著人口的国度》(德文原文标题:Die Urbevlkerung einiger Provinzen des chinesischen Reiches)。该论文于1837年发表在《亚州研究》第35-120页。此外,1845年3月的《中国文库》(第14期,页码:105-115)中,收录了一篇未署名的论文(据查系威廉姆斯(S.W. Williams)所作)。该文标题为《苗族通释》(Notices of the Miau Tsz)或《居住在中国本土西南不同高原的土著部落》,这篇论文收载并翻译了《百苗图》中的41个条目的文字说明。14年以后,布里奇曼(E.C.Bridgman)在《英国皇家亚洲学会华北地区分会》杂志(1859年5月2日,页码:257-286)中发表了《苗子图集》(Sketches of the Miau-tsze)一文,在这篇论文里,作者翻译了82个条目的文字说明。
罗按:这篇论文所提到的82个条目,与陈浩所编《八十二种苗图并说》在条目结构上,保持一致,这至少可以证明这篇论文的作者,直接接触过陈浩所编《八十二种苗图并说》的原本,因而此篇论文具有重大价值,需要展开深入研究。陈浩所编的《八十二种苗图并说》,编成后收藏于贵州布政司,专攻施政参考之用。而1958年之际,外国传教士早已进入到贵州地区,而且受到了当时贵州行政当局的礼遇。凭借这样的背景,当时的传教士完全有可能接触到陈浩的原作,从而也有可能将其原作介绍到欧洲。因而此处提到的82个条目,很有可能是对陈浩原作的翻译。然而,辛亥革命之际,陈浩原作毁于战火。因此,这篇论文所涉的翻译内容,自然成了了解陈浩原作的关键证据。因而弥足珍贵,值得引起中国学者关注。
此外,作者还在该论文的257页写到:“《苗子图集》是很多年前,由中国的一位学者所绘,这位学者走遍了整个贵州省。每一帧绘画都是勾勒上彩绘成,占据一页的开本,另一页则是手书汉字说明。基于各条文字说明的字数多少有别,以至于每一条的文字说明中,字体有大有小,目的都是为了确保所有的汉字说明能够填满一页开本,当你打开这本书时,看到的是一副精美的彩色图画,背面则是其文字说明。由此看来,《苗子图集》显然是凭借个人观察编成,因而这部著作极其珍贵。这也是我所见过的唯一完整作品,现由英格兰洛克哈特·威廉(William Lockhart)爵士收藏。”
罗按:凭借上文的生动描写,完全有理由认定,此处所提到的洛克哈特·威廉爵士所收藏的《苗子图集》,确实是极其珍贵的孤本,至少也是忠实于陈浩原作的最佳抄临本。它应该是研究《百苗图》源流变迁最珍贵的物证资料。至于为何不沿用陈浩的原有书名《八十二种苗图并说》,这显然另有考虑。其原因可能是考虑到,如果这本书传到外国后,外国学者难以从书名认识到这本书的内容,因而有意识的改动书名。而这样的改动又比较贴近于19世纪中期的用语习惯,将所有的少数民族都泛称为“苗子”,称为图集而不称为图志,也是为了照顾外国人理解的需要。据此看来,这个爵士收藏的珍贵抄本,属于副本的可能性较大。进而可以注意到,这可能是当时官府作为礼品赠送的礼物,而且是为了赠送这份礼物而组织抄临。
在该论文中,布里奇曼(E.C.Bridgman)从他的理解出发,推测到编绘这本图集的土著学者,在其绘画的过程中,很可能就已经走遍过贵州全省,并在此基础上编绘此画册;另一种可能则是,这位土著学者是从其他人的手中获取过类似的绘画,而这些绘画既可能出于想象,也可能是现场写生,而他仅是在这一基础上,编绘了这本《苗子图集》而已。
罗按:诚如白佐良所言,布里奇曼做出上述推测,是根据当时中国书市的实情而言。要考订一种珍贵文献的完成时间,其文献内容与编写意图具有不可替代的参考价值,而其它文献旁证材料也不容忽视。事实上,李宗昉所编的《黔记》对该图志的来历和作者,都做了清晰的记载。仔细参考李宗昉《黔记》,并与《苗子图集》的实际内容相比对,无需推测也可以做到真相大白。遗憾的是,布里奇曼对中国典籍并不熟悉,不知道有《黔记》一类的书可以提供旁证,所以才被迫做出这样的推测。以此为例,不难发现,外国学者研究中国文献及鉴定中国文物时,由于对其社会背景和相关物证的掌握十分贫乏,研究工作中始终无法避免想象和推测的成分,这是我们认识国外成果时应当引起高度审慎的客观事实,对外国的研究成果,大可不必过分迷信。当然,李宗昉《黔记》公开出版的时间已经到了20世纪初,布里奇曼当然没有看过,但其后的白佐良理应看过这本书。如果能认识到这一点,白文中对布里奇曼猜测的评议,肯定会做出另一种形式的改写。
布里奇曼的推测也并非空穴来风,因为与《苗子图集》相似的抄临本,在当时北京和上海的书市中都很常见,这一事实,可以在埃德金斯(J.Edkins)的论著中得到印证。埃德金斯发表了两篇论文,一篇是《苗子部落及其历史》(上),另一篇是《苗子部落及其历史》(下)(见《中國教务》杂志1870~1871年合刊,第3卷,福州,前一篇文章页码为33-36,后一篇文章页码为74-76)。他在论文的第74页写道:“在汉人看来,苗子的生活与习俗无疑非常怪诞而又有趣。否则的话,反映他们生活和职业的图志,将不会如此众多,类似图志的抄临本在上海和北京书市中十分常见。”另外,有关苗族图志的参考及翻译,也可以在普莱费尔(G.M.H.Playfair)的论文里找到,例如,他撰写了《中国的贵州和云南苗族简介》一文。该文发表于《中国评论》1876—1877年,第5卷,第92-108页(该文所述内容可以从下文A.R.Colquhoun的著作中得到佐证——译者补注)。
在一本名为《穿越克里斯:从广州到曼德勒的跨越华南边境探险记》的书里,作者考尔克洪(A.R.Colquhoun)描述了他从广州到曼德勒的旅行经历(该书于1883年出版于伦敦,共二卷)。此外,在该书的第363-394页,还征引了克拉克(G.W. Clark)编辑的《贵州苗族1730年被镇压的实录》一书,征引内容系克拉克所翻译的《苗族图志》中82个条目的文字说明。
在英国博物馆的藏品中,类似的图志已经拥有一席之地,但凡来自中国的原版书籍、手稿与图志,都由英国博物馆的专业研究员道格拉斯(R.K.Douglas)统一编目,归类收藏,其编目成果于1903年在伦敦出版。该书题名为《英国博物馆馆藏中文书籍和手稿的补充目录》,有关类似图志的资料在该书的58-91页。
罗按:英国博物馆所收藏的《百苗图》或者这一系列的民族图志,其来历与意大利地理学会的藏品,到底相同还是相异,看来大有深究的必要。鉴于英国伦敦博物馆藏品的收藏时间早于1903年,因而其收藏的藏品理应代表清代完稿的抄临本,应当与意大利藏品存在明显的差异。但却不能排除,抄临的母本具有同一来源,应当与《八十二种苗图并说》的原本有直接关联,而意大利地理学会的藏品,则应当是以其他抄临本为蓝本改绘、改编复制而来。
有关苗族习俗的图志资料所涉内容,最早可以追溯到尤尔(H.Yule)所写的《马可·波罗游记》一书,该书经由科迪尔(H.Cordier)订正后,第三版于1903年在伦敦再版。该书中第82-83页的内容,涉及到“九股苗”的生活场景,此外,该书第123-124页的内容,涉及到乌蛮和猓猡的生活场景。
罗按:查阅现行的《马可·波罗游记》中文版,并无与此相关内容。因而有理由认定,这些内容乃是科迪尔对《马可波罗游记》的补注。详情留待另文考订。
此外,较早有关苗族图志的复制品信息还可以在布谢尔(S.W.Bushell)所编的《中国艺术》第二卷中看到,该书于1906年在伦敦出版,此后,1919年又再次重印。该书的第133图描绘了苗族的跳月活动(苗族行为与方式,春天的露天歌舞大聚会),该书的第134图描绘了苗族习俗中的产翁制,该书144页也有类似关于苗族习俗的记载。
其它国家对苗族图志的研究兴趣也毫不逊色。日本学者鸟居龙藏所著《苗族人口的报告》一书,于1907年在东京出版,该书翻译成中文后,书名改成《苗族调查报告》,于1936年在上海出版(1978年在台北重印)。鸟居龙藏在其著作中征引了类似图志的两幅绘画,但他认为,这些绘画作为研究资料的价值不大,而且它们之间的差异也并不大(见中文版第1版,第2页)(此处应当是指上海商务出版社的首印版——译者补注)。在德国,雅格(F.Jger)发表了一篇题为《中国苗子图集精选》的论文,这篇论文刊登在《亚太研究》杂志上,1915-1916年,第九期的第266-283页,该文还连载于1916-1918年第5、6两期合刊的81-89页。在这些论文里,他致力于整理出一个有关《苗子图集》的原始编目,然后以这样的编目为依据,去探明绘图及所绘文字说明的原型,他认为,这样的图志都导源于中国历史上的明朝。
罗按:雅格的研究在方法论上堪称难得,其方法论就是我们今天所倡导的“横向比较探源法,但他的结论却有待商榷。理由在于,在中国历史上的整个明代,贵州行省的辖境面积还不到清代贵州行省辖境面积的一半。这样一来,即使明代学人有意识编绘这样的图集,且其学养和水平都可靠,但他们所编的内容也不可能涵盖清代贵州行省的范围。而国外所收藏的类似图志,其所涉内容范围却是取准于清代的贵州行省辖境,两者在时空范围上大不一样。明代传承下来的类似图志,只能定义为在体例或名称上,对清代有重大影响。但就整个完整的图志而言,认定为类似图志的原型显然有失全面和完整。
《意大利百科全书》1931年第10期开辟了有关中国的栏目,该栏目由瓦卡(G.Vacca)负责编撰。在这个栏目中,收载了四帧有关猓猡的犷悍生活场景的绘图,而这些绘图资料都来源于意大利地理学会收藏的藏品。该论文是从上述藏品中抽选出4帧绘图刊出,并就这4帧绘图的文字说明加以翻译。
罗按:瓦卡在论文中所提供的信息极其珍贵,其价值有三:其一,借助这篇论文,可以明确认定,意大利地理学会收藏的这批珍贵图志资料,入藏时间是在1931年之前不久。其二,这批资料入藏后,立即引起了意大利方面的高度重视,因而才需要将图志中最前面的4帧绘图加以翻译和刊登。这样的处理方式充分表明,当时意大利拿到这方面资料后,既来不及整理也来不及系统研究。足证意大利方面了解这些图志的时间起点,不会早于20世纪30年代。其三,由于这批资料的入藏,还在《意大利百科全书》中新辟了中国栏目,这一事实足资佐证,这一批珍贵资料的入藏,在意大利学界曾经引发过重大反响,不过,其后的事态发展却令人沮丧,随着“二战”的临近,意大利卷入了备战的漩涡。这一有价值的工作不得不暂停,就连编目整理,也拖到1984年才完成,其间整整过去了半个世纪,这当然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
中国第一个对《百苗图》展开研究的著述由刘咸完成,题名为《苗图攻略》(苗族图解的简要研究)。该文于1933年发表于《国立山东大学丛刊》第1、2期合刊的351-365頁,刘咸认为,西方学者对民族图志的兴趣要远远大于中国学者。埃伯哈德(W. Eberhard)在有关中国西南民族文化的研究中,也征引了苗族图志的相关资料,还尝试提出一个有关西南各民族文化分类的方法。
在《人类学档案》(1941年第26期第125-137页)中,他发表了《在莱比锡博物馆的百苗图》(Die Miaotse ̄Alben des Leipziger Vlker ̄Museum)一文。在该文中,他介绍了珍藏于莱比锡博物馆的两套与《百苗图》有渊源关系的图志。其后,布劳提根(H.Brutigam)进一步研究这个主题。他所作的《苗人图集》(über Miao ̄Alben)一文,于1963年发表于《法兰克福备忘录》第2、3期合刊的284-309页。
罗按:埃伯哈德有关民族文化分类的科学研究尝试,决非凭空而来,而是与当时的学术大背景密切关联。1930年前后,世界语言学学会推出了国际音标记音方法,并在众多语言学家的推动下,比如波尔、撒丕尔等等。他们开始倡导凭借语言的谱系,去对未知的民族展开谱系分类研究工作。这样的努力很快在民族学、人类学界中引起强烈反响,其中,埃伯哈德和中国的芮逸夫都是积极的响应者。因而这篇论文发表后不久,芮逸夫也在中国正式刊文,提出了一个将西南各民族划分为百濮、百越、氐羌、苗瑶等系统的分类尝试。
不同版本《百苗图》的零星翻译已陆续刊出,其中还包括一些对民族图志所附文字说明的完整翻译,但是只有那些最典型和最具代表性的《百苗图》抄临本,才能得到完整公开出版的机会。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于1973年出版了两种有关苗族图志的完整文本,芮逸夫编辑的《苗蛮图册》(贵州省的82个土著民族图志),以及《番苗画册》(贵州省的16个土著民族图志)。通过对这两个彩色复制品的综合研究,不难发现,这两个公开出版的文献与意大利地理学会所藏的《百苗图》各抄临本相比,其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因而,我们拟议尽早将意大利这批藏品全部公开出版。
台湾中央研究院完整出版的《番苗画册》中,最后一帧绘图的右上方加盖有一方印章,该印章的印文显示,持有者为“乾隆皇帝”(1736—1796年在位),在该帧绘画的左下方则写有一行小字,即“臣朗世宁恭绘”(郎世宁恭敬绘画)。在这一页的反面,除了文字说明外,还有一些印章可以证明该画册属于乾隆图书馆。该图志的文字说明包括为每幅绘画所题写的诗歌,完成于康熙四十七年第十一个月,即1708年11月。同时可以获知,文字和诗歌的作者系蒋廷锡蒋廷锡(1669—1732),汉族,江苏常熟人,字酉君、杨孙,号南沙、西谷,又号青桐居士,是清朝重要的宫廷画家之一。。
该页的角落还有字迹不同的简短收藏题签,本人暂作如下翻译:该画册为清朝热河行宫藏品,题名为《番苗画册》,绘画作者郎世宁。行宫收藏时间为乾隆四十二年十二月(1776)。收藏编号:田字,第261号。
罗按:白文对《番苗画册》末页的描绘,足以表明其研究水平的综合实力。白佐良对相关汉字资料的认识和理解大致不成问题,但对中国印章以及诗歌的鉴赏,却很难到位。他只能认出相关印章中,哪些是皇帝持有,哪些是大臣持有,但印文所反映的内容,却未能做到完整的揭示,事实上,在这个画册中,属于乾隆皇帝的印章不止一方。对诗歌鉴赏而言,郎世宁并没有发现,文字说明中有大量的错别字,这足以佐证,这个画本是伪本。此外,该画册的题款,既然题写为“康熙四十七年第十一个月”,而当时的郎世宁还未到北京,更没有入宫,根本不可能为皇帝作画。有关这个藏品真伪的讨论,可参见国内学者杜薇发表于《民族研究》杂志上的《台湾新版<番苗画册>真伪及价值考辨》一文。
朗世宁(1688—1766)是意大利人S.J.朱塞佩的中文名字,他于1715年12月22日到达北京,在北京被委任为宫廷画师,并在中国度过了他的一生。蒋廷锡(1699—1732)是一名中国人(清廷高官,曾出任过贵州巡抚,晚年在朝廷供职——译者补注),他的诗作及书法久负盛名。蒋廷锡的传记收载于赫梅尔(A.W.Hummel)所作的《清代的杰出中国人》一书中,该书于1943年在华盛顿出版,可参见该书第1卷,第142-143页。在台湾中央研究院芮逸夫未整理出版这本《番苗画册》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郎世宁的这幅画册被台湾中央研究院收藏,而且芮逸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他提出了一个假设,即仿制这本画册的目的,是为了冒名顶替郎世宁的原作真品,以便在某个合适的时机,从热河行宫中将郎世宁的真迹掉包盗走。
罗按:根据当前的研究,我们注意到这本畫册不仅是十足的伪品,而且根本没有进入过皇宫收藏,是一本为在市场上谋取高额利润, 而假托的仿制品。不仅绘画、文字说明、诗歌全部是民间画师所为,就连画册上的所有印章,也是伪造的。进而还需注意到,该画册末页所附“热河行宫收藏题签”,所在的位置,也是一种拙劣的伪造,宫廷藏书的题签都是明显地放在封面上,绝不可能孤立的放置在末页的不显眼处。单就这一点而言,芮逸夫先生的上述推测,也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必须重申,这本画册既然题款于康熙四十七年,即1708年,单就白文中的上述内容就不难看出,在这一年,郎世宁还未进入到中国,蒋廷锡也还只是9岁的儿童,他们怎么可能为皇帝作画、赋诗?而且像这样拙劣的作伪,只要有完备的历史素养,都不可能上当受骗,如果塞进了皇宫图书馆,很快就会被辨认出来。以这样拙劣的手法去盗取郎世宁的真品,在当时的管理体制下,也根本做不到。因而,芮逸夫的推测,在这一点上也站不住脚,芮逸夫先生之所以要这样去推测,白佐良当然难以猜透。而我们却认为,这本画册是傅斯年在北京琉璃厂买到的伪品,当时的傅斯年,因没有办法辨其真假而加以收藏,收藏后,他自己也没有时间检查,最后,他将自己的所有藏书都捐给了中央研究院,芮逸夫才得到了接触这个伪本的机会。芮逸夫当然不愿意披露这个伪本的真相,其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挽回他们收藏伪品实物的面子。
四、余论
在意大利地理学会图书馆的各种民族图志抄临本中,我们从中选取了原编目第57号的抄临本(内含18帧绘图及其文字说明——译者补注)完整翻译后在本文刊出。选中的依据主要取准于绘画的艺术性,该图志娴熟的绘画技巧和鲜明的用色格调,与此前已出版的类似抄临本相比,都要更胜一筹,其中,包括台湾中央研究院出版的两个抄临本在内。
该抄本封面开本为24×25.5厘米,封面用木板制成,正中刻有书名“黔省苗图”四个汉字,该书正文开本为19×23.5厘米,全书包括18帧彩色绘图,每帧绘图均附有文字说明,绘图在右,附文在左。另外,在正文的最后一页,即第18幅彩图的文字说明页,加盖有三方红色印章,印章印文不易解读。位于该页右上角的印章(呈椭圆形—译者补注),印文为“枕流漱石”四个汉字(印文的含义大致为以小溪为枕头,用石头清洗我的嘴巴),该印章的印文意指一种极度简单、贫穷的隐士生活。另外两方印章位于该页的左侧(呈方形—译者补注),其一印文是“不贪为宝”(我不渴求我认为珍贵的),印文典出《左传·襄公十五年》,其二印文是“吾郑之珠印色”(我的红色印章,郑)。
罗按:白佐良虽然认出了这三方印章的印文汉字,但却完全不懂印文的含义。文中是按白佐良自己的理解直接译出,但无论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看了白佐良的解释后都会觉得莫名其妙。这足以表明,外国人研究汉文典籍时,难以把握原有内容的真实含义。从汉文的角度去理解这两方印章的印文含义,“不贪为宝”,其含义是抛弃一切贪婪的念头,才是做人的高贵品德。“吾郑之珠印色”,其印文的含义大致是我们郑氏家族的高贵红印。由于印文难以辨识,对印文用字,尚需做进一步的探讨。这里只能就该文的英文含义加以推测,正确的解释有待进一步探讨。
该抄本在罗马意大利地理学会图书馆,位于1984年原编目的第57号(整理前原编号为第315号)。
目录
罗按:抄本原件并无编目,这里所列编目系资料整理人和白佐良共同整理的结果。本文中的编号和名称音译未作翻译,括号内的内容,是根据白佐良文章中,每一个条目的英文解释直接意译而来。但白佐良在文中对那些他自己也无法看懂的内容,有时也用音译的方法直接解释,阅读时请读者仔细分辨。
1-Wuman(鹿的野蛮人)
2-Naide (首席新娘)
3-Huamiao (花朵苗)
4-Hongmiao (紅苗)
5-Baimiao (白苗)
6-Heimiao (黑苗)
7-Qingmiao (蓝苗)
8-Dongmiao (东方的苗)
9-Ximiao (西方的苗)
10-Nongmiao (狗苗)
11-Yaomiao (夭苗)
12-Jiugumiao (九个部分合成的苗族)
13-Bafanmiao (八番苗)
14-Gulinmiao (谷蔺苗)
15-Pingfamiao (平静地,被制服的苗族)
16-Zijiangmiao (紫色的姜的苗族)
17-Yangdong Luohanmiao (阳洞佛教徒苗)
18-Kemeng Guyang Miao (克孟和牯羊苗)
1. WUMAN
(鹿的野蛮人)
乌蛮即“卢鹿”之意(黑色的鹿),其原有的名称在后世被错误的改称为“猓猡”(猴群),他们分布在大定、黔西、威宁
原文脚注:现在的大方县、黔西县、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威宁市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区)。
等地,
这种苗族内部分为两种,其一是黑猓猡,其二是白猓猡。
他们长着凹陷的眼睛,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牙齿洁白与钩状的鼻子。他们经常剃掉胡须,但保留两颊的长须,用蓝布包缠头部,与头发一起缠绕成号角的形状,耸立在额头上方,身穿长袖短衣,下穿裙子。他们是敏捷的猎手,善于培育优良的马匹,还能够熟练地使用刀剑。他们的头领被称为“头目”,“头目”中最高贵者称之为“更苴”,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是根据他们的意愿而做出决定,
蜀汉王朝时,他们的先辈中有一个人叫做“济火”,他立下很多功绩,被大家认可,被推举为罗甸国的国王,水西安氏家族属于他的后代。
原文脚注:见《明史》(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74年版,第316章,第8169页。田汝成1558年编写的《炎缴纪闻》(1617年出版的《纪录汇编》,1938年上海商务出版社重印)),第4章,第17卷)中的一句话:“蜀汉王朝时,有一个叫火济的人,在诸葛亮麾下任职。因打败孟获而立功,被封为罗甸国国王,他是现在水西安氏的祖先。”安氏家族在水西(其后改名为黔西)地方世袭官职。在万历年间(1573—1619)(《明史》第316卷,第8172页)任职的安疆臣功绩显赫,堪称杰出。安坤引导了一场革命,在1664年归顺于吴三桂(1612—1678)(《清史稿》吴三桂传,第302卷,香港文学出版社,出版日期不详)。中国学者对于“济火”这个人名的书写方式,客观存在着不确定性,有时也写成“伙计”。关于这一点,可参见林耀华的《贵州苗族》一文,第272-273页的第18条脚注。
罗按:1.在将白文原稿翻译至汉语的过程中,不得不注意到,外国学者在认识和理解中国民族图志时,最容易犯几种通病。他们不了解中国境内各少数民族的语言与汉语不是同一种语言,而用汉文书写出来的民族名称大多数都是音译而来,因而同一个民族在不同的民族图志中,会书写成不同的汉字。因此,对待少数民族的名称时,不能仅就汉字的含义去做解释,而必须启用相关民族的语言,才能对名称的含义作出正确的理解。
比如在白文中,将“卢鹿”二字理解为“黑色的鹿子”,就犯下了此类错误,事实上,“卢鹿”一名,是由彝语之称“诺苏”音译而来,“诺苏”的原意是指黑骨头的人或高贵的人,其原意与鹿子(deer)的含义风马牛不相及。再有,将“卢鹿”理解为猴群,也是犯了同样的错误,事实上,“猓猡”也是从“诺苏”一词音译而来,只不过,翻译时使用的是蒙古语或者波斯语,因此在重新翻译成汉语时,写成了“罗罗斯”,明代时,从波斯文翻译成汉语,才改写为“猓猡”。字虽如此写,白文翻译的猴群却和这两个字的汉语民族名称完全无关。
2.白文中的“They swathe their heads in blue cloth”是指他们用蓝布包缠头部,而汉文典籍的原文是“以青布缠头”,此处的“青”是指墨绿色,而不是蓝色,但在汉文中写作青天时,其含义则是淡蓝色,白佐良在理解原文时,没有注意到,同一个汉字有多重含义,出现了张冠李戴的错误。事实上,附图中所绘的头巾本身就是画作黑色,而不是蓝色。
3.白文中“made king of the state of the Luodian”,白佐良在此处没有完整准确的翻译出汉文图志的全部内容,因而造成原文此处上下文不连贯,这样去处理中国文献,肯定会误导外国读者。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段汉文文献中,明确记载了“济火”帮助丞相诸葛亮擒获孟获等过程,其后才被朝廷封为罗甸王,而不是被他的同族推举为罗甸国王。外国学者研究中文典籍,类似的讹误经常发生,这对于中外文化交流极为不利,需要引起中国学者的高度关注并及时匡正。事实上,白文原文中的脚注本身就可以订正这一失误,但不知为何,白佐良在翻译这一条目时,依然这样去行文。对细心的读者而言,也许并无大碍,但如果仅就这个条目的翻译向国外读者推介,肯定会以讹传讹,因而类似的失误,仍然有必要郑重指出。
2. NAIDE
(首席新娘)
耐德
原文脚注:根据鸟居龙藏《苗族调查报告》中的第158页来看 ,“Nai”从安顺花苗的语言来解释,是“母亲”的意思。根据F.M. Savina所作的《苗法词典》来看(BEFEO,共16卷,第2版,1917年第96页),“Na”是“母亲、女性、妻子”的意思。“Naiti”或“Natay”是“妻子的兄弟姐妹或美丽的母亲”的意思。G.W. Clarke的《贵州苗族1730年被镇压的实录》中,第365页提供了不同的解释:在猓猡社会,有女性统治者。在这种情况下,她们第一个妻子,被称为“Long-suffering”。
(女官——译者补注)是猓猡族的首席新娘。猓猡族妇女用蓝布缠裹头部,用白银制成的梅花形装饰品贴在前额上,耳戴碩大耳环,长度可以触及到脖子,他们身穿长裙,长裙的褶皱多达30个以上。猓猡族首领的职位,只能世代传承给耐德所生的儿子,如果继承人过于年轻,不能处理政治事务,耐德将成为摄政人
原文脚注:一个不严谨的翻译——字面上的解释是“女职员”。
罗按:1.“耐德”一词出自彝语音译,原意是“正妻”。白文中翻译成“The principal bride”首席新娘,理解上有误,应当翻译成“principal wife”,这样才能让外国读者正确理解原文含义。
2.原文中最后一段“顺德”以下的那些文字,查遍中国国内现藏的《百苗图》抄临本,乃至我们已经见过的《百苗图》抄临本,均无此段文字。但意大利藏本新增了这段文字,文字所涉及的内容有如下三点值得引起高度关注:其一,在有彝族分布的地区内,都没有发现“顺德”这个地名,而“顺德”位于今天的广东省佛山市附近,故知此处的“顺德”二字可能是误记,问题出在中国绘画者的笔误上,白文仅是直接译出,错误与他无关。其二,此段原文中提及的“张氏”,是指安顺地区的彝族土司,而“卢氏”(正确的写法应写作“禄氏”,画本中写作“卢”是汉文抄临者的笔误——译者补注)是今云南境内东川芒部等地彝族土司的姓氏。该图志的绘画者能够知道这些彝族土司的姓氏就足以表明,他们对改土归流后的贵州、云南政治格局有所了解,但了解并不准确,因而地名和土司辖地不相吻合。下文提及的“沙营”,在清代时属于安顺府的辖境,当时境内共有6个长官司,其中的沙氏长官是布依族而非彝族,安氏才是彝族土司,不难看出,汉文本的这位抄临者并不了解当地的全局,几乎是凭借一知半解就随意下笔。抄临如此不严谨足以证明,他们仅是一般的书画匠,对其所绘的内容并不了解。其三,原文中还提到了彝族的“六祖”,这一提法在明清两代的地方志中,仅是偶有提及而已,但其他《百苗图》各抄临本的编绘者都不知道这一情况,而这位汉族的画师却能了解这样的细节,若没有对彝族文化有深远研究的学者提示,万万不可能提及这样的特殊信息。据此可以看出,这个汉文抄临本的来路不凡,其后主持编绘的人肯定是一个对彝族文化有精深了解的学者。
3.白文中所作的脚注完全违背了这段汉文文献的原意,白文似乎是按照其后中国朝廷的六部,去附会其中提及的“彝族六祖分治”。据此可知,白佐良本人并不了解有关彝族的这段历史,但编绘主持人却对这一事实具有精深的把握,否则不会把这样的新内容,增补在抄本的原文中。
单就这四项认识上的偏颇而言,不难发现,这个抄临本抄绘的时间不会比20世纪更早。依据在于20世纪以前,清代抄临的《百苗图》诸本中,都没有提及这段文字,而这段文字所涉及的地名和彝族姓氏,都超出了清代,乃至民国时代的贵州辖境。书名既然题写为“黔省苗图”,内容理应不该越出这一范围,特别是彝族土司的姓氏,更应该以贵州境内为限。因而,加上这段文字,恰好可以间接佐证,这个抄临本很可能抄临于20世纪20~30年代,主持这次大规模抄临的人,肯定是一位对彝族文化有深刻了解的资深学者。这个抄本流入意大利,肯定和这个学者的抄临意图直接关联,但加入这段文字,恰好提供了民国时代的新资料,因而弥足珍贵。
3. HUAMIAO
(花朵苗)
花苗居住在贵阳、大定
原文脚注:现在的贵阳市和大方地区。
等地,他们没有姓氏,天性单纯,敬畏法律,风俗粗陋,工作勤奋。在穿着方面,他们把旧布剪成布条,再将布条缝在一起,衣服没有配置翻领和卷边,而是从头上穿过,裹在身上,长度到脚。他们用有花纹装饰的袖子以及织锦来制作礼服,因而将他们称为“花苗”。
男人用蓝布缠裹头部,女人用马鬃毛与自己的头发掺杂在一起梳成簇,并用木梳加以固定。每年春季的第一个月,他们选择一块平地作为舞台,男人吹芦笙,女人手振响铃,一起唱歌跳舞,借此寻求各自的伴侣。
罗按:1.花苗“The flowering Miao”一名,白文中解释为用花朵装饰的苗族,这与汉文花苗一词的原意有差距,应当解释为身穿有花纹衣服的苗族,才较为贴近汉文原意。
2.该抄本中,汉语原文为“下罩于身”,但白文的翻译和解释却误解为她们穿的衣服长度直达足部,这一理解明显违反了原意,原意仅止于包裹上身,根本没有长至腿部之意。
4 . HONGMIAO
(红苗)
红苗生活在铜仁,松桃
原文脚注:现在的铜仁、松桃苗族自治县(苗族自治地区)。
等地,有吴、龙、白、石、麻五个姓氏,妇女用织有各色条纹的丝绸制作衣服。每年第5个月的寅日
原文脚注:寅日对应的动物是老虎。
这一天,夫妻之间得分居,相互不能对话,也不允许出门,避免遭逢老虎伤害。当他们与同伴争吵时,会立即拿起刀、箭等武器,只要妇女出面劝架,争斗则就此平息,各自回家,自从朝廷明令收缴武器之后,这种争斗的习俗已经逐渐消失。
罗按:经查,直到清朝灭亡前几年,才正式设置了松桃直隶厅,此前则属于铜仁府管辖。此处将铜仁和松桃并举,足以表明这本画册的临摹时间肯定是在1908年以后,而绝不可能早于这一年。因而我们推定,这个画本绘成于20世纪20~30年代,此处的行文方式也是一个重要证据。
5. BAIMIAO
(白苗)
白苗生活在贵定、龙里、黔西
原文脚注:黔西这一名称一直沿用至今。
等地,穿着白色衣服,男人都光着头赤着脚;女人将头发绾成发簇,并用一根硕大的簪子(“large pin”)将其固定起来。在月光下跳舞的习俗与花苗非常相似。
祭祀祖先时,会挑选一头大公牛,被选中的牛,其牛角和头部端正,他们将牛养肥之后,邀请其他村庄养有斗牛的同乡,一同去往一个空地让牛打斗,斗赢的那头牛被认为可以带来好运,最后,他们会选择一个吉利的日子杀牛祭祖。
白苗天生喜欢到处迁徙,居无定所。
罗按:1.文中“bare-headed and barefoot”此處,白佐良翻译成英文时,没有准确把握其汉语的原意。该抄本的原文为“科头跣足”,其中“科头”的汉语含义是指留着长发但不加梳理,头发蓬乱的样子,这与剃光头发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这样的翻译,会给国外的读者带来误解,因为苗族的传统习惯根本不允许剃发,特此匡正。
2.文中“always dressed in white”,白佐良此处的翻译与原文稍有偏离,抄本原文中的“衣尚白”,仅止于喜好穿白色的衣服而已,而并非总是穿白色的衣服。
6. HEIMIAO
(黑苗)
黑苗生活在都匀(行政区)的八寨、丹江
原文脚注:八寨是现在都匀市的丹寨地区,丹江是现在的雷山地区。
,以及镇远(行政区)的清江两岸和黎平
原文脚注:黎平现在也是一个地区。
(行政区)的古州
原文脚注:镇远现在是一个地区;古州是现在的榕江地区。
。生活在大山里的苗族,被称为“Shanmiao”(高山苗)或者 “Gaopomiao”(高坡苗),生活在河边的苗族,则被称为“Dongmiao”(洞苗),接受行政管辖的苗族,称为“ripe miao”(熟苗),没有纳入行政管辖的苗族,称为“unripe miao”(生苗)。他们总是穿着黑色衣服,因而被称为“黑苗”,妇女头插大簪子(large pin),耳戴大耳环,脖子上戴着几重银项圈,她们穿着有彩色织锦镶边的衣服,主要用于装饰衣袖。所有男女都是赤脚,身手灵巧的像猴子一样,他们种植糯稻,将糯米煮熟后,卷成球状,直接用手取食,不需要勺子和筷子。
罗按:文中“along the Qingjiang (in the prefecture) of Zhenyuan and at Guzhou (in the prefecture) of Liping”,白文此处的行文改变了原抄本的文意。该抄本的原意是指,“黑苗”生活在镇远府下属的清江厅,而不是说“黑苗”生息在镇远府辖境内的清水江两岸地带。
此外,原抄本在此处脱漏了“台拱”二字,其原因是,“台拱厅”在清代灭亡前夕,即民国初年,建制被裁废,东部辖境划归清江,西部辖境划归丹江。因而,此处脱漏“台拱”二字,不是抄临者的失误,反而准确地反映了民国初年的行政归属实情,这也是该抄本抄成于民国初年的又一力证。
又“They always dress in black and are therefore called the Heimiao”中的“always”用法情况与上文同,在此不再赘述。
7. QINGMIAO
(蓝苗)
青苗生活在修文、镇宁、黔西
原文脚注:现在的修文地区,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县(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区)以及黔西。
等地,他们总是穿蓝色的衣服和裙子,女人头戴蓝色的头巾,看上去好像顶着一朵花
原文脚注:字面意思是“九朵花的头巾”。
。男人头戴斗笠(bamboo hats),脚穿草鞋,不论在家还是外出,他们随身携带刀剑,生性野蛮,好争斗。生活在平远县
原文脚注:今天的平远甚至不是一个行政区。
的那些苗族被称为“菁苗”(竹林中的苗族),因为他们生活在高山的竹林中,只能依靠种植菽、谷物、小米、狐尾小米(高粱——译者补注)为生,因而并不是娴熟的农民。
罗按:1.文中的“like a flowered head-scarf”,白佐良显然误解了“九华巾”一词的本意,“九华巾”乃是女道士戴的道冠,“九华”得名于九华山道观,与多种花朵为装饰完全无关,这是一种高耸于头顶的帽子,典出屈原诗中的“切云之冠”。此处所讲的“青苗”,因受到汉族道教徒的影响,而选取这种装饰,因此,在民族图志编写中,依然称其为“九华巾”,白佐良无法了解这些历史细节,因而在翻译时偏离了原意,类似的讹误若不加以澄清,必然会给外国读者构成误导。
2.文中“Jingmiao (Miao of the bamboo woods)”,此处的“菁”本意是指间杂有竹子的茂密丛林,而不是指纯粹的竹林,从该抄本的相关附图中也能够看出这一事实,特此澄清。
3.文中的“foxtail millet”,指狐尾巴草的小米,在此处,白佐良用他的理解对小米的生物谱系做了说明,即小米属于禾本科狗尾草属的植物,但规范的分类学俗语,不会写成狐尾巴草,白佐良做出这样的翻译,表明他必然查询过相关资料。但这样的翻译却可能给外国学者构成误导,误以为是此前不知道的粮食,事实上,欧洲人对小米早就熟知,此处直接翻译成小米即可,这样的画蛇添足,反而有害。
8. DONGMIAO
(东方的苗族)
东苗居住在贵筑、龙里
原文脚注:贵筑是现在贵阳市的一部分,龙里现在是一个行政区。
等地,他们有宗族,但没有姓氏。他们总是穿着浅蓝色的短衣短裙,裙子的长度仅达到膝盖的位置,用一块花布束发,女人穿无袖的花礼服,这种礼服仅仅由两片布制成,前面盖住胸部,后面保护背部,身穿漂亮的短褶裙。她们在月光下的跳舞习俗与花苗一样。每年春季,他们都要上山打猎,所捕获的野兽都用来祭祀祖先。他们惧怕会见官府,却热心于公共事务,就像良民一样。
罗按:白佐良对“东苗”一名的含义做了英文解释,称他们为“the eastern Miao”,意思是东部的苗族,但这与“东苗”的本意完全无关,被称为“东苗”的这个苗族群体,自称为“多摩”,明代时用音译的办法翻译成“东苗”,但并没有生活在东部的意思,因而,白佐良的这一解释与“东苗”的本意无关,特此澄清。下文的“西苗”也存在类似的失误。“西苗”一名也是由他们的自称“呼摩”音译而来,与居住的地方无关。
9. XIMIAO
(西方的苗族)
西苗生活在平越和清平(行政区)
原文脚注:现在的福泉行政区和清平地区。
,有谢、马、何、罗、卢、雷等姓。男人用蓝布缠裹头部,用土产的布条缠绕腿部,女人将头发梳成发髻,然后用木梳将其固定。秋收后,每个村庄都把牛牵出去,汇集在一块平地上,然后邀请一位善于唱歌的人来召唤神灵。
这位歌手身穿浅蓝色的毡制长礼服,礼服的下摆有很多褶皱,犹如窗帘一般,脚穿皮靴,头戴毡帽,歌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十多个童男童女,他们穿着蓝色衣服,还佩戴有多彩的衣带。他们一边吹口琴(“mouth organ”),一边跳舞,一连三天三夜,然后将牛宰杀,以祈求丰收,他们天生敬畏法律,不轻易挑起争斗。
罗按:白文中,对歌手装束的描述如下“Dressed in a robe of light ̄blue felt falling in folds about the sides like a curtain”,对比该抄本的汉文描述后,发现白佐良误解了原意,原文的含义是指,这位歌手外披毛毡制成的大礼服,腰上则穿戴青色的长褶裙,毡衣和长裙是衣服的两个部分。但白佐良将二者合并起来,理解为一件完整的礼服。其间的偏颇,特此匡正。
2.白文此处的翻译为“loath to pick a quarrel”,而查阅原件后发现,白文的翻译与抄本原文有偏差。原文是指他们很少到官府提起诉讼,这与挑起事端,存在着较大的差异。特此匡正。
10. NONGMIAO
(狗苗)
侬苗生活在贞丰县及罗斛、册亨
原文脚注:贞丰和册亨是指今天的贞丰布依族自治县(贞丰布依族自治地区)和册亨布依族自治县(册亨布依族自治地区)。
等地,衣着及剃发看上去像汉人一样。女人仍然穿着传统的苗族短衣,蓝色的长裙,头戴花布巾。
他们生性强悍,但耕种土地却十分精心。
罗按:白文对“侬苗”这个名称的解释为“the Miao dogs”,直译出来就是“苗狗”,但这一解释严重偏离了原抄本的含义。“侬苗”一名,是从布依族的称谓“布侬”,加上苗字转化而成,“布侬”的含义是指居住在江河下游的布依族,加上“苗”字则是当时的用语习惯,即将整个贵州省的少数民族都泛称为“苗”。这些名称都与狗毫无关联,白文解释为“苗狗“,不知其依据何在。但这样的解释却严重偏离了原文,必须加以匡正。
11. YAOMIAO
(夭苗)
夭苗生活在平越和黄平
原文脚注:今天的福泉县和黄平县。
两地,也被称为“夭家”,大部分人都姓姬。他们把(汉族农历—译者补注)第十一个月认定为每年的第一个月,相信自己是周朝(王室—译者补注)的后裔
原文脚注:周姓就是姬姓。
。他们生性温顺,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节俭勤劳。他们一直穿着蓝色的衣服,男女的服装纽扣都设置在左侧,生活在陈蒙、烂土和夭壩的夭苗,用树叶制作衣服,而且身穿短裙。长到15、16岁的女孩们,在郊外用竹子建造房屋,订婚之前一直住在那里。
罗按:“陈蒙、烂土和夭壩”三地,是今天的丹寨、三都两县,白文并未做出脚注,特此增补。
12. JIUMIAO
(由九个部分组成的苗族)
九股苗
原文脚注:根据传说,这个名字的来历是,当诸葛亮征服这个地区的时候,他杀死了整个部落,除了9个成员,之后他们繁衍成九部分。
生活在兴隆卫、凯里司
原文脚注:今凯里市。
等地,非常强壮,生性强悍,善于使用十字形的弩,并把这样的弩称为“偏架”,“偏架”长约六七英尺,至少要3个人同时用力才能张弓,而且射程很远。根据早年的方志记载,九股苗中的勇士,头戴铁盔,这种头盔只能保护面部,不能保护后颈;身上还要穿着铁铠甲,铠甲上面的部分就像一件衣服覆盖住胸部;铠甲下部的铁片就像笼子一样,围绕住身体;用铁片包裹腿部,他们左手拿木盾牌,右手紧握长矛,口中还衔着一把锋利的短剑,尽管携带笨重的武器,勇士们仍然像风一样奔跑。
罗按:1.白佐良所用的这个抄本,与其他《百苗图》抄本的文字说明相对比,多有删改和
讹误。比如,关于“九股苗”来历的相关文字已经被删掉,此外,有关雍正改土归流后,“九股苗”变化的相关内容也全部删去。另外,“九股苗”所用头盔的形制,其他《百苗图》抄临本记载为“头出入长戴铁盔,前有护面,后有遮肩,”而这个抄本却改写成“头戴铁盔,后无遮肩,前有护面”,这一改动完全违反了这种头盔的效能,借助附图可知,这种盔甲是用来狩猎猛兽的,因而后颈需要严密防护,否则,后颈必然会被猛虎抓伤,而作战用的头盔,主要是保护面部,而不是后背,由此看出,这个抄本的抄临者,显然是用实战的头盔曲解了
“九股苗”中头盔的功能。这一改动足以证明,这位抄临者根本不了解苗族的狩猎文化实情。因而可以推定,该抄本的时间肯定非常晚近,抄临者连早期的方志都没有读懂,才会作出如此妄改。
2.白佐良在翻译解读“九股苗”名称来历时,以注释及脚注的方式將“九股苗”这个名称理解为由九个部分构成的苗族,这显然是就“九股苗”三个字的字面含义做解,并没有注意到早期方志中的相关记载。这一行为足证白佐良虽然做过相关咨询,但没有接触过其它《百苗图》抄本的文字说明,更没有做过对比研究。
3.白佐良将“偏架”翻译成十字形的弩机,即“cross-bow”,这显然是借助于附图所作出的形象描绘。这样贴近实情的翻译,能够较为准确地反映出“偏架”的形制特点,此抄本中,还对“偏架”的长度作了说明,但这不足以表明抄临者见过“偏架”的实物,很可能是通过附图所绘的内容,估算出来的结果。事实上,文字说明所做的描述,仅是对“偏架”中最大者所做的说明,“偏架”的形制在使用中,变化很大,最大的“偏架”接近2米,最小的“偏架”仅有40厘米,大的“偏架”用于射击猛兽,小的“偏架”则用于捕获小兽和鸟类。
13. BAFANMIAO
(八番苗)
八番苗生活在定番县
原文脚注:今惠水县。
,衣服与汉族非常相似,女人劳作,男人空闲,女人将发髻梳到头顶的右侧,女人们一大早就在田间劳作,晚上回家还要纺织。他们收割稻谷时,将稻穗与稻梗一并储存,用树干制成臼,将这种器具称为“椎塘”,做饭前,把带壳的米放入臼中,然后用杵撞击。每逢寅日和午日的赶集天,共同庆祝,敲打长腰鼓为乐。
罗按:1.白文中“The women have a quiff right on the top of their heads”,明显偏离了抄本原文的表述,原文中根本没有提及发髻偏右这一内容,此外,“quiff”是指松散下垂的发倃,而不能等同于发髻“chignon”。导致上述理解
偏颇的原因,很可能是受到了欧洲妇女装饰习惯的干扰。
2.白文中“they put the rice (still in the husk)in the mortar and then pound it with a pestle”的“the rice (still in the husk)”(带壳的米)这一词组的使用,偏离了抄本的原意,抄本的汉文含义是指将稻穗与稻梗一起放入臼中,脱离后,再舂成白米,而不是说,将脱离后的稻谷放入臼中加工。造成这样理解偏颇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不了解布依族种植糯稻的技术操作而导致的,特此澄清,以免给外国读者造成误解。
3.在白佐良所用的抄本中,赶集与宴会击长腰鼓是两个不同的文化事项,前者是指买卖货物的日期,后者则是指亲朋好友聚会时代表性的娱乐方式。但白佐良在翻译时,把这两个不同的文化事项作为一个文化事项去对待,结果必然会导致外国读者误以为每逢赶场,都要击长腰鼓作乐。由此看来,外国学者直接阅读汉文文献时,确实存在着理解上的极大障碍。这显然是今后国际文化交流中,必须强化的研究领域。
14. GULINMIAO
(谷蔺苗)
谷蔺苗生活在定番县
原文脚注:今惠水县。
,男女都穿短衣,男人生性强悍,善于使用武器格斗,因而其他苗人都害怕他们。女人用蓝布包裹额发,她们是勤劳的纺织者,她们制成的精美布称为“谷蔺布”,在山村定期的集市上,会出售这种布,人们会投标抢购。
罗按:白文中的“The women swathe their quaff(of hair) with blue cloth”值得推敲。白佐良所用的这个抄本,所表达的原意是指,妇女们用蓝布缠裹头上的发髻,但白文翻译时,字面含义却是用蓝布包裹额前的散发,只字未提她们要将所有头发梳理成发髻,这显然偏离了原意,造成这种认识上的偏颇,是受到了欧洲妇女装饰习惯的干扰。若不加以澄清,凭借白文的翻译,就无法理解附图所展示的内容。
15. PINGFAMIAO
(平静地,被征服的苗族)
平伐苗生活在贵定行政区
原文脚注:今贵定县。
的小平伐司
原文脚注:今天的平伐。
,男人身穿短裙以及稻草编织的上衣,女人穿长形管状的裙子。他们举行婚礼、招待宾客,或者祭祀时,总要屠宰狗。他们强悍,喜欢争斗,不管是在寨内还是外出,总是携带长矛,自从(朝廷)收缴武器后,他们开始学会了遵纪守法。
罗按:1.白文对“平伐苗”名称的含义作了如下表述,“The pacified and subjugated Miao”,这显然是就“平伐苗”三字的汉文字面含义所作的解释,然而,“平伐”二字是苗语地名的音译,其含义与“平伐”二字的含义毫无关联。因而这样的注释,必然会以讹传讹,事实上,这里所称的“平伐苗”,历史上从来没有人将其征服过,他们与外界联系不多,也不存在平静、平息的含义。因而特此匡正。
2.白文中“clothes of straw”一词,不符合原文的含义。抄本中所称的“草衣”,并没有点名是稻草做成的衣服。这里必须注意,此前这部分苗族根本不种水稻,所以也不可能用稻草做衣。这显然是白佐良不了解实情所作的误判,有必要加以澄清。
16. ZIJIANGMIAO
(紫色的姜的苗族)
紫薑苗生活在都匀和丹江
原文脚注:今天的都匀自治市和雷山县。
等处,与独山辖区
原文脚注:现在的行政区。
的“九名苗”(九个名的苗)和“九姓苗”(九个姓)很相似。
他们强壮彪悍,喜欢争斗。
他们将每年第11个月的第一天,确定为最大的节日,在这一天,他们会闭门不出,直至七天后才开门外出,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示对禁忌的尊崇。
生活在平越和黄平
原文脚注:今福泉县和黄平县。
的“紫薑苗”懂得一些汉语,并逐步读书,学习汉文。
罗按:1.“紫薑苗”又可写作“紫江苗”,是由一个苗族词语的音译而来,其含义是指“山间的坝子”,因而将“紫江苗”意译成汉语,应当是指生活在平旷地带的苗族,而與作为植物的“紫色生姜”没有直接的含义联系,白文中,将这个名称注释为“The Miao of the purple ginger(紫色的姜)”,显然是曲解词源所导致的偏颇,因此需要加以订正。
2.“九名九姓苗”是一个完整的名称,不能分解为“九名苗”和“九姓苗”两个名称,而且“九名九姓苗”也是由苗语词语音译而来,其苗语含义是指,生息在蘑菇型山区的苗族,这个词语的汉语意译,就是独山州的州名,这是一支生活在喀斯特山区孤峰残林地带的苗族,与汉语所称的“九名九姓”没有含义上的联系。白文将“九名九姓苗”分为两个部分,并从汉语的字面含义作解释,显然违背了这个名称的由来和真实含义,对此必须加以匡正。外国学者认识和理解中文典籍时,凡涉及到跨文化的语词翻译,类似的错误极为习见,因此,中国学者使用外文资料时,需要引起高度警惕。
17. YANGDONG LUOHANMIAO
(阳洞的佛教苗族)
阳洞罗汉苗生活在黎平辖境
原文脚注:今也叫黎平县。
内较为富庶的地区,男人靠务农和经商为生,女人以蚕桑与织锦为务,女人将头发松散地绾成髻,置于前额,发髻里面插上一柄木梳,以此为装饰,富裕人家的妇女在耳朵上戴着一种特殊的耳环,这种耳环是由众多的金环和银环套装而成(将两个耳朵所戴的耳环连成一体——译者补注),她们穿着附有两根系带的短裙,并将系带挽于身后,在胸前还戴有一块用银币装饰的方形织锦,她们要么穿长裤短裙,要么穿长裙而不穿裤,并且还在身后系一块称为“群尾”的织锦。每隔几天,她们会用香水清洗头发,(事实上)她们天性爱清洁。
罗按:1.“阳洞罗汉苗”这个汉语名称,是从侗语名称直接音译而来,“阳洞”是指他们的生息地,“罗汉”则是侗语中对未婚男子的称谓,而白文在解释这个名称时为“The Buddhist Miao of Yangdong”,这一解释中的“buddhist”,含义是佛教徒,但这样的解释完全违背了这一称谓的由来,事实上,直到20世纪初,侗族中也很少有佛教徒,这样的名称解释,会给外国读者构成误导,因此必须加以匡正。
2.抄本中的“富者以金银作连环耳坠”,白文翻译为“The rich ones hang a great many gold and silver hoops in their ears”,但这样的翻译明显违背了汉文原意,汉文原意是指她们佩戴的是一种形制特异的耳环,即左右两个耳环之间,用金子和银子做成链条相连通,佩戴时,链条垂于胸前,但白文的翻译会让读者误解为,每个耳朵都戴上了多个耳环。造成这样理解上的偏颇,显然是因为白佐良没有见过这种特殊耳环的实物,而导致的误解,外国学者在研究中国典籍时,这也是习见性的失误,需要加以匡正。
3.白文中“They wear long trousers with short skirts or long skirts without trousers to which is attached a patch of brocade called 'The tail of the dress'”译文有误,查阅汉文原文“加布一幅刺绣垂之曰‘衣尾”而得知,此处讲的“衣尾”是指套穿在裙子外面的装饰品,由于是穿在身后,所以被称为“衣尾”,而在汉族的习惯中,类似的装饰品被称为“群面”,这是由于她们把这样的装饰品穿在身体的前方而得名。而白文中的翻译,则是将这样的装饰称之为“裙子的尾巴”。在原文理解上,虽然无可挑剔,但这样不加注释,外国读者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因为在外国人眼中,裙子不可能有尾巴,因此,这样的解释必须加以匡正。
18. KEMENG GUYANG MIAO
(克孟苗和牯羊苗)
克孟牯羊苗生活在廣顺县的金筑司,他们选择悬崖,开凿洞穴居住,凭借竹梯进出洞穴,而这样的洞穴离地最高时可达八百英尺高。他们睡觉不用床,直接睡在地上,不是用犁来耕种土地,而是用锄头来开垦土地。
他们使用耙,但不除草。他们吹口琴跳舞,借此寻求伴侣。当他们孩子出生后,交换嫁妆,这样的情况要在孩子断奶以后才发生。
罗按:1.“克孟牯羊苗”是从苗语音译而来,原意是指生息在山谷中的苗族,而白文解释其含义时,却误解为是“克孟苗”和“牯羊苗”两个部分构成的苗族,这样的理解偏离了原意,特此匡正。
2.汉文原文中“以钱镈发土”的“钱镈”是一种小型的耜(农具),它与习惯所称的锄头在形制和功能上完全不同,由于在国外没有类似的农具,所以白文只能作如此翻译。但理当做必要的补充说明,否则会对外国读者构成误导,仅此补注。
3.原文中的“男女躧笙而偶”是指一边吹芦笙一边跳舞,但白文翻译时,却译成“They play the mouth organ and dance”,即边吹口琴边跳舞。虽然含义相近可以理解,但芦笙是苗族的特有乐器,此处应做补充说明才好。
4.白文中的“dowry”嫁妆属于误译,汉语原文的原意是支付聘金,而不是由女方家族支付嫁妆,特此订正。
(责任编辑:王勤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