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作家创作的双重身份来看《女杰书简》
2017-05-30唐子尊
摘 要:《女杰书简》作者是古罗马的诗人奥维德。他从古希腊史诗和悲剧中吸取素材,撷取那些被抛弃、被凌辱、被压迫的女性的故事,做她们的代言人。笔者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发现,因作家创作身份的双重性,一方面表达对“痴心女子负心汉”这种情感模式中处于弱势的女性的同情,另一方面作者奥维德作为一个男性写作者,在书写痕迹里带有男权主义色彩。
关键词:《女杰书简》;奥维德;双重身份
前言
《女杰书简》作者是古罗马的诗人奥维德。该书共有21封诗体书信,上世纪八十年代由诗人南星翻译。奥维德从古希腊史诗和悲剧中吸取素材,撷取那些被抛弃、被凌辱、被压迫的女性的故事,做她们的代言人。这一封封无法投递的信,大多数是悲剧,表露了这些在爱情中挣扎的女子的心声,信中炽烈的感情与细腻的心理活动的刻画如戏剧中的独白,读来亲切又感人。
笔者在之前的课堂陈述的基础上加以修改,对那些已知的、事实性的东西加以增删简化,然后加入一些自己的思考的东西。奥维德作为一个男性作家,他虽然从女性角度出发书写自己的瞬间情绪及积压已久的情感,难道就能保证他一定是真实地从女性本身所处的不幸的立场来写作而为那些弃妇、怨妇鸣不平的吗?这篇论文主要是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笔者发现,因作家创作身份的双重性,一方面表达对“痴心女子负心汉”这种情感模式中处于弱势的女性的同情,另一方面作者奥维德作为一个男性写作者,在书写痕迹里带有男权主义色彩。我试图把这些故事都一一归类,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一些很明确的可以把21封信的内容全部归类的一个线索,只是粗略地将它分为两大类:弃妇篇与畸戀篇,并将从下面几封信中进行简单分析。
一、弃妇篇分别以古希腊古罗马神话中的三个男子为中心
1.以忒修斯为中心,有《阿里阿德涅写给忒修斯的信》、《菲丽丝写给狄摩福恩的信》、《费得拉写给希波吕托斯的信》。
弃妇A:阿里阿德涅。
天父宙斯看上了腓尼基王阿格诺尔的女儿欧罗巴,他化作一头公牛与她嬉戏,随后占有了她,欧罗巴生了克里特王弥诺斯,与王后帕斯淮生了两个女儿阿里阿德涅和费得拉。后来王后因为得罪爱神,爱神使她与公牛恋爱,生出了半人半牛的怪物弥诺陶诺斯。为了遮丑,他命巧匠代达罗斯建造了一座迷宫式的牛圈,把怪物关在里面。每年强迫雅典献出七对童男童女来祭怪物。后来雅典王忒修斯来了,借着弥诺斯女儿阿里阿德涅一轴线的帮助,进入迷宫杀死了怪物。二人订立盟约,结为夫妻,双双逃往一个荒岛。但是最后,忒修斯不辞而别,将她遗弃在荒岛上。酒神见怜,把她变成了天上的星座。
作者把这爱的怨恨化作诗一般的语言:
“黄昏后,海岸边,月华如洗,我心悄悄,步迟迟,行行止止,寻寻觅觅,一百次低窥,一千番凝睇,荒滩上,哪得人行迹。我一步高,一步低,足陷沙坑难拔起。忒修斯忒修斯,我时时刻刻,口口声声呼唤你,群岩回响,连绵不息,这名字,飞入星空,传遍大地。”[1]
她醒来之后发现爱人不在身边,登高远眺发现其逃逸的小船正在破浪前行,心中百感交集。“你身处生死难关,得我救援,这恩情,化作浮云,变作轻烟,我并无责难,奇哉怪哉。只因我助你死里逃生,你把我丢在死亡湖畔,泥潭深陷,枉自叫天呼地。”[2]一时间,委屈、不满、自怨自艾等复杂的感情一齐涌向心头,心中满腔的悲愤与失落最后化为温柔的控诉。想想自己为了他而做出的牺牲,自己有恩于他,他却委弃如泥尘,不辞而别。虽然失望,总还不至于绝望,结局是她还寄希望于忒修斯的回心转意。“回来呀,忒修斯,掉转船头,颠倒风帆,回来与我重聚!”[3]笔者认为,一方面,她的这种傻气不仅不会让读者反感或鄙视,反而她的坚如磐石及至死不渝的爱情信念与忒修斯的背信弃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加深读者印象和对人物的同情、理解,激起读者更深一层的共鸣;另一方面,诗人在想象中也有为负心汉辩护的一面:在这里只是借阿里阿德涅的口吻表達一种弃妇心情,对于忒修斯的负心却没有哪怕一丁点的道德层面上的谴责。似乎被抛弃的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到海枯石烂、容颜不再,情郎也不会再来!除了哀怨别无其他。悲哉!
弃妇B:费得拉。
雅典王忒修斯与好战的阿宗玛妇人国的妇女希波吕忒生了希波吕托斯。后在战场上,忒修斯杀死了他的妻子,后来娶了帮他走出迷宫的牛头王子的妹妹阿里阿德涅,但是不久又将她遗弃,另娶了阿里阿德涅的妹妹费得拉。但是费得拉却深深爱上了她的继子希波吕托斯。这里展示的是诗人虚构的费得拉给继子的求爱信。
在信中,费得拉先是述说自己如何爱他以致寝食难安,愿为这份爱付出任何代价;然后通过述说他父亲忒修斯的斑斑劣迹来挑拨他们父子间的关系,激起他对他父亲的反感,从而稍稍舒缓一下这份在常人眼中的畸恋留在心中的罪恶感,还说这种关系其实也算不上是乱伦,没有必要去承担这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这是亲上加亲的关系,“人见我们相偎相依,自当欣羡、称誉不尽”;最后再次表明自己的求爱之心,“我卑躬屈膝向你央告……我不知分寸,不顾羞涩,一任爱情之火熊熊燃烧”[4]。费得拉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严重——家族名誉遭毁,婚姻破裂,自己也落到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但是爱让她决定向爱的人吐露心声大胆表白,其言辞恳切、感情真挚,也真让读者感动。让人联想到《雷雨》里的繁漪。低到了尘埃里,愿意放弃生命中的一切只为赢得他的爱,但是这份爱并没有打动希波吕托斯的心。
在这里,诗人以一个独特的视角即从女子反过来向男子求爱不得而受辱的事件来反观当时罗马社会中男女地位的不平等。在奥维德的另一本著作《变形记》中,天父宙斯有神性的一面,更有符合人性的一面,即追求色欲的满足。他经常会在不经意间看上神界或凡间的女子,然后想尽各种方式(主要是变形)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满足肉欲。在这种关系中,宙斯是整个男权社会中的主导者,女子不过是其附属品,感情的附庸。所以,在这里,费拉得的求爱毫无疑问会以失败而告终。无论她的感情有多么真挚、牺牲有多么大、求爱信写得多么缠绵悱恻,但男性因在社会乃至恋爱中都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而不会违拗自己的感情而逢迎女性。
弃妇C:菲丽丝。
忒修斯舍弃阿里阿德涅,背信弃义,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狄摩福恩继承衣钵,也是不守信约的人。他本与色雷斯公主菲丽丝相爱并订了婚,因远航而没有遵守信约回来,最后菲丽丝在绝望中自缢身亡。在诗人奥维德的笔下,女人终其一生的事业是男人,而男人的视野却不局限在一个女人身上,太多的丰功伟绩等待他们去创造,太多的人间不平等待他们去扫除,于是他们扬帆远航,忘记了曾经亲许的诺言,忘记了在家盼归的爱人而另觅新欢,而那曾经的爱人却死守着那薄情郎的一字真言,在绝望中等待,在等待中绝望。如信中的菲丽丝一样最后自缢身亡。菲丽丝因狄摩福恩而死,但是死后最惦记的依然是他。在感情中永远都没有公平可言,在男作家的笔下的感情更是如此。
2.以帕里斯为中心,有《伊娥尼写给帕里斯的信》、《帕里斯写给海伦的信》、《海伦给帕里斯的复信》。
背景介绍:帕里斯是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儿子。相传普里阿摩斯王后怀着帕里斯时,梦见自己诞生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将把整个特洛伊城烧成灰烬。不久,帕里斯诞生了,王后十分焦虑,把婴儿弃置于艾达山中。在牧人的照料下,王子长成青年,十分英俊,后与河神之女伊娥尼结婚。这个伊娥尼就是帕里斯的第一个妻子。不合女神厄里斯由于没被请去参加英雄阿基琉斯的父亲的婚礼,很生气,有意要挑起一场纷争,投出一個“金苹果”,上面写着“给最美的女神”。当场引起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爱神维纳斯的争夺金苹果的事端。后来,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把金苹果判给了爱神。为了酬谢帕里斯,爱神帮助他把天下最美的女人——斯巴达王后海伦给拐走了。由此引发了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战争。
丈夫帕里斯另有新欢,伊娥尼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弃妇。她在等待中回忆往昔的美好时光,曾经的海誓山盟、缠绵缱绻一一如在目前。而终于盼到君归时,却发现他的怀中依偎着另一女子,那时的心情如五雷轰顶、万箭穿心、欲哭无泪、欲罢不能。“她依偎在你的怀中,无羞无耻更无颜,我立即撕裂胸衣,痛击胸脯,猛抓双腮鲜血溅,嚎啕空哭悲声喊,响彻神圣的艾达山。”[5]但是,在这里诗人笔锋一转,写到伊娥尼在细数了帕里斯的不忠之后把矛头指向了海伦,各种诅咒与怨毒之词全部抛洒到她的身上。“但愿海伦被她爱宠抛弃时,也如此忧伤,如此悲叹,但愿她自己也尝一尝,她加身于我的苦难!”[6]这种情况在这本书中也有很多类似的表达,如西波西派尔将伊阿宋的负心归结为美狄亚的诱惑,美狄亚又将伊阿宋的背叛迁怒于科任托斯公主。在这种悲剧循环中,女人总是为难女人,却对伤害了她们身心的负心汉持以匪夷所思的宽容态度并一如既往地对他们抱有幻想。这样的描写方式一方面从某种程度上体现了女人被弃之后的正常心理,另一方面诗人巧妙地把矛头引向女人,而挑起这场战争的男人却逍遥自在,“坐山观虎斗”,让人情何以堪!在书信的最后,诗人又不出意料地添了一个结局:伊娥尼虽然被抛弃,依然寄希望于帕里斯的回心转意。笔者认为,此处又是诗人作为男性从事女性文学创作的双重身份在作祟。
二、畸恋篇主要是关于风神的儿子和女儿之间的恋情:《佳娜斯致玛加路斯书》
这个故事源自于希腊神话:佳娜斯是风神的女儿,与其兄有私,生一男孩。风神发现此情,十分恼怒,命人把婴儿投入荒郊,给女儿送去白刃一把,令其自尽。这是诗人奥维德仿写的佳娜斯写给亦兄亦夫的玛加路斯的书信,字字滴血。兄妹生情,珠胎暗结,老夫动怒,赐女白绫,自我了结;襁褓婴儿,被弃荒野,交付野狗与苍鹰,母子同穴!其实这种粗暴的解决方式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让世间又多了一桩惨案。兄妹二人心中并无耻感,而只是默默滴承受着父权统治下的一切,若爱有来生,他们相约来生再见。整个这封信的语言凝练又带有口语化,感情真挚动人,有点像戏剧独白。看完之后,笔者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一是为什么在神界中(风神子女)这种兄妹恋情会被定性为乱伦?天父宙斯和赫拉不也是既是兄妹又是夫妻关系吗?风神有必要对此大发雷霆吗?二是就算风神要惩罚,为什么只惩罚女儿而不惩罚儿子?难道这种错是一个人犯得起的吗?
就前一个问题,笔者请老师指点一二;就后一个问题,笔者认为也是诗人双重身份写作中男权意识的显露。诗中的风神作为父亲只惩罚女儿,而不惩罚儿子。
三、结语
但凡一部文学作品,总是会牵涉到叙述者的身份立场问题,会打上所属阶层的烙印。奥维德的这部《女杰书简》也不例外。筆者在这里只是撷取了其中几封书信对自己的这种猜测加以简单的证实,谈不上什么学术价值,充其量只是一个读书笔记和自己的点滴感悟。请老师不吝指正!谢谢。
作者简介
唐子尊(1988—),女,瑶族,广西桂林人,硕士研究生,招生就业处就业科科员。主要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作者单位:广西民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