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邓大军无后方跃进大别山决策过程探析
2017-05-30李珍
李珍
[摘要]刘邓大军采取无后方作战方式,直出大别山,开启了人民军队全国性战略进攻的历史新时期。这一作战方式的采用经历了复杂的决策过程:最初是逐步向南、稳扎稳打。党中央和毛泽东的战略设想是依托根据地、稳步推进,渡淮向南而取大别山,体现了逐步推进的指导思想。在准备战略进攻阶段,无后方作战方式逐步酝酿。刘伯承、邓小平在考虑出击中原时一开始就考虑采取无后方作战方式,但因风险和困难都较大,党中央和毛泽东并不赞成。进入实施战略进攻阶段,无后方作战方式日渐明确。战争局势瞬息万变,为了尽快跳出国民党军的包围圈,党中央和毛泽东明确提出“不要后方”的跃进方式。最终刘邓大军直出大别山,提前战略跃进,巩固、扩大了战争主动权。无后方跃进是在我军总体力量依然弱于敌军的情况下,积极抓住时机转变战略态势的关键抉择,是党中央和毛泽东战略全局思想、战略进攻思想在解放战争时期的创新发展,也是刘伯承、邓小平高度自觉的大局意识、义无反顾的担当精神的充分体现。
[关键词]刘邓大军;无后方跃进;大别山
1947年8月,刘邓大军千里跃进,直出大别山,开启了人民军队全国性战略进攻的历史新时期。这个至关重要的历史转折点的形成,与其独特的跃进样式——无后方作战,有着直接关联。这种跃进样式,以其充满创造力的战略思维、大胆周密的战术安排、出敌不意的战争结果,影响了解放战争全局,丰富和发展了毛泽东战略进攻思想,在解放战争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中国革命战争史上看,无后方作战是敌后游击战争的基本特点和一般作战方式。因其灵活机动、便于歼敌与隐蔽自身,毛泽东曾把它作为持久抗战的重要战术支撑加以提倡。解放战争时期,人民军队的数量、质量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作战方式也由游击战转向正规战。在这种情况下,实行大兵团无后方作战,无疑是我军战争史上的一个创举。在实现战略转折过程中,党中央和毛泽东适时作出了这一战略决策,一线指挥作战的刘伯承、邓小平,则为这一战略决策的形成和实施作出了重要贡献。
一、最初设想:逐步向南、稳扎稳打
出击大别山,经略中原,是我党领导人民军队把革命战争进行到底、解放全中国的关键一环。抗战即将结束,毛泽东就预见到内战“必然要来”,随即着手作相应部署。1945年8月4日,他在为中共中央起草的给中共鄂豫皖边区书记郑位三、新四军第五师师长李先念等的电报中指出:“日寇失败、内战爆发后,你们现有平原地区必难完全保持,现在就应考虑在桐柏山、大别山、鄂西、鄂南、鄂东、襄北扩展根据地问题。此项任务甚为困难,但必须精心设计,预为筹划。”
历史很快证实了毛泽东的预见。1946年6月,蒋介石在完成各项军事部署后,公然撕毁《停战协定》和《政治决议》,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这时,根据地在中原解放区的基础上扩展、巩固已难以实现,因此,6月22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致电刘伯承和邓小平等,提出了晋冀鲁豫部队实行外线出击、向南作战的计划。在这个计划中,“大别山”依然是核心关键词:“如形势有利,可考虑以太行、山东两区主力渡淮河向大别山、安庆、浦口之线前进”,“这一计划的精神着重向南,与蒋的精神着重向北相反,可将很大一部蒋军抛在北面,处于被动地位”。至于怎样实现这一战略部署,毛泽东提出了“依靠老根据地,逐步向南,稳扎稳打”,“逐步渡淮而南,即可从国民党区域征用人力物力,使我老区不受破坏”的设想。在人民解放军转入战略进攻之前,这个设想虽然有过具体安排上的调整,但其基本思路是始终一贯的。
半个多月以后,7月13日,在致郑位三、李先念的电报中,毛泽东对上述计划作了“南北会合”的细化:“我中原军之任务,是以机动灵活之行动,在鄂、豫、皖、川、陕广大地境内,在外线牵制反动派大量军队,帮助我内线作战部队取得胜利,是为作战之第一阶段;然后我内线部队渡淮向南,与中原军会合,夺取信阳、大别山、安庆之线,是为第二阶段”。渡淮向南而取大别山,仍然体现了逐步推进的指导思想。
10月,随着国民党军战线太广和兵力相对不足的矛盾日益尖锐,人民解放军已歼敌190余旅中的25个旅,战场上的困难局面逐步政变。毛泽东在10月1日的党内指示中提出要“力争军事形势的根本转变”的目标。13日,他在给山东、华中野战军的电报中首次明确提出,“将来出大别山转入外线作战”的时间为“几个月之后”,但其必要前提是“在淮海地区打几个大仗”,打开鲁南、苏中局面。
由此可见,在党中央和毛泽东的战略部署中,出大别山的基本方式,最初是以依托根据地、稳步推进为基本特点的。这一设想,与党中央和毛泽东对战争长期性的估计有关,与解放战争初期蒋介石“三个月消灭共军”的梦想迅速破灭的现实有关。当然,也与大兵团无后方作战在实践中必然要承担的巨大风险有关。
1947年初,经过半年作战,進攻解放区的218个旅已被消灭超过四分之一,蒋介石兵力相对不足的矛盾进一步尖锐,士气日益下降,战场上的主动权不断丧失。因此,党中央适时提出:“于今后数月内,再歼其四十至五十个旅”,争取军事形势“发生重大的变化”。这样,中国时局必将发展到一个新阶段,“这个新的阶段,即是全国范围的反帝反封建斗争发展到新的人民大革命的阶段。现在是它的前夜。我党的任务是为争取这一高潮的到来及其胜利而斗争”。
基于这一判断,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对转入外线作战的时间作了更具体的估计,要求晋冀鲁豫野战军于1947年3月、4月两个月内,在陇海路南、路北广大地区灵活作战,将这个地区“创造为机动战场”,“大约在今年五月间主力即可向中原出动”。随着这一战略构想的落实,人民解放军出击中原的方式逐渐发生了重大改变。
二、准备战略进攻:无后方作战的逐步酝酿
1947年4月,南线部队转向外线作战的时机日益成熟。1947年3月6日,毛泽东曾设想“大约本年全部时间均可用于内线作战”。可是随后几个月的战局发展变化却很快:我军的总兵力虽然仍少于敌军,可是机动兵力已超过敌军,且装备改善,战斗力大大加强;国民党军的攻势则捉襟见肘,其后方空虚,统治区内民主运动空前高涨,但是却仍然把战争引向解放区,企图继续大量消耗解放区的人力、物力,使我军因后备力量不足而难以持久。当时山东、陕北等解放区因长期遭受战争破坏,已出现了严重经济困难。鉴于这种情况,党中央和毛泽东决定抓住战机,扩大已经取得的战略主动,从5月起即提出,要准备外线出击,把战争引向敌占区。
1947年5月1日,新华社发表经毛泽东修改的社论《全力准备大反攻——纪念“五一”节》,指出战争的形势“由蒋军的局部进攻与人民解放军的局部反攻,改变到蒋军的全面防御与人民解放军的全面反攻”,“我们的任务,就是动员一切力量,全力准备大反攻”。
进攻的号角已经吹响,如何进攻,则尚需作具体考量。1947年4月25日,负责在陇海沿线开创山东、陕北两大解放区之间的机动战场的刘伯承、邓小平就当前战局致电中共中央军委,较早提出了“脱离后方作战”的思想:(一)逐步地啃大核桃(把握不大也不合算)。(二)主力转至冀鲁豫黄河以南地区,协同山东作战,由陈粟加派一部,首先打开鲁西南,分散敌人,寻求歼敌机会,此着较易实行,也很稳当,惟所起作用不及下一方案大。(三)以我主力及陈赓纵队,平行过河,首先指向陇海路潼关、郑州段,平汉路郑州、确山段,肢解敌人,调动作战。此着必然引起大的战略变化,或能打到野战,或能站住脚,或于不利时缩回黄河以北。惟我们大军脱离后方作战,确很困难。
中共中央军委在27日的复电中,要求刘邓先于黄河之东西两段同时准备充分船只及其他必要物资,以便随时可以东面或西面采取渡河行动。可见,党中央和毛泽东并不赞成风险、困难较大的无后方作战,而是主张先行过河,伺机而动。后来刘邓大军渡河,转战鲁西南,事实上实现了比较稳当的第二个方案。
5月1日,刘邓致电中共中央军委,报告主力出动诸项问题,再次提到了为出敌不意、影响全局的“直出中原”、“远离后方作战”的设想:“(一)如出中原,则以三、四两纵共五万余人,由陈赓、谢富治指挥,出渑池、新安,首先控制陕州、新安段,准备打胡宗南援军。我们则率三个纵队八万人,由冀鲁豫过河,首先指向平汉路郑州至许昌段、至洛阳段,准备打由北由东来援之敌,与陈谢军成为向心作战的态势……我直出中原的好处是,直接感应胡宗南、顾祝同两军,可以引起东西两战地之变化,是出敌意外,可能先机争取短时间站住脚跟。缺点是大兵远离后方作战。(二)如出徐州、开封间的好处是,有后方的向前发展,缺点是不突然,可能形成敌人先我准备,使我难于伸手进展,尤难于站脚,而调动胡军亦较困难。”可见,刘伯承、邓小平在考虑出击中原时,为争取更大的作战效果,无后方作战从一开始就是重要选项,只是尚未形成“直出大别山”的明确思路。
但是,中共中央依然没有同意落实这个选项。这个时候,蒋介石对解放区进攻屡屡受挫,战场形势于我非常有利。在陕北,胡宗南部队在蘑菇战术的“引导”下,很快陷入困境,西北战场取得三战三捷;在山东,华东野战军在陈毅、粟裕指挥下,作战成果辉煌,取得了孟良崮战役的胜利;在晋冀鲁豫,人民解放军转入局部反攻,在豫北和晋南收复了大部失地。党中央和毛泽东希望这种有利态势能够持续下去,提出了在内线继续大量歼敌的要求。
5月4日,毛泽东致电刘邓、陈粟等,对南线进攻的部署作了总体安排,提出刘邓大军先独力出中原,华东野战军继续内线作战,陈谢纵队进入西北作战:“刘邓军十万立即开始休整,巳东以前完毕,巳东后独立经冀鲁豫出中原,以豫皖苏边区及冀鲁豫边区为根据地,以长江以北,黄河以南,潼关、南阳之线以东,津浦路以西,为机动地区,或打郑、汉,或打汴、徐,或打伏牛山,或打大别山,均可因时制宜,往来机动,并与陈、粟密切配合行动。”不久,毛泽东又电告陈粟谭等,山东战场“应集中全部主力于济南、临沂、海州之线以北地区,准备用六七个月时间(五月起),六七万人伤亡,各个歼灭该线之敌”。他认为,如能够率先在山东战场取得“决定胜利”,“该线击破之日,即是全局大胜之时,尔后一切作战均将较为顺利”。这样的话,就可以更稳当地推进刘邓大军出击中原的总体战略。
5月8日,毛泽东再次要求刘邓执行第一步“向冀鲁豫区与豫皖苏区之敌进击,第二步向中原进击”的既定方针,以调动陕北和山东两战场国民党军回援,粉碎国民党军重点进攻,将战争由解放区引向国民党统治区。执行这样一个可攻可守、逐步推进的机动作战方针,比之无后方作战,其风险、损失无疑是大大降低了。
然而,战场形势并不能尽如人意,方方面面的因素交织作用,使党中央和毛泽东最终改变了推进既定战略的方式。
三、实施战略进攻:下决心不要后方
1947年6月30日,刘邓大军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率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在鲁西南突破敌黄河防线,挺进鲁西南,拉开了人民解放军战略进攻的序幕。这时,中央军委的战略意图还是以在山东战场粉碎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为主,刘邓野战军出击的主要作用是对山东方向作直接配合。7月,刘邓野战军先后举行鲁西南战役,共歼敌4个整编师共9个旅6万多人,吸引了南线国民党军的主要机动力量,战果丰硕,实现了党中央与毛泽东的预期目的。7月10日,毛泽东电告刘邓,要求他们继续“争取在内线多歼敌人”,有依托地向外线发展。
但是,十多天后,党中央和毛泽东的安排发生了重大改变。7月23日,毛泽东向正在羊山集作战的刘邓发电,要求他们短期休整后,“速向大别山跃进”:“立即集中全军,休整十天左右,除扫清过路小敌及民团外,不打陇海,不打黄河以东,也不打平汉路,下决心不要后方,以半月行程直出大别山,占领大别山为中心的数十县,肃清民团,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吸引敌人向我进攻打运动战”。这是党中央和毛泽东首次明确提出“不要后方”的跃进方式。千里跃进大别山正是执行这份电报要求的结果。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使一直主张稳步推进的毛泽东作出如此重大的战略调整?
毛泽东发出“千里跃进”的指示时,正值羊山集久攻不克。但是,从这战场战斗本身来看,驻守的敌整编六十六师到23日已粮弹均竭,军心不穩,增援部队则消极等待,难以聚拢,因而,形势并未紧张到足以使党中央和毛泽东彻底推翻原定策略的程度。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仅过了5天,羊山集就被攻克。出击外线、经略中原,本身就是一件牵动全局的重大战略决策。刘邓大军出击中原方式的根本转变原因,还需要从当时的整个战场局势来找。
有观点认为,毛泽东在7月29日给刘邓的电报中指出的“陕北甚为困难”,是“千里跃进”决策形成的根由。从战略全局上看,千里跃进,尽快改变战争态势,对缓解包括陕北战场在内的各战场压力,无疑是有好处的。但是,解决陕北困难,却不能由此说是导致千里跃进的全部原因。7月21~23日举行的小河会议上,在谈到陈谢纵队改变进攻方向、南渡黄河出豫西时,毛泽东说:“这样一来,陕北战场只能依靠彭总独力作战,今年只能削弱胡宗南,到明年七月可以造成消灭他的条件。”可见对于西北战场的基本走势,毛泽东是成竹在胸的。因而,他几天后所说的“甚为困难”,主要不是指军事上,而是指支撑战争的物质基础出了很大问题。这一点,从当时参加小河会议的周恩来、彭德怀的发言,习仲勋等人的回忆中都可以得到证明。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物质困难,也并不足以使党中央和毛泽东作出立即实施无后方作战、千里跃进的重大决策。从支撑战争的物质基础来找寻刘邓大军跃进样式的突然改变的根本原因,显然说服力不足。因为物质条件十分艰苦,是解放战争从一开始就始终存在的客观现实。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战争局势,才是这一决策出台的直接原因。
1947年7月,解放战争已经进行了一年。当时的全国战场,“一切区域均已将敌战略进攻停止,并已转入我军之进攻”,唯一例外的山东,根据毛泽东的估计,
“亦难持久,我军将逐步转入攻势”。但事实是,7月中旬以来的山东战场却打得极为艰苦。
山东战局乃“全局关键”,这一点,国共两党都十分清楚。蒋介石曾说过,“蒙阴山区战事为国军生死成败关头”。他认为,中共在关内在三个重要的根据地,即“(一)以延安为政治根据地,(二)以沂蒙山区为军事根据地,(三)以胶东为交通供应根据地”。因而,他始终把进攻山东解放区作为重中之重,即使在刘邓大军南渡黄河之后,这个战略重点也没有改变。7月19日,蒋介石飞抵开封,亲自坐镇指挥山东战场各国民党部隊。国民党军吸取孟良崮战役失败的教训,打得十分谨慎顽强,加之天降大雨、缺少攻城器械等原因,陈粟大军在鲁中、鲁西南相继遭遇挫折,攻滕县、邹县、济宁、汶上、南麻,都打成消耗仗,没有达成预期歼敌目的,战场形势十分严峻。华野素以能打硬仗著称的一、四纵队则孤悬鲁南敌后,处境十分危险。后虽突破包围强行南下,但部队遭受重大损失,两个纵队各损失万余人。同时,北路的第三纵队也有重大损失。这样,华野外线各纵不得不于7月20日撤围。途中乘机攻临朐,仍未果,于30日撤出战斗。
这样,在7月20日前后,南线部队的基本态势是:西面,羊山集屡攻不下,蒋介石着手从各地调集众多兵力,分多路增援鲁西南,对刘邓部队呈合击态势;中、东面攻击未果,均遭受重大损失。党中央和毛泽东原来设想,华东野战军在7月中打几个歼灭战,牵制国民党军,配合刘邓出击中原。但战场的实际情况却是蒋介石先打山东根据地,然后腾出手来解决刘邓大军的设想,变为现实的可能性明显增加了。掌握主动权向来是毛泽东指挥作战把握的首要问题。如果山东战场全面失利,必将影响全国战局,使一年来逐步形成的战略进攻态势被打破,其后果难以预料。为了避免这种最坏的结果,就必须尽快跳出国民党军的包围圈,不计一战一城之得失,以扭转战场局面。这样,甩掉包袱,无后方跃进,就成为出击中原不得不做的必然选择。党中央和毛泽东7月23日电报中的急迫语气和跃进方式的突然改变,从战场形势上看,其根由就在这里。
7月27日,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又致电刘邓加以催促,“望你们立即集结全军休整补充半个月,执行中央梗电任务”,并要求他们于8月15日左右挺进大别山,陈谢集团提早至8月20日以前渡黄河,挺进豫西,“取得几个星期间在豫西及大别山立住脚跟”。这份电报所提出击时间不同,但急迫性与23日电则相同。直到28日羊山集战斗取胜之后,中央的态度才有所缓和。
四、直出大别山:提前实施战略跃进
收到中央军委和毛泽东7月23日电报之后,刘伯承、邓小平对羊山集战况作了认真研究,认为有把握迅速歼灭羊山集之敌。28日,攻克羊山集的当天,刘邓复电中央军委,一方面表示完全拥护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提出的意见;另一方面如实陈述部队在弹药、兵员补充等方面存在的困难,提出在内线继续作战两个月,待时机更为有利、南下困难更少时再向大别山挺进。
毛泽东向来尊重前线指挥员,善于把他们的意见与中央的决心有机结合起来。鉴于羊山集之战取胜,国民党主力尚无大动作,毛泽东于29日复电刘邓等,同意他们的部署,“在山东敌不西进及刘邓所告各种情况下”,“刘邓全军休整半个月后,仍照刘邓原来计划,第一步依托豫皖苏,保持后方接济,争取大量歼敌,两个月后看情况,或有依托地逐步向南发展,或直出大别山”。同时,毛泽东也客观描述了陕北存在的实际困难,希望陈谢及刘邓能在两个月内以有效行动调动胡军一部,协助陕北打开局面,否则“陕北不能支持,则两个月后胡军主力可能东调,你们困难亦将增加”。可见,这时毛泽东依然在争取“有依托地逐步向南发展”的可能。他在这里所说的“两个月”是估计西北野战兵团能够在陕北独力支持的时间。
这样,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击大别山,就成为刘邓需要尽快抉择的问题。无条件服从大局需要、争取最好的作战效果,是刘邓在多年征战中已经形成的高度自觉。他们“二话不说”,于7月30日中午致电中共中央军委:“决心于休整半月后出动,以适应全局之需”。出击大别山的方式,则采取出敌不意的直接跃进方式:“照现在情况,我们当面有敌十九个旅,至少有十个旅会尾我们,故我不宜仍在豫皖苏,而以直趋大别山,先和陈谢集团成犄角势,实行宽大机动。”从7月23日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提出刘邓率队“直出大别山”的意见,到7月30日刘邓决心立即脱离豫皖苏“直趋大别山”,实行宽大、机动的无后方作战,这一关系战争全局的战略决策,终于确定下来。
8月2日,刘邓致电中央军委,就跃进大别山拟定如下步骤:“(一)为恐黄河决口及敌情变化过大,拟争取提前于八月十五日左右出动,望陈谢亦准备同时出动。(二)为迷惑敌人,于出动时第一步到陇海路,而以陈士榘、唐亮集团位于敌之侧背,伪装在开封、郑州休息一二天。第二步进至鹿邑、太康线,以陈唐集团位于陇海线北侧,争取休息两天。如在此间敌人好打,则结合陈唐集团歼灭其三四个旅;如敌不敢进,回向郑汴集结,则我第三步以十天行程到达大别山”。这个“三步走”方案,以三方联动、边打边走为基本特点,可以说是比较周全、稳当的。
但是,战场形势变化比刘邓大军预料的更快,“休整半月后出动”的计划被迫提前了。7月30日,陈粟大军在临朐撤出战斗后,蒋介石改集大军于鲁西南,准备与刘邓大军进行决战。8月初,他从山东、洛阳、郑州、西安等地连续抽调大批兵力,加上原鲁西南的部队,凑成5个集团共30个旅,分5路包围郓城、巨野地区,企图一举把刘邓大军歼灭在黄河与陇海路之间,至少逐回黄河以北。他还准备开堤开坝,用黄河水淹刘邓大军。
而从我军情况看,华野五个纵队接连转战,已到运河以西,极为疲劳。晋冀鲁豫野战军在地形上,完全处在陇海路、黄河、运河的三角地区,围攻圈内极为狭窄,机动回旋不易,态势很坏。因此,邓小平和刘伯承于8月5日致电中央军委,提出了“在其运动中提前出动为好”的意见。至于提前出动的时间,他们在6日上午的电报中说,“此时,我们已不可能在内线作战,我们南下确是好时机”,但为了尽量使担负掩护任务的华野陈士榘、唐亮所部能有一星期左右的休整时间,故“决心暂时不动,尽量使陈唐休息五天到一礼拜,然后拟和我们并行急进至陇海线及其以南,再看情形机动掩护我们南下”。。
就在刘邓大军决意克服困难,再过一个星期出发的时候,天降大雨、黄河决堤的风险促使他们下了提前跃进的最后决心。8月5日深夜,持续降大雨,邓小平心急如焚,一面派人到黄河大堤探明水情,一面布置研究制定黄河一旦决堤十几万大军的转移方案。到6日,大雨仍在下个不停,邓小平焦急万分,对刘伯承说,如果再下几天,一旦黄河决堤,几十万大军无法转移,后果不堪设想。当天下午,在晋冀鲁豫野战军前线指挥部作战室召开的有关处、科干部会议上,刘伯承、邓小平决心趁敌人的包围圈尚未形成、天降大雨之机,提前实施跃进,率领大军直插大别山。刘伯承说:当前陇海路南至长江边广大地区,敌兵力薄弱,后方空虚,正是我跃进大别山的大好时机,要当机立断,机不可失,时不我待。邓小平同意刘伯承的意见,他说:“我们下决心不要后方,直捣蒋介石的心脏——大别山,逼近长江,威胁武汉三镇和南京,把战线从黄河边向南推进到长江边。我军的战略行动,必将调动蒋介石回兵救援。这样,我们就能配合兄弟部隊,配合全国各个战场,彻底扭转全国战局”。
一个改变历史的行动方案就此最终敲定。晚上,刘邓电告中央军委:“我决心提前于八月七日全军开始战略跃进!”7日晚,刘伯承、邓小平率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部队12万大军,在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部分兵力佯动掩护下,分左、中、右三路开始实施千里跃进、挺进大别山的征程。
由上述简略梳理可见,大兵团无后方跃进是在我军总体力量依然弱于敌军的情况下,积极抓住时机转变战略态势的关键抉择,是党中央和毛泽东战略全局思想、战略进攻思想在解放战争时期的创新发展,也是刘伯承、邓小平高度自觉的大局意识、义无反顾的担当精神的充分体现。这种宽大、机动的跃进样式,紧紧抓住了转变战局的枢纽,巩固、扩大了我军已经取得的战略主动权。到10月底,随着刘邓、陈粟、陈谢三路大军基本完成在中原地区的战略展开,南线主要战场已经推向了敌占区。我军在敌人腹心建立新的前进基地,积极展开进攻,迫使敌军挖肉补疮,处处招架,战场上的攻守态势发生了根本改变。解放战争的历史进程,从此大大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