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山、五华书院山长艾茂生平三事传述考辨
2017-05-30谢孝明
谢孝明
摘要:
“一代文宗”艾茂是清代贵州文化名人,先后掌教贵阳贵山书院和昆明五华书院数十年,教学有方,所造多士于滇黔文教贡献巨大,是书院研究值得关注的人物。目前对艾茂的研究虽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关于其生平事迹的传述仍存在不少疑义,如不加以厘清,势必影响对艾茂研究的全面深入。本文拟就艾茂乡榜名次、掌教贵山书院和五华书院的时间、享年几何三个看似简单却歧异纷纭的问题加以考辨,以求学术研究实事求是之精神,并推动艾茂研究以及贵州书院研究。
关键词:
艾茂生平;传述;歧异;考辨
中图分类号:K281/28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99(2017)06-0095-09
國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shb.2017.06.17
麻江艾氏是贵州历史上著名的文化家族,其祖先自明朝成化间自江西新建迁入,由经商转为耕读传家,“诗书之泽,世德之积”①,代有闻人。明代艾氏家族第六代艾世美与第七代艾友芝、艾友芸、艾友兰等父子兄弟曾被谪迁都匀,阳明后学邹元标称誉为麻哈地方的“斯文鼻祖”②
。十传至清代艾茂,更是“发皇而光大之”③
,成为光前裕后,“人品学问,首出全黔”④
的“一代文宗”⑤。
艾茂(1722—1800),字颖新,号凤岩,贵州省麻江县人,生于书香世家,自幼聪明颖异。十四岁应童子试,“冠其军”
⑥,颇得督学邹一桂的赏识,拔置第一,并赠诗赞叹“两序温文归大雅,五经讲诵逊神童”
⑦
。乾隆十五年(1750)乡试中举,翌年中进士,授翰林院检讨⑧
。乾隆十八年(1753)任国史馆纂修官,次年兼任《文献通考》纂修官。二十二年(1757)丁忧返家,二十四年(1759)应贵州巡抚周人骥之聘出任贵山书院山长。二十六年(1761),再次进入翰林院,保送御史。二十九年(1764),以乞养亲老为由,再次辞官归里。养终后应云南巡抚之邀,出任昆明五华书院山长五年。四十八年(1783),再应贵州巡抚李本之邀,出任贵山书院山长达十年。因其作育人才,教化有功,经滇黔督抚题奏,加侍讲衔。五十七年(1792),艾茂辞贵山讲席返麻哈州(今麻江县)故里,息影林泉,潜心于学。五十九年(1794),贵州学政、著名经学家、文学家洪亮吉典试都匀,到麻峡拜访艾茂,宾主甚为相得。洪亮吉作《宝珠堂记》《都春园叙》表达了对艾茂思想学识、精神人格的崇敬之情。
⑨
嘉庆五年九月初二日(1800年10月19日)艾茂终于家中,后葬于城南五里飞凤山。艾茂死后,因其“才堪治世,道合传人”
⑩
,“雨化滇黔,名称梁益”B11
,教泽深远,配祀阳明祠,与陈法、张甑陶一道成为贵山书院配享阳明祠的“三先生”。民国六年(1917),贵州官绅振兴祀典,重建尹道珍祠,艾茂与孙应鳌、陈法、郑珍、莫友芝等贵州先贤一道又获配享尹公祠
参见陈矩:《艾氏家集叙》,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
以上对艾茂的生平介绍,大多合乎实际,不会引起争议,由于初始文献记载的矛盾,在传述过程中又未加考辨,自然会引起诸多的歧异。我们就艾茂生平事迹产生歧异的三个问题进行考辨,力求厘清这些问题以推动艾茂研究的纵深发展。
一、艾茂乡榜名次的歧异与考辨
关于艾茂中举名次,有三种不同的说法。
第一种只言中举,未提名字。艾茂在《经笥庄记》中说:“十四岁应童子试,文宗邹小山先生取第一。……明年科试复第一,补弟子员。嗣十八岁,而选拔中副车,二十七八岁,而乡、会连捷。读书中密。二十九而散馆受检讨之职。”
参见艾茂:《经笥庄记》,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艾茂的一些及门弟子、晚辈和稍后的一些学者也大多持此说。《高青书廷瑶等请凤岩夫子配祀阳明祠公呈》中说:“前贵山书院山长艾茂,系贵州都匀府麻哈州人,由拔贡副榜,中乾隆庚午举人,辛未进士。”
参见高青书廷瑶等:《高青书廷瑶等请凤岩夫子配祀阳明祠公呈》,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陈田《艾侍讲凤岩传》言:“茂,字凤岩,麻哈人。乾隆庚午举人,辛未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
参见陈田《艾侍讲凤岩传》,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民国贵州通志·人物志》记艾茂:“乾隆庚午举人,辛未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1]121《麻江县志》记艾茂:“以乾隆辛酉州学拔贡,举乡试副榜,中庚午乡试举人,辛未成进士,授翰林院检讨。”
参见刘鈡荫修、周恭寿纂:《麻江县志》卷十六《人物志》,民国二十七年铅印本,第646页。《黔诗纪略后编》载:“茂,字凤岩,麻哈人。乾隆庚午举人,辛未进士,授检讨。”[2]880-881如《贵州文化出版名人传略》言艾茂“清乾隆十五年(1750)中举人,第二年连捷进士,授翰林院检讨,继任编修。”[3]《清乾隆年间麻哈州文化名人艾茂》介绍艾茂:“清乾隆六年(1741)中乡试副榜;十五年(1750)中式举人,十六年(1751)赴京师会试,中式进士,被授翰林院检讨;十八年(1753)任国史馆修撰,越明年兼任《文献通考》编修。”
参见罗雍辉:《清乾隆年间麻哈州文化名人艾茂》,载政协麻江县委文史资料编辑委员会:《麻江文史资料》第四辑,2003年第146页。
而《贵州教育史》言艾茂“乾隆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4]132《贵州社会文明的先导:贵州历代著名教师》言:“艾茂中乾隆辛未(1751)科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5]59季啸风《中国书院辞典·人物》言艾茂“乾隆十七年(1752)进士,授检讨,充国史馆纂修,兼文献通考纂修。”[6]381则跳开举人一节,直言艾氏中进士,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至于艾茂中进士的时间为乾隆十六年(1751)辛未科,一般不存在争议,此间引《中国书院辞典·人物》“艾茂”词条,将艾茂中进士的年份说成是乾隆十七年(1752)太后壬申恩科进士,这样的情况尤其少见。
第二种中第一名举人。艾茂的科举之途,“髫年誉著黉宫,弱冠声驰艺苑,科名皆美备,拔副抡魁,午未接飞腾,瀛洲捷步”
参见谭尚忠:《祝艾凤岩先生八十寿文》,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其少年英俊之时,“年十四,冠其军,科举复第一。入院肄业,所作文辄过于人”
参见邹一桂:《艾善士士宾记》,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不过,此时的“科举复第一”是言艾氏县学童子试“冠其军”取得第一后,府学考试又获得第一,而此时是乾隆三年(1738),正当邹一桂督学贵州之时。艾茂中举时间则在乾隆十五年(1750),这时邹一桂已离黔若干年了。此时的“科举复第一”当然不是指举人考试获得第一。府学考试之后艾茂考取拔贡副榜,“拔副抡魁”
参见谭尚忠:《祝艾凤岩先生八十寿文》,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名列前茅,之后,乡会连捷,也成贵州科举史上佳话。
说艾茂中乡试第一名举人或者后人理解为艾茂中乡试第一名举人的文献材料,目前所见有两份:一是罗典的《艾凤岩先生墓志铭》;一是陈尧年的《祭艾凤岩先生文》,两篇文章都是悼念和追思文章,记述了艾茂的生平事迹和德行。罗典是艾茂情如兄弟的同年好友,也是岳麓书院著名山长。陈尧年是艾茂乡谊深厚的晚辈和弟子,是清代贵州著名学者,也是继艾茂之后,贵山书院“成就最多”的著名山长。[1]1103
罗典在记述艾茂的科名成就时说“公以乾隆辛酉科拔贡副榜,领庚午乡魁,辛未成进士,授翰林院检讨。”
参见罗典:《艾凤岩先生墓志铭》,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魁”者是“第一,居首位”,科举考试进士的第一名。《宋史·选举志二》“乃更擢應辰为魁”,“魁甲”是科举考试中进士的第一名,即状元。《宋史·章衡传》:“嘉祐二年,进士第一。……神宗曰:‘卿为仁宗朝魁甲”。“魁解”指科举制乡试中式的举人第一名,唐代参加进士考试的人都由地方解送入试,后来历代沿称乡试得中为发解,乡试中式的举人第一名叫魁解,亦称解元。“魁首”第一名,王实甫《西厢记》四本二折“秀才是文章魁首,姐姐是仕女班头”[7]912-913。又有“会元”的解释:科举时代,乡试中式为举人。各省举人到京城会考,称为会试,会试第一名为会元,也称会魁。殿试一甲第一为状元[7]662。“领解”指科举考试中,乡试录取。唐寅《奉寄孙思和》诗“领解皇都第一名,猖披归卧旧茅衡”[7]994。此外,明清科举制度,考生于五经试题里各认考一经,录取时,取各经第一名合为前五名,亦称“五经魁”。会试中之五经魁称“会魁”,乡试则称“乡魁”,第一名为“解元”[8]225。但是,由于乡会试考生众多,需分房,实际的“五经魁”就并不此五名。《警世通言·钝秀才一朝交泰》就有“来春又中了第十名会魁,殿试二甲,考选庶吉士”的故事。《红楼梦》第119回“中乡魁宝玉却尘缘,沐皇恩贾家延世泽”,贾宝玉的“中乡魁”也只是“中了第七名举人”。由此,罗典言艾茂“领庚午乡魁”,可作两种理解:一是艾茂在乾隆十五年(1750)庚午科乡试中获得了第一名解元;一是艾茂获得了五经魁,但并不是获得乡魁第一名解元。究竟哪种情况与历史事实相符合,还需要借助其它材料加以佐证。
《祭艾凤岩先生文》记述艾茂获得科举功名的进程,“生而特异,幼即神夺。童试冠军,作黉宫之领袖;乡闱拔帜,夺虎榜之元魁。报捷南宫,名传北阙。”
参见陈尧年:《祭艾凤岩先生文》,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古代汉语解释进士榜称“龙虎榜”,简称“虎榜”。《新唐书·欧阳詹传》“举进士,与韩愈、李观、李绛、崔群、王涯、冯宿、庚承宣联第,皆天下选,时称‘龙虎榜”。刘克庄《挽林侍郎》诗之一“揭晓名高推虎榜,凌云赋奏动龙颜。”清代,专指武科榜为虎榜[8]605。陈尧年此处“夺虎榜之元魁”则明显用以借指乡榜,“元魁”为殿试第一名即状元之谓,在此也指乡试第一名解元,依陈尧华所言,艾茂中乡试第一名举人自然无疑。
之后一些学者即沿袭罗、陈二氏之说,认为艾茂中了乡试第一名。《贵州历史人物》言:“艾茂,字凤岩,贵州麻哈(今麻江县)人,清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乡试第一名举人,次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馆选后,淡于荣进,乞养归田,以讲学著述自娱”[9]109《甲秀楼》收艾茂《次文宗吴蓉塘先生韵》“艾茂,字凤岩,麻哈人,乾隆庚午乡试第一名,辛未成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馆选后,澹于荣进,乞养归田,以讲学著述自娱”[10]116《史学家、教育家艾茂》陈述艾茂科名经历:“十四岁时,参加童子试(考秀才)时颇得时任贵州学政的邹一桂(著名画家)赏识,认为他‘所作文辄过于成人,誉之为神童,拔为第一。 乾隆庚午年(1750)参加乡试再次夺魁,以第一名中举。第二年(1751)中进士,随即朝考入翰林院为庶吉士。”[11]
第三种中第三名举人。主此说者有厐思纯等一些贵州省地方志和文史专家。厐思纯《明清贵州700进士》记述:“清乾隆十五年(1750),艾茂中乡试第三名。次年成进士,入翰林院任庶吉士,散馆后授检讨,继任国史馆纂修官,兼《文献通考》纂修官。”[12] 91-92《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志·人物志》言艾茂:“清乾隆十五年(1750)中庚午科乡试第三名,翌年,中辛未科会试第二百二十三名,殿试三甲八十二名。清廷授予翰林院检讨,继任国史馆编修兼《文献通考》编修。”[13] 《贵州省志·人物志》“艾茂”条与《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志·人物志》“艾茂”条,除标点符号有些出入外,其内容记述几乎一字不差:“清乾隆十五年(1750)中庚午科乡试第三名,翌年,中辛未科会试第223名,殿试三甲82名。清廷授予翰林院检讨,继任国史馆编修兼《文献通考》编修。”[14]《麻江县志》记述艾茂科名:“清乾隆十五年(1750)中庚午科乡试第三名,次年,中辛未科会试第二百二十三名,殿试三甲八十二名。清廷赐同进士,授翰林院检讨,改庶吉士。”[15] 841-842《麻江人》记述艾茂:“清乾隆十五年(1750),中庚午科乡试第三名。次年,中辛未科会试第二百二十三名,殿试三甲八十二名,赐同进士,授翰林院检讨改庶吉士,继任国史馆编修兼《文献通考》编修”。
政协麻江县委员会:《麻江人》,2006年第7页。这些文献对艾茂科名的记载大体一致,有的更是一字不漏的转抄。从编书和出版时间的先后来看,最早提出艾茂中第三名举人的是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的《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志·人物志》,之后应该大多是转抄或沿袭。
此三种说法,第一种不涉名次,描述事实,自然稳妥,不会引起争议。第二种说法“领庚午乡魁”,尚可作出中乡试第一名和中五经魁两种理解。而陈尧年所言“乡闱拔帜,夺虎榜之元魁”,却是言之凿凿艾茂中了乡试第一名举人。但从其以进士榜虎榜代乡榜,以殿试第一名状元代乡试第一名解元,如此将乡榜拉高的行为来看,似乎有夸饰之嫌,不过这也合乎祭文多拔高赞扬逝者生前嘉言懿行的一般特点。因此,如果没有其它更为直接有效的文献材料佐证,则这种说法自当存疑。此外,艾茂乡试是否中的是第一名,我们尚可从其它材料加以分析。莫庭芝、黎汝谦在采诗编纂《黔诗纪略后编》时,往往以功名、官职、教职、爵名、仕宦地方、地望等给作者冠名,这其中就有以“解元”冠名者,即“程解元春翔”,程春翔是康熙八年(1669)乙酉科解元,韩之显是乾隆十八年(1753)癸酉科解元,雷奋远是乾隆四十八年(1783)癸卯科解元。大概是因为程、韩、雷三人最高的荣誉和最能显示其身份特征者是他们曾经显赫一时的解元头衔,故后人以此冠其名。以程、韩、雷三位解元加之同治八年(1869)己巳科解元陈田与《民国贵州通志·学校选举志》相参,我们发现,虽然四人领解题名中并未标注“解元”字样加以说明,但他们的名字在该科却无一不是排列于第一位的[16]312。由此,我们是否可以推断,《民国贵州通志·学校选举志》是将贵州每科乡试解元的名字列于第一位的。如果以此为准,我们再查看《民國贵州通志·学校选举志》所载乾隆十五年(1750)庚午科乡试的排名,艾茂是排在第十一位[16]342。这个排名还有可能如罗典所言“领庚午乡魁”,但绝不能如陈尧年所言“乡闱拔帜,夺虎榜之元魁”,即中乡试第一名举人。同时,如果《民国贵州通志·学校选举志》解元排第一位没有错的话,乾隆十五年(1750)庚午科乡试的第一名解元是镇远府籍贯的周大成。但是,查找《镇远县志·人物》“历代举人”,只言周大成是“清乾隆十五年(1750)举人”[17]595,并没有讲他是第一名解元,且到目前为此,也没有看到周大成是清乾隆十五年(1750)解元的记录,这的确让人费解。
中举第三名的说法,似乎可信一些,主这一说法的人,不仅对艾茂中乾隆十五年(1750)庚午科乡试第三名言之凿凿,即对翌年中辛未科会试第223名,殿试三甲82名的情况也清楚明白,似乎持之有据。《清朝进士题名录》记载乾隆十六年(1751)辛未科题名录,艾茂正是赐同进士出身第三甲一百七十名中的第八十二名。如此可以佐证,今人编著文献,言艾茂中举第三名还是有所依据的,只可惜他们在编书时也未能标明可靠的第一手材料的出处,仍难让人信服。加之江庆柏在编著《清朝进士题名录》时,也说过题名录中存在不少错谬,艾茂中举第三名的材料也未必就完全可信。因此,要真正弄清艾茂的乡榜名次,只有查找《清代贵州题名录》或《贵州闱墨:乾隆庚午科》等直接档案材料。
二、掌教贵山书院和五华书院的时间
艾茂先后掌教贵山书院和五华书院多年,对滇黔两省的文教兴盛作出了巨大贡献,但是艾茂掌教贵山和五华两院的时间,由于艾茂本人和他的朋友、门生、后人,以及贵州学者在记述上有所不同,后世学者对此问题产生了歧异。
艾茂自己有两份文献陈述他掌教五华和贵山的时间,一份是《经笥庄记》,一份是《易经集义叙》。《经笥庄记》讲述他的人生经历,涉及其主讲五华、贵山两院的情况:“及四十五,而赋遂初,乃作读书之楼于后圃。朝夕玩味,务求心得。顾考究未精,遽邀当事之敦聘。其前则贵山书院主讲席者三年,继则五华书院主讲席者三年,今则主贵山书院者又六年。前后经督抚题奏,复邀圣恩交部议叙,钦加侍讲衔,亦可谓稽古之荣矣”
参见艾茂:《经笥庄记》,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
这段话叙述自己辞官归里后,先应贵州巡抚之邀主讲贵山书院三年,次则应云南巡抚之邀,出任昆明五华书院山长三年,之后再应贵州巡抚之邀,出任贵山书院山长六年,因为教学成绩突出,受到朝廷嘉奖的情况。《易经集义叙》言:“《易经集义》者,窃取孟子之意也。余谬主贵山讲席,于兹十年矣。离经辨志,教学相长。而卦爻彖象之理,天地鬼神之奥,尤所谓五经原者。六合之远,一身之近,瞬息之顷,动静之交,象羲时用,无乎不有。故《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今日与吾徒讲《易》,集一义焉。明日与吾徒讲《易》,又集一义焉。以日以年,则义无穷,而集之之功亦与为无尽也。”
参见艾茂:《易经集义叙》,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易经集义》是艾茂在贵山书院讲席十年与诸生讲学累积而成的易学著作。从两篇文献的内容考察,艾茂作《易经集义》要晚于《经笥庄记》。《经笥庄记》言“其前则贵山书院主讲席者三年,继则五华书院主讲席者三年,今则主贵山书院者又六年”,此处总计艾茂已在贵山书院主讲九年,但“又六年”表明艾茂此时还可能在贵山书院讲席上。《易经集义叙》言“余谬主贵山讲席,于兹十年矣”则表明,不论艾茂此时是否还继续掌教贵山,他都已经在贵山有十年的教龄了,而且这十年应该是第二次主讲贵山书院的时间,不包括前次主讲的三年。如果是这样的话,艾茂在贵山书院主讲习,前后长达十三年之久。至于他在《经笥庄记》所言“继则五
华书院主讲席者三年”与他人所述不同,我们放在后面讨论。
艾茂在世时,有人提到他主掌贵山、五华之事。乾隆五十九年(1795)夏五月,时任贵州学政的洪亮吉曾到麻峡拜访过艾茂,并为其写下《宝珠堂记》《都春园叙》等诗文留作纪念。在《宝珠堂记》中,洪亮吉转述艾茂语,言其“自庶常归来,讲学于滇黔十余年,所余薪水之资,除伏腊岁时冠婚用外,只足以供吾园林之乐,娱桑榆之暮境”
参见洪亮吉:《宝珠堂记》,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这段文字说明艾茂辞官返乡后,讲学于滇黔五华、贵山书院十余年,基本的生活用度也是靠书院的束脩和薪水。不过,洪亮吉的转述是笼统的,并没有具体到他在五华、贵山各主讲席多少年头。
在艾茂八十寿辰时,他的弟子和乡谊晚辈属文致贺,其中有提到他主讲五华、贵山两书院惠泽士林,雨化西南的功绩。谭古愚尚忠《祝艾凤岩先生八十寿文》礼赞艾茂:“著作可藏之名山,经笥复传诸后学。五华三载,经奏闻而拥皋比,贵山六年,承恩旨而设绛帐。长桂枝于月殿,万里风高;树桃李于公门,一时雨化。盖经师人师之并得,亦龙榜虎榜骈登。其诸万类尽入鸿钧,而百川咸归学海也欤。”
参见谭尚忠:《祝艾凤岩先生八十寿文》,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其中言艾茂主掌五华三载、贵山六年。谢佳霖《恭祝凤岩年伯八秩荣寿》也礼赞艾茂:“西南俊髦重模楷,当路后先倒屣迎。五华胜地开皋比,往者贵山持文衡。春风化雨遍多士,门墙桃李交敷荣。今日重来主讲席,三载启迪弥专精。邹生幸托孔李谊,频年常傍玉山行。”
参见谢佳霖:《谢佳霖恭祝凤岩年伯八秩荣寿》,艾瀛春等校刻:载《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其中虽赞及艾茂主掌五华、贵山的教泽,但没有具体言明艾茂主掌五华、贵山几年。
艾茂离世后,他的同年好友罗典、弟子高廷瑶等在撰写悼念和追思文章时也将他主掌五华、贵山作为其生平重要事情加以叙述。《艾凤岩先生墓志铭》言:“丁丑以内丁去官,黔抚聘主贵山书院,出其有余,而黔之士焕然。……养终后,应滇抚五华聘五年,复主贵山十余年。抚藩屡奏留,加侍讲衔。”
参见罗典:《艾凤岩先生墓志铭》,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羅典在此虽没有具体说艾茂第一次主掌贵山书院几年,但言其主掌五华五年和第二次主掌贵山十余年,则很明确。《高青书廷瑶等请凤岩夫子配祀阳明祠公呈》言:“前贵山书院山长艾茂,系贵州都匀府麻哈州人。由拔贡副榜,中乾隆庚午举人,辛未进士,原任翰林院检讨。前于己卯掌教三年。后于癸卯至壬子掌教十年,恭惟有造有德,为学首重师资,为范为模,立教先端器识。”“十三年讲学,本礼乐以指南,十二郡英才,仰斗山而面北。”
参见高青书(廷瑶)等:《高青书(廷瑶)等请凤岩夫子配祀阳明祠公呈》,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公呈》明确指出艾茂前后主掌贵山书院十三年,因为入祀阳明祠仅涉及贵山书院,而不涉及五华书院事宜,故而《公呈》未言其在五华书院主掌时间。《高青书廷瑶等捐资生息岁祀凤岩夫子祥抚立案》一文:“瑶等业师艾凤岩先生,秀起麻峡,声蜚翰林。探怀诸经籍之精,致用备丝纶之选,而乃才堪治世,道合传人。竟焚草以投簪,遂脂车而返里。两度贵山讲席,罗列尽两游之英;五年滇省文坛,蒸蔚焕五华之色。”
参见高青书廷瑶等:《高青书廷瑶等请凤岩夫子配祀阳明祠公呈》,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以“两度贵山讲席”“五年滇省文坛”与《公呈》结合考察,艾茂先后两度主掌贵山书院共十三年,在此期间还应聘到云南昆明,主掌五华书院五年。
罗典、高廷瑶之后,艾茂之孙艾朝宗、贵州著名学者陈田、陈矩兄弟、莫庭芝、黎汝谦等人提及艾茂主掌贵山、五华两书院之事。艾朝宗《都春园叙》:“及吾祖掌教贵山十年,五华三载归,园中树木皆干霄蔽日,竹苞松茂矣。”
参见艾朝宗:《都春园叙》,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陈田《艾侍讲凤岩传》:“凤岩主讲云南五华书院五年,贵山书院九年。”
参见陈田:《艾侍讲凤岩传》,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陈矩《艾氏家集叙》:“太史负滇黔重望,讲学于滇之五华、黔之贵山近十载,及门多以文章政治显。”
参见陈矩:《艾氏家集叙》,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莫庭芝、黎汝谦《黔诗纪略后编》:“凤岩主讲云南五华书院五年,会城贵山书院九年,陶铸士类,多以文章经济显”。[2]1在此,艾朝宗、陈田、莫庭芝、黎汝谦对于艾茂主讲贵山、五华的时间表达都很明确。而陈矩的表述虽言大概,但谓讲学于五华、贵山两书院“近十载”,即不足十载,却明显不合乎事实。
民国年间,贵州学者纂修地方志,在为艾茂立传时,也提及他主讲贵山、五华这一重要事情,
但多沿袭莫庭芝、黎汝谦、陈田之说。任可澄《民国贵州通志·人物志》直接转袭《黔诗纪略后编》所载:“凤岩主讲云南五华书院五年,会城贵山书院九年,陶铸士类,多以文章经济显”。[17]121刘钟荫、周恭寿《麻江县志》言艾茂:“丁丑以母忧去官,应滇黔督抚聘,主讲五华、贵山两书院凡十四年,得士称盛,膺荐加侍讲衔。”
参见刘鈡荫修、周恭寿纂:《麻江县志》卷十六《人物志》,民国二十七年铅印本,第646-657页。内容与也大致与《黔诗纪略后编》同。
以上罗列的文献关于艾茂主讲五华、贵山两书院时间不尽相同,真正需要辨析厘清的是艾茂离世之后,这件事存在的歧议参商,
我们先看这些说法的同异。罗典言艾茂两次主掌贵山书院,没有明确说第一次主掌贵山书院几年,但明确言其主掌五华书院五年和第二次主掌贵山十余年。高廷瑶等则明确说明艾茂先后两度主掌贵山书院共十三年,主掌五华书院五年。参酌罗典、高廷瑶等人的文献,我们认为他们的说法基本一致。艾朝宗言其祖父辞教归里,息影林泉之时掌教贵山十年,如果仅指艾茂第二次主讲贵山书院的时间,则这一点显然与罗典、高廷瑶等人说法相同,否则有异。而其言乃祖主掌五华三年,与谭古愚同,与罗典、高廷瑶等人主掌五华五年说异。陈田、陈矩言艾茂主讲五华书院五年,与罗典、高廷瑶等人说法相同,与艾朝宗、谭古愚五华三年异。而言主讲贵山书院九年,则与罗典、高廷瑶、艾朝宗等人说法异。莫庭芝、黎汝谦、任可澄持五华书院五年说,与罗典、高廷瑶、陈田、陈矩同。贵山书院九年则与罗典、高廷瑶、陈矩异。此外,刘钟荫、周恭寿等言主讲五华、贵山两书院凡十四年,似是将五华五年、贵山九年相加而成。如果这样,则其说与陈田、莫庭芝、黎汝谦、任可澄完全相同,而与罗典、高廷瑶在五华上相同,在贵山上相异。
总结上述诸人的说法,艾茂主讲贵山书院时间有三说:前后十三年者罗典、高廷瑶等人;十年者艾朝宗、陈矩;九年者陈田、莫庭芝、黎汝谦、任可澄、刘钟荫、周恭寿等人。主五华书院有两说:五年者罗典、高廷瑶、陈矩、陈田、莫庭芝、黎汝谦、任可澄、刘钟荫、周恭寿等人;三年者谭古愚、艾朝宗。
这些纷纭交错的说法也被当今学者沿袭。其中厐思纯《明清贵州700进士》:“艾茂应云贵总督之聘,赴昆明任五华书院主讲,历时五年。之后,艾茂返回黔中,复主讲贵山书院达十年之久。”[12]92显然这是沿袭罗典、高廷瑶等人之说。而在诸多的沿袭中,以陈田、莫庭芝、黎汝谦、任可澄之说最为普遍。《麻江县志》:“云贵总督慕其学识渊博,聘到昆明任五华书院主讲五年,贵州巡抚聘回贵阳任贵山书院主讲九年。”[15]841-842孔令中《贵州教育史》:“艾茂主讲云南五华书院5年,贵阳贵山书院9年。”[4]132《贵州社会文明的先导:贵州历代著名教师》:“艾茂主讲云南五华书院5年,又主讲贵山书院9年。”[5]59《麻江人》:“云贵总督慕其学识渊博,聘到昆明任五华书院主讲五年,贵州巡抚聘回贵阳任贵山书院主讲九年。”《贵州历史人物》:“主讲云南五华书院五年,贵州贵山书院九年,所教之士,多所显达。”[9]109《甲秀楼》:“主讲云南五华书院五年,贵州贵山书院九年,所教之士,多所显达。”[10]116《中国书院辞典·人物》:“滇抚闻其贤,礼聘主讲昆明五华书院,历5年。归黔又主贵山书院9年,教人必先器识。”[6]381这些文章不仅沿袭陈田、莫庭芝、黎汝谦、任可澄之说,彼此之间也有转抄者。
《清乾隆年间麻哈州文化名人艾茂》:“服阕,应云贵总督之聘,到云南“王(五)华书院”任主讲。从此,艾茂步入教学生涯
按:作者这种表述是错误的,因为在艾茂主讲五华之前,他已应贵州巡抚之邀主讲贵山书院三年,早已开始了他的教育生涯。,5年后,艾茂又应贵州巡抚之聘,到当时贵州最大的书院——‘贵山书院任主讲。艾茂在‘五华书院和‘贵山书院讲学共14年。”[18]这应当是沿袭刘钟荫、周恭寿《麻江县志》之说。
《史学家、教育家艾茂》:“先后出任贵阳贵山书院、昆明五华书院山长近二十年,享誉滇黔。”[11]则不袭成说,独主一说。
艾茂主讲贵山书院、五华书院的时间,为何在传述时有多种说法?其原因是人们对相关文献未加详察,从而导致误读。其中艾茂自己的《经笥庄记》就是源头。《经笥庄记》自言:“邀当事之敦聘。其前则贵山书院主讲席者三年,继则五华书院主讲席者三年,今则主贵山书院者又六年。”
参见艾茂:《经笥庄记》,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艾茂主讲五华书院五年,是绝大多数学者所持的观点,唯谭古愚、艾朝宗认为是“五华三载”,应是不加分析、机械地沿袭艾氏“继则五华书院主讲席者三年”之说。而原始要终,艾茂“前则贵山书院主讲席者三年”“今则主贵山书院者又六年”总计九年,则应是陈田、莫庭芝、黎汝谦、任可澄等所持艾茂主讲“会城贵山书院九年”之说的出处。另一方面,艾茂“今则主贵山书院者又六年”表明,此时他还在贵山书院讲席上,因而此时所言主讲五华与贵山的年数多少,不是艾茂最终主讲的年数,不能据以为信。而艾朝宗、陈田、莫庭芝、黎汝谦、任可澄等却各自以此为准,作为最终的判断和结论,正是对艾茂《经笥庄记》相关内容的误读和错解。另一方面,艾茂言自己“继则五华书院主讲席者三年”,或许也有文献刊刻时出现舛错。艾茂生平事迹主要载诸其后人艾瀛春、艾盛春、艾绍儒校刻的《艾氏家集》,但《家集》却有文字和内容刊刻的错误。例如,《家集》附录时任贵州学政谈韬华组绶《丁巳仲夏寓麻峡访凤岩艾太史老前辈游都春园畅饮并叙》一文,但《家集》上不是“谈韬华”而是“淡韬华”
参见谈组绶:《丁巳仲夏寓麻峡访凤岩艾太史老前辈游都春园畅饮并叙》,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显然是文字刊刻错误。又如,《家集》附录艾茂及门弟子高廷瑶《高青书廷瑶等请凤岩夫子配祀阳明祠公呈》一文中,公呈的时间是嘉庆己卯年
参见高青书廷瑶等:《高青书廷瑶等请凤岩夫子配祀阳明祠公呈》,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而在《高青书廷瑶等捐资生息岁祀凤岩夫子祥抚立案》一文中,公呈的时间却是于道光己卯年,两相参商歧异。参见高青书廷瑶等:《高青书廷瑶等捐资生息岁祀凤岩夫子祥抚立案》,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查《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有“清仁宗嘉庆二十四年己卯”,并无“清宣宗道光己卯”,“道光己卯年”实为“嘉庆己卯年”[19]之误。这是《家集》内容刊刻出现的错误。我们看艾茂《经笥庄记》“其前则贵山书院主讲席者三年,继则五华书院主讲席者三年”,一处文字前后出现两个“三年”,后之“三年”由前之“三年”误引也未可知。如果此处“五华书院主讲席者‘三年”真是“五华书院主讲席者‘五年”的文字误刊,则艾朝宗沿袭乃祖此说自然要沿袭其错了。
综上,应该说艾茂的同年好友罗典及其门人高廷瑶所持艾茂主讲贵山书院十三年,五华书院五年,总计艾茂一生共有十八年的书院教育生涯这一说法是比较真实可信的。
文足以行远,才足以有为;天所以成之,非常人所及,罗典对此非常钦佩。当年二人在京为官,“同寓共饮食衣服笔砚,凡六七年”,结下了“同心同志但不同姓”的兄弟情谊。之后两人归里,各自主掌家乡会城的书院,以兴教育才为己任。虽然湘黔之间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但阻不断二人的情谊,“岳麓与贵山相去二千余里,而门堂斋舍,宛然在咫尺间。其生徒济济祁祁,亦复天涯若比邻矣。”正是二人之间深厚的友谊,故而他们在生前相约,后死者为先死者撰写墓志铭,载诸家乘以为子孙永久垂念。艾茂辞世第二年,即嘉庆六年辛酉,其子佩荪不远千里,跋山涉水从贵州麻江来到湖南长沙,在艾茂及门弟子、时任湖南学政的何学林[1]875陪同下,到岳麓书院向其父执,时任岳麓书院山长的罗典泣禀父亲去世的消息并乞铭以光家乘。罗典伤怀好友之逝,以饱含深情的笔触为艾茂撰写墓志铭,以践故友前约。罗典在《墓志铭》中记述艾茂主讲贵山、五华两书院的情况:“丁丑以内丁去官,黔撫聘主贵山书院,出其有余,而黔之士焕然。……养终后,应滇抚五华聘五年,复主贵山十余年。”参见罗典:《艾凤岩先生墓志铭》,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罗典对艾茂的生平本就知之较深,也是艾茂晚年生活的见证人,如果罗典在墓志铭中叙事不当,或者叙事与事实有所出入,他们都会指出来。因此,罗典在墓志铭记述的的事情,传达的信息,自然是比较可靠和足信的。
艾茂在贵山、五华两书院执教十数年,其“教人必先器识”,培养了一大批“有文有行”
同④。的弟子。高廷瑶、花杰、何学林、严匡山等是其中的佼佼者。艾茂死后,为了缅怀师恩表彰师德,高廷瑶与众同门萧祖德、潘恂等人于嘉庆二十四年己卯,公呈请求将艾茂配祀阳明祠。《高青书廷瑶等请凤岩夫子配祀阳明祠公呈》言:“前于己卯(乾隆二十年己卯,即1759—1760)掌教三年。后于癸卯(乾隆四十八年癸卯,即1783—1784)至壬子(乾隆五十七年壬子,即1792—1793)掌教十年。”“十三年讲学,本礼乐以指南,十二郡英才,仰斗山而面北。”
参见高青书廷瑶等:《高青书廷瑶等请凤岩夫子配祀阳明祠公呈》,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明确指出艾茂前后主掌贵山书院十三年。《高青书廷瑶等捐资生息岁祀凤岩夫子祥抚立案》言:“两度贵山讲席,罗列尽两游之英;五年滇省文坛,蒸蔚焕五华之色。”
同⑥。又明确指出艾茂主掌五华书院五年。高廷瑶的这些说法应该是可信的,其一,高廷瑶等人是艾茂授业多年的及门弟子,对乃师的生平经历是比较熟悉的。其二,因为是向官府公呈将自己的恩师配祀阳明祠,高廷瑶等人所持的态度应该是慎重和严肃的,对于老师的道德文章,嘉言懿行自然不吝表襮,但基本都是事实。其三,最为重要和最有说服力的,是高廷瑶在说到艾茂主讲贵山、五华书院时,不仅提出了几个年头,而且还具体到起始年份,使艾茂主讲书院的时间非常清楚明确,这是我们所见文献没有的。其四,与罗典的说法两相参照,二者所说的事实是高度一致的。以此,艾茂先后主讲贵山书院十三年,五华书院五年,总计一生共经历十八年的书院教育生涯,这一说法当可作为定论。
三、享年几何
艾茂享年几何,在众多记述中,也有不同的说法,其原因是“虚岁”与“周岁”的概念与计龄方式不同。虚岁是中国传统的计龄方式,用于计算人出生后正在经历的年份次序,以刚出生时为一岁。周岁是西方的计龄方式,用于计算人出生后已经度过的时间长度,是以刚出生时为零岁的计龄方式,年龄的递增要过了确定的生日之后才算作长了一岁。从近代开始,周岁的计龄方式传入中国,从此中国就有了虚岁和周岁两种计龄方式。虚岁的计龄方式为:出生时记为一岁,以后每到一个春节便增加一岁。极端的例子就是生于除夕(年三十)的婴儿,出生那天是一岁,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就变成两岁,所以这种人的虚岁往往比实际年龄大两岁。罗典《艾凤岩先生墓志铭》记述了艾茂具体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公生于康熙六十一年壬寅三月初九日午时,终于嘉庆五年庚申九月初二日子时,享年八十岁。”
参见罗典:《艾凤岩先生墓志铭》,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康熙六十一年壬寅三月初九日即1722年4月24日,嘉庆五年庚申九月初二日即1800年10月19日。由于我们现在有了虚岁和周岁两种计龄方式,所以,艾茂享年也有了78、79、80岁三种常见的说法。其中有所歧异,也需作出辨析。
由于以虚岁和周岁两种方式计龄是从近代开始的,而艾茂生活的时代还处在中国古代社会,当时以虚岁计龄,艾茂享年80岁并无疑义。罗典之外,艾茂生前诸多门生故旧已为其祝贺80寿辰。如谭古愚尚忠撰《祝艾凤岩先生八十寿文》
参见谭古愚尚忠:《祝艾凤岩先生八十寿文》,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谢佳霖撰《恭祝凤岩年伯八秩荣寿诗》
参见谢佳霖:《谢佳霖恭祝凤岩年伯八秩荣寿》,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罗际昇撰《集诗书易三经成诗祝凤岩先生八秩荣寿》
参见罗际昇:《集诗书易三经成诗祝凤岩先生八秩荣寿》,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任检予镇及撰《祝凤岩老先生八秩寿诗》
参见任检予:《祝凤岩老先生八秩寿诗》,载艾瀛春等校刻:《艾氏家集》,贵阳文通书局,民国六年本。、以此来恭祝艾茂八秩华诞,礼赞艾茂的道德文章。此时艾茂的八秩华诞自然是以虚岁计龄。
进入民国,沿袭以虚岁计龄的传统惯性,艾茂享年80,尚无疑义。《麻江县志》言艾茂:“茂淡于荣进,五十后即归田,以讲学著述自保。辟都春园、宝珠堂,读书偃仰其中。嘉庆五年八十卒。”
参见刘鈡荫修、周恭寿纂:《麻江县志》卷十六《人物志》,民国二十七年铅印本,第646-657页。即使到了现在,已习惯用周岁计龄的情况下,也仍有言艾茂享年80的情况。如《贵州社会文明的先导:贵州历代著名教师》言:“艾茂高寿,享年80岁。”[5]59这种情况最容易引起疑义,不过不多见。当代多以周岁(实岁)计龄,艾茂享年自不满80岁,但以周岁计龄,也还存在享年78岁和79岁两种不同的说法。言享年78岁者,如《麻江人》言:“艾茂78岁卒于家,埋葬在土桥河南山。”言享年79岁者,如《明清贵州700进士》言:“嘉庆五年(公元1800)九月,艾茂病逝,享年七十九岁。”[12]93那么,艾茂享年78岁和享年79岁又是那种说法正确呢?以公元纪年,艾茂的具体的生死年月日是:1722年4月24日至1800年10月19日,以卒年年月日减生年年月日,艾茂实际享年78岁又5个多月。以周岁计龄为78岁,以虚岁计龄则为79岁。因此,两说皆可。而有些文献将艾茂的生死年份弄错,自然就不在其例了。
以上对艾茂生平三事传述的歧异进行了考辨,希望能够收到厘清之功,以助于今后的艾茂研究。实际上,艾茂的生平事迹与细节还存在诸多疑义需要我们继续深入。
作为贵山书院和五华书院的著名山长,艾茂在清代书院史上居有重要一席。然而目前对他的研究基本还停留在简单的生平介绍上,对他的学术思想、教育风格、弟子群体、文献著作、友朋交游等诸多方面的研究尚未展开。因此,艾茂是书院研究的一座富矿,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广阔的研究视角。我们以罗典和艾茂的交谊为例:作为岳麓书院和贵山书院的著名山长,罗典和艾茂的交谊本身就是书院史上一个很有意义的话题,值得我们关注。通过对他们交游的考察,我们可以进一步考察他们各自的学术旨趣和学术成就;可以考察清代书院教育与地方人才培养与成长的关系,及其书院人才对于地方乃至国家政治和社会发展产生的影响;可以考察罗、艾二氏所处的湘黔两地的地域学术动向及其相互间的影响;可以为湘学与黔学的亲缘关系与交叉研究提供可资借鉴的个案;可以丰富书院研究和其它学术研究的文献资料,同时也加强我们在书院研究中发掘、利用新材料的自觉性和紧迫性;可以为我们建立跨区域的书院研究的联动机制和学术交流平台探索交切点和可行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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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勤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