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茨威格（散文）

我喜欢坐火车出差。

人在旅途，静坐一隅，安心读书，凝神思考。于是，在这字里行间，我看到了别样的乾坤世界，咀嚼了多彩的百态人生；于是，我在火车上的时间变得充盈而丰富，甜蜜而满足。

这是我的另一种读书方式。

阅读茨威格其实也是偶然。有一次出差，我只是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就匆匆登上了去沈阳的高铁。当车轮在铁轨上坚定地前行中，我已被茨威格的书深深吸引着。说来惭愧，我的书架上摆放了很多外国文学书，可是我一直心存畏惧不曾阅读。原因是那些难记的人名，还有读书之前需要费时费力做足功课，熟悉和理解书中的历史背景。这些问题就像冰山雪岭，阻挡了我对那些好书的好感。可是那次，就是这位闻名世界的奥地利作家的作品，仿佛一把金钥匙，打开了我的阅读之门——

那是雨过天晴的感觉，要不面前怎么架起一座彩虹桥？我欣喜地从桥的这边走向原本陌生的那端。我的心仿佛有一团炙热的火焰，融化了面前的阻碍。我好像随着清澈的泉水走在山间，把我从一个清凉世界带到另一个清凉世界。

有时，人生的偶然也会成必然。阅读茨威格，我有了这样的体会。

茨威格是以中短篇小说闻名于世的小说家，在我国拥有大量的读者。至今，我的常备读书目录中一直列有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茨威格的两本书：《外国中短篇小说藏本·茨威格》和《茨威格散文》，它们都选取茨威格的同一张照片做封面。这位大作家侧着脸，深邃的眼睛透过镜片默默地看着你，仿佛那就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池水，一股吹走酷热的凉风，一片冬天里忧郁飘洒的雪花。那双眼睛折射着他的内心世界，敏感丰富、脆弱温情，他用那双智慧的眼睛观察生活。

翻译家张玉书对茨威格的作品有这样的描述：“茨威格的特色在于对心灵世界的挖掘，他把我们引入一个奇妙的世界，似曾相识却又陌生，这就是人们的内心世界。”其实只要静下心来，阅读茨威格就没有一点障碍，因为作家笔下描写人的心灵世界是永远相通的。这好比不同国度不同民族不同思想的人听到音乐一样，都会随着音符的跳动载歌载舞或黯然忧伤。《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是茨威格的著名小说，小说写了作家R在四十一岁生日那天收到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信中讲述了这个陌生女人从女孩到女人十八年时间对R矢志不渝的爱，直至临死前才写信向R告白。这是一曲爱得忠贞爱得痴情的挽歌，凄婉哀怨却纯净如水。

我在火车上一口气读完这部小说。好长时间过去了，感觉心头坠着的那块石头还没落下，依旧没有从茨威格创造的世界里走出来。小说几乎都是用陌生女人心灵的倾诉写成的，那封长长的书信从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的暗恋写起，最后到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的思念，全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读者面前。那份痴爱的诉说缠绵悱恻凄婉动人，它把读者的心搅动得支离破碎，久久不能平息。在这部小说里，茨威格写了陌生女人与R数次不同地点的不同相遇，可是每一次她都没有对他说出心底的思念，她把那份爱深深埋藏在心底。每次读到这里，我的心底都禁不住责怪女主人公：为什么不对他倾诉心底的那份深沉的爱呢？其实这是茨威格给读者设置的障碍，就是这一直不能相见的障碍，成就了一个痴情女子对爱情的专一与可敬，这份爱被茨威格魔法一般的笔推向了极致。茨威格的笔是心灵的刻刀，雕刻下人内心所思所想的一丝一毫的变化，让你更加近距离地走进主人公的世界。

逝者已去，可是那痴情的玫瑰芳香却久久不散。正如小说中陌生女人对作家R说的一句话——

有一个生命依恋着你，并且为你而憔悴。

高尔基这样评价茨威格：“世界上最了解女人的作家”。其实这也是对茨威格成功描写女性心灵世界的最高褒奖。茨威格作品的主题是深刻的，他写了上层社会的双重道德，写了底层社会人性的光芒，但是这些作品里同样也折射着人类永恒的多姿多彩的爱。《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写了同情之爱，《马来狂人》写了赎罪之爱，《火烧火燎的秘密》写了亲情之爱，《里昂的婚礼》写了悲壮之爱，《夜色朦胧》写了朦胧之爱。这些爱神秘而多情，压抑而无奈，美丽而青春……相比之下，《普拉特尔的春天》描写的追求之爱是茨威格小说的另类风格。小说主人公莉泽住在维也纳最高贵的格拉本街，屋里始终弥漫着二十种不同香水混杂的气味和刺鼻的烟味，衣柜里挂满了大红大绿的礼服，莉泽的真实身份是贵族富翁们的情妇。有一天，她厌倦了这种寄生虫的生活，她穿上了一身简朴的、近乎寒酸的衣服，装扮成市民家的姑娘来到维也纳著名的普拉特尔公园，遇到了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汉斯。于是，莉泽享受着爱情带给她的幸福和美丽，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逐渐苏醒了，普拉特尔的春天也将开启了她的新生活。小说这样描述莉泽思想的转变：“在她唇上闪着一缕孩子般的微笑，那是一个清晨从美梦中醒来的幸福的孩子”。

《普拉特尔的春天》與茨威格的其他小说风格截然相反，这篇小说格调轻快俊巧，可爱真诚。茨威格用生动的笔描写了一个身在下层社会美丽的女人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和渴望。普拉特尔的一天，对于莉泽是多么重要的一天，爱情让莉泽体会到了自己需要一个内心安宁的世界，需要有一个的美好生活。

“天空像蓝宝石的拱顶笼罩在千树万木之上，湛蓝明亮而又清纯。太阳为它精妙绝伦、亘古长存、无可比拟的创造物——普拉特尔的春天洒上万道金光……”

小说《普拉特尔的春天》描写了春天的阳光。阳光多么重要，谁不需要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的世界里快乐的生活呢？

茨威格的作品一直寻找人性充满光辉的爱。

不惑之年，我庆幸在火车上与茨威格“相遇”。

向茨威格致敬，向生活致敬。

作者：赵晓林 联系电话： 15004279688

地址：辽宁省盘锦市兴隆台区石油大街276号（辽宁省盘锦市国家税务局） 邮编：124010

敬 畏

赵晓林

夏日的夜晚，我坐在桌前，拧亮台灯，和往常一样开始读书。可是，书还没读几页，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儿发生了——

一只小飞虫落到了书上。

姑且这么叫它吧，我确实不知道它叫什么。它太小了，小得可以从针孔里钻过。它一定是禁不住暗夜里光明的诱惑，从纱窗眼里硬挤进来的。起初，它像个小飞机，扇着翅膀，在书的上空盘旋了一会儿，然后才落到摊开的书页中间的夹缝里。它可真会选地方，大概把这里当成了山沟，背风，安全，适合休息。可是，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它正从“山沟”里费劲地向上爬着。摊向两边的书都是倾斜的，对于它这个小不点来说，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悬崖峭壁。它很努力地向左边的书页爬，不，它其实是在攀，但是有好几次，又滑回到夹缝里了；可是，它依舊继续从头再来。

我的心忽然之间紧张起来了。如果我轻扣着书的手稍一松，书合上了，小飞虫夹在里面，一场灾难就会降临了。

我庆幸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手指立刻集中了力量，紧紧捏住书页。我还想到个帮助小飞虫的好办法，悄悄地慢慢地向上抬起捏书的右手，捏书的左手默契地配合着，缓缓地把左侧书页悬空的部分完全贴在了书桌上。于是，书的两侧页码几乎成了九十度，原来左边的悬崖峭壁也变成了平地。我对这个突发奇想十分得意，因为彻底解决了小飞虫遇到的困难，让它非常顺畅地走在了“平地”上。我长长出了口气，心想，这次探险结束了，它可以飞走了。它确实扇扇翅膀，可是又停了下来，悠闲地在那里爬来爬去，仿佛是在散步，丝毫没有离开我的书的意思。

我每天都要阅读二十页书，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可是今天，它却阻碍了我读书的进程。有时候，我还会在书上写下一点感悟的文字，可是今天，书页上干干净净的，没写一个字。我现在的姿势也很尴尬，两只手就那么保持着书页的九十度，而且已经有一会儿了，手都有点酸了。我看着面前的小飞虫，认真地想想，最后决定继续坚持现在的姿势，给它创造一个舒适安全的环境。它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喜欢读书，才舍不得离开呢。这个时候，我觉得应该给它改个名字，叫它小书虫。真遗憾没有放大镜，因为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看清小书虫长的啥样。

终于，小书虫不再爬了，它趴在书上休息了。它累了，我也累了。大概是刚才太关注小书虫了，没有想起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现在，我的思维开始活跃了。我想了想，于是悄悄地让左手解放出来，然后把一本又厚又沉的字典轻轻抵在了书页里边，让书继续保持着九十度姿势。我放心了，准备关上台灯，可是又想了想，没关。让灯亮着吧，小书虫醒了，也许还能看一会儿书呢。我蹑手蹑脚离开书桌，轻轻地带上了书房的门。

第二天，我来到书房，看到我的书依旧保持着九十度的姿势，可是，那只小书虫已经飞走了。哦，它一定是读完了这页书，得到了满足和充实后，飞向了窗外广阔的天空。

我看到那页书上有俄罗斯作家契诃夫写的一句话——

学问是光明，蒙昧是黑暗。念书吧！

我关上了台灯。

一个明亮而清新的早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