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碧螺春日迟
2017-05-25苏省
苏省
春夏之交,老友书信至,附赠明前采炒的碧螺春一盒。其言道:“柴米油盐酱醋茶,浮生如此而已”,颇有陆放翁“饭白茶甘不觉贫”的淡定与超脱。只是老友未可知我眼前的小烦恼——明前采炒的碧螺春,在我看来,只能以细长透明的玻璃杯冲泡。然而去冬某日,家猫睡醒后的懒腰,将我的细长玻璃杯给打碎了。当时不以为意,如今方觉可惜。为今之计,只好退而求其次,以文代器,粗品这故鄉名茶碧螺春。
关于碧螺春名字的由来,流传最广的是康熙南巡钦定的传说。话说千古一帝康熙,在平三藩、收台湾之后,决定到处溜达溜达,饱览大好河山的同时,顺便视察一下王国的交通命脉——河道。于是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坐着龙船,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了。可以想见,康熙视察运河途中到达苏州,偶然或必然地品尝了这种汤色碧绿(这正是我认为必须用细长玻璃杯的主要原因)、卷曲如螺的茶,倍加赞赏,一问之下得知此茶名唤“吓煞人香”,甚觉不雅,下人随即附和“请皇上金口赐名”,于是就有了“碧螺春”,再于是,碧螺春从此成为贡茶,名动天下,年年春时,贡船沿着运河北上皇城……
细侬软语的吴地方言把喝茶叫做“吃茶”,一字之别,将茶的必要性提升到与粮米同等,足见人们对茶的重视。简单的“喝茶”,矫情地说,仅仅体现了茶水的物质属性,解渴;而“吃茶”,显得“细嚼慢咽”,有力甚至隆重,也便有了“品”的感觉,品,色香味,望闻问,体现更多的便是茶的文化属性了。
隋唐时,文人雅士之间便盛行品茶,茶圣陆羽青年励志,遍访各地之茶,终得《茶经》著作,足可见当时对茶文化追求之殷切。《茶经》开篇曰:“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可见北方并不适宜产茶,然而隋唐政治中心始终处于北方,官宦士绅、文人墨客自然也云集于北方,南茶北运的重要渠道便是隋炀帝着力开凿的大运河了。这也是千年运河与茶文化最早的渊源吧。只不知碧螺春(或许该叫“吓煞人香”或别的俗名?)当时是否受人赏识。料想吴地富庶,吴人内敛温和不张扬,当时碧螺春必定默默无闻,孤芳仅由吴人独赏。想到此,真为当时的好茶者感到惋惜。也不知自称陆羽云孙,“茶诗三百续《茶经》”的陆放翁是否有幸得品,若不曾,这里一并表示惋惜。
身在姑苏,碧螺春产地,运河水系至关重要的名城,不得浮生半日以临水品茗,绝对属于人生一大遗憾。十数年前的暮春时节,我曾有幸在虎丘下运河边不知名的茶馆与开篇提到的老友小坐品茗。水壶吱吱,沸点之前时,端两盏身段苗条的玻璃杯,注水二分,继而将随身携带的碧螺春新茶徐徐撒入,一时春色盎然,香溢满室。稍顷,则螺展而开,晶莹彻透,此时续水而入,但见绿意上下翻腾,诸烦可休。虎丘下,运河边,木楼之上琵琶婉约,评弹述情,一切似乎过于完美,春光滞缓,乃至于回忆之时竟忘了茶之味,只隐约记得黄昏降临时,清风细雨至,河水微澜起,千古一河,碧意南北。隐约记得当时笑言:“如果我们下到运河去摸一碗螺蛳来做茶食,岂不名副其实?”
向老友致谢,向家猫致歉,我不该如此“记仇”。当然,我得去觅得一口称心的玻璃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