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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拉斯《情人》中异化的爱

2017-05-24田明雨

文教资料 2016年36期
关键词:杜拉斯情人异化

田明雨

摘 要: 在杜拉斯的《情人》中,少女對自己“小哥哥”和中国情人是两种迥异不同的爱,对“小哥哥”她是无尽的温情与疼爱,对中国情人则是基于物欲的绝望的爱。两种畸形的爱正是由于少女在父爱缺失的同时面对隐退的母爱以及暴戾的大哥时寻找的另一条放纵的出路,突破界限的无知、罪恶也恰好是《情人》中最动人的部分。

关键词: 情人 杜拉斯 爱 异化

玛格丽特·杜拉斯凭借《情人》这部介于自传与一般作品之间的小说荣获“龚古尔文学奖”,这不仅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高度重视,更为她本人带去了世界性的文学地位,小说中蕴含的深刻的情感力量让我们不禁思考她想表达的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除了疯狂、孤独、绝望之外那更是一种沦落在灾祸里的安乐。一个年仅15岁半的白人少女渴望通过与外在事物发生的种种关系来确定自己的存在,没有他人的介入,自己就不能成为自己,在童年经验里面她永远无法获得的父母的温暖的爱抚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转化为女孩疯狂向他者索取“物”来填补本来缺失却永远无法获得满足的无尽的迷狂之中。杜拉斯的伟大之处正是在于她能完成女孩到女人的社会角色的转换,她可以用单纯的笔调来讲述作品中扭曲的人性以及自己异化的爱,但是杜拉斯笔下异化和扭曲的爱并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理解的心理的病态,而是她愿意用写作展现出深藏心底的最原始的欲望,这也是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和整个社会游戏规则的挑战和对抗。

一、异化的“小哥哥”形象

“小哥哥”保罗一直是《情人》中少女深藏于内心深处的温情与疼爱的承受者。少女对小哥哥的无尽的爱也正是源于她对自己从未得到过的爱的渴望与发泄。在小说中“小哥哥”保尔在大哥皮埃尔的欺压下显得格外的懦弱,她是这样描述自己的“小哥哥”的:“我这个小哥哥的一生每日每时都在担惊受怕,生活在恐惧之中,这种恐惧一旦袭入他的内心,就会将他置于死地,害他死去。”①P8于是女主人公一直都在想能毁灭大哥皮埃尔,使“小哥哥”能够彻底免除大哥的伤害,“小哥哥”在她心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承载了少女无穷无尽的爱,少女就像爱自己的父母一样爱着“小哥哥”,原本母亲的爱就应该是世界上最温情最无私的,然而真正的母亲由于忙于现实生活疏于对孩子们的心灵呵护,导致女主人公心中的母亲形象一直是缺失的,再加上母亲对大哥的溺爱和偏心深深地伤害了家中的其他两个孩子,骄横的大哥吃喝嫖赌、撬柜偷钱在母亲眼里都是可以被容忍的,甚至母亲把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怨恨都发泄到女儿身上,社会的压迫、母亲的冷落、父亲的缺失,哥哥的欺辱,因此女主人公对母亲也是爱恨交织,渐渐地家对她来说变成了复杂而又可怕的地方。

埃·弗洛姆说过:“母亲就是生养我们的家,她就是自然,她就是土地,她就是海洋。”②(P37)一直以来少女都没有得到温情的母爱,这不仅是内心的一种缺憾,更是一种无形的创伤。在这样的家庭中软弱的“小哥哥”无疑成为少女全部家庭温情的投放地,她从小就与自己的“小哥哥”相依为命,在印度支那的十八年中,应该说这一段的时光最轻松最快乐的就是与“小哥哥”保罗整天整日玩耍不见踪影的日子,在《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中已经说过了,母亲当时由于买了一块盐碱地整日操心,似乎忘掉了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他们自由了,他们在平原上疯跑,穿过稻田和沼泽地,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鹦鹉栖息的藤林,或张网捉鸟,或跳入水草蔓延的死水中嬉闹,抓鱼摸虾……她和哥哥一起去冒险,出入这些鳄鱼泛滥成灾的地方,那种刺激带来的诱惑使杜拉斯忘记了恐惧”③(P42)从那以后妹妹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爱着“小哥哥”,她对他的依恋是执着的,温情脉脉的,混乱的家庭、绝望的母亲带给她的创伤她都可以在“小哥哥”身上疯狂索取、占有。

女主人公和她的“小哥哥”还是发生了超越界线的事情。“小哥哥”在越南语中本来就有“情人”的意思,她曾经向母亲吼道“我爱保罗胜过世界上一切。胜过你。胜过一切。保罗,他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恐惧你和皮埃尔。保罗像我的未婚夫,我的孩子,对于我,他是世界上最宝贵的……”④(P23)但笔者并不认为他们兄妹之间发生的是“乱伦”。这个事情的初始念头并不是情欲,而是杜拉斯在小说中说的“不朽”,在小哥哥死去的时候杜拉斯说“小哥哥”的身体就是她自己的身体“我的小哥哥已经把我和他聚合在一起,所以我是死了”。⑤(P87)永恒的意义在杜拉斯心中是可以超越死亡的,就像杜拉斯在《情人》中重复说起的那样,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一张“倍受摧残”、“支离破碎”的脸,一张世俗的面孔对现实世界欲望的等待,对畸形家庭关系的情感发泄,这就像一张通行证,带着它女主人公可以向“死”的意识冲破,这个“死”也并不是死亡,而是一种毁灭一切、占有一切。放逐美好,敢于直面人生中最本真、最原始的东西,对待自己的家庭,对待自己的“小哥哥”,她毫无遮掩的表达出自己的情感中最癫狂的状态。

二、异化的异国恋情

在《情人》中女主人公与她的中国情人的这段感情是极其复杂的。杜拉斯在小说中多次说明少女“我”认识这位二十七岁的中国情人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半,那时候小小年纪的“我”已经学会了涂脂抹粉,由于家境困窘的原因,母亲也允许少女“出门打扮得像个小娼妇似的”,渐渐地“我”便知道了改如何利用自己出去搞钱,母亲也不会干预。在渡轮上遇到那个来自中国北方的男人之后,她便很快地与男人在一起了,这位中国男人富有、优雅、风度翩翩、胆怯,是少女心中期待的有钱人,当男人主动搭讪恭维女孩并不存的美貌时,女孩果断地上了他的车,从那以后她就像拥有了一辆自己的小汽车一样,不需搭乘本地人的汽车出门了,她坐男人的车去学校上课、回寄宿学校。他们的爱情从刚开始的认识就夹杂着浓郁的物欲,感情异化为对物质的索取和占有,杜拉斯在小说中故意将情人描写为被“我”利用的对象,他的形象可以被弱化,他的感情可以被忽视,相反,少女的疯狂而又迷醉的欲望吞噬了整个爱情的主调。

物欲的追求、情感的放纵贯穿了少女和中国男人的爱情。少女坐在男人的黑色车子里看到男人手上的大颗钻石戒指,这颗钻石照亮了她童年悲苦、贫困,为生活挣扎的记忆,照耀着她对金钱、对温暖、对尘世的切肤的欲求。少女的无知和罪恶的欲望诠释着少女关于爱情的定义,小说中杜拉斯不断地提出“我”对酒精的狂热,在《物质生活》中她说过,酒能在人的疯狂中将人强化,酒能把他转移到至上的境界,人在那里就可以成为他的命运的主宰了。小说中在酗酒之前“我”就已经拥有了一副饮酒过度的先兆,实际上少女从一开始都在追求一种“醉感”,尼采也说过“醉感——它实际上同力的过剩相应——在两性动情期最为强烈:新的器官,新的技能,色彩,外形;——‘美化是高涨的力的结果”⑥(P349)对酒的痴迷正是少女用最敏感的形式感受生命感的激发和膨胀,而酒对于人的作用最根本的就是创造一种幻像,在其中,任何人的存在,任何文学、音乐、绘画都不能替代酒精带来的创造和占有。酒精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是与感官相连的,感官又是欲望的发泄口,借着酒精的迷狂,少女用她的感官去回想自己与情人的性爱,肉体竟然散发着五彩缤纷的馨香,皮肤有着黄金一样的色彩而且透出丝绸的气息,带着柞丝绸的果香味,那个蓝色的房间里弥漫着焦糖、炒花生、乳香、绿草、炭火的混合气息,哭泣、疯狂,少女享受着物欲带来的快感,仅仅为了绝望的欲念而爱。

少女对男人不是沒有爱的,这种爱除了被物欲操控之外还隐约透漏着少女隐秘的对没有体验过的父爱的渴望。从年龄上来看中国情人与白人女孩有着十几岁的年龄差,他会像对待女儿一样对待少女,给她洗澡、冲浴、给她擦身、冲水、穿衣,又是赞美又是宠爱,女孩不愿意睡在他的怀抱中,实际上只是不愿意睡在她的温暖中,她怕自己沉沦。只是无论她怎么选择也无法克服那种身份的缺失与游离感。在家人面前她可以拿着情人的钱炫耀自己的本事,在情人面前她可以给情人迷狂的爱情欲望,只是当情人和家人在一起的场合下她又陷入了尴尬。

由于不是白人的原因,中国情人失去了他的身份,好像理所应当请他们吃饭,却又遭到了母亲和两个哥哥的漠视,但是全家人仍然毫无顾忌地花中国男人的钱,并去豪华的夜总会跳舞,当着全家人的面,少女也不与中国男人讲话。面对大哥对柔弱的情人的羞辱与蹂躏,少女明明恨大哥却不得不对其服从,她只能左右为难,她没有合适的身份去阻止哥哥的冷漠和鄙视。这种种族、财富上的差异使少女始终明白男人是要落入她的掌控之中的,如果换一个男人,他的命运也是同样要落入他的掌控之中,她不可能让自己陷入、沉沦,变成别人的俘虏,她只属于她自己和终生的写作。她对他的爱仅限于金钱和责任,因为他们的关系是情人,所以他们要不停地爱,“她对他说:‘我宁可让你不要爱我。即便是爱我,我也希望你像和那些女人习惯做的那样做起来。他看着她,仿佛被吓坏了,他问:‘你愿意这样?她说是的。”⑦(P33)这是一场交易,最终他们还是要离别的,一开始就是为了离别而在一起的,如果不走,那就是不堪说的琐碎与回忆。

这种异化复杂的爱也许是少女选择对抗世界保护自我的一种方式,她实际上无所谓爱的前途和爱的分离,中国情人却对少女有着炽热的爱,爱的事情终究是拿生命和时间相抵的,不由自主,然而对于杜拉斯来说,“拿出时间和生命相抵的始终只有一件事,不是人,是事情,是她的写作。剩下的一切,对于她,都只是欲望、孤独和疯狂的衍生。”⑧(P98)小说中的少女也是如此。杜拉斯说过,所有写出来的东西都是真实的,现实生活中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所以杜拉斯一开始就向读者坦白她已经老了,年龄的真实已经无关重要,面对自己饱经风霜的脸,她选择用夸张扭曲的方式让自己抵挡现实遭遇的一切,中国情人只是她的热情、压倒一切的欲望的发泄口,他将永远无法和她一起进入不朽,如果真的有什么,那将会是她的写作。

三、结语

杜拉斯以其独特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了人生中关于爱的疯狂表达,“小哥哥”和中国情人作为小说中两个主要的男性角色正是女主人公膨胀的情欲对象。异化的情欲促使少女只按照自己的情欲做事,藐视社会道德病义无返顾地将贞洁和羞耻感抛在脑后,究其原因,这种疯狂的索取实际上童年经验中爱的缺失与渴望,她始终都无法找到自己的准确定位,她对“小哥哥”孩子般的关爱又如母亲般的依恋,渴望与他融为一体成为不死的永恒,这种疯狂的念想则表现了她对爱的无尽占有的欲望。她坚决否认与中国情人之间存在的除了肉欲之外的真实爱情,这不仅表现了自己强大的物质欲望,更表现了自己对爱渴望的同时又充满了拒斥,对种族偏见和家庭威力的屈服。杜拉斯说过:爱情是永存的,哪怕没有情人。重要的是,要有这种对爱情的癖好。《情人》中出现了各种复杂混乱的爱,对其中部分的爱的阐释只能引发出更多的问题,问题横亘于小说的情节之间和作者的感情之内,消灭的同时又不断地生长,这也正是至今我们都无法给杜拉斯的情人做一个完美阐释的原因。

注释:

①⑤⑦[法]玛格丽特·杜拉斯,著.王道乾,南山,译.情人·乌发碧眼埃·弗洛姆,著.康革尔,译.爱的艺术[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

②[美]埃·弗洛姆,著.康革尔,译.爱的艺术[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

③李亚凡.不可模仿的杜拉斯[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④[法]玛格丽特·杜拉斯,著.施康强,译.中国北方的情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⑥[德]尼采著,周国平译.悲剧的诞生[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1986.

⑧袁筱一.文字·传奇——法国现代经典作家与作品[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

参考文献:

[1][法]米榭勒·芒梭,著.胡小跃,译.女友杜拉斯[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

[2][法]玛格丽特·杜拉斯,著.王道乾,译.物质生活[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3][法]玛格丽特·杜拉斯,著.谭立德,译.抵挡太平洋的堤坝[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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