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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底愈芬香:后村词中的“香”及其文化意蕴

2017-05-24王国明

文教资料 2016年36期
关键词:刘克庄意象

王国明

摘 要: 历来研究后村词意象者,多关注后村词中诸如花、鸟、人物等实体意象,而对其嗅觉意象“香”却鲜有提及。宋代词坛喜以“香”入词者,莫过于婉约派或典雅派词人,但是作为豪放派、辛派后劲的刘克庄,也有不少以“香”入词的现象,且后村笔下的“香”亦颇有特点,一是多以单音节词出现,简省直白,不事雕琢,带有“以文为词”的散文化印迹;二是有不少词末写香的情况,创造出一种含蕴深长的审美境界;三是善用“香”典。后村喜以“香”入词,与他对物香的喜爱、推崇比兴寄托而以“香”比德,以及其晚年罹患目疾,倾心佛教鼻观参禅之法等因素有关。后村词中的“香”往往熔铸有强烈的道德精神和主观情感,带有一种清刚之气,对当时“流莺百啭”的香艳词风也是一种有力的反拨。

关键词: 刘克庄 香 文化意蕴

在南宋理宗词坛,刘克庄是存词最多,也是词作成就颇高的一位大词人。他著述宏富,堪称宋末文坛领袖,其《后村先生大全集》就有煌煌一百九十六卷,其中有词五卷(《后村先生大全集》卷187至191是词,另《全宋词》辑有词6首),存词凡264首。其词风悲壮豪放,追步稼轩,是南宋后期“辛派词人”最杰出的代表,更是江湖派的领袖和最有号召力的人物。冯煦《蒿庵论词》甚至称“后村词与放翁、稼轩,犹鼎三足。”[1]后村词意象亦颇丰富,然而历来研究后村词者,多关注诸如花、鸟、人物等实体意象,而对其嗅觉意象“香”却鲜有提及。陶文鹏先生曾指出,“宋代婉约派、典雅派词人大都喜爱并善于描写气味尤其是香味”。[2]其实,作为豪放派、辛派后劲的刘克庄也对香味颇为喜爱,翻检后村词,不难发现后村词中屡以“香”字入词,据不完全统计,后村词中有48个香字,与嗅觉意象“香”近似的字眼还有“芳”,“芬”等。《说文解字》云:“香,芳也。”“芳,香草也。”[3]《楚辞·离骚》云:“芳菲菲其弥章。”王逸注:“芬,香貌也。”[4]后村词中有19个芳字(不算标题中所含芳字),如果再算上没有用“香”“芳”字而写了香的词,则更多。

一、后村写“香”章法特点及艺术效果

陶文鹏先生通过研究发现,两宋词中描写香味最多,深度最深者,吴文英堪称第一人。此诚不易之论。就数量论,吴文英词中使用“香”字达259次(包含词题中所含香字),在宋代词人中遥遥领先。从描写“香”的数量来看,刘克庄显然要逊色梦窗许多,但是其绝对数量也不算少(48次),如果再算上“芳”字(19次),则一共有67次,也算可观。就香的组合方式而言,后村虽难以企及梦窗,但还是略具规模。

附表:后村词中“香”的组合方式

后村词中写香艺术有不少独特的个性。一是虽然诸如上表所示,刘克庄词中有不少关于香的组合方式,但是后村词中的“香”更多地则是以单音节词出现,虽然从内容上或意思上可以分析出它所附属的载体,但在形式上或字面上却很少与其他意象相组合,显得颇为简省质朴,凝练直率,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单音节的“香”大多出现在词中一句的末字,或词的一阕的末字,有的甚至出现在整首词的末字。这使得后村词的审美效果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向度:一方面后村词中的“香”多以单字出现,而少复合意象,显得直率简省,不加雕饰,即使是诸如上表所示的“花香”“酒香”等组合意象,也只是作为描述性意象,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如同说话一般平易通俗,如“冰盆荔子堪尝,胆瓶茉莉尤香”[5](《清平乐·居厚弟生日》;“余少之时,赋和仲宣,檄如孔璋。也曾观万舞,铺陈商颂,曾闻九奏,制作尧章。抖擞空囊,存留谏笏,犹带虚皇案畔香。”(《沁园春·四和》)此类多是以近乎散文化的直说来表情达意,缺乏过多的意境渲染,体现了刘克庄“以文为词”的一面,带有散文化的特点。

另一方面,虽然后村词中“香”多以单字出现,但是其出现位置却又大多在词中一句的末字,或词的一阕的末字,有的甚至出现在整首词的末字,这种位置安排颇耐人寻味。香字结束词句甚至收摄全词,使整首词戛然而止,但词境却未限止,反而由于这种收束产生一种意犹未尽的“惯性”,使词境向外延展,加上“香”字属于平声,气流平远,使人读罢犹觉香味不绝,仿佛香气穿透纸背,进入鼻端,沁人心田,更加创造出一种含蕴深长的审美境界,极大的地丰富了艺术想象空间,增添了词的韵味与感受力。如“风露送新凉。山麝开房。旋吹银烛闭华堂。无奈纱厨遮不住,一地闻香。”(《浪淘沙·素馨》)“吉梦维何,男子之祥,载弄之璋。嗟我辰安在,斯文后死,力侔元气,手抉天章。学稼田荒,炼丹灶坏,稽首南华一瓣香。”(《沁园春·三和》)“香”本身就具有清雅高洁的审美特征,加上用于句末所营造出的一种韵味悠长,空灵藴藉的審美意境,曲终写“香”,旋然产生一种味外之旨,象外之象,给读者带来一种清雅之气,在一定程度上又稀释或中和了前面的那种铺陈质实之气,进而使词境形成一种张力。

二、后村词运用“香”典的艺术

后村词中的写“香”艺术还表现在对有关“香”的典故的使用上,兹略述之:

一是在描写“香”时擅长化用成句,自铸伟辞。例如“曾经诸老平章,只一个孤山说影香。”(《沁园春·梦中作梅词》);“空传得,暗香疏影,琐窗卷了还披。”(《汉宫春·三和》)皆是檃括林逋《山园小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句,刻画了梅花的清芬幽美。还有将一些诗句或掌故浓缩成一个凝练的指代性意象。如“一团香玉温柔。笑颦俱有风流。”(《清平乐·赠陈参议师文侍儿》)此首词化用温庭筠《晚归曲》“雀扇圆圆掩香玉”句,以香玉指称女子面庞,娇美可爱,极为典雅。

二是善于萃取与香有关的掌故来增强词的表现力。例如“荀郎衣上香初歇。萧郎心下书难说。书难说。霎时吹散,一生愁绝。”(《忆秦娥》);“改尽潘郎鬓发,消残荀令衣香。”(《风入松·福清道中作》)此两首词都运用了“荀令衣香”的典故。第一首是分别之作,以“荀郎”、“萧郎”称所爱者。以“荀郎”衣上之“香”要随之带走,喻写美好的一切都将被带走,发出“霎时吹散,一生愁绝”的哀叹,情韵深致。第二首词由分别到了死别,是一首悼亡词,是后村悼念亡妻林夫人之作,既写自己容颜衰飒,日薄老态,又借荀令衣香之典写妻子是香消玉殒,生死永隔,更加突出了对亡妻的悼念。两首词都是借荀令衣香的典故来抒发对美好的事物不常在的伤感意绪,加重了词的感情强度。

三是使用“香”典时注意正反衬托,形成鲜明的对照,从而折射出作者强烈的主观情感,透露有更深广的主体意识和精神力量,笔锋常带情感,营造出一种凌厉夺人的“有我之境”。如“叹时人,怜黠小,笑鲐黄。汝曹变灭臭腐,侬底愈芬香。”(《水调歌头·和仓部弟寿词》)词中用“臭”和“香”将自己和时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感情表达很强烈。此词用典繁多,寄托遥深,表现了词人晚年有意淡泊仕隐的心态,但又有一股愤激不平之气抑郁其中。

三、后村词写“香”的原因及文化意蕴

后村词中多以“香”入词,究其缘由,盖有以下诸端:一是后村“爱花成癖”与惟赏清芬。后村词中多“香”意象,首先是与后村对花香的喜爱有关。刘克庄对花极为喜爱,且这一爱好至老不渝,如其所说:“老子年来,颇自许、心肠铁石。尚一点、消磨未尽,爱花成癖。”(《满江红·二月廿四夜海棠花下作》)在众花之中,后村又对梅花情有独钟,其咏物诗中,咏梅诗就多达百十首以上,咏梅词亦有八首。宝庆三年(1227),后村因《落梅》诗“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句被史弥远指为“讪谤当国”,幸有郑清之以“不应以言罪人”为由给以开脱,但终因此贬官,此即“梅花诗案”或“江湖诗祸”。经此事变,后村难免有不平之鸣:“老子平生无他过,为梅花、受取风流罪”(《贺新郎·宋庵舫梅》)但其并未放弃对梅花的喜爱,反而因之对梅花有了一种更为深沉的理解,生发出一种特殊的情感,爱之弥笃。后村爱花,特别是对花的幽姿颇为倾心,如他所云:“酷爱名花,本不贪妖艳,惟赏幽姿。”(《汉宫春·三和》)而花的清香正是其幽姿的一个重要体现,缘于此,后村在词中也屡屡对花香有所着墨。如写桂花之香:“想天寒、桂老已吹香,堪攀摘。”(《满江红·丁巳中秋》)等。

二是后村推崇诗骚传统而以香比德。后村之所以如此喜爱以“香”入词,更在于“香”象征着一种高洁的品行,以及这种品行能够长久保持和传承。后村词中的“香”,大多寄寓有作者的思想情感,个性怀抱与生命追求,并非简单的自然描写。后村喜爱梅花,也与梅花孤傲清高的特征有关,即借梅品喻人品,如刘熙载云:“昔人咏古咏物,隐然只是咏怀,盖其中有我在也。”[6]如《沁园春·梦中作梅词》里的梅花俨然成了诗人自我的象征,“有许孤高,有许芬芳”,如果说梅花是诗人自我的象征,那么梅花之香则是词人高洁品性的自我期许与独特彰显。

后村这种以借梅寓情,以梅表志的咏物词风,与南宋词坛普遍盛行的以物比德的风气是相一致的,正如高锋先生指出,“南宋词论继承了《离骚》以来香草美人比兴寄托的传统,一方面强调词体‘使雪儿啭春莺辈可歌的叶律规范,肯定其‘曲尽人情的抒情特性;另一方面则于风月情事的描述当中,渗透出儒雅清士的刚节品格”[7]。后村对《诗经》“比兴寄托”和《离骚》“香草美人”传统推崇备至,这也与其深受理学影响具有内在关联。刘克庄生于理学世家,其祖父刘夙、叔祖刘朔精通理学,号称“隆(兴)、乾(道)第一流人物”,其父刘弥正亦笃学好理。后又师从大儒真德秀,与魏了翁、叶适等理学名家也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自称是“西山弟子,鹤山宾客”(《满江红》)。他自身对理学也做过系统的研究,有《尚书讲义》《论语讲义》《周礼讲义》三篇理学专论。理学世家的家庭背景,与理学家的师友交游,以及自身对理学的系统研究,诸多因素使刘克庄与理学结下了不解之缘。理学思想对后村的思想建构、文学创作都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其中也包括在文学上对诗骚传统的推崇。正如其师真德秀所说:“比兴之体,发圣门理义之秘。”[8]后村绍承师说,认为作诗应当“有益世教”,称自己的创作虽是和乡野山歌作辞,但仍有风雅之旨,“自和山歌,国风之变,离骚之裔。”(《水龙吟·自和前二首》)其论词也宣称“粗识国风关雎乱,羞学流莺百啭,总不涉、闺情春怨”(《贺新郎·席上闻歌有感》)“诗有讽,赋无劝”。(《贺新郎·郡宴和韵》)其《跋刘叔安感秋八词》赞赏刘镇词“丽不至亵,新不犯陈,借花卉以发骚人墨客之豪,托闺怨以寓放臣逐子之感。”[9]也是主张词要宗尚风雅,显明礼义,善用比兴寄托,从而合乎雅正标准。他在创作过程中有时甚至直接驱遣《诗》《骚》词汇入词,如“彭聃安在,吾师淇澳君子”(《念奴娇·丙寅生日》);“大招吟了,巫咸下了”(《鹊桥仙·生日和居厚弟》)。

值得注意的是,后村还曾以“香”象征晚节,更体现出后村词中香所承载的道德精神和价值判断。“且留晚节伴寒香,莫要似、春华性急。”(《鹊桥仙·生日和居厚弟》);又如“赖有多情篱下菊,待西风、不肯先开了。留晚节,发孤笑。”(《贺新郎·人老难重少》)。可见后村在一定程度上扩充了“香”的意涵空间,在传统言情咏物的香柔意蕴外,还以香比德,言志论政,臧否人物,表现出强烈的现实意义和政治色彩。

三是后村喜以香入词,还与其晚年罹患目疾和对佛教的倾心(特别是佛教鼻观说)存在内在联系。后村之母林氏在寡居之后清心念佛,后村早年深受母亲影响,很早就对佛教产生浓厚兴趣,尝披阅佛典,具有深厚的佛学修养,其词中也可看到不少佛教意象。如“遠公社里,素衲安禅”(《风流子·白莲》)。后村晚年因仕途坎坷,荣辱起伏,心灰意冷,加上身体衰弱,且患目疾,更加倾心佛教。如其七十八岁生日时所作寿词《解连环》云:“但归依西方,拈起向来一瓣。”咸淳三年丁卯(1267),后村又罹患眼疾,遭遇更大痛苦。在这一年自己八十一岁生日时,他自作寿词云:“翁道暮年惟只眼,不比六根全底。”“心知病有根苗,短檠吹了,世界朦胧里。”(《念奴娇·丁卯生朝》)“此翁幸自偏盲,那堪右目生微翳。”(《水龙吟·丁卯生日》)后村晚年目力衰微,“世界朦胧里”,给后村在体知外界带来较大障碍,依生理学规律,由于感觉补偿效应,当一种感官的感知能力受限,其他感官在感知外界时就变得更加重要且敏锐,嗅觉无疑也是重要的一方面,加上佛教鼻观说的影响,使后村对外界的气味特别是香味更加敏感,故其晚年词中有不少以香入词的现象。如:“目力已茫茫。缝菊为囊。论衡何必帐中藏。却爱素馨清鼻观,采伴禅床。风露送新凉。山麝开房。旋吹银烛闭华堂。无奈纱厨遮不住,一地闻香。”(《浪淘沙·素馨》)“满插铜匜芳气烈,高张画烛祥光赤。向先生、鼻观细参来,三千息。”(《满江红》)鼻观,又称为鼻端白,是佛教的一种参禅修行之法,即注目谛观鼻尖气息出入,渐渐鼻息如烟成白。《楞严经》卷五载:“我时辞佛,宴晦清斋,见诸比丘烧沉水香,香气寂然来入鼻中。我观此气,非木非空,非烟非火,去无所著,来无所从。由是意销,发明无漏,如来印我得香严号。”又“世尊教我及俱絺罗观鼻端白。我初谛观,经三七日,见鼻中气出入如烟,身心内明,圆洞世界,遍成虚净,犹如琉璃,烟相渐销,鼻息成白,心开漏尽,诸出入息化为光明,照十方界,得阿罗汉。”[10]后村晚年目力衰微,倾心佛教,以鼻观参禅,对外界之香感知更加敏锐,这或许与后村晚年大量以香入词存在一定联系。

结语

陶文鹏先生尝指出,宋代婉约派、典雅派词人大都喜爱并善于描写气味尤其是香味,但是作为豪放派、辛派后劲的刘克庄,也有不少以香入词的情况。但与婉约派、典雅派词人笔下那种香艳柔情的“香”不同,后村笔下的“香”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嗅觉意象,更是一种高洁美好的人格象征,其中往往带有强烈的道德精神和价值判断。针对当时“流莺百啭”的香艳词风,后村强调词当“别有诗余继变风”(《自题长短句后》),拒绝香艳词人的低鄙粗俗、淫靡狎昵之作,而应当关注现实社会,切于实用,故喜用“香”来发扬“诗骚”里的“美刺”精神。高峰先生指出姜夔词中的香多有冷香幽淡特点,梦窗词中的香多是甜腻柔曼的馥郁暖香。那么我们要说,后村词中的“香”则多具有清高孤傲的特点,带有一种“大声鞺鞺”的清刚之气,直至晚年在历经大起大落,宦海浮沉,加上年老病衰,逃儒入禅之后,这股清刚之气才略有平缓,其笔下的“香”也愈加清净幽淡了。然而这不绝如缕的香气,正如当年后村对好友胡详定的美好祝愿“万代姓名香”(《水调歌头·寿胡详定》)一样,也使后村连同他的词一并万代流芳,美名永传。

参考文献:

[1]冯煦.篙庵论词[M].顾学颉,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70.

[2]陶文鹏,阮爱东.论梦窗词气味描写的艺术[J].文学评论,2006(5):134-140.

[3]许慎.说文解字[M].徐铉校定.北京:中华书局,2007:24-147.

[4]洪兴祖.楚辞补注[M].黄灵庚,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26-27.

[5]刘克庄.刘克庄词新释辑评[M].欧阳代发,王兆鹏,编著.北京:中国书店,2001.下文不一一注出.

[6]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118.

[7]高峰.论宋词的复雅之路[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1):138-139.

[8]真德秀.咏古诗序[A].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二十七[C].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3.

[9]刘克庄.跋刘叔安感秋八词[A].施蛰存.词籍序跋萃编[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481.

[10]楞严经[M].赖永海,杨维中,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0:184-193.

[11]辛更儒.刘克庄集笺校[M].北京:中华书局,2011.

[12]梁婷婷.后村词意象论[D].西安:陜西师范大学,2012.5.

[13]程章灿.刘克庄年谱·梅花诗案(江湖诗祸)考[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

[14]高峰.姜夔词的感官意象及其幽冷词风[J].江海学刊,2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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