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买: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
2017-05-24徐翔翔
徐翔翔
1661年,葡萄牙的凯瑟琳公主嫁给英国国王查理二世,陪嫁里有7座相距不远、大小不一的印度岛屿,周围有湿地,岛上有渔民。英国王室得到之后也没太当回事儿,转手就把它们丢给了东印度公司去打理,后者却很快嗅到了潜在的宝藏——阿拉伯海的天然良港。几番填海造地之后,孟买——一座新的印度城市诞生了,而且很快成长并繁荣起来
今天的孟买,是个人口2400万左右的大都市,热闹、拥挤,喧嚣,可以让任何一个初来乍到的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无论是国际顶级还是平价品牌都不能阻挡满城传统服装的争奇斗艳,不提美丑胖瘦,一身的纱丽或沙瓦—卡米兹总能穿出一番风韵;无论西餐、中餐还是日餐,仿佛都带着一股印度香料的味道;大厦里的井然有序可以瞬间转成一墙之外混乱的交通,虽挤成乱麻却神奇地不见事故频发;谦谦君子、窈窕淑女也不能免俗地在拥挤的车流中灵活穿梭;世界级巨富令人咋舌的豪奢衬托着市区郊外连片贫民窟的简陋寒酸;宝莱坞不断制作着花团锦簇的歌舞与俊男美女的童话,而现实中的“达巴瓦拉”日复一日肩扛手提各式各样的饭盒,奔波在家庭与办公室之间,市中心的“千人洗衣场”里更有一年四季洗不完的被单、衬衫等飘扬在雾霾天里一眼望不到头。
置身孟买,形形色色的人与事已足够精彩纷呈;放眼孟买,形形色色的建筑也会让人大开眼界。为了迎接英王而建的印度门如巨人般矗立在海边,实业家塔塔的泰姬玛哈王宫酒店以俯视的角度置身其后,其建设源于殖民时期曾遭受的“只接待白人”的屈辱;市政厅不仅是孟买最早的殖民时期建筑,也是全印度最精致的新古典主义建筑之一;孟买大学、高等法院、威尔士亲王博物馆、维多利亚火车站则是19世纪中期兴起的印度—撒拉逊风格代表作,当时的建筑师们热衷于把印度伊斯兰元素与欧洲新古典或是哥特式建筑融合为一。
维多利亚火车站(现以印度民族英雄贾特拉帕蒂·希瓦吉命名)完工于1888年,2004年被列為世界文化遗产。它位于孟买闹市中一处难得宽阔的路口,雄伟而华丽,第一眼看上去像一座欧洲宫殿或是大教堂,圆顶、尖塔、拱顶、装饰肋、花窗、束柱……似曾相识,但仔细琢磨后便会发现“融合”的巧思。正门口,一狮一虎守护两侧,分别代表了英国和印度;建材有意大利大理石、缅甸柚木,还有孟买本地的黄色“马拉德石”;雕刻、饰带、彩色玻璃图案的主题既有西方文化与人物,也不乏本土的植物、动物诸如大象、孔雀。这个印度次大陆最古老的铁路枢纽在英国设计师与印度工匠的合作中诞生,在两方的历史纠葛中生存,在印度独立后继续发展。如今,每天700万人来往于此,其中绝大部分是孟买的通勤族。
从火车站一直向南走,到了印度门脚下的阿波罗码头,登上渡轮,在平静的阿拉伯海中以龟速行驶大约1个小时,就到了离孟买不到15公里的另一处世界文化遗产——象岛石窟。“象岛”一名来源于葡萄牙士兵在岛上发现的一尊巨型石象,当地村民则称之为“伽拉普利”,即“洞穴之岛”。
因为没有文字记载,象岛石窟的来源已不可考,大约建于公元五六世纪,挖山凿石而成,是印度教主神湿婆的神殿。主殿边长40米,高度6米,粗壮的立柱整齐排列,扰乱了照进殿内的光线。正对入口的南墙凹处,5.5米高的湿婆三面像在半明半暗中默然矗立。正面的湿婆面容端庄,仿佛陷入了冥想;两旁虽仅是侧面,却能从鼻、唇、下巴的弧度清楚地感受到湿婆截然相反的另外两面——愤怒与平和。三面像是湿婆 “三重身份”——创造者、破坏者、保护者的合体,在印度教雕塑中并不常见,如此规模且年代久远的恐怕目前只有这一座。三面像的细节不仅反映在湿婆的面容上,腕上的手镯、胸前的项链、耳垂的饰品、头顶的王冠、两鬓的卷发等等,不知何年何月何人精雕细琢而成,让这位印度教主神极富表现力。
神殿内还有多幅大型壁雕,比起庄严的三面像,它们生动得像连环画,向凡夫俗子们描述着神的生活。半男半女的湿婆腰身柔软,半倚着神牛坐骑;婚礼中的湿婆面露微笑,执手娇羞的雪山神女;镇定自若的湿婆顶住恒河女神的重压,让恒河安全落入凡间;神山上岿然不动的湿婆轻松制服了妄图撼动神之居所的魔王罗波那;闲情逸致的湿婆掷骰子赢了,妻子似有嗔怒;金刚怒目的湿婆手持利剑,魔鬼安陀加无所遁形;舞蹈的湿婆、冥想的湿婆……从婀娜多姿、喜悦祥和到睿智冷静、神勇威猛,湿婆千变万化。而印度教其他诸神,梵天、毗湿奴、象头神、因陀罗、喜马拉雅山神、恒河女神等等像绿叶衬托着湿婆,更有各路“仙妖甲乙丙丁”充当背景,且所用“服饰”、“道具”无一不精。
与埃洛拉、阿旃陀相比,象岛石窟小了很多,浓缩成一个密集的神的天地。离开的路上,游人越来越多,小贩们穷追不舍,渡轮上很快坐满了第一批返回的游客和进城的岛民。还是平缓的航行,神的世界仿佛渐行渐远。然而,对于这样一个绝大多数人信奉印度教的国家而言,万丈红尘中神同样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