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予我
2017-05-24李慕渊
李慕渊
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里,只有青梅,没有竹马,就是那么任性。谁说世事两难全,就算没有霸道总裁,我们还有霸道小姐姐啊。故事里的两位主角都长着棱角,都有一份年少的强硬和不屈。不过还好,命运没有故意捉弄谁。希望大家都能珍惜那个陪伴着我们成长的人,无论最后的我们会成为什么样子,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几年前离开我的那个宁冉,曾经是那么真诚地将我视若珍宝。
我最后离开你远行,说不定也是件好事。我会成熟、成长,受到外界的影响而改变,最终脱离现在的样子。我逃不过阴差阳错和年迈色衰,最终深陷其里。而你,会因为我生出千万种奇妙的情绪。
不过现在好了。
宁冉顿了顿,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亦如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小城倾泻而下的白月光。
1.以后我罩着你啊
长辈们常说,第一印象通常决定着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百分之八十的看法。毫无疑问的是,我在看见宁冉第一眼后,就断定自己和她合不来。
黑色超短裙,深栗色卷发,颈上缠着丝巾,皮肤白得就像高级商店里漂洋过海的瓷娃娃。一曲俏皮的小提琴,作为转学来这儿的开场表演,略带了一丝惊艳。她的穿着的确不符合我从小学习的规范,可是却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如死水一般的小小城镇。
人群吵闹,在巡视过乱成一团的教室后,她的目光落向了我。
“我叫宁冉。”她毫不迟疑地走到我身边,根本没有给人足以插话的间隙,就擅自决定了一切,“旁边的位子没有人吧,以后,請多多关照。”
“没,好……”我怯懦着、迟疑着,却总想不起来应该怎么接下话茬。
我在这片土地上诞生再成长,从小被教导温柔成熟、善解人意、不争不辩,可她却完全不是这样。
宁冉的转学方向有些微妙,她从城市里来,在初一那年和我成了同班同学。地理位置的迁移,成功地塑造了她和这片土地的格格不入。
就算同为女性,可宁冉总是乖张霸道,而我却要没主见得多。
“哟,江迟班长,”新同学刚转来的第几天,依然是熟悉的放学后,最后排的“混世魔王”照旧把不剩几根毛的扫帚撂到了我的位子前面,“身为班长,帮助同学是应该的吧?”
“是、是的……”我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是同学吗?”他眯着眼睛,看向我时有些不怀好意,“那尊敬的班长大人,能麻烦您帮我做一下今天的值日吗?”
“可、可是你的值日,是班主任安排作为抄袭作业的……”
“哈?”
“对不起。”
我低着头,刚准备顺应命运,余光扫过桌角,却突然瞥见了一个光鲜的身影。
“喂,你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宁、宁冉?我惊了惊。
“哈?班长帮助同学,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毫不在意地扭过头去,比起我,明显更愿意将目光停留在这位佳人身上。
“你是新转学来的吧?怎么,第一天就想和同学搞不团结?再说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你听到了吗?你有证据吗?”
“哼?证据?”宁冉恢复了刚出现在我面前的那股高傲,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盒子,“你要不要猜一猜,刚才你对她说的话,我的mp3有没有存到?不用那么紧张,虽然你最好明白,你这些欺负人的套路,现在烂俗得出现在电视剧里都会被导演给剪掉。”
“你!”
周围的环境安静了几秒。我眼睁睁看着在我们这片小区域耀武扬威多年的“小魔王”捡起了撂在我座位前的扫帚,一言不发地去了值日区。这种似乎只有进口特工题材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竟然以如此的方式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我不敢说话,担心自己说或是做错什么也被她一并记录下来。可宁冉却淡定得多,猝不及防,我耳朵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骗你的,”她俏皮地一笑,节奏极强的音乐和略显调皮的声线一起挤进了我的世界。宁冉用架到我肩膀上的胳膊拨了拨我的胸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mp3。”
“原来你叫江迟啊,好巧。
“以后你就归我罩着了。”
2.你还想上天吗?
初次登场后,身为转学生的宁冉很快就横扫校园,连“混世魔王”们都要敬她几分。但也因为这样,让我更快看清这位美人,不但凌冽霸道不讲理,还在某些问题上令人无法理解。她能说得上来的缺点简直有一箩筐那么多。
可我们却被一种惊人的缘分系在了一起。
我帮老师搬作业能恰好遇见她,去小卖铺买东西能恰好遇见她,就算是一个人写完作业回寝室,都能恰好撞上躲在草丛里找东西的宁冉。
“我的丝巾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真巧,一碰上你就找到了。这就是缘分啊。不过江迟,你这个人的缺点实在是太多了。”在我极力避免相遇却失败后,宁冉竟先发制人,“但是还好,我都勉强可以接受,谁让我是个大度的人呢?”
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
为了表现出对于我们友谊的重视,宁冉甚至自己造了个用法。她说:“江迟,以后你就是我的‘青梅 了。”
我们俩明明十四岁才认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语文都能不及格的人解释,青梅竹马这个典故不是这样用的。
那时候我认为自己是了解宁冉的,她就是个霸道却好懂的家伙。
“江迟,你到底为什么要取一个这样的名字?是因为出生的时候爸爸迟到了吗?哈哈哈——”体育课上的宁冉裙摆飞扬,带着一帮女生直接占领了球场,无辜的异性围着篮球场整齐地坐了一圈,跟着她捡球的我却操碎了一颗心。
“你别跳,”我本想远远地避开,却不得不每次都起身去捡刚好落在我脚边的篮球,“体育课还是别穿短裙了。”
“没关系啊,不用担心的。”她依旧笑得大大咧咧。
“会走光。”我一脸严肃正直。
“不怕!我有这个!”
下一个起跳,她反而跳得更高了。
“安全裤都不知道吗?哈哈哈——江迟你真老土。”
目睹此情此景的我,忍不住对旁边围观的男同胞们产生了一丝羡慕。就一個投球的工夫,围观席上的异性竟然纷纷选择了战略性转移。徒留我在场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江迟,表情不要那么可怕嘛。”
“宁冉,”我真希望自己刚才的所见所闻都是错觉,“你还想上天吗?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上天吗?这是个很好的想法!这样吧,江迟,不如我们打个赌,要是我这个球进了,你就要答应下次放假陪我一起去看烟花。”
我还来不及答应,只见宁冉一抬手,又是爽快地一球。篮球在篮框周围转了两圈,投球的人不闻不问,转身去接旁边递来的水,却见篮球稳稳当当地落进了篮框里。
围观的群众一阵欢呼,我却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圈套里。
小镇的烟花大会一年才有一次,我虽然每年都能听到烟花升空的声音,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那段日子,父亲总是很忙,而我的职责经常是乖乖在家等他。
宁冉从不听我的话,但她有一点没猜错。
我姓江,单名一个迟。在全家几辈的取名能力都是负数的那个时代,之所以能幸运地闪避“梅兰竹菊”这些常见的女名字眼,还要追究到我那个连妻子生孩子来医院都会迟到的老爸。因为他来得太迟,等着说明情况的妇产科医生等了太久,于是在卡片上写了个“延迟处理”。
但老江对我的重要程度,却一点也没被这些因素影响。
“江迟,你这一整本粘的是什么?新闻这样摘抄是不行的吧。”
“没事,有机会我再给你慢慢介绍。”宁冉还给我笔记本,我忍不住翻到最前面的一页,“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家老江。”
“看你那得意的样儿。”宁冉使劲按了一把我的头,却没有像其他听见我介绍的同学一样假笑着闪开。
“最近在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母亲照例打来电话,我也一如既往地汇报情况。只不过这次是真的,自打宁冉来了以后,周边的不良青年好像都被挫了锐气。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我想了想,总觉得自己该负责打破这奇怪的沉默,“最近成绩也不错,这次月考我还是全班第一,还认识了个不错的朋……”
不过很可惜,母亲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迟,”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这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后天有空,就回来吧。”
我所在的寄宿学校只有周末才可以回家,且来回的巴士并不划算,一两个月回去一次相对来说更加经济实惠。母亲从未向我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可比我本人更介意我回家的,竟然是那个讲不通道理的宁冉。
“江迟,你这个星期真的要回家啊?”周五的课后,宁某人照旧占据着我课桌的绝大部分面积。
“你不回去吗?”我迟疑着,也试探性地反问,“从来没听你说过要回家。”
“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宁冉头一次没有笑,也没有露出以往那种高傲的表情。她一脸满不在乎地接过话茬,“我早就没有家了。”
我自觉地闭上了嘴,揣测着城里小公主可能存在的脾气。
3.我讨厌你
我家老江是一名消防员,和木质结构的旧房子还有铺不平的水泥地很配,他有一身漂亮的橘色工作服。尽管我撞见他的绝大多数场景,他都只是全副武装地爬到树上去帮老奶奶捉猫。
我一面担心,一面劝自己保持一个好心情。
这使得我忍不住想到宁冉,想到她说要和我去看烟花的事情。
我想,十四年了,是不是什么时候也能有机会,和宁冉,还有父母亲一起去欣赏一下这座小镇的盛景。回家的车很颠,车里没开冷气,热风从窗户吹进来,扑在脸上。伴着乡村泥地特有的黄色扬尘,向世人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可命运却和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回程的路上,我听说附近的一家烟花商店之前突然烧了起来。
“那,人没事吧?”
“店里的人倒是没事啊,”提着把手站在我附近的一位阿姨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进去救人的人没有了。”
没有了?
这三个字的发音触到神经时,我还有些云里雾里。
家被整片的白色吞没,方形盒子外面,母亲用了所有能想到的辱骂性词汇质问父亲为什么要丢下这个家。我确认了三遍,像是失忆了一样,脑海里不断闪现过画面,又被强行撕裂。
我从白色蜡烛和不连贯的哭声中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返校的车站。车依旧很颠,依旧没开暖气,我却手脚冰凉。
老江走了。
他被当成英雄被瞻仰,事迹占据了报纸版面一个小小的位置。人们追捧他有多伟大,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还把他过往的事迹一并翻了出来。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在我出生那天迟到的老江,也是像前几天一样钻进火场里救了个小女孩。其事迹的程度,就算是陌生人也会驻足不前,扼腕叹息。
可那些素不相识的故事,总是很容易就被遗忘的。
“江迟,你回来了!”第一个迎接我返校的人是宁冉,见我一副木讷迟疑的样子,她破天荒地掏出了一个完全不好笑的冷笑话来逗我,“你这个表情真难看,江迟,你笑一笑。”
“我不想笑。”我直挺挺地望着前方。
“哦,没关系,”宁冉不由分手地就把双手凑到了我的脸上,“那我帮帮你啊。嘿,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还真像是个宁死不屈的英雄。”
我讨厌英雄这个词,尤其是现在。
“你懂什么!别再来缠着我了,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我的脑子很乱,奇怪的想法乘虚而入。我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表达什么,竟然下意识地想要激怒眼前的女孩,“抱歉,抱歉……你让我静静……”
按照宁冉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服软的。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气势汹汹地反唇相讥的样子。我多希望宁冉能够打我一巴掌,好让我学着清醒,可她竟然什么都没有做。
宁冉愣了几秒,僵硬着把我一把拽进怀里:“对不起,阿迟。”
我明明从未向任何同学透露过父亲的事情,她却恰如其分地接上一句:“烟火,不去看了。”
4.还会再见面吗?
我什么都没说,宁冉也什么都没问。只是从那天起,她对我的称呼从连名带姓的“江迟”变成了略带着些温柔的“阿迟”。
事后我问宁冉,以她的脾气,那时候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一巴掌。
宁冉傻乎乎地笑了笑,像是被挫了锐气一般,说大热天的,才不想摸我的脸。
我们如愿地升上了高中,我回家的次数也因为学业而越发少得可怜。可停下来仔细想想,这三年里,我竟然一次也没听宁冉提过她的家人和父母。
如果是闹脾气的话,这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那一年,全班同学的目光从闪闪发亮的宁冉转到了新上任的班长身上。他是个极其优秀的男孩,无论是学习还是运动,都有不俗的表现。据说他的高考意向是设计师,一份优雅又神秘的职业。
“这次的作业我收到这里了。”我每次去办公室时几乎都能遇见他,“阿拓,这么巧。对了,能不能请教一下,你觉得女孩学设计怎么样?”
“很好啊。”他连头也没抬。可我却脑补出了自己功成名就,和眼前这位闪闪发光的少年暮雪白头的场景。
一向没志气的我就是在那年突然有了想要成为一名设计师的想法,尽管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宁冉。
“嗨,阿迟,”十七岁的宁冉依旧活泼得有点过头,她把刚发下来的全是红叉的试卷往抽屉里一塞,就拿着一本杂志挤了过来,“你看,这里有个超级灵验的测试,可以测你未来的职业,你要不要试试?”
我想办法拒绝她,劝说她在想象那么长远的事情之前,是否应该先着手当下,提高一下试卷分数,却得到了她严厉的否认。
“你这人脑子怎么这么不开化?”她眨着眼睛望着我,“我以后肯定会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著名设计师。你看,这个测试也说我适合从事设计行业。至于你,就算了吧!”
“凭什么我就要算了!”
我想说就算是学设计师只要两百分的高考总分,她也应该是学不了的。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我猛地回过神来,脑海中竟然浮现一个可耻的想法:难道宁冉也喜欢阿拓?
这样的想法让接过测试杂志的我猛然定了定神。不知道宁冉是从哪儿弄来这些神神叨叨的测试,手指在一大串问题和条约选项中寻觅时,我深深地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傻瓜。
太烂俗了,太狗血了,这种和好朋友喜欢上同一个人的戏份就算放在剧本里,也是会被导演剪掉的烂梗了。但是……怎么会这样……不,不会的,宁冉不是那种人。
好死不死的,下一次抬头,那个我从不敢对视的男孩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了窗前。
“宁冉,可以帮我看看这个吗?”
“没问题!”她笑嘻嘻地应和了一句,而我却像突然掉进了冰窖。
5.最好不要再见了
那种相安无事却又暗涛汹涌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那天,一封署名是宁冉的信被阴差阳错地塞进了我的抽屉里。
“好烦啊,又是这么多。”情人节将近,我照旧看着宁冉把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巧克力清理出来。
“阿迟,别管那个了,快过来,帮我一个忙。”
她笑嘻嘻地扯出一张志愿推荐表。我又不傻,上面有被擦过两次的铅笔痕迹,不可能是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学设计?”我忍不住发问。
“因为喜欢啊。”她毫不在意地答完,还顺便接上一句,“阿迟,你喜欢吗?不是问你职业,是问你关于认识我这件事。”
“无聊。”
我头都没抬。
也就是那个在选项中反复跳跃的课间,无缘无故向着窗外轻巧地一瞥,却让我见到了一位和宁冉散发着相同气息的女子。她从窗户看过来,一身裁剪巧妙的长裙,将整个人衬得尤为华贵。
“寧冉。”
那女子准确无误地念出了一心为我指着测试选项的女孩的名字。
“你来干什么?”宁冉顿了顿,转头瞟了一眼,又故作淡定地趴回桌子上,“这里是学校,不是晚宴舞会。”
“在这种学校你能学到什么?我早就跟你说过,”她挑了挑眉,表情略微有点改变,“我已经和学校领导说过了,现在过来通知你,今天上完课就收拾东西,和我回去。”
“我是不会走的。”
宁冉头也没回,卡在两人视线交汇处的我,却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窒息感。
和我猜想的一样,宁冉是和母亲闹了别扭。
宁冉在当天就收到了班主任的通知,她又要转学了。破天荒的是,以往据理力争的宁冉竟然连一丝抵抗都没有。安静的宁冉只是配合似的念叨了一句:怎么都想不通,凭什么成年人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甚至可以不管不顾其他人的选择。而我哑然无声,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她。
“阿迟,你希望我走吗?”
“我……”我鼓足了勇气,“我没有资格决定你的去留,毕竟你是个如此简单的人。你总是在帮我,而我……”
正在收拾东西的宁冉突然向我伸出了双手。可她没有如同以前那样死死地抱住我,而是轻轻地,轻轻地扯掉了缠在自己脖颈上的丝巾。
她的脖子上,竟然有一道浅色的细长的伤疤!
“我从来都不简单。”宁冉苦笑着,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认出你吗?因为啊,你和十几年之前救过我的那个男人很像。”
我的心猛地一颤。
“你认识,江……”
“对不起,骗了你那么久。但是你的答案,我已经收到了。”
“我早该想到的……我平凡又愚钝,可你却在一开始就选择和我成为朋友……”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原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可她的语速越来越慢,很长一段时间后,才缓缓吐出一句:“我不是来报恩的。”
宁冉的行李不多,却有一盒各色的丝巾,多得数不清。她背对着我打包行李时,我想,我们的缘分可能也就走到这里了。
宁冉说不用我送了,还有,在……
“没事的,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假惺惺地给了她一个拥抱,承接着汽车催促般的鸣笛。
我的确是没有说出口,但那天车子绝尘而去的尾气,竟让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6.我们认识吗?
人都是会变的,所有人都在成长,也都在改变着自己。
我的寝室在宁冉走后变成了小单间,不知道当年来时那个飞扬跋扈的宁冉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清楚地知道一点,现在的我并不会被谁欺负。我很快就会考上一所好大学,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会去拥抱那些闪闪发光的新人生。
可惜我错了。
我没有和那位闪闪发光的男孩一样被本地的大学设计专业录取,而是流去了好远好远的水乡。也是在毕业晚会的当晚,我才知道阿拓和宁冉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个叫宁冉的,走了实在太可惜了。”他一如既往温和,“她其实是个很有才华的设计师。”
“仅、仅此而已?”我捏着饮料罐追问。
“嗯?是的啊,”他半梦半醒地抬了抬眼,“请问,你是谁?”
原来他从未和宁冉走到一起过,那时不会,今后也不会。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捕风捉影地臆想,把所有罪责强加给了一路陪着我走来的人。是我错了,一切都是因为我。
六月的夜里,我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串数字,设想过一百遍重新开始的请求,却只换来一句: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这回,是真的结束了。我一个人站在热闹的会场外,却不是因为毕业离开而哭得像个傻瓜。
新抵达的城市盛产丝绸,琳琅满目的商品,高傲而昂贵,却总暗示着我去想起谁。
我终于明白了某人高中时对我的劝告,艺术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够学得了的。我是这个新班级入学考试成绩最好的人,却也是地位最低到尘埃里的人。新校园大得能让人迷路,门前一溜烟分开停放的车没有一台是我认识的。
我陷入了和六年前一样的困境,所有人甚至都羞于叫我的名字。在她们看来,江迟大概是个贫穷卑微,且不懂得该怎么和人相处的家伙——甚至连在新生汇演的舞台上登台亮相的资格都没有——所有的节目都拒绝了我的参与,热门的戏剧社甚至连树的试镜都轮不到我。所有人都很紧张,混乱得不行。
也就是那时,我在陪伴了我几年的行李箱角落里找到了一条漂亮的丝巾。
“江迟,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学同学急吼吼地闯进寝室,叫着我的名字。她问,“新生文艺汇演你还不……天哪,你从哪里弄来的丝巾?”
“这条就是我的。”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避免她看出什么倪端。
“你的?”她毫不吝啬自己鄙夷的目光,“但以你的情况,应该还买不起爱马仕的丝巾吧?”我还在想着应该怎么辩解,却见她看我的目光猛然一变,“难道说之前谁被偷的……”
“胡说!这就是我……”
“喂,你们快过来,”她下意识地就喊来了隔壁寝室的同学,“快拍照,上次丢失备案的,你们看看是不是那个花色。”
一条丝巾而已,算什么?我理直气壮,大义凛然,宁冉说不定是嫌它太廉价才拿来送给我的。
直到莫名其妙地被塞进派出所,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真有几万一条的小丝巾。失窃金额这么高,如果被判定是真的,我可能就要进去了。
“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第一次光顾警察局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我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努力从脑海里调出有用的证据,“这是真的,我还有那时候她留下的字条,而且那天我……”
“不用太紧张,”接待的老警员似乎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我有几个问题想要你回答一下,一个星期以前,也就是九月三日,你在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您好,警察先生。”修长的双腿,短裙裁剪样式一看就是私人订制。她说话的语气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和,颈间一条丝巾缠绕,点缀得恰到好处,“有位先生通知我过来,说是之前的报案有了进展。”
“哦……你来得刚好,”警员温吞地拿出了作为“证物”的丝巾,“请辨认一下。”
她没有辨认出来。
可我却没有片刻迟疑。
“宁、宁冉?”
7.不恰巧的重逢
奇迹般地重逢,可惜如今我被怀疑是阶下囚,而她却出落得越发出色美丽。
我尴尬地发声之后,她似乎愣了愣。
“您好,请问我们,认识吗?”
“我、我是……”话梗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出不来,“不,没什么,抱歉。”
宁冉认认真真地检查着那条丝巾,我却一如重现了几年前那场变故,感觉身体被抽空。
这条丝巾的确是她的。
如果她真的忘記我,或者真的是遗忘在我这里的,那我岂不是……我不敢再想。
“这不是我丢的那条。”她认认真真地回答,“你看,虽然是一模一样的稀有款式,但是我所有的东西上面都会有自己名字的缩写。很巧的是这条丝巾上也有,不过显然,这个缩写不是我的。”
我一开始没注意到,现在经她这么一说才发现,那块丝巾上真的有两个娟秀的字母缩写。
JC。她轻声念出了那条丝巾上的字母,然后才笑着抬起头来:“抱歉,让你困扰了。”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几年前离开我的那个宁冉,曾经是那么真诚地将我视若珍宝。
离开警局的时候我整个人晕乎乎的,还回来的那条贵重丝巾放在口袋里,却沉得要命。
宁冉离开那座小镇后,在她成为著名设计师的道路上迈出了大大的一步——她的母亲青年才俊,是水乡赫赫有名的设计师。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成功,实在是比我中彩票一样的概率要高得多——难怪她从来没有提起过家人。仰仗别人的光芒,实在不是她的性格。
我们一前一后走到大学门口,我才知道,现在的宁冉竟然是这座学校关注度最高的人。
她没有和我说话,一种挫败感却油然而生。
“你看,她回来了。”刚到寝室附近,相识的同学就变得多了起来。
“什么,就是她啊。这种人是怎么被我们学校录取的?”
“听说她偷东西了,偷的是那个宁冉的吗?”
“啊,江迟,这么早就回来了?”同班的八卦爱好者有点莽撞,“还以为你要晚个十几二十天呢。”
她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周围的窃笑声连成一片。我只感觉脸越来越红,有一股什么力量处在爆发边缘。
“抱歉,”一双手突然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宁冉莞尔一笑,主动揽住了我,“阿迟,原谅她们吧。谢谢你能一直收着我的礼物,我很高兴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围观群众面面相觑。
“你,我,我們……”
“怎么样啊?”她扭过头对刚才说话的女孩,“她来演我的对手戏,没有问题吧?”
啊?
8.请你还是正常地形容我吧
实践证明,躲在角落里鼓掌,远比登台亮相容易得多。
赫赫有名的宁冉自然会在最扎眼的节目中完成亮相,而我,也因为牵连被迫被推到了主要地位。
我最后离开你远行,说不定也是件好事。我会成熟、成长,受到外界影响而改变,最终脱离现在的样子。我逃不过阴差阳错和年迈色衰,最终深陷其里。而你,会因为我生出千万种奇妙的情绪。
不过现在好了。
宁冉顿了顿,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一如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小城倾泻而下的白月光。
整个会场随着她念台词的节奏,竟渐渐有了哭泣的声音。
她的演技还是很好,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用mp3诈和一样。
极其突然的,借着开幕布的机会,宁冉把脸凑到了我身边。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我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以后,你又归我罩着了。我的,小,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