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哪个时樾
2017-05-24长欢喜
长欢喜
作者有话说:前一段时间状态十分不好,临近截稿,鬼使神差地写了这样一个故事。或许也有对自己以及对跟我同样处于困顿时期的人的祝愿,不管此刻有多难熬,但日子总是在往前走的,而困境也一定都会过去。也希望和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你身边也有一个“时樾”,陪你一起等阳光穿破云层,绽放出耀眼的光。
像沙鸥遇海滩,羁鸟归旧林。
虽然晚了点,但还好,他们终究在此相遇。
00.你乘着七彩祥云过来吗?
深夜十二点半,陈遇夏从演唱会上退出来,在体育馆附近转了好几圈,依然没有找到去往她先前訂的酒店的路。
她看不懂导航,这会儿也看不见出租车的踪影,只得欲哭无泪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定了个位发微博:有没有人愿意帮下忙,把我带回月光酒店?
才两分钟,就有人回复:你站在那里别动。
陈遇夏一愣,目光定在那人的昵称上——时樾,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回过去:你乘着七彩祥云过来吗?
“是。”
好一会儿,身后忽地响起一把低沉清冽的嗓音,被夏末的风裹进一片潮湿的空气里。
陈遇夏身子一僵,回过头去,还未及深想这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出现在这里,又听对方期期艾艾地问:“所以遇夏,我和‘时樾,你还是更喜欢我,对不对?”
01.那假如客人执意不回去呢?
七月初再见到时樾时,陈遇夏正在听Eason的歌,听那个笑得特别夸张的男人在声嘶力竭地呐喊之后,云淡风轻地唱着:“在有生的瞬间遇见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她的耳朵不是特别灵,听歌时要开很大的声音才行,那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在这狭小的巷弄里不会再有车辆驰行。所以当时樾猛地拽住她——继而她不可避免地倒入他的怀里,旁边的车灯一闪而过时,她才彻底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年似乎救了自己一命。
她摘下耳机,歌声在“花光”这两个字的末尾停下,紧接着钻入耳朵里的是少年略显低沉的声音:“你没事吧?”
“没。”陈遇夏低低地应了一声,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古屋旁的灯光在少年眼底流转,陈遇夏愣了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还在对方怀里,连忙退了出来,脸没来由就有些发烫。
少年却好似没有看出她的窘迫,弯腰拾起她刚才不小心掉到地上的耳机线,说:“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乱走?”
许是在这样的古城里待久了,人的心境也会变得特别平和,就像时樾,他说话总是温温和和的,却又总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疏离感。但他长得好看,细眉细眼的,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想接近。
时樾是一个温柔的人。所以,即便他此时的声音里没什么波澜,但陈遇夏还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她问:“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时樾愣了一瞬,继而点头。
陈遇夏又问:“你们这儿的旅馆还有在半夜找回客人的业务?”
时樾说:“我家是这样,至于别人家是不是,你可以住过去看看。”
他说这话时,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颜色浅淡的阴影,难得显出几分少年气。于是陈遇夏也笑了,她将耳机插回去,连着手机一起装进口袋里,又问:“那假如客人执意不回去呢?”
02.那不如你留下来保护我
在来到浮雅的第一天,陈遇夏其实就认出时樾来了。
三个月前,她面临实习,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正焦躁不已时,在某微信公众号里看见了一个名为“一周情侣”的活动。大意是说,想要参加活动的人,在底下留下简单的个人信息,到时系统会自动为他们配对,然后将所有配对成功的人拉进一个群里,进行为时一周的恋爱。而一周之后,群会自动解散。
那活动文案写得漂亮又煽情,在过去的二十来年里,陈遇夏从未谈过恋爱,加之此时又负能量爆棚,心血来潮之下便去报了名。而跟她配对成功的那个男孩,就叫时樾。只不过那时她还以为这只是对方的网名,没想到他竟直接将真名就留下了。
虽然她那时只与他相处了一周,他也没对她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不过是每日遵照群公告里的要求,效仿一般的情侣相处,对她说些柔情蜜意的话。
但是,足够了,在那样仿若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对前路无比迷茫的时刻,能有一个人时时陪伴,并且温言软语地关心,已经足以让她得一个缓冲的机会,从那样无助的状态里走出来。
只是群解散那天,陈遇夏正在参加一个面试,等结束时,列表已经空了。而她因为一直犹豫,也没有来得及将他加为好友,只在平时的闲聊中得知,他是浮雅人,家里开了一间青旅。
而她在决定来这里时,其实也只是抱着一个侥幸的心态,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她凭感觉订的这个青旅,竟然真的是他家开的。
不过她毕竟是女孩,当时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跟自己真实身份有关的信息,所以时樾大概并不知道她是谁。
这会儿听见她明显有意为难的话,时樾倒也没有任何的窘迫,只依旧温柔地笑道:“晚上不回去,可能不太安全。”
陈遇夏死皮赖脸:“那不如你留下来保护我。”
她这话说得任性,又多是玩笑的成分,原本并没打算他会应下,没想到时樾在略一思索后,竟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一个地方,你如果不怕我是坏人,我带你过去玩?”
03.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直到坐到时樾那辆改装了不知多少回的哐当响的黑色吉普车上时,陈遇夏才觉得,自己这回大概真的有些任性了。
浮雅是山城,这会儿公路上风特别大,一路上都没什么人。月光将四周的山都氤氲在一片朦朦胧胧的雾气里,远远看去,就像一幅泼墨山水画。
时樾话不多,只不动声色地将车里的空调调到了一个适当的温度,CD里放着不知哪一年的老歌,是些英文,陈遇夏也听不大懂,只闭着眼在一旁假寐。
后来到时,已经是将近一点了。
那大概是个没怎么经人开发过的山谷,里面长满了杂草,只有一条特别难以分辨的被游人踩出来的小道。时樾从车里拿出一支手电筒,让陈遇夏走前面,他在后面照亮路。
但还是太难走了,陈遇夏出来得急,穿的还是一双高跟鞋,好几次都差点摔倒。最后无奈,她只好试图将鞋脱掉。谁知她才刚弯下腰,就倏忽被一双手握住了手腕,那手的主人语气淡淡地说:“太冷了,我扶着你。”
他说着,便往前走了一步,半个身子都没入杂草里。天特别黑,陈遇夏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轰隆轰隆”地响,像深夜的火车驶过黑漆漆的山洞。
好在进去里面以后,视野就变得开阔起来。许是因为经常有游客过来玩,那里面堆着好些烧完的木炭,旁边有一个小山洞,上面还拉了个帘子,时樾进去以后,转头对陈遇夏说:“你在这里说话试试。”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层层回音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陈遇夏听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一向胆子小,况且这又是荒郊野外的,她吓得连忙往他身边凑了凑,说:“你说的好玩……不会就是指这个吧?”
她说话时,呼吸就落在时樾脖子上的皮肤上,他的脸不禁有些泛红,半晌才点点头说:“是。”
陈遇夏见状,顿时就有些欲哭无泪:“这多吓人啊……”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痛苦,时樾一时也不敢说话了,半晌才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拉着她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山谷里没什么风,但夏夜的山城里还是有些微的凉意。这种没受污染的城市,天空透着一股特别澄澈的深蓝,星星全挤在了一起。陈遇夏仰头看了一会儿,倒也不那么害怕了,正准备问他要不要回去,倏忽却听到身旁的人低低地哼唱道:“在我的天顶,甘有人会看见,看到我不甘愿这样过一生……”
他的声音淡淡的,在山谷里回转不息,竟有种奇妙的悦耳感。
陈遇夏身子一僵,半晌,犹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发现什么?”
陈遇夏吞了口口水。
这首歌他其实给她唱过,就在那一周的时间里。那时她刚刚向他吐露自己的境遇,烦闷不已时,他突然发了个语音过来。陈遇夏点开后,便是这一首歌的旋律在耳边流淌着。
那是一首闽南语的歌,时樾的发音其实并不是特别准,他的声音有些柔和,也并不太适合这种偏金属的歌,但那旋律在他的舌尖辗转,竟莫名地和谐好听。
陈遇夏仰头看着天空,须臾,闷闷地问道:“时樾,你是不是对住在你们家的每一个客人都这么温柔有耐心?”
04.你们家旅馆还真是对客人尽心尽责哦
许是那晚吹了太多的风,隔天陈遇夏便病倒了——发烧、感冒、全身无力……
陈遇夏苦不堪言,吃了药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下了。中间有好几次,她感觉有人来到自己的房间里,俯身下来摸她的额头。许是因为弯着腰,那人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脸上,凉凉的,透出一股特别清冽的气息。
于是陈遇夏醒来时,看见的便是时樾那张如青山远黛一般好看的脸。大概因为照顾了她一整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就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毛姆的《刀锋》。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应该是怕影响陈遇夏睡觉,屋子里就开了一盏台灯,暖色的光在时樾周身氤氲着,让他本就温柔的面容显得更加柔和了。
陈遇夏咳了一声,时樾立马站了起来,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得差不多了……”他舒了口气,又温声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遇夏呆了一瞬,莫名想起前一晚自己问他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这么温柔时,他愣了愣,然后便笑着说:“现在行业竞争力这么大,我们总得有自己留人的办法。”
陈遇夏一哽:“只是这样啊……”
未料时樾看她那一副失望极了的模样,又忍俊不禁道:“骗你的。”
“啊?”
话题进行到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了。
陈遇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纠结些什么,譬如这会儿,她就是忍不住想刺他一句:“你们家旅馆还真是对客人尽心尽责哦。”
时樾看了她一眼,半晌却说:“你不饿吗?”
陈遇夏立马为五斗米折腰,眼睛瞬间亮了好几分:“你要亲自做饭吗?你不是说最擅长桂花甜芋粥吗?我想吃……”
话才刚说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擅长做桂花甜芋粥这件事,明明是在那一周里时樾对她说的。
那天晚上她剛给父母打完电话,被问起实习工作的事,整个人都有些烦闷,晚上跟时樾闲聊时,对方说自己正在吃东西,自家煮的桂花甜芋粥。陈遇夏家在北方,在煮粥上没那么多花样,看到他发来的图,一下子就馋了,临睡前还开玩笑似的留了一句:祝我明早醒来就有田螺姑娘送一碗粥来。
陈遇夏欲哭无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自她来浮雅以来,时樾从未跟她说过什么桂花甜芋粥,她此时这样说,不是明摆着坦白了自己跟他有什么别的渊源吗?
果然,时樾闻言,脚步立刻就顿了顿,紧接着眸光颇为奇异地看向陈遇夏。陈遇夏闭了闭眼,见躲不过去,正准备如实坦白,却忽地又听到时樾说:“你功课做得很足啊,是在店子底下的评论里看到的吗?”
陈遇夏却抓住了别的重点:“你经常给人做?”
时樾说:“只有过一次……”他语声一顿,须臾却转了话题,“没什么。你喜欢吃甜多一点的,还是只有一点甜的?”
他这个话题转得太生硬,陈遇夏若有所思地说了句“都可以”,却也忘了去深想,既然他只给人做过一次,她又如何能在评论里看到?
05.你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第二天,陈遇夏的烧便全退了,只是还有一点点咳嗽。时樾也不知从哪里看来的土方子——在红心萝卜中间挖了一个坑,里面倒上些蜂蜜,用保鲜袋封住,放在锅里蒸熟。说这东西喝了有利于止咳。
陈遇夏平生最讨厌吃萝卜,下意识就想拒绝,但看他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竟鬼使神差地将那萝卜给接了过来。
古人常说,美色误人。陈遇夏觉得,古人诚不欺她。
身子好利索以后,陈遇夏的玩心便又起来了,刚好景区里最近在举办一个关于话剧演出的活动,前三名会得到一个免费去香港旅游一周的机会。陈遇夏百无聊赖,便兴味盎然地去报了名。
只是要表演一个话剧,一个人实在不够,她左思右想,非缠着时樾来帮自己的忙。
时樾比陈遇夏小一岁,还在读大三,大学学的是数字艺术设计,也曾拍过一两部微电影,在这方面,算是有一点点经验,左右无聊,便就应下了。
故事是陈遇夏挑的,特别经典的莎翁的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只不过剧本陈遇夏根据张国荣的《新夜半歌声》里的模样,做了些改编。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好玩,倒也没有多认真地排练。倒是陈遇夏,自觉跟时樾也算是朋友的关系,并且还谈过那么为时一周的“恋爱”,于是那几天,每每店里忙起来时,她总忙上忙下地帮着招待客人。以至于跟时樾熟悉的人都笑着打趣,问他陈遇夏是不是他找来的小女朋友。
时樾只笑,看着陈遇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话剧比赛是在五天后的晚上。
那些天正是旅游旺季,时樾一大早就被父母派去市里购置一些棉被以及床罩,原本说好下午回来的,可那天陈遇夏在会场一直等到比赛开始,时樾都没有出现。
陈遇夏边焦急地等着,边拿手机刷微博,却看到一条本地新闻,说下午下雨时,从市里到浮雅的那一条路上发生了泥石流,很多人都被压在了下面。
陈遇夏心里一紧,慌忙拨通时樾的电话,好在那边“嘟”声一响,便有人接通了。时樾大概在外面,雨声通过重重电波依旧清晰地传来。陈遇夏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竟紧张得哭了起来,以至于说话时声音里还有着轻微的哽咽,她说:“时樾你没事儿吧?”
听见她的声音,时樾似乎有些讶异,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顿了顿,他又说,“下午雨下得太大了,没有车愿意过去,我就只好留下来了,没想到也躲过了一劫。”
陈遇夏这会儿已经从剧场里出来了,凉风裹着重重湿意刮在她的身上,她呵了一口气,又听到时樾说:“不过,很抱歉,错过了话剧比赛。”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管这个啊?”陈遇夏听他一本正经的语气,不由得也笑了,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时樾说:“我也不知道,估计得等几天吧。”
陈遇夏说:“到那时候,我可能差不多该回去了。”
听筒里一下子寂静下来。
过了很久,时樾才又说:“遇夏,其实有件事情,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跟你讲清楚。”
“啊?”
06.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一周cp的啊?
时樾两天后就回来了,比想象中要早一些。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孩。
虽然那天晚上时樾就跟她说清楚了——说先前在那个一周情侣的活动里,跟她配对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大学室友周子淇,只不过周子淇当时故意恶作剧,用了时樾的信息报的名——但当此时陈遇夏亲眼看着时樾将人领来,还是觉得有些接受无能。
自从见到时樾以后,她那个一周cp在她心里便一直就是时樾的模样,如今突然被告知其实另有他人……陈遇夏心里莫名有些发闷。
甚至——
由于那天發生了泥石流,所以话剧比赛在开了个场后,便宣布将时间推迟到一周之后。于是时樾对陈遇夏说,倘若她想将罗密欧的角色换成周子淇,他也没什么意见。
一听这话,陈遇夏心里更加郁闷了,但她想来想去,却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郁闷什么。她来这里,原本就是为了找那个“时樾”的,先前她没有直接去问时樾,也不过是故弄玄虚,觉得好玩,又想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慢慢接近他。但此时真正的“时樾”已然现身了,她却又为什么反而不高兴了呢?
陈遇夏呼了口气,百思不得其解,便决定不思了,半晌,只颇为气闷地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一周cp的啊?”
凉风从走廊的那一头吹进来,将时樾额前的碎发吹得有些乱了。他低头看着她,一副想笑又强忍住不笑的模样:“你订房的时候,加了我的微信。”
陈遇夏顿时就明白了。先前她笃定“时樾”认不出来,是因为她将他屏蔽了。可当初她在网上预订这家青旅时,并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时樾,所以朋友圈就没有对他屏蔽。而在那里面,她曾经发过一些她同那个“时樾”聊天时的趣事……
真是——头脑迷糊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做这种太需要脑子的事情好吗?
陈遇夏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深深的打击,鼓着脸,哭笑不得。想到时樾刚才说的关于罗密欧演员的问题,她又觉得有些生气,时樾这会儿的状态,怎么看,都像是在急于同她摆脱关系。
她咬了一下嘴唇,也是有些赌气了,须臾竟笑着说:“好呀,那就换成周子淇好了。”
却也没有去细细地想过,自己究竟为什么失落,又为什么要跟他置气。
07.客人又想夜不归宿了
只是,话刚说出口,陈遇夏就开始后悔了。但时樾都已经将事情跟周子淇说了,她此时也不好意思再反悔。
那几天她一直跟周子淇在一起排练,老实说,周子淇比时樾更适合这个角色。时樾长得太温润了,不管怎么化妆,都少了些坚毅的感觉。更何况,周子淇在大学时学的是表演专业,那些台词经他的嘴里念出,就变得情深意重了起来。
但陈遇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而托周子淇的福,那一场比赛在最后,陈遇夏他们竟然真的进了前三。
比赛结束的那天晚上,周子淇兴致很高,非说要庆什么功,于是三个人一起去吃了顿饭。只是周子淇酒量太差,还没喝几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时樾无奈,只好跟陈遇夏一起将他送回了旅馆里。
那时也有些晚了,月亮孤单地挂在树梢,天上也没什么星星。
陈遇夏刚刚也尝了几口果酒,这会儿头晕乎乎的,她就坐在旅馆的后院里,旁边长着一棵无花果树,绿色的叶子在她眼前不停地摇晃。
许是那样的醉意最容易让人萌生情愫,她突然觉得万千情绪堵在胸口找不到出处,也不知究竟是怎么鼓起的勇气,她突然开始大声叫时樾的名字。
他的房间在二楼,等她将他叫出来时,已经引起了好些人的公愤了。
她的脑子这会儿有些迷糊,完全听不到那些人说话,只看到时樾从窗户里探出个头来,看到是她,又将头缩了回去。须臾,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时樾就穿了件白色的T恤衫,睡眼蒙眬地问她:“怎么了?”
陈遇夏借着醉意,打算将无赖耍到底:“客人又想夜不归宿了,你打算怎么办?”
08.你心里是不是有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陈遇夏常听人说“酒后吐真言”,却也常听人说“酒后胡言”,那时她尚且不知道自己那天在醉后下意识的行为究竟是因为什么,只知道自己一想到隔天便要跟周子淇一起去香港游玩,之后便会直接回家,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浮雅时,胸腔里便开始有阵阵锣鼓喧天般地敲击着。她觉得难受,似乎只有看到时樾,才能够得以纾解。
那晚时樾在听到她的话后,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便又说:“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换件衣服。”
虽然最终他们也没有再去什么好玩的地方。
时樾依旧开着他那辆哐当响的吉普车,两个人在盘山公路上慢慢地走着。陈遇夏借酒發疯,一首一首地唱着歌,还扯着时樾的手臂,不停地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说着说着,她忽地又想起,先前她说想吃桂花甜芋粥的时候,时樾说他之前只给一个人做过。她那时没有深想,这会儿回过神来,却又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等他回答上一个问题,她又不依不饶地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未想时樾顿了一下之后,竟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说:“不知道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但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
陈遇夏的心顿时就是一紧。
其实她就算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但长这么大,故事也看过很多个了。先前的她的确是在纠结,不知让自己动心的到底是那个在网上安慰了她一个星期的“时樾”,还是这个自从她来到浮雅以后,一直若有似无地照顾着她的时樾……但经过这么多天,也足够让她想清楚了。也许这感情来得草率,他们不过相识短短数天,但她不可否认,她的确喜欢上他了。所谓的喝醉,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往下走的台阶罢了。她本想借此表白的,哪想他的心里竟已早住进了他人。
陈遇夏的喉头哽了哽,却还是不死心地问:“就是你之前给她做桂花甜芋粥的那个吗?”
时樾点了点头,陈遇夏忽地就来了气。她将身子靠在后座上,抬手捂住了脸,有些闷闷地说:“你明明都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又要对我那么好呢?我任性,你就带我跑那么远去看星星;我要参加比赛,你就陪我报名;甚至我这会儿撒酒疯把你从睡梦中叫醒,你也一点儿也不生气,陪我来轧马路……我跟你明明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原本就只是两个陌生人……”
她咬着唇,将声音里的哽意又往下压了压,还想说什么,倏忽却听到时樾在她耳边低叹了一声,答非所问地道:“遇夏,你看清楚了,我并不是那个曾陪你度过一段艰难时光的‘时樾。”
他的语声有些冷淡,像是在刻意强调什么,听在陈遇夏的耳朵里,便像是在委婉地拒绝了。
于是,她将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就被噎回肚子里,半晌,只低声说道:“我明白了。”
09.我不觉得我应该放弃
香港的夏末还余些热意,陈遇夏在刚刚时樾出现时,就已经从长椅上坐起来了。头顶的风将树叶吹得哗哗响,她讷讷地看着他,脑子一时被塞成了糨糊。
那晚确定了时樾的心思以后,她在隔天便也跟周子淇说清楚了,两个人分别拿着香港游的奖励,各玩各的。
她一向不喜欢跟不喜欢的人暧昧,故而他们连飞机都没有一起坐,所以她才完全没有想到,周子淇竟然将名额让给了时樾。并且由于她有发微博分享自己生活的习惯,所以她这两天的行踪被时樾掌握得一清二楚。
好半晌,她才想起刚刚时樾似乎问了她一句什么。她当时还处于震惊之中,没有听清,只好又问了一句:“什么?”
时樾却没再继续问,只说:“其实在一周情侣的活动里,也不完全是周子淇一个人在跟你聊天,有时候他忙,会让我帮忙回消息。”
比如,给她唱《出头天》的人是他,发桂花甜芋粥的图片的人是他,说自己家住在浮雅的人也是他。
又比如,在那为数不多的聊天里,对她生出些许怜意,又慢慢将那怜意转为懵懂心动的人也是他。
所以在那次她说希望第二天能有个田螺姑娘给她送去一碗粥的时候,他如同魔怔了一般,突然就冲动了起来,跑去熬了整整一锅粥,装进保温盒里,才后知后觉,她与他中间或许隔着千山万水。
记得有谁说过,在遇见爱情的时候就是这样,平时顶精明的一个人,却如同小孩一般,情绪来得特别快,去得也快,说风就是雨。以及,恨不得将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捧给对方。
他又往前走了些,明明说着柔软又缱绻的话,可脸上的表情却一本正经得不行。
他说:“我一开始就猜到你去浮雅是找周子淇的,我也知道你大概把我当成了他,但是我并没有立马跟你说清楚事情的真相,反而利用了你因为他所放下的戒备心来接近你……你怪不怪我?”他抿了抿唇,须臾,却又像是自暴自弃般说道,“我这人向来就是这样。你和他原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而我遇见了你,我不觉得我应该放弃。”
但即便如此,他其实还是及早就跟她说明了真相,并且这些天故意与她疏离,给她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将自己的感情理清楚。
是真的太晚了,长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偶尔有飞鸟掠过树梢,传来“哗啦”一声响。
陈遇夏紧紧攥着自己背包的袋子,脑子一时还消化不了这么多的信息。她讷讷地吞了口口水,脑海里却无端想起刚刚从体育馆里走出来时,前面走着一对情侣,女孩大概在演唱会时跟着台上唱得太兴奋了,嗓子有些哑,故作哭腔地伸手让男孩背自己。
男孩嫌弃地看她一眼,笑着说她该减肥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蹲下去,灯光在他眼底透出一片异常温柔的光。
就跟此时的时樾看她一样。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觉得,不重要了,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不管她原本设想好——假若他真的来找自己,自己要如何为难他……都不重要了。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也往前走了一步。耳机还搭在脖子上,里面的音乐穿过空气若有似无地传到她的耳朵里,是某部电视剧里的插曲,她听了许多遍,仍不厌烦。
是一位不知名姓的歌手唱的,嗓音有些微的沙哑,节奏明快里混杂着满是甜蜜意味的歌词——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我比谁都更明白你的重要。”
她咬了一下唇,朝他伸出手,认认真真地说:“你好,时樾。”
像沙鸥遇海滩,羁鸟归旧林。
虽然晚了点,但还好,他们终究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