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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只猫

2017-05-24哑树

花火B 2017年5期
关键词:机器人

哑树

作者有话说:知道自己过了B版真的无限心酸,现在我和叉妹一起抱头痛哭来着。明明我是少女,为什么写不了青春文!于是我就好好反思去了,洗了个头出去看有没有小哥哥来把我的少女心捡回来……好啦,其实这篇文的男主我是很喜欢的,一本正经,不知人间烟火,偏偏又古板得可爱,用情认真。希望你们会喜欢这篇文。

她的满腔诗意和少女心就如刚破土的嫩芽,还没结出花骨朵,就被褚信明这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凉。

001

2016年12月9号,大雪初霁,唐言蹊抵达东京。她还来不及吃点东西,就背着一个比她本人还大的背包匆匆赶往东京大学。

今天是夏目漱石逝世一百周年的忌日,由二松学舍大学与大阪大学共同制作的夏目漱石机器人已在8号公布,现在在东京巡展。

唐言蹊找到会展间的时候,室内已座无虚席。她反复确认手中的门票,淡蓝色的湖岸边栖着一只小黑猫,上面的日文印刷体写道:唐言蹊女士,三排14号。

唐言蹊猫着腰穿过人群找到自己的座位后,从包里拿了一瓶三得利气泡酸奶,撕开盖子,边喝了一口,边垂眼思考。

几天前,她从自家信箱里收到这张漂洋过海的门票时,犹豫了好久。对方没留姓名,却像是笃定她一定会来似的,一句多余的邀请都没有。的确,她很心动,唐言蹊是一位言情小说家,夏目漱石在她所认知的文人中,是最自成一派的。他可以说是唐言蹊的偶像,文学创作领域内标杆式的人物。

终于,那份喜欢和惊喜战胜了心里的不确定,她订了机票,来到了东京。

倏忽,夏目漱石的人像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在场朋友的尖叫和欢呼。和书中描写的一样,夏目先生略微严肃的脸上留着标准的胡子,当他用低沉而通透的声音向大家问好时,全场众人屏住了呼吸。

夏目先生朗读了自己的经典诗作《梦十夜》:“我往前探出头,吻了一下滴落冰冷露水的洁白的花瓣。我把脸从百合花上移开的一刹那,无意中望了望遥远的天空,只见启明星就闪了那么一下。请你再守候一百年……”

忽地,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唐言蹊的眼角流下来。因为夏目先生饱含深情地念出这些文字的时候,已把她带入了那个爱恨情仇的梦境里,让她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唐言蹊正哭得起劲,一道蓝格子手帕递到她眼前,清冷又一惯没有感情温度的声音响起:“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爱哭。”

泪眼迷蒙中,褚信明就这么坐在她旁边。褚信明外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长及小腿。烟灰色的高领毛衣盖住了他过于清瘦的下巴,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看着她。

“那……那张门票是你送给我的?”唐言蹊呆呆地问。褚信明从鼻腔里发出若有似无的哼声,算是应答。

唐言蹊不死心地追问道:“你还记得我喜欢夏目漱石?我以为你脑子里只有机器人。”

褚信明盯着她红红的鼻尖不再出声,视线转而移向她手里还没喝完的乳白色包装的气泡酸奶,眼睛里带着笑意:“爱哭的毛病还没改掉。”

“要你管。”唐言蹊气急出声,下意识地把脸上的眼泪抹净。

002

唐言蹊是地道的苏州人,会说一口甜糯的吴音,而褚信明是在她十二岁那年搬到她家隔壁院子里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坐在树上写写画画。风一吹,把他的衬衫扬起一个弧度,似远航的水手。

“喂,你在上面画什么?”唐言蹊仰起头,用甜甜的吴语问道,脖子有些发酸。

褚信明头也没抬,画笔在草纸上沙沙作响:“机器人模型。”

“你下来,我请你吃好吃的苏面。”唐言蹊试图引诱他。秋风穿过桂花树,褚信明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女孩。她有着一双盈盈杏眼,穿着苏绣的短衣,似山水画里走出来的人。

褚信明突然有股冲动,想把画纸上的那些机器人全换成她的画像。于是他清了清喉咙:“好。”

唐言蹊跑回家踮起脚拿窗台边上的搪瓷碗,“哗哗”倒出六个硬币放进裤兜里,十分乐呵地跑了出去。她领着褚信明来到后街一家枫叶斋,要了两碗招牌面。

都说听戏听腔,吃面吃汤。他这是第一次尝苏面,便被面汤折服了。

白汤为底,味道融合了大骨、鸡架,加上爆鳝余下的鳝骨,味道自是一绝。新鲜翠绿的生菜窝在有劲道的面上,褚信明立马食欲大开,将一碗面吃了个精光。

唐言蹊坐在他对面,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不一会儿,褚信明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直视她:“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褚信明这么直接,唐言蹊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不肯出声。

“我看你家的桂花开得挺好的,能不能摇下一些给我?”唐言蹊一口气说出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褚信明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要桂花干吗?”

“就酿酒啊……我们这儿的特色酒是桂花冬酿酒。对了,还得借你家的地盘一用,酿酒这件事不能被我爸妈发现了。”唐言蹊的聲音越来越小。

褚信明从唐言蹊断断续续的解释中知道,原来苏州的特产是桂花冬酿酒,每年冬至前,一年只酿一次,很多游客慕名而来。因此桂花冬酿十分畅销,所以她想自己酿来拿出去卖,挣点零花钱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褚信明想来她这个要求也不过分,沉吟了一会儿:“好。”他们俩来到褚信明家的院子里,唐言蹊脱了外套铺在地上,然后开口:“你在上面用力摇就好,我在下面用衣服接着。”

白衣少年站在树上用力地摇,大朵大朵的桂花从空中飘落,馥郁的香气点燃了院子的每一寸地方。褚信明觉得有些好笑,唐言蹊一脸兴奋地去接桂花,还摇头晃脑地背诗:“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

可谁也没料到,秋天渐凉,唐言蹊因为脱了外套站在桂花树下,露水打在她身上着凉了,到了晚上竟发起烧来。恰好她爸妈不在家,唐奶奶又有些眼花照顾不过来,褚信明当机立断背着她出去看病了。

月光粼粼,不均匀地铺在小水坑里,反射出细碎的温柔。唐言蹊趴在他的背上,小声地哭出来:“褚信明,我好难受。”说完,她就在他背上乱动。

褚信明知道她难受,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按住她的手:“你乖一点,诊所很快就到了。”

“我生病的时候你不要忘了我的桂花冬酿……”唐言蹊昏昏沉沉地说。

“好。”褚信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背着她往上托了托。

后来医生说,幸好褚信明送得及时,不然她非烧成个傻子不可。

经过这件事后,两人渐渐熟稔起来,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遍苏州的糕点。唐言蹊总会用长睫毛小心翼翼地试探他:“我们什么时候去摇桂花?”

褚信明听了立马板起脸来,手指曲起想给她吃一记栗暴。唐言蹊见状,立马噤声,不敢再提此事。

003

“会展结束了,”褚信明伸出骨节般的手指在她面前打了个手势,将她的思绪拉回,“走,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

待唐言蹊回过神来的时候,褚信明长臂一伸,勾起她的背包,信步朝前走去。唐言蹊只得认命地跟上去,走之前还不忘把那个酸奶包装盒扔进垃圾桶。

褚信明领着唐言蹊来到了一家面馆,两人脱了外套坐下的时候,唐言蹊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啊,早该想到是他的。既有能力制造机器人,又笃定她会来日本一看的,恐怕只有褚信明了吧。

服务员把拉面和几道配菜送上来的时候,褚信明用牙签细心地帮她把腌黄瓜上面的盐分剔干净,然后慢悠悠地开口:“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吃盐分太高的东西。”

唐言蹊鼻子一酸,别扭地偏过头去。褚信明这个人总是这样,看起来对一切漠不关心,喜欢用冷冰冰的数字记录一切,可总能记得她的小爱好。

“这次你们是怎么恢复夏目漱石的声音的?”唐言蹊急忙转移话题,顺便把心底的疑问提出来。

褚信明替她倒了一杯清酒,话语干脆利落:“很简单,掌握最基本的设计程序和几种语言就够了。”

“至于夏目漱石的声音,来自他的孙子夏目房之介,再通过机器复原就够了。”褚信明的眼窝很深,衬得双眼漆黑。那抹光亮还透着一丝狡黠,看得唐言蹊心潮涌动。一如那年的白衬衫鼓成一个点,裹挟着大朵大朵的鹅黄向她袭来,令人招架不住。

“你呢?写作之路怎么样?”褚信明挑眉。

唐言蹊低头喝了一口清酒,身体暖和起来,话自然也多了起来:“我跟你说,你别看不起我们写言情小说的,我的新书卖了十万册,你知道什么概念吗……”

橘色的灯光洒在她的头顶,唐言蹊的眼睛亮晶晶的,伸出手指跟他比画。褚信明按住她的手腕,他指尖傳来的冰冷的凉意让她的神志慢慢恢复。

京都当代具有代表性的舞台设计家妹尾河童因为走访全国不同地区腌萝卜的方法而写成了一本著作《边走边啃腌萝卜》,其中包含了民生关注和风俗从而大热,褚信明冷不防出声,认真地看着她:“你要不要在日本待一段时间,来个旅行创作,嗯?”

褚信明慵懒的腔调拖长了这个字的尾音,让唐言蹊不自觉地被迷惑,点了点头:“好。”

冷风夹着湿意从木窗边飘进来,她的理智终于一点一点恢复,唐言蹊艰难地开口:“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褚信明起身拿硬纸片去塞窗户边的缝隙,头也不回:“时间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商量,我先送你回去。”

“嗯。”唐言蹊长叹一口气。

004

夜里,唐言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失眠了,一闭上眼,记忆中熟悉的皂角味就扑鼻而来,还有褚信明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

她跟褚信明在一起大概是在很平常的一个下雪天,褚信明拿着一把伞站在她家门口等她一起上学。

“喏,你的信,还有这个。”唐言蹊一股脑把东西交给他。她偷偷打量褚信明,害怕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不一样的色彩。果然,千年封冻的冰山脸的神色出现了一丝松动,让唐言蹊的心脏缩了缩。

帮学校那些女生递情书已经成了唐言蹊的家常便饭,可她并不在乎,因为褚信明的大脑结构里只有机器人和黑科技这种东西。对于这种还要花费心思去揣摩意思的情书,褚信明是懒得费脑子去想的。

可这次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对方送了褚信明一套纪念版齿轮机器人模型。有多珍贵,她从褚信明熠熠生辉的眸子里能看出来。

“走了,上课快迟到了。”唐言蹊有些不耐烦。一路上,唐言蹊看到褚信明把机器人放进书包里又怕弄碎了,干脆把书包揣在怀里的举动越发生气。

唐言蹊的眼里是盈盈湿意:“我要吃冰棍。”

“这么冷的天。”褚信明皱起英俊的眉头。

“我就是想吃,你不买我就告诉阿姨你又逃课跑去实验室做机器模型了。”唐言蹊简明扼要地抓住他的七寸。

事情的最后当然是褚信明举白旗投降,他跑去便利店给唐言蹊买了一根冰棍。唐言蹊咬了一口冰棍,满足地眯了眯眼。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沾在她的眼睫毛上。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唐言蹊身上沾了光,让人移不开眼。

褚信明默默撑开伞,催促她走快点,以免迟到。

“褚信明,如果你觉得除了思索科技以外的东西很费力的话,不如你跟我在一起?”唐言蹊鼓起勇气,不敢看他,视线只停留在他大衣的第二颗扣子上,“至少我们相互了解。”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褚信明摘下手套去擦拭她头顶的雪花,如墨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好。”

唐言蹊的嘴角勾起,冲他开心地笑了笑。那时的唐言蹊生活在苏州,也从来没去外面的世界看过。她总是天真地以为,等褚信明找到那个和他有共同爱好的人时,恐怕他早已经离不开自己了。

“叮叮”的风铃声将唐言蹊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下意识地去抹脸,感觉一阵凉意,原来是哭了。

这里不是苏州,这里是东京,曾有你的天气的地方。唐言蹊暗暗对自己说。

起床,洗漱,她在吃早餐的时候接到了褚信明的电话。

“昨晚睡得好吗?”褚信明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唐言蹊喝了一口牛奶,含混不清地说:“嗯。”

“那等你吃完早餐我来找你。”褚信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腕表。

005

褚信明带她参观了自己的母校——东京大学。褚信明长身玉立,两排对襟扣子将他衬得身姿挺拔。他向唐言蹊介绍那栋是实验楼,西北角是教工食堂,里面有什么特色菜的时候,频频惹人注目。

唐言蹊在一众艳羡的目光里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她扯了扯褚信明的袖子,没忘自己的正事:“我昨天没说完的话是——你能不能帮我设计一个机器人?”

褚信明的眼底闪过惊讶之色,他背过手回答:“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对这个机器人有什么要求,以及告诉我你为什么需要机器人?”

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唐言蹊曾抢过他的《高等空间机构学》,并扬言自己绝不会需要机器人这种东西,说任何一种行为只有靠手动才有踏实感,比如她一字一句敲出的小说。

“我的改变观念了,”唐言蹊四两拨千斤,“需要它会做饭,做家务,叫人起床,当然……带有感情地陪人聊天的机器人最好了。”

褚信明看着她闪烁其辞的样子,欲张口问个清楚,却不料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位女生。

“明,这是你的朋友吗?”女生开口。那女生长得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笑起来还有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嗯,我还要带她到处逛逛,先走了。”褚信明放轻了语气,眉眼间氤氲着笑意。

女生笑着摆手:“好,那明天见了。”

褚信明虚揽着她的肩,一路将她带出了校园外。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她叫曹含,是中国人,也是我的直系学姐。”

“嗯。”

他们漫步在街道上,褚信明正打算带她去吉卜力美术馆看动漫展览的,不料正面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彩虹跑活动。

大家从各町的会馆出发,穿着盛装,乌泱泱的人群漫过他们。其中有一位穿着简单的白T恤,右脸颊上画了一道彩虹的女生跑过来邀请他们加入彩虹跑。

褚信明笑着拒绝,可看见唐言蹊乌黑的眼里闪着微光,他俯身问:“想参加吗?”

“嗯。”唐言蹊点了点头。

褚信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唐言蹊加入到队伍中去。人头攒动,声音越来越大,唐言蹊一时没跟上,被人群来回推搡,只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突然,一阵好闻的清新皂角味从头顶散发开来掩住了刺鼻的味道。原来是褚信明脱下了外套,并将她整个圈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谁知,一声巨大的爆炸鸣音响起,褚信明动作迅速地护住她……在唐言蹊喪失最后一丝意识前,她看见天与地是一片混沌的黄色,四处是飞扬的粉尘。她感觉自己栽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即,那个高大的躯体也因支撑不住而倒在地上。

006

唐言蹊醒来已是傍晚,她询问了护士后就挣扎着起身跑去褚信明的病房。粉红色的晚霞顺着枝蔓从窗口递过来,模糊了褚信明冷峻的线条。

她看到的是之前在学校碰过面的那位姑娘正拿着碳素笔坐在一旁画画,褚信明则在安静地看书。

“明,你说为什么科学理论只能被证伪而不能被证实?”曹含歪着脑袋问。

褚信明笑着回答,眼角溢出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因为科学理论通常是全称命题,如果一个科学理论说XX不全是YYY的,那如果找到了一个就证实了这个命题。但这样的命题通常不会是科学理论,太弱了。”

褚信明看她依然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便把书搁到桌上,手肘撑在床边:“换句话来说,证实全称理论,在逻辑上必须穷举,但如果都穷举了,那就不叫理论了,只是在列数据而已。”

“……”

唐言蹊在门口站得脚都麻了,他们才发现她的存在。

“言蹊,你好点了吗?”褚信明对她招手。

“嗯,好多了,你呢?”唐言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还好,只是部分擦伤,之前彩虹跑的时候是发生了粉尘爆炸。”褚信明的声音如清泉般动听,“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曹含学姐,也是一名优秀的机器人设计师。你让我帮忙制作的机器人,我打算让她参与进来。”

曹含听到这话,手一顿,青绿色的苹果皮打着圈儿停在空中。她的脸有些红,朝唐言蹊笑了笑,那两颗小虎牙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可爱了。

树叶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攀到唐言蹊的心里。她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疏离和陌生:“麻烦了。”

唐言蹊在他的病房里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借故出来了。她背靠在白色的墙壁上,右手按住腹部那个位置,全身冷汗涔涔。她庆幸的是,没让褚信明看到这一幕。

褚信明住院养伤的日子里,唐言蹊几乎每天都能在医院看见他的学姐。曹含会经常熬一些有营养的玉米排骨汤给他喝,等他喝完后,两人会因为编程方式的不同而引发激烈的争执,有时又会因为想法相同而一拍即合。

可唐言蹊还是一直待在他身边,她想等他开口解释为什么要千辛万苦把门票送到她家,让她来日本。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彻底割去了她心底那条因感情而犹豫不决的弦。

“信明,你想不想喝桂花冬酿酒,就东吴酒厂产的那家……”唐言蹊正在换花瓶里的水。

褚信明看着唐言蹊白皙的脸庞发呆,以前喝过的桂花冬酿酒,一起走过的古巷,身边还有一位吴音说得很好的小女孩,这些回忆像漫天的潮水向他袭来。

他干净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慎重:“言蹊,其实我……”

“嗨。”曹含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套绝版的机器模型。她笑眯眯地说,“给,知道你喜欢,我托了朋友从英国带回来的。”

“谢谢。”褚信明接过,波澜不惊地说道。

曹含扭头把波浪卷发甩到后面去,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还给你,你托我照顾的花都浇了水,但那另一盆花……”

唐言蹊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哭腔:“信明,我后天回国……”

007

唐言蹊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反复向外看。她又不免有些鄙视自己,明明是自己不想逃得太狼狈,欺骗了褚信明自己的归期,偷偷改签了机票,现在却又期待他会不会突然出现。人果然是个矛盾的生物。

还记得大学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褚信明坐在工作台上,反复修改图纸,唐言蹊则盘腿背靠沙发做自己的事。

唐言蹊看电影最感动的一幕是《东京爱情故事》里两人三年后再次相见的场景。莉香很冷,满口白气,完治察觉出她冷,迅速脱下自己的白色风衣披到了莉香的身上。唐言蹊被完治的温柔感动得哭,纸巾堆满了桌子。

褚信明凉凉地说:“你的泪腺过于发达,哭多了的话眼内压会增高,眼睛胀痛最后会导致生病。”

“你……”唐言蹊瞪他。

褚信明还有更不解风情的时候,他挽起衬衫的袖子,认真地跟她讨论:“夏目漱石教他的学生表白时用‘月色很美这种话,不觉得太拐弯抹角了吗?”

“这叫诗意,跟你这种满脑子全是数字的人没法沟通。”唐言蹊气愤地说。

她的满腔诗意和少女心就如刚破土的嫩芽,还没结出花骨朵,就被褚信明这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凉。

真正让唐言蹊感到大失所望的是她生日那天,她之前明里暗里表示了这是个特殊的日子。

谁知褚信明一整天都泡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在忙着研究设计机器人,唐言蹊则乖巧地坐在实验室外面等着他。

雪花似细盐撒在地面上,冷风一直往她的脖子里灌。偏偏她那天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唐言蹊穿着细薄的呢子大衣,外搭一条漏渔网状的袜子。他的师弟匆匆跑过来,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师姐,不好意思,师兄说……他说他正在忙。”

“没事,我再等等。”唐言蹊急忙摆手。

等褚信明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他满脸疲惫,看到唐言蹊先是一怔,随即皱起好看的眉毛:“天这么冷,你干吗穿得这么薄?”

“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唐言蹊吸了吸鼻子。

褚信明揉了揉眉心,愣愣地回答:“什么日子?”

“我看我们俩真的不太适合在一起。”唐言蹊说完顿了顿,眼角已湿润,“你还是去和你的机器人过一辈子吧。”

丢下这些话的唐言蹊快速转身,将领子裹得紧了些,最终消失在月色中。

褚信明幽深的眸子里满是失意,他抬头看了看今晚的天空。天是墨蓝的一片,月亮穿过了云,微微亮了亮,又暗淡下去。

后来他们就没有后来了,褚信明试着找过唐言蹊几次,可当初的她年轻气盛,觉得如果他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挽回自己的话,那干脆两人就不要在一起了。

唐言蹊尝试着跟本系的文学大才子在一起过,可每次当他故作姿态地在她面前卖弄才华,她又开始怀念起褚信明来。

怀念他一本正经地分析不按时饮食的坏处,最后让她乖乖吃饭的理论。甚至怀念他认真做实验时,穿着白色的衬衫干干净净的样子。是烟火,又是湖水,纯粹而温暖。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褚信明早已出了国,两人于是就此断了联系。

008

回国后的唐言蹊把自己关在家中,开始潜心进行自己的长篇创作。

深夜里,她在敲字时收到好几封邮箱来信的显示。热牛奶旁是她握鼠标的手,页面发复停留在那里,她最终一狠心,把邮箱给注销了。这样也好,省得她纠结,老想去看信的内容是什么。

就这样,唐言蹊没日没夜地赶稿,然后就华丽丽地病倒了。生病期间,她做了个恍恍惚惚的梦。

梦中有人在唐言蹊半夜难受时给她倒水喝,还一直握着她的手。她不舒服时,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反复给她擦拭眼泪,淡淡的皂角味将她包围,让人感到安心。

天色渐明的时候,唐言蹊在一抹淡淡的花香味里醒来。她缓缓睁开眼,窗口粉色花的花瓣向上翻涌着,带来大片生机。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唐言蹊满脸错愕,此刻她嗓子干哑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摇头。眼前的褚信明哪还是那副讲究的打扮,他大概是一夜没睡,下巴处青楂冒出,身上的衣服也满是褶皱。

“因为经常熬夜加上不规律的饮食,你已经患有严重的胃病。”褚信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浓密的睫毛下全是怒气,“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你觉得好吗?”

“你為什么回来?”唐言蹊苍白的脸上写满坚持。褚信明说得没错,她有很严重的胃病。

不是说孤独这种常态才是创作最好的才华吗?这些年来,唐言蹊几乎耗尽全部心力投入到长篇的创作上,一方面是喜欢,另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她必须找些事来填满内心的孤独——因为思念褚信明而产生的情绪。

唐言蹊这次去日本没想到会碰到他,看见他有所作为自然替他高兴。同时也动了让他帮忙设计机器人的想法,以求能够照顾自己乱七八糟的生活,陪着自己老去。

可一遇到曹含——那个长相颇好又与他有共同爱好的女生,唐言蹊便溃不成军,甘愿选择离开。

“因为还喜欢,”褚信明的眼睫低垂,因为不习惯说这样的话,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我还发了很多封邮件给你。”

“你那个学姐呢?”

褚信明眉头拧起:“她只是很好的朋友,也是我很敬重的学姐。至于她为什么有我房间的钥匙,我只是想让她帮忙照顾一下花。”

“那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送给你的,一下雨,花瓣就会变得透明。”褚信明朝窗口指了指。

那是什么感觉,潮水退却,星河漫天,唐言蹊感觉自己的心就像一个热气球,被他说的这些话盈满了。

“还有这个。”褚信明放轻了声音,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机器人,猫的外形,有着一双蓝眸。它在唐言蹊的尖叫声中开始说话,念的是卞之琳的一首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我”的梦。

“这首诗送给我的小女孩。”带着点懒散又深情的褚信明式的声音从猫的嘴里发出,让她感动不已。

褚信明不解风情没错,可他记得唐言蹊最喜欢的是夏目漱石的文章《我是猫》,所以大二那年才会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只是想设计出最好的猫送给她。

看唐言蹊脸上漾着满足才是他的梦。而今她也不需要机器人了,褚信明已经为她学会了做饭,还给她制定了周密的作息时间表。

End

日常规定散步的时候,褚信明陪她出去透气。两人走在苏州的古巷街头,路过一家粮油店,有眼线、胭脂、口红摆在门口。阿婆笑眯眯地问:“细娘鱼,阿要挪点小酒切切,冬至夜,呒切酒冻一夜。”

褚信明忙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偏过头付钱说来一壶。唐言蹊笑弯了眼:“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给我酿的桂花酒?”

怎么不记得,褚信明的眼里如有一泓秋水,全是温柔:“记得,因为我没密封好,酒有些发酸,可你坚持要喝。”

下雪天,一如初见,尽是心动,谁装饰谁的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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