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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 沟海连山,动人的闽南襟带

2017-05-19

海峡旅游 2017年5期
关键词:同安

古同安嵌在泉州、漳州两府之间,北部、西部延续戴云余脉,重峦叠嶂,一路南下,面海而去,犹如写意的书法,起笔厚重,一“撇”将尽,余韵悠长。山海围拢的风水宝地,可进山,可出海,造就了贸易的繁盛。由此,同安得以立县,成了闽南地区的活力襟带,文教兴盛,家族庞杂,信俗生活灿烂而奢华,沉淀出一份厚重的文化底子。

在今天,同安只是厦门岛城深处的一个区,但千百年的底子,有别于海岛的大片山林,自在的山居,不经意间,又成了厦门城市扩张中极具潜力的新兴地带。同安终归是厦门的根本,这历史的反反复复,有趣的很。

山海围拢起宝地,是同安置县的根本

立于同安舊县衙遗址前,眼前车水马龙。这条街名为“三秀路”,随着同安县衙的设立而存在,千百年后,依旧繁盛。在古代,县衙作为县城行政机构,自带威严地矗立在三秀路的中心。它的对面是关帝庙,上前烧一把香,保平安也求发财。再往前走几百米则是城隍庙,这位冥界的首领与阳界的县令一起管辖着这片土地,两者在道路的同一边和谐共处着。从城隍庙斜对面传来书香气息,那是孔子像立高堂的孔庙,满腹经纶的书生是这条街道的又一风景。

旧时的县治所在地,非风水宝地不可当选。同安置县于五代后唐长兴四年(933年),升大同场为同安县,隶属泉州府。“同安”之名在西晋太康年间就已有之,取同山(即梅山)中的“同”字,加上寓意安定的“安”字。县城作为行政中心,静立于东边的九曜山、东北面的白石山及北面的大轮山所组成的自然围屏中,西溪、东溪合抱,犹如一枚银锭。当年的县城主簿朱熹还在城北应城山(今东山)筑堤以补县治龙脉之缺,和山水一并形成天然屏障,营造一处风水之宝地,使县城有险可守,千百年来长治久安,辖境囊括今同安、金门岛、厦门岛、集美区、翔安区、海沧与龙海的部分地区。

古同安镶嵌在泉州府、漳州府之间。北部与西部延续着戴云山的气势,境内海拔高于500米的山皆汇聚于此。千米高峰如云顶山、大尖山、状元尖坐拥西、北方,左右开弓。于此同时,山脉往南面蔓延,层层下行,步步收拢。三面高山展臂围拢,阻挡了冬天南下的冷空气,更有效阻挡了来自外部不怀好意的窥视与侵扰,从中原辗转而来的移民,开始选择落脚于此。这种围拢并不是封闭的,奔腾不息的河流与山相和。西溪、东溪、官浔溪等依山一路南下,在河谷地带及沿海地带,挤出了狭小的平原。在山的穷尽处,在溪的穷尽处,迎来了海。海势蔓延,临近处散落星点岛屿,如丙洲、如嘉禾(今厦门岛)、如浯洲(今金门)。这一沟海连山的气势,起笔沉稳而厚重,一“撇”将尽,收笔浪漫而余韵悠长。

这条古道可进山、可出海 连通漳泉

早在置县之前,同安作为“大同场”而存在。“场”并不是行政机构,而是“五代、宋时煎盐、冶铁、造酒之所与官府所置专卖市肆”,概是个税收单位,而其税收一部分应来源于盐,置县之前同安已有制盐业。盐从海边运送到山里,亏得贸易之道的打造。山势的蔓延,在宋代之前即勾勒出多条以同安县城为中心的古道,诚如县城经古庄、草仔市、云洋、澳内、小坪至安溪大坪干线,这些古道像血管一样分散在大同安中,勾连着同安与泉州,同安与漳州,直至泉州与漳州,乃至日本、东南亚。

可进山,可出海,同安这座古县,成了漳泉两府间的襟带,在宋代泉州港大肆发展之际,在漳州月港蓄势待发之际,迎来了古道上的铜铃声,迎来了码头的吆喝声,为漳泉两府注入了活力。

汀溪的宋元茶马古道是现存保留较好的一段,原古道途经半岭-前格-古坑-褒美-隘头。同安山里的小贩,从安溪、南安翻山越岭而来的商旅,借助驴、马等,运载茶叶、山货、药材等至半岭,沿着茶马古道南下,在西溪沿溪的草仔市等码头上小船。这种小船被称为“溪舶”,平底,长近10米,行不了外海,却是内河运货的绝佳武器。溪舶沿西溪南下,在县城地区西桥、东桥、南门等众多码头卸货。

货物汇集县城后,激活了这个镶嵌在漳州府、泉州府的小心脏,各条官道、水路开始搏动。或直接卸货销售,或易物反向销售,亦或装大船经石浔,从丙洲出海,运至泉州刺桐港或后来的厦门港,随后再出海。同安的物产成了泉州海丝路上的一个重要角色,同安汀溪生产的珠光青瓷即通过此道远销日本,并大受欢迎。

这条贸易之道的兴盛,勾勒出松柏林街的盛况,店铺鳞次栉比、商贩不息、河道船只川流。而今,松柏林街的午后,安静得连猫都不愿挪动,店铺里生活用品的味道舒服地让人昏昏欲睡,我难以想象这片老商业街当年是如何人头攒动——山里来的干货,海里来的水产在松柏林街旁的码头卸货。松柏林街上的房子,背临西溪,可将货物从后门搬进去,而前面则是临街店铺,直接做生意。时至民国初年,来自金门的帆船还可以不落帆地穿过南门桥、西安桥。而上年纪的老人,依旧记得双溪公园旁,叫做方成洋行的外国商行,记得小时候西溪上还在行船,记得人们走下长长的阶梯,在溪边取水。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新一轮的“现代化”建设开始,砍树开道、大炼钢铁,致使水土流失严重,最终使得东溪、西溪河床抬高,废了航运,也废了码头。而公路、轨道、航运的铺设,也使得这条千百年来的贸易之路,终于归于平静,让位给新的交通方式。endprint

朱熹推廣的讲学形式和书院教育让更多的平民获得了上升通道

传统的耕读传家,脱离不了经济的支撑。同安贸易在自足之余,面向漳泉两府,甚至纳入福建海丝之路的一环,有着足够的底气去支撑同安文教的发展。这种发展与沉淀,在千百年间终于孕育出了同安的性格与底蕴,形成了沉稳而厚重的里子。而这个里子并不会随着古县城的消失、古迹的遗落而消散。

这种底蕴的触碰,最直接的体会来源于与同安人的交流。他们热情而善良,知无不答,他们对以前的回忆拓宽了我对这个早已换了模样的县城的想象——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芦山堂曾充当学堂;还未拆除时的诰命堂足足长44丈,里面的石狮子是小时候的玩伴;大横街的房屋底下是河流,解放初期国民党飞机轰炸的时候,父辈们躲在底下求生……他们在谈笑自如间,对同安的历史信手拈来,自豪感与认同感展露无疑。

孔庙则是洞见这个县城文化的又一地方。县治所在,方有孔庙。同安孔庙至今已近千年,泰然立于实验小学旁。这是个可爱的安排,历史与当下碰撞,懵懂的学童是它们的交集。作为古代祭祀孔子的官方机构,孔庙是中国古代官方所提倡的正统文化与礼治的中心,更是地方官学之所在。

同安的兴学始于朱熹,在这之前,教育资源仅局限于名门望族间,家族间的世代传承,形成了如苏颂家族一样的科举世家。朱熹大力推广讲学形式和书院教育,在他去世后,这种“扫盲”方式在民间普及开来,使得更多的平民获得了上升通道。

传统教育机构的铺设,上自孔庙,下自书院,乃至私塾、义塾。尤其到了明代,出于对教育的重视,同安开始重修、扩建学宫及书院,增加学田,仅从事平民教育的社学就有12所,私塾则遍及城乡。科举强势从县城家族走向地方平民,诚如生存资源贫瘠的金门,明代期间便科举蝉联,簪缨辈出。同安自有科举以来出文武进士224人,金门籍的就有50人。而在明末清初,同安战乱繁多,尤其是清军与郑成功势力长达30年的拉锯战,致使科考之上,更偏于武科。即便如此,清康熙至乾隆年间,同安新办书院也有12所。明、清两代的进士有168人(其中武进士49人),文举人567人。到了清末,陈嘉庚捐资创办惕斋学塾,这是福建华侨首次独资办学。其后,同安废科举,办学堂,开始了近代学校教育。

千百年的文化积淀,早已将同安打造成“士君子服习诗书,敦尚礼义,贤才奋兴,彬彬日盛”的“海滨邹鲁”,以至于“闽之文学以漳泉为最,而漳泉尤以同安为最”。而今,孔庙依旧坐落在溪畔,守护它的是百年参天大树,还有那临溪的元代城墙,在嘈杂的县城中,孔庙恍若净土。这里有朱熹的兴学育才,有苏颂的水运仪象台,有吴夲的医学成就,还馆藏着汉代的砚台、宋代远销日本的珠光青瓷。天真孩童最爱这里的石马、石狮,虽不知那粗大拙朴的石狮、石将军是北宋闽南石雕的代表作,石马来源于同安明代官员的陵墓,那又何如,至少这个“同安兵马俑”,这座孔庙在他们心里扎下了根。

中原人入闽先入同安,比泉州衣冠南渡早四百多年

得益于五代闽王王审知在福建创造的“千家灯火读书夜,万里桑麻商旅途”的升平景象,福建的许多家族故事,总能从光州固始说起,“随王审知入闽”。这种攀龙附凤的说法其实不可取。在同安这片高山环抱大海相拥的风水宝地里,早在王审知入闽之前,就被中原辗转而来的移民看上。汉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13年),许濙即率军入闽平叛,驻屯同安。这是首批中原人入闽,比泉州西晋时的衣冠士族南渡早四百多年,比漳州唐代陈政陈元光平闽粤之乱早八百年左右。

在这偏安一隅,千百年来,各家族各自抱团发展,有陈、苏、叶等大姓。

葫芦山下的芦山堂,是苏氏“芦山衍派”的总祠堂,建于五代开运元年(944年)。苏氏家族在宋代尤见其人才辈出。最广为人知的是苏颂,官至宰相,创制了水运仪象台,著《本草图经》等,被英国著名科学家李约瑟称赞为“中国古代和中世纪最伟大的博物学家和科学家”。而今苏颂早已成为同安文化的代言人,同安区政府设置“苏颂文化节”,以表彰同安的先进人士。从芦山堂走出去的苏氏子孙有两百多万,遍布闽、台、粤、东南亚等地,虽不是同安人口最多的家族,却获得明世宗钦赐的“苏氏大宗”,以示敬仰先贤,世代流芳。

同安的陈姓来源有三,一是金门阳翟,其祖来源于河南固始阳翟,后部分迁入同安,后世有明代名宦陈沧江。在宋代,金门浯阳陈氏(入闽始祖陈达至金门,依祖籍命名“阳翟”,开创堂号“浯阳”)与县城苏氏、苎溪石氏同为同安的科举望族;二是“开漳圣王”陈元光后裔,人数较少;三则是陈太傅祠陈氏,走出500万陈氏子孙,为同安最大姓氏。其入闽始祖是唐太子李隆基的老师陈邕,因与权相李林甫不和,被谪入闽,从福州辗转迁到漳州的南院,其后人再迁往同安。而丙洲陈氏也是从南院迁出,几经波折落脚丙洲,清末的陈化成是吴淞口战役的民族英雄,甚至成为上海的城隍神。endprint

郡马府是佛岭叶氏郡马公叶益(1230-1313)所建,明代在里面建立家庙。在郡马府里,整整一面墙里,密密麻麻地刻着历朝历代的叶氏人才,其文教兴旺可见于此。郡马府的特殊之处,在于宋及明初叶氏修郡马府时,尤其重视从风水镇煞的角度修建一些附属公庙,如建文昌阁以镇前煞,建甘露亭作文笔以振文运,有“七宫八池”之说,包括南门妈祖庙、双溪口大道宫、龙舟池等。在古代,如若看到叶氏郡马府在前往湄洲妈祖朝圣请火之时,大旗开道;看到龙舟池上端午竞渡、喧闹震天,该是怎样的盛况。

今日的大宗族开枝散叶,后代遍布世界各地。他们多会在祭祖、祭谱、重修宗庙等重要节点返回。宗祠里挂满各地后代送来的匾额,挂着祖先的辉煌事迹,甚至成为了教育基地。宗祠成了家族的纽带与凝聚点。家族的传承不仅是血缘上,还有文化底蕴上。古代同安大家族里的义田、义塾支持着子孙无后顾之忧的奋进,时至今日,各大家族里还有专门设立一笔资金,用以奖学助学。千百年来家族所奠定的里子,也在影响着当今的同安人。陈太傅祠里的陈老先生,今年已90高寿,在前不久花了一年半时间,主笔了三十多万字的族谱;郡马府的管理员叶老,偶然在仓库里发现一本清代家族账本,立马复印出来。看着厚厚一沓复印纸上,仅有小学学历的叶老那略微笨拙的题名,听着他兴奋而忘我地讲述着在账本上的小发现,心里尤为感动。

厦、金、台诸多神灵的祖庙,都在这里

走在同安的县城里,恍若来到了一个庙宇博物馆。在这里,佛、儒、释、道各方神灵共处着,甚至有的庙宇内就祀奉着各派系神仙,诚如溪边街的龙虎宫,供奉着朱、清、厉诸姓王爷、玄天上帝、妈祖、孔子、观音等,多达39尊神,堪称同安民间“三教合祭”第一宫。同安庙宇之多,走上几步,即可偶遇一座,稍微拐个弯,又有一尊神灵在袅袅香烟后,无声地凝视着。有限的地理空间里,众神共同享有民众虔诚的敬拜,看似“和谐”,实际上,神灵之间有很强的区域性,各自管辖一域,不容越雷池半步。在农历三月十二日,是大道宫保生大帝的巡境之日,窄小的双溪路上,两边布满精心布置的香案,老人们一边聊天,一边翘首以盼,等待神灵的恩泽。而百米外的南门路上,却是一片寻常,对他们而言,那是别人的事。当境神灵的管辖范围明确,人们一般不突破,也不允许越界。大概这与农业社会的自我保护意识相关,人们的地域观念也反映到了神界。

除此之外,同安的许多庙宇是厦门地区,甚至是是金台地区所供奉的神的祖庙。恰如小西门外的朝元观,是同安历史最早、规模最大的道教宫观;台湾以池王为主祀的公庙有300多座,妈祖信仰中信仰黑脸妈祖更多达三分之二,这些信仰随着郑成功军队的驻台而传播过去,而同安的马巷元威殿、(今属翔安区)南门银同妈祖庙则是这些信仰之源。

对于民众而言,出门拐角的庙宇為什么取这个名字,为什么供奉这神,是不用很明了的。反正,神在,人心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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