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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小学语文教科书的用字研究
——以商务印书馆四套国语教科书为中心的考察

2017-05-18

关键词:常用字用字学段

俞 明 雅

(西南大学 教育学部,重庆 400715)



民国小学语文教科书的用字研究
——以商务印书馆四套国语教科书为中心的考察

俞 明 雅

(西南大学 教育学部,重庆 400715)

文章选取民国时期具有代表性的四套国语教科书,对其第一学段的生字量和字种进行分析后发现:其识字量与“识写同步”教科书大致相当;共用字种占比较低;与常用字的共字比率较高;300基本字和初期积累字量较少。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结合当前主流教科书的统计数据,对其进行对比后发现:民国教科书的生字量和常用字占比对当前语文教科书具有一定的参照意义;当前教科书在300基本字和初期积累字量方面体现了语文教科书用字的日趋科学化;字序的随意性是民国至今语文教科书编制中尚未很好解决的一个难题。

民国教材;语文教科书;字种;字量;字序;常用字;基本字

一 问题提出

小学语文教科书是识字教学的重要媒介,其编制水平不仅决定了识字教学的成效,也是衡量小学语文教科书质量的重要指标。近年来,小学语文教科书用字的科学性问题逐渐受到语文学科教育研究者和语言学研究者的关注。王晓霞等研究者对小学语文教科书的字种、字量、复现率等进行了分析,其研究结果显示当前小学语文教科书的字种、字量、字序等还存在比较大的随意性[1-7]。

已有的研究成果为小学语文教科书用字的科学化提供了诸多有益的探索,也为后续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但是通过对相关研究的梳理可知,已有研究大多是针对新课改之后各版本教科书的共时性分析,相对而言缺少一种历时性的比较分析。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有必要将当前语文教科书用字科学性的问题放置于语文教科书发展的历史脉络中进行思考。基于此,本研究拟从历史的视角出发,对民国时期小学语文教科书的生字量、字种、字序进行分析和比较,以期对当前小学语文教科书的编制提供一些参考和借鉴。

二 研究对象

民国时期小学语文教科书自身的多样性提示了研究对象的复杂性。鉴于此,本研究综合考虑教科书的出版时间、发行量、使用覆盖面及影响力等因素,选取商务印书馆先后出版的四套国语教科书为研究对象,并对其初等小学第一学段共四册教科书的生字量和字种进行梳理分析。四套样本教科书分别是我国第一套系统的语体文教科书——《新体国语教科书》①(简称《新体》),1920年教育部下令初小一、二年级国文改国语之后出版的语体文教科书——《新法国语教科书》②(简称《新法》),1922年采用“六三三”新学制后出版的语体文教科书——《新时代国语教科书》③(简称《新时代》),依据1932年《小学国语课程标准》编制的语体文教科书——《复兴国语教科书》④(简称《复兴》)。

三 研究结果

(一)四套教科书字种和生字量的统计分析

表1.四套教科书第一学段的字种数和生字量统计

由表1可得出下述结论。

1.从生字量看,四套教科书第一学段的生字量基本都在1000字左右。其中,新法教科书最少,935个,新时代教科书最多,1107个,两个版本相差172个。

2.从字种看,四套教科书都存在重复字。其中,新体有35个重复字,新法有19个,复兴有20个,新时代最多,有111个。细究重复字出现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多音字,比如“朝”、“称”等;另一方面是由于生字编排的技术缺陷,比如新时代教科书第二册第39课出现生字“张”,第三册第9课又出现生字“张”;此外,汉字简化也导致了一些字种重复,比如“不相干”、“能幹”、“幹燥”词中的“幹”在简体字中是同一个字,但是在民国汉字还未简化时期则是两个不同的字。

3.从各册生字的数量来看,《新体》和《新法》是前三册依次递增,第四册小幅回落;《复兴》是逐册递增,各册增幅较少;《新时代》则是第一册最多,四册之间小幅增减。整体而言,四套教科书各册生字量的分布情况差异较大,其中最高值与最低值之间,《新体》相差171个、《新法》相差76个,《新时代》相差45个,《复兴》相差80个。然而,民国各册教科书生字量的分布与当前人教版、苏教版、北师大版小学语文教科书相比,差异还相对较小⑤。由此可见,民国时期小学语文教科书字种、生字量的编排在很多方面并不比当前的小学语文教科书逊色,这也表明当前小学语文教科书在用字科学性和编排技术性方面确实还存在很大的提升空间。

(二)四套教科书共用字种的统计分析

表2.四套教科书第一学段共用字种的统计

由表2可得出下述结论。

1.四套教科书第一学段的共用字种为408个,占第一学段总字种的24.39%,其中一年级的共用字种为167个,二年级为55个。进一步分散到一至四册来看,共用字种分别仅为61、10、6、3个,其中第三册、第四册的共用字种占比都不到1%。总体而言,四套教科书的共用字种占比非常低,并呈现出逐册递减的趋势,除第一册有61个共用字种外,其余三册的共用字种都不超过10个,这说明四套教科书的选字范围相当广泛,而且选字的标准呈现非常大的差异性。

2.四套教科书第一学段的共用字种为408个,但是一至四册的共用字种加起来仅为80个,与408个相比少了328个字。进一步统计可以发现,缺少的328个字种中,有一部分是被三个版本的教科书安排在同一册,另一版本安排在不同册;有一部分是被两个版本的教科书安排在同一册,另外两个版本安排在不同册;也有一部分是被四套教科书安排分别在不同册,但是这一种情况比较少。以上数据在很大程度上表明民国小学语文教科书在字序的确定方面还存在比较大的随意性。

(三)四套教科书与常用字的共字比率的统计分析

表3.四套教科书与2500常用字、3500常用字的共字比率统计

由表3可得出下述结论。

1.四套教科书与2500常用字的共字比率都较高,均超过95%;而且各套教科书与2500常用字的共字比率差异很小,基本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数值,平均占比95.46%。

2.四套教科书与3500常用字的共字比率都很高,平均占比98.34%;这其中《新法》占比相对较低为97.93%,其余三套教科书均超过98%,《新时代》最高达到98.80%。

3.四套教科书超出3500常用字范围的字具体如下:

《新体》:裱邴杵龊羮戟孑孓咩黏蹼瞿塾桅龌曜釉峪(共18个);

《新法》:龊锭桧毽孑孓匡螂绫蜢咩瞿镗螳箨桅喔龌蚱(共19个);

《新时代》:舂蹉当亨蛟蜢囡膳跎蚱斫粽(共12个);

《复兴》:迸戽啾螂砻嘭塾獭螳湍喔嘘彦鹞曳(共14个);

四套教科书总计:龊孑孓螂蜢咩瞿塾螳桅喔龌蚱迸裱邴舂杵蹉当锭羮桧亨戽戟毽蛟啾匡绫砻囡黏嘭蹼膳獭镗湍跎箨嘘彦鹞曜曳釉峪斫粽(共51个)。

(四)四套教科书中300基本字的统计分析

300基本字是指《识字、写字教学基本字表》中所列的字。这些字大多构形简单、构词能力强,是学生识字、写字的基础。因此,小学语文第一学段教科书,尤其是首册教科书选用多少300基本字,不仅影响着学生识字、写字能力的发展,也关乎识字、写字教学的效率。

表4.四套教科书第一册生字中的300基本字统计

由表4可知:四套教科书第一册生字中的300基本字数量平均为130个,其中数量最多的《新时代》有162个,最少的《新体》有104个。四套教科书第一册生字中的300基本字平均占比43.67%,其中最高的《新时代》占比54%,最低的《新体》占比34.67%。四套教科书第一册中的300基本字占生字量的比例平均为62.43%,其中最高的新体占67.97%,最低的新时代占54.18%。这一数据与当前教科书相比有一定的差距。据王晓霞的统计,人教版、苏教版、北师大版第一册的300基本字占比分别为76.3%、51%、69.7%[1]。通过对比可知,民国四套教科书第一册生字中的300基本字占比较低。

表5.四套教科书第一学段生字中的300基本字统计

由表5可得出下述结论。

1.四套教科书第一学段生字中的300基本字数量平均为257个,其中各套教科书的差异很小,数量最多的《新法》(264个)与最少的《新时代》(254个)之间仅相差10个字。四套教科书第一学段生字中的300基本字占比平均为85.75%,除《新法》占比稍高(88%)外,其它三套教科书差异很小,基本都在85%左右。这一数据与当前教科书相比也存在一定的距离。据王晓霞统计,人教版、苏教版、北师大版三套教科书第一学段300基本字的平均占比为94.03%[1],比民国教科书高出8.28%。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语文教科书的选字、用字日臻科学化,也从一个侧面揭示了语文教科书的历史发展。

2.四套教科书的非300基本字数量共计92个,具体如下:

厂师她台卫爷医元爸贝册吵反广京军奶胖票兴页羽班包尺床次火机江交巾妈目平奇舌什市跳网午习星牙业站找知八百半饱船刀灯电豆儿更瓜关光果合加姐金九课乐立林民女片七千让双岁晚王文洗阳因阴用语云着。

四 分析与讨论

(一)民国语文教科书的生字量在很大程度上成为日后确立语文教科书生字量的一种参照坐标。笔者将民国教科书第一学段的生字量与人教版、苏教版、北师大版三套“识写分流”⑥教科书进行对比后发现,民国教科书的生字量远低于当前三套教科书的会认字数量,但是与三套教科书的会写字数量基本相当⑦。在此基础上,笔者进一步将民国教科书的生字量与上海一期课改“识写同步”⑧教科书(H版)的生字量进行对比,发现H版第一学段1170的生字量[2],与民国教科书基本相当。由此可知,自1919年《新体国语教科书》——第一套系统的语体文教科书开始,小学语文教科书第一学段的生字量基本在1000个左右。这一生字量在之后相当长的时间内,被“识写同步”的语文教科书所遵循,直至识字教学从“识写同步”向“识写分流”过渡之后,第一学段的会认字数量大幅增加,但会写字数量仍保持在1000字左右。

(二)民国语文教科书在选择字种、确定生字量方面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种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色彩。客观地说,在文言改白话的时代背景下,编制语体文教科书是顺应时代潮流的举措,但是作为新事物的语体文教科书,也确实缺少必要的参照。比如,作为第一套系统的语体文教科书,《新体国语教科书》第一册的生字量只有153个,之后的各套教科书都在200个以上,《新体》第一册的生字量偏少,可能与其缺少参照有很大关系。又比如,四套教科书每一册生字量的安排前后反复变动,这对同一出版社甚至同一编者先后编辑出版的教科书而言是比较少见的,但这也正从一个侧面表明教科书编者对字种和生字量的摸索与调整。

(三)民国语文教科书共用字种的数量和占比都很低,而且这一问题直到现在仍然非常突出。前述所知,民国语文教科书的生字量与当前“识写分流”教科书的会写字数量大致相当,故笔者将两者相对照以分析其共用字种的数量和占比。据杨涛等的统计可知,人教版、江苏版、北师大版第一学段会写字的共用字种是571个,占比38.79%,其中一至四册的共用字种分别为50、43、19、13个,占比分别为19.76%、8.41%、2.66%、1.71%[4]。据胡根林等的统计可知,上海一期课改H版、S版、二期课改版第一学段会写字的共用字种是321个,占比18.24%,其中一至四册的共用字种分别为49、13、20、9个,占比分别为17.50%、1.99%、2.89%、1.18%[2]。以上数据表明,一方面,自民国之始小学语文教科书的选字范围就有很大的灵活性;另一方面,自民国之始小学语文第一学段教科书的字序就存在比较大的随意性。总体而言,通过民国与当前教科书的历时性比较,我们可以发现,字种的选择和字序的确定是民国以来小学语文教科书编制中一直没有得到很好解决的一个难点。这既说明近百年来语文教科书编制的科学性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也从一个侧面客观地反映出汉字识字的复杂性。

(四)民国语文教科书的生字与现代汉语常用字的共字比率比较高,其共字比率与当前的小学语文教科书相比也不相上下。据统计,新课改后人教版、苏教版、北师大版小学语文教科书第一学段的会认字与2500常用字的共字比率平均为93.44%,与3500常用字的共字比率平均为98.48%[4];上海一期课改(S版)和二期课改语文教科书第一学段的会认字与2500常用字的共字比率分别为96.09%、91.45%,与3500常用字的共字比率分别为99.06%、97.92%[2]。由此可知,一方面,从语体文教科书之始,语文教科书编者就非常注重从常用字中选择字种,这为日后语文教科书的发展尤其是字种的选择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另一方面,自第一套系统的语体文教科书起,语文教科书第一学段编选的生字与现代汉语常用字的共字比率基本保持稳定,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自国语运动以来,现代汉语常用字的变化比较小。换言之,通过对近百年来小学语文教科书字种的历时性考察,在一定意义上可以佐证汉语言发展的高稳定性。

(五)民国语文教科书的字种具有比较鲜明的时代特征。通过对四套民国教科书超出3500常用字范围的字的具体分析可知,其一,部分字种与民国时期小学语文教科书的选文标准直接相关。1912-1922年小学语文教科书的选文标准相对强调实用性,所以“孑孓”、“螳螂”、“蚱蜢”等词语就出现在与日常生活直接相关的课文中。比如,“孑孓”两个生字就编排在《新法》第三册第10课《蚊虫》;又如,“蚱蜢”、“螳螂”分别编排在《新法》第四册第39课《田里的害虫》和第40课《益虫》。1923年《小学语文课程纲要》刊布,自此儿童文学化成为小学语文教科书选文的核心标准,受此影响,“蛟”、“鹞”等字就出现在相关的儿童文学化的选文中。比如,“鹞”出现在《复兴》第三册第4课《剪纸鸟》,这是一篇儿歌体的文章,文中“鸟”、“鹞”、“跑”尾字押韵;又如,“咩”、“喔”、“啾”这一类象声词,与民国时期语文教科书中的“鸟言兽语”相关。其二,部分字种与时代特色密切相关。比如,“舂”、“斫”、“戽”、“砻”等表示农具或与农业相关的生字就体现出鲜明的时代特征。民国时期,农业是绝大多数民众赖以生息的根本,从这个意义上说,教科书中出现的这些与农业相关的生字,虽然不属于常用汉字的范围,但与日常生活紧密相关。考虑到这一时代背景,我们可以认为这类生字的出现是基于时代特征的合理性选择,也是教科书生活化、实用性的一种体现。然而,民国教科书中极具时代特征的生字在今天的语文教科书中很少出现,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语言文字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这种变化既要求教科书编者在选择字种的时候要与时俱进,同时也凸显了适时修订常用字表的必要性。

(六)民国语文教科书第一册中的生字与识字教学所需要的初期积累字还有比较大的差距。由前述可知,民国语文教科书第一册中的300基本字数量较少,但细究其原因可以发现这主要是由于第一册生字总量少所导致的。换言之,民国语文教科书第一册的300基本字数量虽然比较少,但其占第一册生字总量的比例却较高,甚至还略高于当前的语文教科书⑨。把民国教科书与当前教科书作对比分析也为当前语文教科书的用字提供了一些启示。一方面确定适当的生字量是非常必要的。研究发现,初期积累字量以300-400字比较适宜[8]。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语文教科书第一册的生字量应该不少于300个,如果生字量过少,则既不利于学生初期积累字的需要,也会影响后续识字写字教学的效率。另一方面,语文教科书第一册的生字要尽可能地从300基本字中选择,因为先学这些构型简单、构字能力强的基本字,可以为学生后续的识字写字打下良好的基础。

(七)具体分析民国语文教科书中的非300基本字可以发现,某些缺失的基本字是文言改白话过程中的历史产物。比如,“爸”、“妈”、“姐”、“她”这些字虽然是现代汉语中的常用字,但是在民国时期尤其是白话文运动之前,这些“常用字”不论是在书面语中还是在口语中都很少使用。就这四套教科书而言,《新体》仍然使用书面语“父亲”、“母亲”、“姊姊”;《新法》沿用书面语“父亲”、“母亲”,但是出现“姐姐”一词;《新时代》开始使用口语“爹”、“妈”;直到《复兴》“爸爸”一词才出现在教科书中。值得注意的是,四套教科书第一学段的生字中都没有出现“她”字。由这个例子可以表明,一方面,基本字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而变化的。这也提示我们分析民国教科书的字种和生字量,在依靠统计数据的同时,还必须结合时代特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另一方面,从四套教科书的历时性比较中,可以窥见白话文运动与民国国语教科书选字用字之间的互动关系。具体而言,“爸”、“妈”、“姐”等字词先后进入小学国语教科书在一定意义上表明白话文运动已经从精英知识分子的“创造性思想”层面进入普通大众的生活层面,但是直到1933年出版的《复兴》中才首次出现“爸”这个词,也在一定意义上说明民国语文教科书在选字用字方面的相对滞后性。

五 反思与启示

(一)进行民国语文教科书字种和生字量的研究对提高当前语文教科书用字的科学性具有一定的参照意义。通过对商务印书馆四套国语教科书的分析可知,民国语体文教科书虽然处于探索起步期,但其选字用字在很多方面并不逊色于当前的语文教科书,比如生字量的确定、常用字的选用等等。这表明我国语体文教科书的编排有一个比较高的起点,其所确定的字种和生字量在一定程度上为日后语文教科书的选字用字奠定了较好的基础。换言之,我们将小学语文教科书的用字问题放置于语文教科书发展的历史脉络中进行思考是必要的也是有意义的。正是因为今天的语文教科书不是从零开始,而是从历史中一步步走过来的,所以通过这种历时性的分析,可以揭示近百年来我国语文教科书在选字用字方面到底有了哪些改进,是如何改进的,还有哪些一直未能解决的问题。

(二)研究民国语文教科书的用字,不能简单地依靠数据就轻易下结论,还需要将其放置于民国特殊的时代背景中进行思考。比如,民国语文教科书的生字量尤其是第一册的生字量,较当前语文教科书而言普遍偏低。这其中既要考虑识字教学从“识写同步”向“识写分流”转变过程中所增加的大量会认字这一因素。与此同时,也不能忽视近百年来中国学龄前儿童识字环境的差异性。《2015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截至2015年,我国学前教育毛入园率达到75%[9];与此相对,一百年前的1915年,全国仅有小学128525所,学生数4140066人,平均每所学校人数仅32人,学龄儿童四年制义务教育尚未普及,学前教育更是奢谈[10]1455。百年间,中国儿童学前教育的机会差异使得儿童的识字基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学龄前儿童的识字基础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语文教科书第一册生字量的确定。从这个角度看,一方面,我们不能简单地以现在的标准去衡量民国语文教科书的用字是否科学,而是需要结合民国时期的特殊性和语言文字的变化性来思考其选字用字的合理性成分;另一方面,当我们将语文教科书的用字问题脉络化之后,也理应客观地承认当前语文教科书在选择常用字种和确定初期积累字量方面的日趋科学性。

(三)字序的确定是小学语文教科书编制中一个亟需破解的难题。不论是本文所统计的四套民国教科书,还是其它学者对当前教科书的分析,其结果都显示语文教科书共用字种的占比很低,这些数据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语文教科书的字序问题自民国至今一直没能得到很好的解决。针对这一问题,杨涛、胡根林等指出可以通过制定科学的、具体的、通用的小学生识字字表来解决字序随意性的问题[2][4],这无疑是破解难题的一个有效的思考路向。但是,当我们从语文教科书历时性发展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可能会有一些其他面向的思考。一方面,我们有必要弄清楚字种、字序的确定与学生认知发展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比如,同样一个生字,出现在第二册与出现在第三册,对学生识字、写字能力的发展是否具有显著性差异?究竟有多大的差异?笔者认为这是判定语文教科书字序安排是否科学的前提性依据。如果没有这类研究的支撑,那所谓的字序问题可能就是一个伪命题,或者说没有认知心理学或者识字心理学的相关支撑,我们无法仅仅从共用字种的比例来说明教科书的字序安排是否合适。从这个意义上说,若要解决语文教科书字序随意性的问题,可能需要依据学生的认知心理和识字心理来制定更为细化的常用汉字分级字表。另一方面,针对一个近百年都没有很好解决的问题,除了从语文教科书的编制技术或者字表制定的角度来探求原因外,可能还需要考虑编写“惯习”对语文教科书字序确定的影响。“惯习”这一概念是布迪厄提出的,具体是指“知觉、评价和行动的分类图示构成的系统,它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又可以置换,它来自于社会制度,又寄居在身体之中”[11]171。概言之,所谓的“惯习”就是一套持续的、可转换的性情倾向系统。相关研究表明,经验传承和范例涵化是形成编写惯习的重要因素[12]。从这个层面来说,现代语文教科书产生之初对字种、字序的编辑范例和编写经验可能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后来的教科书编者,进而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近百年语文教科书字序的随意性。

注释:

①《新体国语教科书》(国民学校用、春季始业)是庄适编纂,王璞、蒋维乔、陈宝泉、黎锦熙、范祥善、庄俞校订,1919年8月初版。本文所引用的各册具体版本如下:第一册1920年7月63版、第二册1920年7月53版、第三册1920年6月40版、第四册1920年7月50版。

②《新法国语教科书》(国民学校用,秋季始业)是庄适编纂,庄俞、王璞、黎锦熙、范祥善校订,1920年7月初版。本文所引用的各册具体版本如下:第一册1922年10月135版、第二册1920年8月15版、第三册1922年9月100版、第四册1923年5月95版。

③《新时代国语教科书》(小学校初级用,大学院审定)是胡贞惠编纂,蔡元培、王云五校订,1927年2月初版。本文所引用的各册具体版本如下:第一册1929年12月555版、第二册1929年9月430版、第三册1932年4月国难后第44版、第四册1932年11月国难后第70版。

④《复兴国语教科书》(小学校初级用,新课程标准适用)是沈百英、沈秉廉编著,王云五、何炳松校订,1933年5月初版。本文所引用的各册具体版本如下:第一册1933年5月10版、第二册1933年11月255版、第三册1933年11月285版、第四册1934年6月275版。

⑤据杨涛等人对人教版、苏教版、北师大版小学语文教科书的的统计,在小学语文低段的会写字方面,人教版四册的最高值与最低值之间相差250字,苏教版相差115字,北师大版相差171字。参见:杨涛等人的《小学低年级识字教学的字种、字量研究(三)——以人教版、北师大版、江苏版课标实验教材为研究对象》,《语言文字应用》2007年第1期。

⑥“识写分流”的语文教科书将生字分为两类:一类是会写字,即要求学生能够认识并且正确写出;一类是会认字,即只要求学生能够认识,并不要求正确写出。2011年版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提出小学一、二年级能够认识1600个左右的汉字,其中800个左右会写。

⑦据杨涛等人统计,人教版第一学段的会认字数量是1800个,苏教版是1575个,北师大版是1642个;人教版第一学段会写字的数量是1000个,苏教版是995个,北师大版是1016个。参见:杨涛等人的《小学低年级识字教学的字种、字量研究(三)——以人教版、北师大版、江苏版课标实验教材为研究对象》,《语言文字应用》2007年第1期。

⑧“识写同步”语文教科书的生字只有一类,不区分会认字和会写字,对生字的要求统一都是为既能够认识也能够正确写出。

⑨民国教科书第一册的300基本字占生字总量的比例平均达到62.43%,人教版、苏教版、北师大版三套教科书第一册的300基本字占生字总量的比例平均为59.97%。

[1]王晓霞.我国小学语文教材中生字的字种字量距离课程标准的要求究竟有多远——基于三套主流教材的文本调查[J].教育科学研究,2015,(3):55-59.

[2]胡根林,陶本一,郭曙伦,等.上海市小学低年级识字教学字量、字种研究——以上海一期课改H版、S版和现行2004年版小学语文教材为研究对象[J].上海教育科研,2008,(4):41-44,21.

[3]杨涛,郑国民,陈双新.小学低年级识字教学的字种、字量研究(一)——以课标实验教材人教版、北师大版、江苏版教科书为研究对象[J].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1):99-102.

[4]杨涛,郑国民,陈双新.小学低年级识字教学的字种、字量研究(三)——以人教版、北师大版、江苏版课标实验教材为研究对象[J].语言文字应用,2007,(1):56-62.

[5]董兆杰.字频统计与识字教育科学化——小学识字教学的字种、字量和字序研究[C]//第二届全国教育教材语言专题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武夷山,2008.

[6]周美玲,苏新春.四套基础教育语文教材的用字状况调查及思考——基于人教、苏教、北师大、语文版教材[J].上海教育科研,2009,(4):44-47.

[7]张心科,郑国民.关于小学语文教科书用字科学化的思考[J].课程·教材·教法,2015,(4):60-68.

[8]王宁.科学地选择识字教学中的初期积累字——谈小学识字教学的科学性之一[J].江苏教育,2010,(2):7-10.

[9]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2015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EB/OL].(2016-07-06)[2016-09-18].http://www.gov.cn/xinwen/2016-07/06/content_5088866.htm.

[10]教育部教育年监编纂委员会.第二次中国教育年鉴[M].上海:商务印书馆,1948.

[11]皮埃尔·布迪厄,华康德.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M].李猛,李康,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

[12]王军.试论编辑惯习的历史建构及其生产[J].编辑之友,2013,(10):99-101.

[责任编辑:罗银科]

2016-09-10

俞明雅(1988—),女,江苏南京人,西南大学教育学部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语文教科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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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315(2017)03-009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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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大字典》“人名用字”考误举隅
科技论文表格的编排要求(五):用线和用字
放缓坡度 因势利导 激发潜能——第二学段自主习作教学的有效尝试
关于常用字覆盖率统计算法的研究
第二学段数学新授课“学导课堂”的教学范式
如何设计小学语文第一学段的家庭作业
高中各学段史料教学与历史思维能力的培养
辽代避讳用字“元”
谈常用字词的选取及其等级划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