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长生殿》结构助词对比分析
2017-05-18马坤
摘 要:助词作为汉语虚词中的重要部分,用于表达动作的状态情貌、显示语气、构成各种结构,是汉语表情达意的重要手段。“近代汉语助词系统的出现和形成,也是近代汉语形成的主要标志之一。”[1]因而值得我们的进一步刻画和把握。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的汉语助词系统有不同的特点,本文力图对元杂剧《梧桐雨》和清代戏剧《长生殿》文中出现的结构助词做穷尽性的调查和描写,将结果放入汉语史中进行考察分析。希望对元到清汉语结构助词的特点与发展规律有所把握。
关键词:梧桐雨;长生殿;结构助词;汉语史
作者简介:马坤(1996-),女,汉族,河北张家口人,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汉语言(应用语言学方向)。
[中图分类号]:H1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14-0-02
第一个提出“助词”的人马建忠在《马氏文通》中称助词为“助字”,并定义助词为:“凡虚字用以结煞实字与句读者,曰助字。”[2]笔者参考了《古代汉语纲要》中关于“助词”的相关研究理论:助词“是一种作为造成词句的辅助材料的词类,它是一种特殊的虚词。”[3]笔者支持书中所说的“助词”较之表语气语音的语助词更广泛,词素中的虚素和结构中的虚素也算作助词。本文判别“结构助词”所依据的定义与判定方法取自《古汉语知识辞典》对于结构助词的解释,即“用于句子中间表示结构关系的助词。如‘之、‘是等。”[4]
本文语料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58年第一版)的徐朔方校注的《长生殿》和选自《元人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的《唐明皇秋夜梧桐雨》为底本。方法上,笔者首先利用antconc3.2.4w软件对两份语料分别进行助词搜索、词频统计筛选出可能的句子,进而运用课上所学汉语史语法知识确认该词的结构助词用法,之后逐个对实例进行刻画分析。最后将两份语料的统计结果进行对比分析,并放入汉语史中进行考察。江蓝生先生在给《东汉一隋常用词演变研究》作的序中曾指出“汉语史研究有两项基础性的工作必须做。一是有计划、有选择地开展各代的专书研究,全面考察、描写其中的语言现象。”[5]在以上学界研究理论的指导下,本文将聚焦《梧桐雨》、《长生殿》两文的结构助词进行对比,对于元代至清代的结构助词发展脉络进行断代研究。
一、数量上看分化、合并与替代。
经计算机查找后笔者发现《梧桐雨》、《長生殿》中主要的结构助词涉及到:的、地、之、得、个、价6个。在经过笔者人工筛排后,将名词“地(di)”、动词“得”名词“价(jia)”、量词“个”、句末语气词“的”排除。进而得到下表:
从上表可以看出,这两部作品中所使用的主要结构助词相同,词语选择变化不明显,但使用的频次有差别。通过观察对比,这两部作品中结构助词使用最普遍的都是结构助词“的”,可见在助词系统整体调整的过程中“的”得到广泛应用并逐渐取代了用法相似的“之”“地”,使得“之”比重明显下降,“地”用法范围逐渐被圈定。
此外,随着“地”用法的逐渐减弱, 与其语法功能类似的“个”和“价”也开始走向衰落。但来自于“谓语+数词+量词+宾语/补语”的“个”进一步虚化,作助词仅一种形式(“谓语+个+宾语/补语”)用例不断增加,其余消失。正是“个”功能的扩展、虚化用法使得它免于消亡,反而使用增加。“价”几乎不常见,表现出被完全替代的趋势。
相比较古汉语结构助词:“底”几近消失,“之”仍保留且发挥作用,但由于其功能上的局限性,已经远比不上“的”、“得”等新兴助词的发展。伴随动词“得”进一步虚化,引导状态补语和可能补语功能固定,结构逐渐复杂趋向成熟,使用频率上升明显甚至和“之”相近。
笔者还注意到《长生殿》中出现的“之后”、“记得”、“蓦地”、“特地”等一系列常见搭配有凝固的迹象,这些搭配和“之”字的衰落共同表现出汉语发展双音化的特征。
总体而言,新兴的助词产生的速度和数量跟不上旧有助词的消亡,造成助词的总量从近代发展到现代越来越少的趋势。数量的变化必将引起结构助词功能的重新分配和扩大。那些古汉语里存在而近代汉语中不用的结构助词必将由于它们的消亡发生功能的转卸,它们所担负的语法功能会由其他助词来承担。可见汉语助词从产生之初发展到现代汉语的格局,经历了整个助词系统的自我调整。
二、助词功能分化明确:由混用借用到分工固定
通过对两文各结构助词的功能分析,笔者认为从元到清初结构助词已经表现出功能上的分化趋势,甚至用例趋于固定。当然,《长生殿》仍是近代汉语助词系统,因而结构助词功能仍有部分交叉临时混用现象,结构助词系统也仍在向现代过渡。两文中涉及的结构助词主要功能如下:
(一)作为定语状语标志和名词短语标志,“的”使用情况逐渐复杂。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代词、动宾短语、主谓短语后加“的”的短语结构在句中作主语、宾语、定语、状语。《长生殿》中“的”可将形容词、动词、代词等转换成名词短语这一助词功能的凸显,也意味着近代汉语“的”的用法趋近成熟。例:
哎呀,踏坏人了,老的啊,你在那里?《长生殿》
(二)“地”在“的”产生后部分用法被“的”替代,如
低低的叫声玉环,太真妃笑时花近眼。
却不道口是心苗,不住的频频叫。《梧桐雨》
但“地”没有像“底”一样消亡,而是保留了不少的用例,成为对立于“的”的又一结构助词,其语法功能大多是与前面的词语构成“地”字结构修饰谓词性成分充当状语,此用法更接近于现代汉语。
(三)在元到清这一阶段中,结构助词“得”有了迅猛发展。除了用例的显著增加外还体现在:
1、在动词后引导补语结构,既可以引导状态补语也可以引导可能补语。
2、其动词义进一步虚化,引导状态补语时表达方式更为多样。位置固定在动词后,搭配功能上既能与词(动词、形容词、名词、副词)也能与词组(主谓、述宾、偏正),还能加更复杂结构(宾+补、比况短语、把字句)。
3、表示否定时还出现了一系列灵活的结构。
(四)结构助词“之”用法过于单一,“定+之+中心语”最为常见,中心语必须出现还绝大多数为单音节。“之”陈旧的结构形式已经不能满足汉语词汇语法发展的要求。
谢主帅不杀之恩。 《梧桐雨》
分日月之光华,掌风雷之号令。 《长生殿》
(五)“个”的用法为“X+个+中心语”前面可加形容词、代词、动词、时间名词,在句中作主语、宾语、定语和状语。这一用法明显和“的”有重叠,因而可能被逐渐替代。《梧桐雨》部分例子中的“个”已明显不再具备量词“个”的实在意义,“个”已不再是对被修饰语进行数量限定。相反,它的出现赋予原有结构一些原不具有的语法意义,使原来的结构具有了“轻巧随便”的非理性意义。因此在谓语和宾语/补语之间虚化的“个”在此后继续保留,如:
我恰待行,打个呓挣。《梧桐雨》
请暂返香车,图个睡饱。《长生殿》
(六)“价”作为用例最少的近代汉语结构助词在元到清走向衰落。它既跟在副词和时间名词后,还跟在名量结构、动量结构、指代结构、动宾结构和连动结构的后作状语。可见“价”的用法部分与“地”重合。随着汉语语法的发展,“价”作为结构助词的用法终将被“地”替代而逐渐消失。
一会价紧呵,似玉盘中万颗珍珠落。《梧桐雨》
可见,从《梧桐雨》到《长生殿》,“个”、“地”、“得”混用为“的”用例减少,各个结构助词用法分工比较明确。清代结构助词系统在某些范围内有了一个接近现代汉语的基本轮廓。
三、部分结构助词词义继续虚化
《梧桐雨》中结构助词不成熟、不固定、部分助词词性难以明确主要原因是存在词义虚化不彻底。其中,“得”和“个”在元到清的词义虚化过程也是他们结构助词功能增长和转变的重要原因。笔者简要举例分析:
丞相,不可杀此人,留他做个白衣将领。
我这一去,到的渔阳,练兵秣马,别作个道理。《梧桐雨》
西宫因个甚,恼君怀?
生克擦直逼的个官家下殿走天南。《长生殿》
起初由于“一”作为数量义的原生性,一般都可以省略而不影响交际,“个”在表量的同时,逐渐衍生出表不定指的辅助功能。《梧桐雨》中“个”所修饰的都是一些名词性词组,《长生殿》就连谓词性短语甚至小句也可以受“个”修饰,这种从具体到抽象,从体词到谓词的转变是“个”虚化为助词的表现。
恨不得手掌里奇擎着解语花,尽今生翠鸾同跨。
在上例中,“得”的“致使、得到”义逐渐弱化,“得”处于两个谓词性结构之间,前的动词与后面的谓词性成分之间的因果语义关系并没有因“得”语法性质的转变而发生变化。因而“得”的虚化自然而无明显标志。上面最后一例《长生殿》中“动+得+主谓”的格式中,“得”字明显失去了动词的性质和功能(非连动),成为连接动词和补语的成分,从而虚化成结构助词。
综上,元末到清初是近代汉语向现代汉语发展的重要时期,是近代汉语结构助词系统向现代汉语结构助词系统过渡的关键阶段。《梧桐雨》和《长生殿》中结构助词的特征都反映了元到清的近代汉语结构助词发展总趋势。它们继承了古代汉语“之”和唐宋以来的新兴的结构助词,并且朝现代汉语的方向发展,表现为有些助词分工不明确,功能重叠,有些助词已经形成了较为稳定的用法。助词之间功能的重叠以及助词自身的兴替也正反映出元末至清初的助词系统仍处在自我调整的过程。
注释:
[1]郭锡良 汉语史论集(增补本)[M].商務印书馆,2005版.
[2]马建忠 马氏文通 商务印书馆[M].1983 年,323 页.
[3]周秉钧 古代汉语纲要[M].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9版 394页.
[4]马文熙、张归璧等编著 古汉语知识辞典[M].中华书局2004版.
[5]见汪维辉《隋一东汉常用词演变研究》序,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版.
参考文献:
[1]郭锡良.汉语史论集(增补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2]石毓智《汉语发展史上结构助词的兴替论“的”的语法化历程》[J].中国社会科学1998(6).
[3]巢颖《<三遂平妖传>助词研究》[C].华东师范大学(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