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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骏马》中主人公的身份认同

2017-05-18郑会会

青年文学家 2017年14期
关键词:黑骏马身份认同

摘 要:张承志的小说《黑骏马》讲述了主人公白音宝力格不断追寻自我身份认同的过程。主人公在从草原文化到都市文明再到草原文化的精神之旅中,在“自我”与“他者”的较量中,实现了对两种不同文明的重新审视以及对自己身份和心灵归属的反思,找到了前行的方向和动力。

关键词:白音宝力格;身份认同;追寻;草原文化;都市文明

作者简介:郑会会(1992-),女,汉族,河南南阳人,渤海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14-0-02

身份认同是一个跨越哲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等多个学科领域的概念,在不同的学科那里,身份认同有着不同的定义和研究侧重点。一般来说,身份认同是指“人们在个人或集体这两个角度,认为自己是怎样的人,以及这种认识是如何由文化建构而成的”[1](p21)。身份认同的核心问题是“自我身份认定的问题,即对于‘我是谁的反思”[2](p124)。

在文学批评领域,身份认同作为一种文学批评方法,涉及到现代小说中人物对认同的寻求的分析、自我与他者关系的研究等方面。对认同的寻求意味着主体原有身份的迷失,主体与社会、群体之间矛盾的激化,以及主体对真理、归宿的热切向往和执著追寻。“自我认同的形成以对‘他者的看法为前提,他者可以是他人,也可以是一个整体的社会制度和风俗,或者是其他的民族和文明,还有可能是人所面对的自然”[2](p126)。

在张承志的小说《黑骏马》中,讲述了一位迷茫而又执著的追寻者的故事。主人公白音宝力格在悠扬沉郁的歌声中回到大草原,寻找挚爱的老奶奶额吉和昔日的恋人索米娅,寻找被他抛弃的过往。他从小被草原奶奶额吉收养,在草原上和索米娅一起长大,在奶奶的精心呵护和索米娅的陪伴下,在草原文化的熏陶中,他有了一个快乐的童年。奶奶的爱赋予了他正直、善良、热爱生活的品格,而草原文化又赋予了他粗犷豪放的男子汉气概。奶奶的呵护、草原的劳动使他健康地成长着,成长为一个善良、勤劳的草原孩子。他也得到了父亲的认可,“白音宝力格!我真高兴。你母亲若是活着,唉——算了!我說,你真是个好小子!”[3](p198),这说明了奶奶在他健康成长的过程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奶奶的照顾下他成为了一个令人骄傲的孩子。

当然,草原文化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广袤的草原赋予牧民粗犷强悍的外形,孕育了草原人民开阔的心胸和纯真质朴的天性”[4](p104),白音宝力格也在这片草原的怀抱中成长为草原的儿子。十三岁的年纪,他希望自己能和其他有蓄群人家的孩子一样,能够拥有自己的骏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这是广阔的草原赋予他的豪放气质和激情,这种气质和激情渗入了他的血液。他甚至已经等不了两年的时间,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为草原真正的勇敢的男子汉。也许是机缘巧合,在一个风雪夜里,他们救下了一匹小马驹。他深爱着这匹黑马驹,盼望着它快快长大,好骑着它“走遍锡林高勒,走遍整个草原”[3](p187)。成年的日子,他骑着三岁马在草原上奔跑,也是在这时,他和索米娅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青春的萌动孕育着爱情的幼芽。但这样的爱情又是那么纯真质朴,以至于在奶奶提议两人成亲并让出象征主人的白垫毡时,他们却又疏远了。他们在“悄悄地保护住一株珍奇的、无形的嫩芽”[3](p197)。白音宝力格在奶奶的呵护下,在草原的怀抱中成长为一个善良、勤劳、勇敢、质朴的男子汉,而草原也成为他割舍不下的第二故乡。这一阶段,白音宝力格认同的是哺育他长大的草原文化,他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要在草原上和索米娅幸福的生活下去。

但是,接受了教育的白音宝力格也渐渐对草原文化产生了一定距离。“我在一心迷入书本和兽医知识以后,已经开始不善言笑和有点儿不像草地上长大的年轻人”[3](p197),在科学的兽医知识面前,草原传统的兽医技术便失去了说服力,没有理论支撑的医治办法让白音宝力格对传统兽医技术产生了怀疑,他向往真正的专业学习。虽然他仍依恋着草原文化,但此时已经不是完全认同了,科学的兽医知识让他有了自己的判断,他渴望用先进的兽医技术来改变草原的落后现状。在专业的培训机会面前,他毅然选择了立即参加,他要练就一身本领后再回到草原成家立业,这是一个多么有志向、有责任感的男子汉啊!

然而,计划和梦想是美好的,生活却往往不尽如人意。当白音宝力格学成归来,兴致勃勃的准备着和索米娅的婚礼时,却得知了索米娅被黄毛希拉欺负并怀孕的消息,他幸福的梦几近破碎。他愤怒了,甚至想要去结束恶棍希拉的性命。但奶奶和索米娅的态度却最终使他陷入绝望的境地,在奶奶的观念里,生命是最重要的,是神圣而平等的,希拉虽有错,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罪过”[3](p210)。奶奶对罪恶的宽恕和容忍态度让她和白音宝力格之间产生了隔膜,白音宝力格接受了现代文明的熏陶,形成了强烈的道德伦理观念,他再也不能忍受那些草原上司空见惯的丑恶。而索米娅呢,她和恋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她继承了奶奶的观念,并没有把腹中的孩子看成是罪恶的象征,相反,她一心护着自己的孩子,母性的怜悯和慈爱超越了罪恶,她还高兴地为孩子准备着婴儿鞋子。而也许正是这种母爱的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有勇气独自承受着被凌辱的委屈和痛苦,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白音宝力格的愤怒,奶奶、索米娅对罪恶的容忍和对他的不理解,都使他产生了深深的孤独感,他陷在两种文明的夹缝中痛苦不已。一方面,现代书本知识赋予了他一些新的草原中所没有的东西,“一种新鲜的渴望已经在痛苦中诞生了。这种渴望在召唤我,驱使我去追求更纯洁、更文明、更尊重人的美好,也更富有事业魅力的人生”[3](p210),现代文明在召唤着他,吸引着他去寻找更加文明、美好的事物。另一方面,他又割舍不下深爱着的大草原,怀念着昔日的美好生活,放不下心爱的姑娘索米娅,培训班结束时他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就是不愿离开大草原,离开索米娅。但是,这时的索米娅已经不理他了,她不明白恋人的愤怒和心中的痛苦与渴望,害怕恋人会伤害自己腹中的孩子。于是,在始终得不到家人和恋人的回应和理解之后,在一次又一次的面对恋人的警惕之时,白音宝力格终于绝望了。他失去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和动力,在痛苦和绝望中他最终选择了离开。

然而,追寻都市文明的旅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在这个旅程中,白音宝力格思索着:“你得到了什么呢?是事业的建树,还是人生的真谛?在喧嚣的气浪中拥挤;刻板枯燥的公文;无止无休的会议”[3](p189)。显然,都市文明中有种种不如人意的地方,人们为了生存而劳累着,顶着种种压力直到身心疲惫。白音宝力格在经历了都市生活的不如意之后,才发现自己错了,“我们总是在举手之间轻易地割舍了历史,选择了新途。我们总是在现实的痛击下身心交瘁之际,才顾得上抱恨前科”[3](p189)。这段富有哲理的话道出了主人公的心声,他为自己当时“愤慨和暴躁的离去”[3](p189)而后悔,他抛弃了过去,却没有在都市文明中找到自己向往和渴望的东西,找到心灵的归属。因此,他把目光投向了过去,在回忆往事中发现草原依然在吸引着他,不管是痛苦、缺憾还是悔恨,都促使他再一次回到草原,去找寻自己失去的过往和亲人,找寻自己丢失的灵魂。

但是当白音宝力格带着伤痛和悔恨回到草原,已经物是人非,奶奶去世了,索米娅也远嫁他乡。奶奶的走让他深深自责,他为自己没能为亲爱的奶奶送终而懊悔。而索米娅的远嫁及远嫁后的生活则最终给他上了真实又震撼人心的一课。索米娅继承了奶奶的慈爱、善良和宽容,她没有抱怨生活,没有抱怨出走的白音宝力格,也没有抱怨那个破坏了她的幸福的小生命,而是坚强地活着。在经历了生活的变故、亲人的离去之后,她坚强的走进了生活,远离家乡,嫁给了粗野的赶车人达瓦仓,成为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她勇敢地挑起生活的担子,默默地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打理家务、照顾孩子、运煤、挤奶、拉水、给学生们洗床单。索米娅任劳任怨并乐在其中,她接受并享受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丝毫抱怨和委屈。在生活的磨砺之下,她已经成为一个成熟、坚忍的草原女人。更重要的是,她用自己的坚强和努力在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自己的命运,使自己最终被人所认可,成为学校的正式职工,成为一名生活老师。

而在了解了索米娅经历的一切之后,白音宝力格的自我认同也渐渐发生了改变。他开始以一种更加达观和全面的眼光看待草原传统文化和现代都市文明。奶奶、索米娅对待生命和生活的态度感染了他,让他明白:虽然草原文化中有着野蛮的成分以及对罪恶的容忍和放纵,有着落后的传统,但是它也有推动人类进步的动力,它教会人们善待生命,教会人们坚韧顽强和积极进取,在直面苦难和经历苦难中始终保持一颗善良、仁慈、宽容的心,平静地接受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同时又热情地、真诚地追求生活中的美好。同样,都市文明中也不是只有令人厌烦和疲惫的东西,索米娅贫困但不失温暖的小屋点醒了白音宝力格,“看来,人的热力是能够点燃世界任何冰冷角落的生命的。真正被生活抛弃的,只是像我这样不能随遇而安的人”[3](p224),生活中会有各種缺憾和不如意,但只要用心去体会,去寻找,再冰冷的地方也会有温暖,因此,都市中的纷扰和疲惫也会慢慢化解。至此,主人公白音宝力格的认同之旅有了结局,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决绝的去追寻对某种文化的认同,而是在两种文化的交融中实现了自我认同,他找到了心灵的归属,那就是在传统文化的根基上保持对生命的珍爱、对苦难的勇敢承受以及对生活的热爱,从而更好地在都市文明中去创造美好的事物,实现主体的自我价值。

总而言之,从草原文化到现代都市文明再到草原文化的重新审视,白音宝力格完成了寻求自我认同的历程。一开始,他认同的是草原文化。但是接触了现代文明知识之后,他开始怀疑草原上落后的传统兽医技术,直到索米娅被欺负怀孕后,他和索米娅、奶奶之间产生了深深的隔膜,他失去了对草原文化的认同,转而去追寻现代文明。然而现代都市文明的物质化又使他精神无所归属,因此他返回了草原。阔别后的索米娅对苦难的平静接受、对生命和生活的热爱给了他新的感悟和力量。白音宝力格曲折的自我认同历程意味着对精神归属的追寻之艰辛,也意味着草原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之间的差异和冲突,而正是这种差异和冲突成就了人类文明更加包容的心态,让我们从草原文化中寻找到自己所缺失的东西。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商品化时代,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人们忽略了对精神的追求,而传统文化是民族之根,只有立足于传统,保持对生命和人性的尊重,才能拥有一颗纯净、仁慈、善待他人的心,才不会在现代社会中迷失自己,才会找到心灵的归属。在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和力量,学会反思,学会尊重,学会包容,学会如何面对苦难,或许才会在自己的人生路上留下坚实的脚印。

参考文献:

[1]郭大勇.身份认同与文学研究[J].四川省干部函授学院学报,2012,(1).

[2]李作霖.身份认同与文学批评[J].中国文学研究,2012,(2).

[3]张承志.张承志代表作[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

[4]莫丽君.论《黑骏马》中白音宝力格形象的历史文化内涵[J].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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