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沛霆
2017-05-18彭青
彭青
马沛霆,保安族、“80”后、西北民族大学民俗学硕士、保安族文化网、保安腰刀、《保安语汉语词典》、《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保安卷》……当你读到这些关于马沛霆的关键词的时候,或许不以为然。但是,对于保安族这个民族而言,意义却非常重大,因为马沛霆在保安族文化传播与建设方面开拓了以下空白:保安族第一个研究生,保安族文化网的首创人,保安腰刀锻造技艺申请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成功的关键人,编纂了第一部保安语汉语对照词典、第一部保安族研究文集、保安族第一部书面文学作品合集,创建了第一个保安族文化微信平台,等等。对于一位只有35岁的年轻人来说,这些成就已经是硕果累累了。可马沛霆个人感到这些成果远远不够,他几乎是在一种忧心如焚的状态中思考着民族文化的前途与未来,他义无反顾地肩负起了弘扬民族文化的重担。对于保安族以外的人来说,要研究保安族文化,存在巨大的隔膜,那就是不懂保安语;对于保安族内部人来说,具有较高文化修养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保安民族固有的重商轻文的传统,保安族文化的传承与保护显得非常艰巨。在繁重的行政工作之余,马沛霆全力以赴地践行着传承与弘扬母族文化的神圣使命。
保安族在1952年被认定为一个独立的民族,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56个民族里的一个成员。目前人口只有2万多人,聚居在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的大河家“保安三庄”( 大墩、梅坡、甘河滩)、刘集乡的高赵李家、柳沟乡的尕集村与斜套村。保安族全民信仰伊斯兰教,有语言,没有文字。这个民族具有悲壮的历史,在清同治初年(1862),迫于地方势力的压迫,他们离开了青海黄南州同仁县保安城,辗转迁徙到甘肃省积石山定居。由于历史的原因,保安族中的文化人很少,解放初期,才有个别人接受了高等教育。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保安族中才涌现出马少青、绽秀义等具有代表性的文化人。目前,保安族文化的代表人物大多数为出生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一批人,如马少青、马世仁、丁生智、马尚文、马瑞、韩维礼等。出身于80年代的马沛霆,他的祖辈巧好是最早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保安人,由于从小的耳濡目染和熏陶,马沛霆对母族有着深深的眷恋与热爱之情,再加上他所学的专业是民俗学,这就使得他对民族文化的前途与未来有着比一般人更加清醒的认知。他感受到民族独特文化的重要性,也体味到民族文化逐渐式微的现状。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步伐和汉文化的同化,保安族原本独特的文化逐渐消亡。如保安族传统的“高墙连房”民居已被独立的四合院所取代,保安族的传统服饰已逐渐退出生活的舞台。
2003年,马沛霆參加了云南大学高发元教授组织的中国少数民族村落调查,他们在一个星期内调查了500名保安人使用保安语的情况:其中,只有5%的人精通保安语;只有40%的人能说能听懂保安语;有将近40%的人不会说保安语,听得也不是很顺畅。这个调查结果让谙熟社会人类学的马沛霆感到焦虑,他体会到母语消失的步伐加快了。那时,他就萌生了拯救、保护、传承保安语的想法。机缘凑巧,在2005年的时候,马沛霆认识了日本广岛大学语言学专家佐藤畅治教授。在陪伴佐藤畅治前往保安族聚居村落进行调研的过程中,他从日本学者身上学到勤奋、严谨的治学态度和科学的语言研究方法。从2005~2016年的10多年间,在佐藤畅治的帮助之下,马沛霆致力于《保安语汉语词典》的编纂工作。他们合作的基本模式是:马沛霆通过保安语的拼写规则音序表搜集单词,以一次100个、200个词语的规格通过电子邮件寄到日本,由佐藤畅治检查拼音的正误,然后再通过越洋电话,一个一个对着念。马沛霆念,佐藤畅治检查发音。这样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失误,有时偶有失误的话,佐藤畅治会及时进行纠正。他们就这样200个、200个词地进行整理、编辑。每隔一个月,马沛霆就发给佐藤畅治200个保安语词语进行订正,10年时间里,他们之间互通了上千封邮件。通过艰苦的努力,《保安语汉语词典》终于在2016年正式出版发行了。词典用《保安语使用记音符号字母表(方案)》标音,收录了2400余条词条。这部词典的出版,使这个有语言、无文字的少数民族口耳相传的民族文化有了新的记录工具。
词典的出版是马沛霆保护保安语措施中的第一个阶段,他的下一步打算是编纂保安语文学、语言的校本教程,争取进入保安族学校课堂实施。马沛霆还有一个打算,用保安语翻译几部电影,让村里听不懂汉语的一些老人们能够真正看懂电影。
除此而外,马沛霆在近十几年的时间里,投入大量精力进行保安腰刀的研究与传播。保安腰刀是保安族最显著的文化符号之一,历史悠久,享誉中外,它和新疆维吾尔族的英吉沙小刀、云南阿昌族的户撒刀并称为“中国少数民族三大名刀”。2006年6月,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公布,在全国89项传统手工艺名录中,甘肃省只有两个项目入选,保安腰刀锻制技艺榜上有名,而其中也倾注了马沛霆大量的心血。保安腰刀的制作大多数是家庭作坊式的,一般是父传子或者师傅传授给徒弟。保安腰刀的制作人实践经验相当丰富,但是文化水平一般不高。要想申请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普通保安人既没有这种眼光,更不能胜任文字撰写能力。马沛霆当时还在兰州上研究生,主动承担起了申遗的重任。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进行田野调查,写了20多万字的申请书,还进行影像资料的拍摄与解说、字幕的撰写和配音等。在他的艰苦努力下,保安腰刀锻制技艺申遗终于取得了成功。
这一切对于马沛霆来说还远远不够,作为“小民族”的一员,他亲身经历了不被人认知的尴尬经历。当他来到西北民族大学念本科的时候,好多同学根本不知道保安族这个民族,有的同学还跟他开玩笑说有没有“警察族”?这让马沛霆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同时也激发了他努力宣传民族文化的潜能。他在散文《道上更觉路途遥》一文中表达了自己的心声:
当回首自己在人生道路上歪歪斜斜地踩下脚印时,总会想起这段遭遇,哪怕它只能说明我的稚嫩,甚至懦弱。因为也许正要感谢那串泪水让我坚定地踏上了研习母族文化,传达母族精神的道路。
《论语》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马沛霆则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他全方位地展开了对保安母族文化的研究、整理与宣传工作。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宽,获得了骄人的成绩。
2005年,受藏人文化网的启发,马沛霆产生建立保安族文化网的想法。当时,他还是大四的学生,凭借着自己掌握的关于保安族的一些资料,马沛霆自掏腰包,将自己收集的关于保安族的资料进行归类整理,这些资料有100多万字,他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找人付费打印,终于建立起了保安族文化网,这对于一个穷大学生而言,不仅仅是精神劳动,更多的是节衣缩食的物质付出。马沛霆克服了重重困难,建立起了保安族文化网。这个网站的建立,使得海内外人士可以通过互联网方便地了解保安族历史及文化,也为很多研究者查阅资料提供了便捷的平台。2008年,马沛霆的保安族文化网终于初具规模,他借着改版的机会邀请了甘肃省、临夏州有关领导以及保安族的官员、民间艺人等上百人,参加了网站的改版开通仪式。“让更多的人了解网站,网络对于新时期发展民族文化的意义,对他们普及一下网络跟民族文化之间结合的价值和意义,网站应运而生,是时代的产物。”马沛霆如是说。
“一个民族,只要卷入当前的全球化浪潮中,其文化便不可避免地面临着某种丧失的可能,尤其像保安族这样的小民族要想生存和发展,就必须积极应对全球化所带来的机遇和挑战,着力保护自己的民间文化,因为就人文的角度来说,一个民族在它失去服饰、语言及风俗习惯之后,还能剩下什么呢?”马沛霆的上述论点是我们必须正确面对和思考的问题。在十几年的保安族文化研究过程中,马沛霆的眼界是比较高远的,他站在文化人类学的角度审视母族文化。他头脑灵活,与时俱进,紧紧抓住一切有利于本民族文化的时机进行脚踏实地的工作。马沛霆认识到在不可避免的全球化浪潮下,他不仅仅站在守护母族文化立场上研究保安族文化,更多的是对未来母族文化的展望与建设。这是马沛霆作为一名青年学者的眼界与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