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艺术与通俗文化相结合的演进之路

郑瀚迅+谢旭慧+王珏

摘要：作为历年央视春晚的重头戏，喜剧小品承载了包含娱乐、教育、情感凝聚等在内的多重功能，是中国独有的电视文化现象。2017年央视春晚的风格呈现出中规中矩的总体特征，而这种编排风格也直接影响到了喜剧小品的创作。2017年央视春晚的七个喜剧小品均在不同程度上体现了新时期，尤其是信息时代浪潮下，舞台艺术与通俗文化之间的相互渗透，并演进成一条央视春晚喜剧小品所独有的特色道路。

关键词：时代旋律 开放性 本位 娱乐

作为历年央视春晚的重头戏，喜剧小品承载了包含娱乐、教育、情感凝聚等在内的多重功能，是中国独有的电视文化现象。2017年央视春晚的风格呈现出中规中矩的总体特征，而这种编排风格也直接影响到了喜剧小品的创作。2017年央视春晚的喜剧小品节目数量由2016年的6个增加到了7个（包括一个相声剧），分别是《大城小爱》《老伴》《真情永驻》《一个女婿半个儿》《天山情》《信任》《阿峰其人》。从现场观众效果和后期反馈来看，这七个作品充分体现了“后喜剧明星时代”央视春晚喜剧小品质量的平均化，虽然对作品的娱乐功能与教育功能相结合做出了有益探索，但作品中的亮点并不多，也很难再出现宋丹丹、陈佩斯等具有收视号召力的喜剧演员。而这七个作品均在不同程度上体现了新时期，尤其是信息时代浪潮下，舞台艺术与通俗文化之间的相互渗透，并演进成一条央视春晚喜剧小品所独有的特色道路。

亮点：围绕国家层面的“议程设置”

弘扬时代主旋律

央视作为国家媒体，时时刻刻将体现国家层面的意志和理念作为媒体运作的大方向，即便是娱乐栏目、综艺晚会也必须紧紧围绕这样的大方向，这是媒体的性质也是责任。具体到喜剧小品的创作当中，体现的就是新时期的“两为方向”，为人民服务体现的是“大俗”，是符合普通大众的审美情趣，为社会主义服务即是体现文艺服务社会、引导人民的“大雅”，二者结合就是以国家层面的“议程设置”去弘扬时代旋律。①所谓作品紧扣主题，这个主题就是国家层面的“议程设置”，就是主旋律，就是以小见大，就是传递正能量，这些用意均在本届春晚的喜剧小品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大城小爱》是典型的以小见大型作品，以妻子寻找在北京打工的“蜘蛛人”丈夫为切入点，呼吁全社会尊重以农民工为代表的话语权相对较弱的社会边缘群体，关注小人物平凡的“中国梦”。《老伴》将人口老龄化提前所带来社会问题以唤醒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形式体现出来，同时唤醒普通人对回忆的感触。《真情永驻》触发了当下敏感的两性关系，男性与女性的焦虑直接发生了碰撞，自然融入了国家开放“二孩”政策的大背景。《一個女婿半个儿》以家庭伦理剧的轻松形式反映电信诈骗的沉重问题，巩固了邪不压正的核心价值观。《天山情》体现了汉族同维吾尔族以及各少数民族之间的民族大团结，“格库铁路”的修筑将“一带一路”沿线民众对于国家行为的理解和支持生动展现。《信任》在剧本创作上似乎并没有注入具体的“国家大事”，但奥运人气选手傅园慧身着奥运颁奖服加入的“结尾彩蛋”还是让观众产生英雄、正义的合理想象。《阿峰其人》是央视春晚舞台上首次出现有杭州地域特色的喜剧小品，整个背景大屏幕的画面展现的就是2016年在杭州举办的“G20峰会”。

最能体现创作者在国家层面“议程设置”上对时代旋律进行弘扬的是少数民族歌舞喜剧小品《天山情》。该作品并非央视春晚舞台上的原创，而是移植于2004年“双拥”晚会的作品《挤奶风波》和2011年全国小品大赛的作品《保险》，剧本、演员甚至连角色的名字都没有进行大幅改动，整体移植成熟的作品不作过多的改动其初衷还是确保特殊题材（少数民族）的整体性不受影响。整个作品围绕“还钱”这条主线进行，铁路施工队会计、库尔班和古兰丹姆构成了完整的“回环式”叙述逻辑，依照着设置谎言—揭穿谎言—升华主题的层次进行艺术表达。对于该作品的主题理解可以有两层：一层是停留在故事层面，宣扬人与人之间应该包含真情、善意，互相帮助社会才能和谐；另一层则是对民族关系宏观的深层理解，汉族离不开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离不开汉族，各个少数民族之间也互相离不开，②这是国家意志，是不会过时的“议程设置”，是当今时代的主旋律。

本届春晚规避了上届春晚在主旋律弘扬上的“用力过度”，特别是在喜剧小品的创作中，国家层面“议程设置”的引导力度适中，既紧扣主旋律又不影响作品的整体内容和表达。

新意：小品文本创造呈现出开放性的新趋势

喜剧小品的雏形诞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笑的晚会”，③成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央视春晚舞台，并最终确立了电视喜剧小品的基本形式。其中对普通观众影响最深的是演员的经典台词，广为流传的经典桥段背后是小品文本创作者对艺术的感悟和生活的观察。“忽悠”“下蛋公鸡”“麻辣鸡丝”“司马光砸光”等等流行语，都体现着小品文本对现实生活口语的显著影响。

进入本世纪，尤其是本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开始以后，社交网络的发达改变了这种固有的语言影响模式，喜剧小品语言的原创性、引领性逐渐降低，取而代之的是以社交流行语为代表的互联网语言，它们以通俗文化的最新表现形式重新建构起春晚小品的话语体系。

本届央视春晚的喜剧小品中，多次出现社交网络流行语，有的获得了观众的积极反应，有的则未得到预期的效果，原因值得思考和借鉴。

《信任》中的社交流行语“洪荒之力”是一个更有趣的逐级传播范本。“洪荒”原为“宇宙洪荒”，出自《淮南子》与《太玄经》，后被网络文学运用，被广泛传播是源自热播古装剧《花千骨》，真正大热是由于傅园慧受访时的表达。从古代文学到网络文学，从电视文化到世俗生活，一个诞生千年的语词突然在互联网时代变得火爆无比，网络文化对于传统的解构功能可见一斑。

《阿峰其人》中的“老司机”“不理你”是社交流行语中纯粹的聊天语言，其出现在南方方言的作品当中是比较契合语境的。“老司机”有性暗示的成分，借阿峰这样一个“油头粉面”的经理司机的口中说出，不仅符合语境，而且给人无限遐想。“不理你”这样带有俏皮语气的用语放在以语音婉转、调值偏高为特点的南方方言里，又由男性口中说出，颇具喜感。

《老伴》当中的网络流行语植入得有些生硬。潘长江说自己年轻时像费翔，蔡明说他只像了一半——翔，电视机屏幕前的年轻人一定笑了，但是现场观众的反应十分冷淡。“翔”是典型的被社交网络改变语义的汉字，它的隐义是大便，最早诞生于网络游戏和百度贴吧中，在玩家中广为传播，最终成为了青年人的共同认知。不同年龄层的观众对于“翔”字的认知存在巨大鸿沟，从《老伴》的取材来看，这个作品的观众定位似乎不应该是被网游和贴吧滋润的“互联网一代”，一个为中老年受众量身打造的“当你老了”的故事更应该注意移植网络语言的恰当性和共通性。失去了共通意义空间，再新潮的语义和语法都失去了传播的基础，“翔”字作为包袱的使用值得商榷。

缺憾：讽刺本位和娱乐功能有待提升

纯粹的娱乐和搞笑是电视喜剧小品诞生之初的主要功能，形体幽默和语言幽默是主要的娱乐手段，而本届央视春晚舞台上的喜剧小品无论是形体和语言上的表现力都差强人意。以《大城小爱》为例，主演刘亮和白鸽是非职业演员的夫妻组合，多次参加电视喜剧真人秀节目，应该说集合了丰富的生活体验和一定的舞台经验，但是第一次出现在春晚舞台上的他们由于过分想表现自己的演技而显得用力过猛。白鸽甚至通过往刘亮脸上“喷口水”这样的“粗暴”形式来博得现场观众的喝彩，形体过于夸张，除了东北口音本身的幽默外没有任何语言上的搞笑设计，使得他们的表演显得过于稚嫩。所以最后也不得不把故事“演上天”，以杂技的特殊展示来弥补故事本身的薄弱和表演的缺憾。再比如《真情永驻》里孙涛和阎学晶是演技十分纯熟的演员，是春晚舞台无可争议的老面孔，他们形体和台词的表现都十分到位，其中孙涛的面部表情和语言节奏在喜剧演员里是十分出众的。阎学晶是二人转科班出身又经历了多年舞台小品和电视剧的磨砺，不像其他东北演员以方言搞笑而是凭借自己扎实的台词功底确立了台风。但是，与他们配合的刘仪伟则由于首登春晚舞台同样存在着用力过猛的表演缺陷，台词基本靠喊，几处高潮部分都险些破音，影响了小品的整体节奏。

互联网时代强势的信息流对喜剧小品的创作和观众的审美情趣产生了重大影响，“正确对待观众趣味，恰当估量观众水平”的要求正变得越来越难以实现。④当全社会的娱乐消遣手段越来越趋于多元化和分众化的时候，喜剧小品想要戳到多数观众共同的“笑点”正变得难上加难，这更要求创作者在作品构思时有清晰的自我定位和观众定位，努力扎根生活而不是投机取巧、节约成本地从互联网中汲取灵感。

黄金时代的电视喜剧小品鞭挞社会现实，讽刺功能得到自由展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本届春晚直播的同时，多为文化评论人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了对已故喜剧编剧梁左先生的怀念，一是感叹近年来优质的电视喜剧小品越来越少，二是梁左的作品笑中带刺极具讽刺的力量，今天的作品无法企及。讽刺的艺术是从侧面来启示观众，带给观众长久而深刻的思考，这种启示是隐晦的，是点到即止的，是在嬉笑怒骂中不经意流露的，但一定是经过创作者经久醞酿的。讽刺的艺术在于留白，在于点到为止，而不是明讽暗颂，从这一点来看，本届央视春晚的喜剧小品还有一定的提升空间。

互联网文化支配人们思维的新时期，央视春晚舞台上的喜剧小品选择了一条舞台艺术与通俗文化相结合的演进之路。评论界对于文化“达尔文主义”的讨论，以及我们正在经历一段文化的间歇性衰退期的论断依然在互相劝服着。⑤我们可以责怪观众挑剔，质疑评论人鸡蛋里挑骨头，但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⑥前进的时代需要更加优秀的作品，多元社会里成长起来的创作者更有潜质为观众创造出融入记忆的经典之作。面对这样的新环境，喜剧小品的创作者应该继续放下包袱，积极弘扬时代主旋律，在回归喜剧的艺术本位的同时不断融入当下通俗文化的新成果，按照舞台表演的规律创作和编排作品，还原幽默娱乐、讽刺鞭挞的初衷，重新构筑这门艺术的生命力，继续赢得观众的认可，不辜负时代的期许。

（本文获2016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喜剧小品五十年流变与新形势下的创新研究》（16BB027）和江西省社会科学重点项目《喜剧小品的源流及其影响研究》（16 WX01）资金赞助。）

（作者单位：上饶师范学院）本文责编：邵满春

注释：

①[美]麦库姆斯，郭镇之、徐培喜译：《议程设置：大众媒介与舆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②江泽民：《江泽民在新疆考察工作时的讲话》，见《中国共产党主要领导人论民族问题》，北京，民族出版社，1990年9月版。

③谢旭慧：《关于喜剧小品的反思与展望》，《传播艺术与艺术传播》，2013（2）。

④郭镇之：《中外广播电视史（第二版）》，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⑤朱大可：《文化虫洞——朱大可语录》，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

⑥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新华社，2015/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