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淘汰季
2017-05-17梁玉龙
梁玉龙
抛开花边新闻,管它巨头小鬼。闹哄哄的网络直播,到底藏着什么真相?
直播平台涉黄,又又又被曝光了。
2017年4月16日,火山、花椒、麻椒、陌秀等被央视新闻点名。第二天一早,火山、花椒位于北京的公司大门刚开,“扫黄打非办”的人就站到了门口——固定证据、立案调查!连苹果公司也因为对直播App审核不力,被约去喝了壶茶。
当然,围观群众早就见怪不怪。过去这一年,网络直播平台的负面消息太多了。除了涉黄,还有假公益直播、炒作主播身价、刷流量等,一条接一条。背后是整个行业的超速狂飙。去年年初直播平台才80多家,年底就飙升到了300多家。
某知名直播平台COO直言,正是靠打擦边球,直播平台才能肆意生长。造成的结果是,创业者用1年时间透支了此后3年的市场红利。
换句话说,简单粗暴的玩法再难持久,残酷的淘汰赛将提前上演。
已经有数十家直播平台倒在了路上:光圈直播、微播、网聚直播、猫耳直播、咖喱直播、爱闹直播、趣直播……
千亿幻梦
2016年12月底,两位光圈直播的员工在北京火车站发现了张轶,随即将他拦住,“拖欠的工资怎么办?”
此时,作为光圈直播创始人,张轶已经在员工面前失踪多日。
不久前,光圈直播的员工们去上班,突然发现办公室被搬得连一根网线都没有留下。几个月没有领到工资的员工,满世界地找张轶讨薪。
“抢劫!”火车站里,张轶大喊一声,两名员工只好放手。曾经的清华大学历史学博士、大学教师,就这样不光彩地结束了自己的创业之旅。
令人惋惜的,还有光圈的黯然离场。
2015年9月,光圈直播获得由合一资本等1 250万元天使轮投资。合一资本的背后,是视频巨头优酷土豆。
随后光圈直播上线,仅两个多月就获得40萬用户。2016年5月,有投资机构给出光圈高达5亿元的估值。
但是,光圈直播没有坚持太久,就倒在所有直播平台都为之痛苦的问题上:用户审美疲劳,运营成本高昂,以及资本趋冷。
企鹅智酷发布的《2017中国网络视频直播行业趋势报告》显示,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直播用户月人均使用时长从203分钟逐渐降到了182分钟。
数百个直播平台,满屏的网红脸,用户的新鲜感快速退却。
在用户增长乏力甚至流失面前,原本还有点书生意气的张轶也沦陷了,他开始花钱刷流量。
有技术人员透露,光圈最高时号称有一百万用户,其中六七十万都是机器刷出来的,“一个机器人花费六块钱。”
刷流量在这轮互联网创业潮中几乎已经成了必要成本。但是在直播行业,还有另一块沉重的负担——带宽费。
杭州轻旅星球是一家在线旅游公司,以KOL直播作为特色。但是创始人豆佳刚入行,就被带宽费用吓坏了。“一场1 000人同时在线的直播,一小时就花掉了250元流量费。如果直播时在线人数达到1 000万,一小时的流量费用就需要250万元!”
所以,带宽就如同一个陷阱。创业初期似乎无关痛痒,一旦平台人气旺起来,对企业的资金实力和盈利能力就是严峻考验。
这是无需高价签约主播的全民直播模式,也逃不了的负担。据测算,一直播、斗鱼、虎牙等人气平台,每个月光是带宽成本就是上亿元。
这就是为什么,原本还打算跟BAT博弈的斗鱼CEO陈少杰,最后将20%股份卖给腾讯的原因。一是大家有游戏直播这种共同诉求;二是腾讯云服务能给斗鱼一些带宽,这比钱更重要。
但是并非每一个平台都能得到投资者的青睐。光圈直播就是一个弃儿。从被估值5亿元之后,光圈的员工们再也没有听到任何确切的融资消息。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国内至少有116家直播平台获得投资,90%还处于A轮及A轮之前。
直播行业曾经被认为将是个千亿级市场,但现在天鸽互动创始人傅政军悲观地说:“市场规模可能可以去到200亿元,但是利润我个人认为不会超过10亿元。”
在行业触及天花板之前,寻找出路、突破天花板迫在眉睫。
“+”与“被+”的竞合
2016年的一天上午,重庆市秀山县桂坪村,农村淘宝合伙人黄泽翼正猫着腰钻入养鸡场,一位农户拿着手机开着直播。
黄泽翼趁着抓鸡的空隙,对着镜头现场开始售卖:“网上下单,现场称重,马上发货。”画面通过淘宝直播平台向全国实时播出。相关农产品也在农村淘宝、手机淘宝、聚划算等平台同步发售。
这是淘宝推出的“村红”直播首秀,共计吸引10万名网友在线观看。开播前5秒,仅土鸡蛋就卖出了4万枚。
黄泽翼这位“村红”不仅颠覆了网络主播的画风,还揭示了一个现象:就在大量直播平台高开低走的时候,圈外企业却拥了进来,“+直播”的概念被提了出来。
直播在形式上丰富了电商产品的展示、销售方式。现在,淘宝、苏宁、京东、聚美优品等电商都有了直播业务。
OTA也是“+直播”的重要阵地。2016年8月,去哪儿网在绍兴镜湖乐园梦幻水世界推出网红直播节目。节目开播短短半小时内就有19万人次观看。
阿里旅行也在上海迪士尼开业当天,邀请网红姜思达进行游园直播;同程打造了直播综艺节目《带着你的眼睛去旅行》。
越来越多企业意识到,直播只是一种工具,任何人都可以嫁接到自己生意中来。
这足以让所有的直播平台感到紧张,更戳中了他们的痛点——外部流量依赖症。
火山直播等被央视点名事件的背后,有个重要角色不能忽略,那就是今日头条。前者涉黄的直播内容,就是通过后者导的流。
直播平台,尤其是全民直播类的平台,掌控不了用户发起直播的时间,也难以对内容进行分类、打标签,需要用户自己描述、预告,然后对外分享链接,向平台导流。而中小平台因为用户量少、活跃度低,必须由平台出面向今日头条这样流量大户购买流量。
这就是为什么被新浪微博投资、2016年5月份才上线的一直播,能够后来居上的原因。一直播创始人韩坤称,自己这是坐上了“直升机”。
圈外巨头借流量优势,以及背后的场景优势、内容优势,可以轻松切入直播。这样一来,独立的直播平台还有存在价值吗?
斗鱼的陈少杰希望保持自主性。他看到,过去主播在直播中卖货,常常会将流量导入到淘宝等电商平台,直播平台顶多只能抽取佣金,主动权不在平台自身。
所以,他选择自建电商平台,将斗鱼电商平台的仓储、发货交给第三方,而对于产品和直播内容的筛选,斗鱼则亲力亲为。
相比之下,映客、花椒、KK直播等面对圈外企业时则以退为进。
从2016年后半年开始,映客创始人奉佑生就提出要在多个垂直领域布局。2017年3月,在和天猫、百度视频合作试水之后,他把“直播开放平台”推到台前。
所谓“开放平台”,就是为非直播类App提供技术解决方案,一周之内使其既可以发起直播、也可以观看直播,相当于100人的技术研发团队开发3个月的工作。随后,映客、合作方、主播共享直播产生的收益,或来自打赏或来自卖货或者品推。
花椒、KK的开放平台与映客类似。对合作企业而言,这大大降低了“+直播”的成本。对映客们来说,平台扩大了内容领域,延伸到了更丰富的场景。
借力短视频
其实,早在光圈直播停摆之前,业界就已经听见了警钟——移动直播鼻祖、美国公司Meerkat 2016年10月宣布下架。不过,人们更愿意将它归结为社交战略的失败。
很多直播平台都定位于社交,但直播能沉淀社交关系吗?10个人的直播间里或许可以。但当1个人向1 000人直播的时,俨然就是一场“演唱会”。Meerkat 已死,直播平台还能将社交的故事讲下去吗?
北京的公交、地铁广告牌里或许写着答案。
2016年,受挫于私有化的陌陌,意外地借助直播,3个月实现营收13个亿,被认为是直播的最大受益者。但是唐岩清楚,陌陌直播吃的是现有社交关系链的老本。
于是,进入2017年后他迅速转型,重新定义了陌陌——视频社交平台。其中,最重要的变化就是增加短视频业务。
眼下,色彩缤纷、体现视频元素的陌陌新Logo,正通过一大波线下广告刷足存在感。
用直播+短视频做社交,快手算一个先驱。截至2016年底,快手的用户已经超过4亿,日活量超过4 000万。成为除了QQ、微信和微博以外最大的社交应用平台。
在创始人宿华看来,“直播用户只是短视频用户的子集”。直播用来获取用户时长和提高社交效率;没有场景局限的短视频,用来黏住用户。
目前,采取短视频+直播双线布局的还有一下科技(一直播、秒拍、小咖秀的母公司)、美拍等平台。
新浪微博2016年一度拿出了超过225%的盈利增长数据,一线的互联网企业发展到今天,大多增长缓慢。微博之所以能够焕发新春,靠的就是与一下科技协作。
不过,短视频+直播这种形式并非在所有社交类型中都适用。
最近,“快手”宣布完成新一轮3.5亿美元的融资,此次融资由腾讯领投。极具戏剧性的是,仅仅几天前,腾讯旗下短视频应用微视宣布4月10日起关闭。
微视已经默默地做了两年,从它的失败中腾讯意识到,对于熟人社交来说,直播通讯已经有了,但没有商业价值;而短视频“太重了”,只能作为熟人社交的补充。
腾讯投资快手,意在弥补自身在陌生人社交领域的短板。
线上富士康
95后最向往的新兴职业是什么?
QQ浏览器发布的“95后”毕业生就业报告里,54%的受访者给出了下面这个答案——主播。
作为一种职业,主播的社会存在感越来越强。以YY为例,目前在YY平台上有稳定收入、每天在线时长超过3小时的主播数量超过30万,堪称“线上富士康”。
主播职业化,是直播内容生产机制走向成熟的必然。
过去,直播平台有一大批尝鲜式的流量。现在是淘汰赛阶段,竞争来到了内容层面,做好PGC、OGC、PUGC才是王道。
甚至快手这样不签约主播的平台,内容生产也越来越专业化。在东北,几乎所有二人转演员都有快手账号,他们拍出的段子最容易被平台推荐。所以有人戏称,快手已然成为东北经济第一支柱。
作为垂直于游戏的直播平台,战旗过去输出的只有官方电竞赛事,内容略显单薄。为此,战旗布局了国内首档“狼人杀”电竞综艺真人秀《Lying Man》。
从最开始拿到2万元预算,到现在成功走向商业化,赢得百草味、锐澳鸡尾酒等品牌合作,这档电竞真人秀不仅成为“游戏直播+综艺”的成功典范,也为UGC向OGC的内容过渡提供了借鉴。
这样做的好处,除了吸引用户,更重要的功能是整合资源,无论是培训主播还是请第三方团队制作,内容核心都把控在平台手上。后期的品牌植入、打造IP和电商接入等都是平台说了算。
但是这样做的门槛很高,光圈直播就因此透支。
光圈曾与旅游卫视联合举办过“光圈之星校花大赛”。后来,张轶储备了四档自制内容。但是因为投资不足,效果不佳,唯一一家冠名商尾款未付就撤了。
PUGC倒是一种轻模式,表现出来就是“直播公众号”或者“频道合伙人”。模式虽轻,但前提是要有流量,非大玩家莫入。
美国Catalyst公司就是YY 直播PUGC项目重要的合作伙伴,双方合作播出了2016年国际冠军杯的全部比赛。知名艺人吴宗宪也将冒险直播节目《冒险趁“宪”在》放在了YY上。
网易直播也在发力PUGC。目前大多数的直播平台都是泛娱乐性质,网易直播虽然也这么定位,但是优势在于偏严肃性的内容。目前它向外延伸囊括了很多与其调性相符的品牌、媒体等内容合作方。比如新华社、第一财经。
种种迹象表明,直播行业的死亡名单将越来越长。洗牌的这一天早点到来,无论对強者还是弱者,或许都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