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

我现在又要来发扬光大《洞》了。就是在地上挖个洞的洞。这本书几乎从头到尾就是在地上挖洞。一帮坏孩子在挖，每天挖一个五英尺宽、五英尺深的洞，算是对他们的惩罚。这是在一个叫绿湖少年管训营的地方。这地方明明叫绿湖，却又明明没有水，而且没有树，辣霍霍的太阳高悬，晒得让你害怕明天的到来。

问题是史丹利根本不是一个坏孩子。他在路上好好地走，一双臭球鞋飞落到他的头上，他就被送到绿湖营来了。因为他被指控偷了那双鞋。那双臭球鞋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棒球手的，非常有名的棒球手的臭球鞋一定就是非常有价值的，因为你可以给别人看：这是某某某某的，结果就谁也闻不到它的臭味了。

你说是不是倒了霉？史丹利的一家已经倒了几辈子霉。倒霉的意思当然不一定就是被送到绿湖营来，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做什么事都不成功，也是倒霉。比如史丹利的爸爸想发明一种专门利用旧球鞋的技术，可就是发明不出。偏偏老子发明不出，儿子却正好就是被一双臭球鞋给砸了脑袋，结果就砸到了绿湖营来了。史丹利家的任何—个人，只要倒霉，只要不顺利，就都会骂他们的曾曾祖父。曾曾祖父当然曾经也是一个小伙子，是小伙子的曾曾祖父爱上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可是一个养猪的叫伊格的也想娶漂亮的姑娘，并且他可以用一头很肥的猪来换这个姑娘。曾曾祖父没有肥猪，结果村子里的左若尼夫人送了他一头小猪，并教他每天都要背这只小猪到山上的一条小溪里喝水，喝水的时候还要唱歌给小猪听，这样小猪就会飞快地长大，比伊格的更加肥。不过，等到比伊格的更加肥的时候，别忘记一定也要背左若尼夫人到山上去喝一次溪水，并且也要唱歌给她听，否则的话，他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将难逃厄运。结果，曾曾祖父偏偏就是忘了……你说说看，史丹利的父亲那利用旧球鞋的梦想怎么能实现？史丹利好好地走在路上，又怎么不被一双从天而降的臭球鞋击中脑袋？

史丹利认识了零蛋。零蛋是个黑小孩。他帮助史丹利挖洞，史丹利教他学习英文，他们成了朋友。这是上帝安排他们认识的。这是命运使他们相遇的。这是他们的曾曾祖父曾曾祖母们让他们来结束那次无意的遗忘而延续了这么久的惩罚的。第一，你想不到的是，零蛋正是那个左若尼夫人的后代。第二，更加想不到的是，那个非常有名的棒球手的臭球鞋正是零蛋偷的。瞧瞧！

是不是无巧不成书？

不是什么无巧不成书，而是故事就是这样被安排着的。这样安排了，就更加成为一个故事。让你阅读着阅读着别有洞天。兴味和热情也就打那五英尺宽五英尺深的单调洞里升起。其实洞都是自己挖的。曾曾祖父爱上了那个姑娘，才要天天背着左若尼夫人送的小猪上山喝溪水，才会忘记了应该背左若尼夫人，这不是自己为自己挖了一个洞，让自己掉进了那个洞里；左若尼夫人你又做什么好人，送什么小猪，结果最后又要让自己掉进洞里，凶狠地惩罚了无辜的几代人：偷鞋的零蛋当然是自掘洞穴、自掘坟墓，可是史丹利也是自己为自己挖了一个洞，因为当那双臭球鞋从天而降的时候，他竟然会想，我的爸爸不是想发明一种利用旧球鞋的方法吗？现在这双鞋子从天而降，一定是上帝赐予的一份礼物！他以为有这个好征兆，他的爸爸要成功了！于是他就拎着鞋拼命跑起来，结果警察出现了，警察问，你跑什么？他就被逮捕了……可是掉在了洞里，难道就真的一辈子，乃至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在里面待着吗？

这一天，其实挖洞挖得很好的零蛋突然宣布，他再也不挖一个洞了。他就逃离了绿湖营。于是史丹利就去寻找。于是他们就一起逃离了绿湖营。这是一个无比艰辛，置生命于不顾的过程。可是他们仍旧那么地爱惜生命！他们相伴着往那有可能会为他们的生命带来希望的大拇指山爬去。史丹利背着生命垂危的零蛋。史丹利的曾曾祖父忘记了背左若尼夫人，可是史丹利背了零蛋。曾曾祖父背左若尼夫人是为了喝那清清甜甜的溪水，史丹利背着零蛋，并用自己的手在地上挖出了混黄的泥浆水和野生洋葱。零蛋没有死去，史丹利也活着迎接了故事的结尾。

大拇指山也是一个象征。

故事的结尾时，史丹利和零蛋挖出了很多年前被埋在地下的曾曾祖父的财富。史丹利的爸爸虽然利用旧球鞋的技术没有发明，但是却发明了治脚臭的技术。那个绰号叫香脚丫的非常有名的棒球手在电视里为史丹利爸爸的发明做起了广告：“每天早上，我只要往脚上喷上一点这个，现在我真的变成香脚丫了。而且，我喜欢那刺刺痛痛的感觉。”

其实绿湖营的挖洞的规定完全是那个叫华克的“负责人”自行规定的。这个贪婪的女人，知道就在这一带的地下埋有财富，所以作出了这个荒唐、但是又很切实际的规定。可是这一个个的洞，最后也是为她自己所挖，她怎么会不受到惩罚！

洞真又有财富又是灾难。

我已经在很多地方说过了，一个真正精彩的故事对于小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对儿童文学更加重要。小说，还有儿童文学，都是故事的学校。我们没进过这所学校，就以为自己已经毕业，已经有很高的学位，这虽然不能一概而论都遭嘲笑，但是你毕竟是缺了一张应该有的“毕业证书”。哪怕是“结业证书”也好，你毕竟修过了课，有了些基本的素养和能力。

这位写《洞》的路易斯·萨奇尔就有这了不起的素养和能力。不过他读的倒是法律。他为儿童写故事的“毕业证书”是业余获得的。他生于纽约，定居在得克萨斯州。《洞》的故事也是发生在得州。

我们就一起去一下吧。不会上当的。

讀这样的故事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练练脑子。练练整理复杂关系和故事线索的脑子。还有一个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我的女儿只看了一遍就把它们整理得清清楚楚。我跷起大拇指由衷地对她说：“你特棒！”

（本文选自《阅读儿童文学》，梅子涵著，少年儿童出版社2009年出版，有节选。《洞》，【美】路易斯·萨奇尔著，赵永芬译，朝花少年儿童出版社2000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