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梦不觉岁月长
2017-05-15九人
九人
我们家是开家具店的,和一般人家先批发再转卖赚个差价不一样,店里的家具都是爷爷和爸爸亲自动手由原木一点点经过打磨、抛光、烫蜡等几十道工序制成的。
由于是祖传的木工手艺,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偏偏爷爷立下规矩:一年只接一单生意,只做一套完整的家具(包括门、衣柜、壁橱、木床、桌子、椅子、窗棂等等),属于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我曾经问过爷爷:“为啥咱家一年不多接几单生意呢?那样早就成富翁啦。”爷爷当时呷了口茶,悠悠地看了一眼收拾妥当要拉着他去逛街的奶奶,跟我说:“没空。”我就乐了,这黄金屋的吸引力还是比不上颜如玉啊。
从小在木头堆里长大,我对木制工艺有一股常人难以理解的狂热,平时也喜欢刨块木头做点发簪啥的玩儿。可有一回奶奶碰见我在削戒指,劈手就夺下了我手里的半成品,一向满面笑容的她特别严肃地告诫我绝对不许再造。
我不解,缠着奶奶要问明白,她叹了口气,“那是登峰造极的工艺啊,不再涉足木头戒指是对祖先的敬意。”我再问,就只得到一句“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我一直以为奶奶那句“等你长大就会懂”是敷衍我的托词,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爷爷却郑重地拿出一个还没巴掌大的小木匣子。匣子是沉香木做的,匣面上的雕花很是精美,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老练的匠人之手,匣子里面是一枚木头戒指。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枚戒指,它的样式很简洁,没有装饰宝石也没有刻意的雕花,乍一看比木匣子要磕碜许多,但就是线条流畅,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让我干不出买椟还珠的事儿来。
爷爷说木头戒指是有魔力的,我以为他在打趣我,就没当一回事儿。可是自戴上戒指之后我每夜都能梦到一些不在意甚至已经遗忘了的小事,梦境清晰得我第二天起床能回忆起任何一丝细节。
甲子。
我去药店买过两次温度计。
第一次是和我们当了妈妈的美术老师一起去的,她的宝宝有点发烧。店员手上抓了一大把问要哪一种体温计,夹腋下的含嘴里的三棱柱形状的或者宽宽扁扁的?
我看到老师很为难地皱起眉头,最后说,每种体温计都买一根。
虽然这件事听起来显得她有点蠢蠢的,还有点败家,但是我还是觉得莫名的温暖。
反正母亲为了孩子做了那么多,也不差几根温度计。
乙丑。
我喜欢的男孩子说,他心情好的话会边蹦蹦跳跳边走路。那天我看到他走得很欢快,很想上去打个招呼。
“嘿,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就像这样平平常常的招呼,但是终究没有打成,他心情大概太好了,我跟在他的后面没来得及赶上他的脚步。
不过想到他心情很棒,我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丙寅。
老媽说我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一点儿都不像一个正儿八经的九零后。
满大街都在为小脚裤热血沸腾的时候,我连把校服宽大的裤管裁细一点都不肯,还特别迷恋早八百年前流行过的喇叭裤的样式。
我一点都跟不上潮流的节奏,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就像我那么那么喜欢阿桑,哪怕你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她,我依然觉得她的声音美到让我想不出妥帖的形容词。人生啊,多多少少还是应该过得自我一点。
丁卯。
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一时兴起找我讨我写的小说看,我兢兢业业地整理了一晚上文档,把所有稿子都重新修改一遍才敢发给他——简直比投稿时还要用心。
可是他大概不知道,在QQ上接收了文档的话,发送人是会收到提示的。我发了十多篇,可是只收到一个“对方已接收文件xx”的提示。
是我发得多了,还是他觉得我写得太糟了?心里有点闷儿,就好像平整的纸被人捏皱了一个角。
戊辰。
我出门去超市,碰见一个年轻妈妈拉着她的女儿过马路,想起当年我像小女孩儿那么大的时候老妈一边拉着我走路,一边教我读ABCD。当时我的脑子跟糨糊一样,光顾着看车水马龙,怎么也学不会,老妈还是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教我读。
我从年轻妈妈身边经过的时候听到她微微俯身对她女儿说的话:“除了阳光和空气,其他的一切都必须拿劳动去换。”
当时我多想接一句,不用拿劳动去换的,还有你对她的爱。
己巳。
我一度很迷恋听午夜的电台,听一些纵使遗憾存留依然温情的抑或是虽然错过但还是向往未来的故事,主持人的声音在静谧的午夜有说不出的安定人心的魔力。
惊喜的事情是,前一天晚上我在电台听到的很喜欢的一篇故事,第二天居然就误打误撞地在新买的书里看到。
难道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所有的相遇其实都埋好了伏笔。
庚午。
英语老师在教我们救护车的单词ambulance时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一位老汉出国探望儿子,没想到刚下飞机就犯了心脏病。想到自己还没有看到儿子,他心有不甘地哀嚎“俺不能死”,那么巧地读音刚好和英语的救护车同音,就此得救。
同学都在笑,我却有点难过,一个连help都不懂说的老人家,是存了多么大的勇气才能独自一人买票独自一人坐飞机独自一人抵达异国他乡?
古人言:“父母在,不远游。”
辛未。
我熬过很多夜,听歌看书写小说。我也被迫参与过很多次课堂小测,零分鸭蛋不及格。
后来有一天,我在夜里听歌写作业背单词,第二天的课堂小测就拿到了这学期以来的第一个“优”。
读书从来怕晚不怕早,成绩不好的话,够不够努力只有自己最清楚。
壬申。
我记得做过的一篇英语阅读上说,悲观的人生态度也不一定全是坏处。比如你考差后,心里积蓄了满满的负能量,这时反而会开始更用功地读书。
《尸语者》顾名思义,是有关法医解剖尸体借以破案的一本书,我用一个下午看完,感觉价值观都有点被颠覆,然后就忽然觉得活着就已经是这世间最大的馈赠。
后来发现蔡健雅的一首歌和这本书是同音字,是我喜欢的闲散随意的音律。
“我嘲笑着失败者,是眼睁睁放手的。”
癸酉。
《50 ways to say goodbye》这首英文歌最通俗易懂的翻译是“前任的五十种死法”,大概作词者当时是刚失恋不久,正痛不欲生吧。
唯一能肯定的是,作词者虽然口口声声地咒着前女友出意外,但是心里却从未舍得。
我们只考虑分开对彼此都好,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在一起,对两个人有多好。爱情是喜欢误点的航班,一点点风霜雨雪就要延期起飞改签机票,可是啊,只要你愿意等,它总会到来。
该在一起的人,也总会有在一起的一天。
甲戌。
大概是时代在进步,不说手机款式琳琅满目,各种软件研发公司层出不穷,连同一款游戏都分1.0、2.0、3.0……
但是玩来玩去,最后我还是喜欢《消消看》和《黄金矿工》,我们班一直走在时尚最前沿的女同学,手机里的游戏也依然是《连连看》。
所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吧,大抵人类都是怀旧的生物,这样想想就忽然觉得满是温情啦。
乙亥。
过年时候总能看到各路平常不怎么碰面的亲戚,以及他们带来的一票小屁孩。我一贯是不喜欢去同大人寒暄应酬的,于是照顾小孩子的任务一般都会落到我肩上。
我拿手机看短信,小女孩儿就忽然抬头冲我嚷嚷,“你不要拍我!”我觉得自己似乎被当成变态偷拍狂,瞬间有点慌,把手机亮给小女孩看,“我是在看信息,没有拍你哦。”
小女孩儿抓着手机看了会儿递回给我,“那你给我拍一张吧。”
嘿,小孩儿,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镜头下blingbling的大眼睛真的超级可爱!
木头戒指带来的梦境真的普通又平凡,它什么都没干,只是教會了我要对这世界满怀善意。
就算被辜负,也要记得有太多良善的人一直在善待他人。
我明白了奶奶说的不再造木头戒指是对祖先的敬意是什么意思。因为啊,木头戒指是真的有魔法的,那是一个工匠倾尽毕生心血铸就的结晶,无法超越,唯有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