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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的诗意化

2017-05-12林青雨

醒狮国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归隐陶渊明诗人

林青雨

萧统曾说:“有疑陶渊明之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确实,陶渊明醉翁之意不在酒,“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在于“味”,在于“适”,在于超然物外、物我皆忘。另外,喝酒还能够尽情发泄郁积胸中的烦闷,带给他生命的深层感悟和沉醉以及极大的愉悦。“中觞纵遥情,忘彼千载忧。”

陶渊明选择的正是这样的一条路,回归生活,回归灵魂最深处的家园,当芸芸众生仍旧在尘世间忙碌不休,仍旧身陷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混乱的时空当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当然就显得格外的羡慕与期盼这样的一种生活。我们可以联想到与诗人同时代并居住在庐山中的慧远和尚,他在创立东林净土宗的修行方法時,指出既然每一个人都有佛心,皆可以成佛,那么只要每日口念“南无阿弥陀佛”就可以往生阿弥陀佛立誓成佛的西方极乐净土世界。这或许只是一种心理暗示,督促人心向善,最终达到圆满的境界。而我们反观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就可以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

归隐生活的桃花源

自上古之世尧、舜、禹三代以来,我们并没有在其他任何时代看到过所谓的大同世界。即使在上古三代中的大治之世也不过是经儒家子弟中口耳相传的一些不着边际的臆想而已,且传说中三代之治毕竟已经遥远的足够我们去怀疑他的真实性。于是诗人根据自己的田园生活和一些想象,以及那些年少岁月中的理想与不变的信仰创造了一个桃花源,虽然没有阿弥陀佛立下大誓愿普渡众生创建西方极乐净土世界,药师佛创建东方净琉璃净土世界时的惊天地泣鬼神,但足以弥补儒家社会中关于底层人民和不得志的读书人心灵中的空白。

诗人曾在内心建构了这样的一个世界“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桑竹垂馀荫,菽稷随时艺;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是一个“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的社会。没有非常有压迫性的统治阶层,人们的关系友爱。在序中诗人描绘渔人发现桃源的时候有“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样的句子,画面中满天落英,山水相依,如梦似幻。在无尽的绚丽之中忽然“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仿佛开天辟地般把一个纤尘不染无比美妙的世界融入到每一个人灵魂的最深处,生命一瞬间膨胀起来。

而就是这样的奇迹般出现的“神界”里面,我们所能感受到的仅仅是最朴实平凡的生活。将一切期待也无谓的幻想归于那寂静的一刻,如此的自然而然,仿佛本就应该如此似的。于是我们也就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关于“道”那些并不确定的意义里面,确实存在着这样的一条道路——平淡。一种只是为了好好的生活的渺小的愿望。归隐田园只是其中的一种方式而已,亦是说陶渊明不是为了归隐而归隐,而是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归隐是最可能实现他重新归于生活的愿望的道路而已。但也许正是如此“无为而无不为”许多人在可以而为之的情况下,在心灵通往桃源的道路上总是不得其门而入。其实陶渊明的思想不过是好好的生活,幸福的生活而已吧。

让生活变的美好,这似乎是我们早已忘掉了的东西。在一次次挫折中,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我们寻求心中的安静的领地,于是我们需要有人来抚慰我们的心灵的创伤,让那些美好的记忆得到寄托,在我们经过无数的风浪过后依然有一份平静在守侯着。陶渊明从生活中走来,把我们带入到他的桃源世界中去,把我们带入到他的田园风光中去,在绚丽的季节过后却依然相信那些平淡的人生才是最美妙的记忆。于是这些文字变成一种信仰。

平凡自有真意

虽然关于儒教是否存在依然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我们相信在诗人的心中一定存在这么一种宗教——善。一种对道家“自然”与儒家“仁爱”相交融而产生的类似于乌托邦式“极致的善”的境界的追求。之前说诗人是一位极单纯的人,也正是这样的人对自己所坚持信念更加坚定,大概因为心无杂念吧。

陶诗中表达的爱,有田园之恋、自然之感、酒中深味、怀古之情、亲朋真情、壮志豪情等等。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是真情流露。陶对自然的爱是真爱,审美之爱,非功利的爱,全身心投入之爱。“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见林情依。”“园田日梦想,安得久离析。”陶对自然由“爱”而“恋”而“依”,如“鱼不可脱于渊。”而不能离析,害怕失去。这种爱,是人和自然的情感交流,素的自然正是因为这种无私的爱而光辉,而展现其真,展现其美。

朴素的美充实了陶渊明的感情生活,培养了他对自然之爱,并带给他人生最大的快乐。“岂无他好?乐是幽居。”“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挥兹一觞,陶然自乐。”“介然安其业,所乐非穷通。”“被褐欣自得。”“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自然欢心、幽居是乐、亲朋同好、饮酒陶然、躬耕解颜、安贫知足、读书乐古,田园风光和生活带给他真正的愉悦和满足。这样的快乐是一种平凡的快乐,又是真正的心灵之乐,是人类千万年来追求不息的快乐。是一种审美之乐。而在这种快乐中,又有其“趣”。“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有客赏我趣,每每顾林园。”“借问衰周来,几人得其趣?”趣其实就是乐的意蕴。酒中有味,这是醉之趣;林园有情,这是自然之趣;返璞归真,功成身退,这是智者之趣。恰如梁启超言陶渊明:“最能领略自然之美,最能感觉人生的妙味。”(《陶渊明之文艺及其品格》)这是由“素”而生之雅趣,是素雅,是陶渊明相对“素朴”之外另一方面美的追求,是中国文人之特有之趣。

总之,陶渊明是一个“素心”之人。他将日常平凡生活诗化,从普通田园的“素”中发现“真”意和“真”道,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发现美,由衷赏识,真心表达,从而达到“乐”,情感得到了自由的张扬,灵魂找到了真正的家园。这就是以“素”为美,是妙赏,是对于美的感悟。“天地一东篱,万古以重九。”(宋僧人道灿)陶渊明,孤独、脱俗、不可企及。现代生活绚丽多彩,审美追求也光怪陆离,但是,我们是否应该重新思考一下“素”在当代社会的美学意义呢?庄子曰:“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素是大美,真正的美。

坚持原则是一种美德

一个信仰坚定的人,往往做一些让我们不能理解的事情,就像我们现在实在很难理解那些真正的革命者怎么会拥有那种大无畏的精神一样,我们怎样理解陶渊明的诗呢?站在信仰的角度上重新审视诗人的决定我们的观念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是否会得到一些合理的解释呢?每一个人在经历了生活的艰辛,走过坎坷的人生后,产生了每一个人独特的思想与内心深处的坚持,对信念的执着,是我们保持着我们身为人类的独立性,或许真正的自由更应该存在于思想上,所谓的“不自由,吾宁死”又有了新的解释。

对于心中认定的道路的坚持既是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途径也是在对自己已经逝去的岁月一种负责。我们毕竟不是神,我们总是要不断的为我们当初的选择付出这样或那样或多或少的代价。所以坚持原则是一种美德。陶诗中这种对自身人格的坚持无疑是种“大境界”的体现。

儒家的思想中认为一个人要流芳百世就要做到“三不朽”——“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陶渊明早年有过“立功” 的想法,也身体力行到社会上去闯荡了一番,只不过刹羽而归罢了。他写了许许多多的诗歌,不过在当时并不被欣赏,所以大多也是兴之所至挥毫而就,在时人看来是一个老是写一些奇怪东西的老头。他凭借着20年的归隐为自己在社会上赢得了良好的声誉,那一句“不为五斗米折腰”也算是他一生的点睛之笔,但似他这般的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对于人生和社会大多也有着相同的态度——逃避(隐居),所以也称不上是谁在效仿谁。

看起来他匆匆忙忙地走过这一生却与“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擦肩而过,直到唐宋他的诗歌才开始“名声雀起”甚至被抬到“六朝第一诗人”的宝座上。陶渊明的名望来的实在有够莫名其妙的,他并没有为时人接受,却在后世受到如此高的评价,这是陶渊明的无奈还是时代的悲哀呢?或者说在南北朝哪个混乱的年代里所有人的人生观与价值观都在发生着偏移,而蕴涵在生活中的“道”遭到社会的抛弃。而当我们走过历史再一次回味那些满是硝烟的记忆,蓦然发现一些最美好的东西正悄悄的在一片田园风光中默默的生长,天地间竟如此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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