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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又在作妖了

2017-05-12王木木

桃之夭夭A 2017年5期
关键词:女鬼

王木木

简介:身为打得了男人、破得了案的女汉子,姜枝捕头万万没想到有男人会不怕死地倒追她!

这位青年,你是活腻了吗?

【一】美男变美女?

漠城,城主府。

众目睽睽之下,我瞪着眼前罗裙纱衣、貌若天仙的美人已经足足一刻钟了,却怎么也合不拢张大的嘴巴。

眼前这个美人我认得,名傅楼,性别男,几天前还风流倜傥地拿着扇子跟我讲荤段子,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女人?

城主沈云咳了咳,皱眉道:“姜捕头,这位是我漠城大祭司傅姑娘,请你来破案也是她的意思……”

这口气,显然对傅楼请我来破案一事很不满。

可这不是重点,我一个激灵,跳起来指着傅楼脱口大骂:“你脑残了吧?这漠城的大祭司被诅咒了,谁当谁死,你活腻了?”

此话一出,满堂的人除了弯起唇角笑得更深的傅楼,都瞬间黑了脸。

沈城主语气不悦:“姜捕头,在下就是不信这‘诅咒之说,才请你前来查清真相的。”

我连忙改口:“那什么,口误,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城主究竟为何还要继续选祭司送死?”

沈城主叹了口气:“我漠城子民信奉湖神,再有一个月就是祈福节,若无祭祀,大典如何如期举行?”

我噎了噎,还没开口,傅楼这废柴幽幽地给我来了一句:“姜枝神捕既然这么担心我的安危,就请尽快破案,保护我的生命安全。”

言毕,还含羞带怯地抛给我一个媚眼!

“……”

我好想打死这货怎么办?

【二】大祭司的诅咒

漠城临近大漠,全靠城北那一处湖过活,所以信奉湖神,每隔五年就会为湖神选一位年轻貌美的新娘,尊为大祭司,被整个漠城尊之重之。

可从年前开始,只要被选为大祭司的姑娘,全都会神秘失踪,而伴随着她们的失踪,湖面就会出现巨大的漩涡,隔日会有一个人死在家中,死状极其残忍,是被石头活活砸死的!

漠城人心惶惶,都传这是诅咒,只因七年前有位大祭司无端失踪,被找到时,就是被石头活活砸死的,她心中有怨,所以才会来作乱……

忘了说,我叫姜枝,大燕国皇家神捕元不止的徒弟之一,除了给皇家干活,私下里也赚赚外快。

此番我出现在漠城,就是被重金请来查案的,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之所以会被请,居然是因为傅楼!

而这废柴什么时候瞒着我成了漠城的大祭司,我居然也不知道?!

傅楼扶着云鬓踏进我的门,姿态妖娆,堂堂七尺男儿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还腆着脸问我:“姜姜,这次我帮你赚了这么多钱,你开不开心?”

我面无表情地问他:“你脑子里都是屎吗?”

傅楼一愣,我已经一个过肩摔将他放倒在地,他闷哼一声,连连告饶:“我错了我错了!”

我锁着他,怒气冲冲地问:“说,为什么你会男扮女装成了漠城祭司?为什么要把我也弄到这鬼地方来?”

傅楼痛得哀号:“我说我说,那什么,我除了当捕头,主要不是经商嘛?经常跑苍州,熟门熟路,十六师兄知道后,就让我负责苍州的信件,不巧这一趟赶上大漠天气不好,我又正好途经漠城,就进城歇息,结果就知道了漠城丢祭司这事儿。”

“然后呢?”

“我身为堂堂神捕元不止的徒弟,我理所当然挺身而出啊!我本以为他们就只是丢祭司,想着装成祭司好抓犯人,谁知道他们还死人啊?我骑虎难下,只能把你请过来救命,啊痛痛痛!”

我恨恨地松开他:“废柴。”

这厮乃是我们捕头界的一大污点,除了打架跑腿啥也不会,若不是看在每次请客都是他掏钱的份儿上,估计早被师父踹出了门!

“姜姜,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還有脸问,我险些没忍住又给了他一拳,看他垂头丧气一副任我宰割的模样,我没忍心下这个毒手,愤愤地骂道:“还能怎么办,钱都收了,自然是查出真相,揪出凶手,不然眼睁睁看着你也失踪吗?”

傅楼眼睛一亮,红着脸羞答答地道:“姜姜,你果然是关心我的,也不枉当日我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此生非你不娶!”

我抽了抽眼角:“闭嘴!”

一年前的某个雨夜,我不过是被装成穷光蛋的傅楼骗了二两银子一壶茶而已,这厮就打着“滴水之恩必须以身相报”的名号,砸了大把银子走后门,成了捕头不算,还整日嚷着喜欢我毁我名声,简直禽兽!

【三】深夜女鬼

夜色深深,我窝在床上翻看仵作交的尸单,死去的四个人毫无特殊,甚至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我实在搞不懂杀她们的意义何在。

漠城这个大祭司被诅咒的传说,我是不信的,如果要诅咒,没必要时隔七年才来诅咒,可若是人为,究竟是谁?有什么动机?又是怎么做到的?

“救命啊!”

死寂的夜里突然传来傅楼的鬼哭狼嚎,吓得我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脚冲往隔壁院落。

满屋凌乱,夜风带着些许似有若无的花香自窗外灌进来,傅楼衣衫不整地抱着一根柱子,仿佛被人凌辱过。

见他没受伤,我松了一口气:“怎么回事?”

傅楼一见我就扑上来,速度快得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死死地抱住!

这厮夸张地大呼小叫:“有鬼有鬼,好可怕,要不是我神功盖世反应灵敏,狠狠照着那女鬼抓我的胳膊来了一拳——”

我黑着脸:“讲人话!”

门外已经围了很多闻声赶来的护卫,这废柴大庭广众之下搂着我不撒手,若非他现在装女人,我的清白铁定没了!

“发生什么了?”

人群分开,沈城主走了进来,衣衫还有些不整,看来是急匆匆赶来的。

我多看了他几眼,然后粗鲁地把黏在怀里的傅楼扯出来:“问你话呢,到底谁抓你了?”

傅楼见人来齐了,立刻整了整衣衫,用阴森森的音调说:“要抓我的是个女鬼,披着长发,我没看到脸,但她抓我的手冰冷刺骨,穿着一身白裙子,全身都是血……”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般说道:“就像活活被人砸死的那样!”

“……”

我按着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还没发飙,门口围观众人以管家阿莱为首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表情惊恐!

我一愣!

沈城主脸色阴郁,管家阿莱吓得最厉害,声音都变了调:“白衣女鬼?活活砸死的……”

此话一出,沈云的脸色更难看了,示意左右:“来人,还不将管家拖下去?”

“是……是!”

护卫们也很害怕,却不敢违背城主的命令,阿莱挣扎着被拖走时,还似哭似笑地不断说胡话:“城主!诅咒!大祭司的诅咒!”

沈云咳了咳,有些尴尬道:“阿莱应该是被吓坏了,胡言乱语,在下不信鬼神之说,还望姜神捕早日将真凶捉拿归案。”

我不置可否:这漠城的人看来是对诅咒一事深信不疑,尤其是这个管家,居然吓成这样,简直奇葩!

沈云吩咐左右今晚好好看守,这才告辞,我赤着脚也要走,却被傅楼扯着胳膊拉回去。

“你干什么?”

脚腕被人握住,我一低头就看见傅楼倾身,将自己的鞋子穿在了我的脚上。

他白了我一眼:“你赤着脚到处跑,回头着凉再肚子痛,还不是得我伺候你?”

话虽然欠抽,可给我穿鞋的动作极细致极温柔,硬让我一个女汉子忍不住脸一红,心跳陡然快了半拍。

【四】大家都是有钱人

女鬼这个事隔日就传遍了整个漠城,弄得大家更加惶恐不安。

我一大早要去见四个死者的家属,傅楼身为大祭司,除了吃喝玩乐,每天无所事事,于是也打着无聊的名号跟上了。

可一圈家属见下来,这些人居然个个对此事讳莫如深,别说问话,我还没开口提一提大祭司被诅咒这事儿,就被人乱棍打出,更过分的是有一家人连狗都放出来了!

傅楼这厮大惊小怪,见狗追来,抱起我就狂奔,一口气跑到神湖附近才停下来,还恣意风流地问我:“姜姜,我这个英雄救美的样子俊不俊,你是不是很动心?”

我按着蠢蠢欲动的手:动不动心我不知道,可我很想对这废柴动手!

“真是奇了怪了,家里人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些人都不想求个明白吗?”我皱眉不解。

“或许比起家人枉死,他们更害怕真相?”

傅楼抱着我悠闲地沿着神湖走,因为被“诅咒”吓坏了,神湖便被封了,附近别说人,连只鸟都没有!

我漫不经心地环着傅楼的脖子,瞧着不远处神湖平静的湖面,慢慢梳理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线索,失踪的祭祀、湖面的漩涡、死去的四个人……一时没有说话。

傅楼乐得我这样任由他抱,半晌,我一拍手道:“我要先去找沈城主——等一下,你抱着我干什么?浑蛋!”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傅楼这厮抱着都走了大半天了,脸颊一烫,我翻身利落地从他怀里下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后者还一脸无辜的模样,果然无奸不商。

我们到沈云房里时,他不在,门外护卫只知道城主出去了,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我笑着告辞,转个弯就从后窗跳进了沈云的屋子里。

傅楼跟着我进来,还不要脸地给自己撑场面:“姜姜,你居然和我心有灵犀,我也打算跳窗进来看看的,哎呀,看来我越来越有做神捕的潜质了。”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空气中似有若无地漾着类似梨花的清香,这味道十分宜人,我不由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

傅楼也嗅了嗅,惺惺相惜道:“唔,这是苍州稀有的香茶,价格贵得惊人,这漠城城主也和我一样,是个有钱人。”

我:“……”

傅樓年少家贫,后来靠自己的努力发财之后,总改不了暴发户的本质,三句话不离炫富!

我满屋子查看,傅楼跟我太近,害我一转身就撞上他的胸膛,整个人往后倒下去——

“小心!”

傅楼倾身搂住我,单手攀住了我身后的桌沿,刚好稳住身体。

男子淡淡的呼吸扑在我脸上,他离我如此之近,近得我几乎能瞧清楚他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我老脸一红,挥着拳头:“放手!”

“恩将仇报哇!”

傅楼夸张的躲闪,带动了桌子,搁在案几上的一盆开小白花的植物一头栽下来,吓得他又手忙脚乱地接住,气恼道:“添什么乱啊这花?”

我却被压在花盆下面的一个扁平盒子吸引了目光。

“这是什么?”

我打开盒子,便见一枚陈旧的璎珞躺在里面,上面半块淡青色的玉石散发着幽幽寒光。

傅楼抱着花盆凑过来看了看璎珞,啧啧道:“那些自以为君子的酸人,惯常将玉佩之类的东西分作两半,拿来骗人家小姑娘的感情,啧,沈云这厮,不正经。”

我默默吐槽:说得好像你这种见面就说喜欢我的男人有多正经似的……

门外已经传来脚步声,傅楼手忙脚乱地将花盆、盒子放回原处,拉着我就从窗户蹿了出去!

【五】求人帮忙要这样给甜头

从沈云屋里跳出来,我便正大光明地去见他。

沈云听明我们的来意,点了点头,叹息道:“诅咒一事确实吓坏了大家,他们不愿意提起,怕惹祸上身,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城主给我详细讲一讲了。”

沈城主顿了顿,起身去泡茶,我不经意一抬头,顿时冷汗直流——要命的傅楼,方才我们跑得匆忙,沈云那盆压着璎珞的花盆居然歪了一点,露出了盒子的一个角!

傅楼讪讪地拿眼神示意我。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花盆挪回原位。

盆里的这花雪白剔透,花色纯净得让人心惊,还有浅浅幽香,我之前还没仔细看,眼下细细一瞧,不觉怔了怔。

这花……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我笑道:“城主这花不知是哪里得来的,瞧着似乎是个珍品。”

他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一年前有个苍州卖香茶的茶商送的,说是个珍稀的花种,放在房中能安神静气。”

沈云泡的正是苍州香茶,袅袅茶香飘起,我嗅了嗅,笑道:“这苍州香茶金贵得很,整个漠城,只怕也就只有城主这里喝得到了吧?在下真是荣幸。”

傅楼一听,立刻用肘子蹭了我一下低声道:“我天天跑苍州,这香茶你要是喜欢,尽管叫我给你带,你稀罕他的?”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用力给他蹭了回去,傅楼讶异地看了看我,哀怨地捂着胳膊,一脸委屈。

“苍州香茶贵在难求,我也是一年前,偶然结识贩香茶的茶商,才能买到此茶。”沈云没注意到我两的小动作,端着茶回来。

我接过茶,岔开话题:“却不知这诅咒人的大祭司,与死去的四个人有什么联系吗?”

他品了一口茶,半晌,才悠悠道:“这诅咒漠城的大祭司,名唤渺渺,是我继位城主亲自挑选的第一任祭司,渺渺姑娘做了三年的大祭司,却在七年前的一个夜里莫名失踪。我找到她时,她早已死去多时。至于死去的四个人,他们确实没什么关系,我也想不通为何他们会死,更想不通……”

顿了顿,他饮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道:“七年前,怎么会有人敢伤了大祭司渺渺的性命。”

“确实想不通啊……”我叹息着喃喃,沈城主便不再说话。

傅楼一脸嫌弃地瞪着我,而我厚颜无耻地坐在那儿,直到把一整杯香茶喝完,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离开。

傅楼一回到房里,就抱怨我,居然当着他的面贪图沈云一杯香茶,简直是对他一个暴发户的深深的侮辱,试问天底下有什么是他一个暴发户买不起给我的?有什么?

我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不说话,一直看到他心惊肉跳,我才张了张嘴:“傅楼……”

他挑眉凑过来:“你想问什么吗?”

我顿了顿,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知道你有钱,总会敲诈你的,先欠着,咱们先干大事儿好吗?”

傅楼人虽废柴了点儿,可五官生得好,皮肤尤其好,不枉费王城女儿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朝他丢手帕丢瓜果。

我记得他脑袋后面曾被一个西瓜砸了老大个包,半个月才消肿!

眼下这厮被我突然轻薄了,向来玩世不恭的他居然呆滞了一下,继而通红着耳根,故作正经地咳了咳:“你说什么都好。”

我笑了,手在他脸上流连忘返,傅楼被我摸得眸底幽暗,压抑道:“姜姜,虽然我现在男扮女装,可我实打实是个真男人,你再摸下去,我可不确定会对你做什么。”

我一听,勾着他的脖子就往下一拉!

傅楼不防备,猛地被我拉下脑袋,鼻尖抵着我的,呼吸骤然一滞,我甚至能听到他疯狂的心跳声。

他睁大了漂亮的桃花眼,一张俊脸难得红得要滴血,结结巴巴道:“姜姜,你……你要干什么?”

我勾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道:“真男人,我瞧你扮女人扮得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扮扮女鬼啊?跟我一起去吓唬吓唬那个管家阿莱,怎么样?”

“……”

前一刻还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的傅楼,瞬间青黑了脸,我好不容易耍了他一把,还没来得及嘲笑他,下一刻就天旋地转,眨眼我就被他打横抱起来,被丢到了床上!

“傅……傅楼你冷静,开个玩笑!”

我吓坏了,他整个人倾压下来,明明我武功不比他差多少,这会儿居然连一招也使不出来。

傅楼握着我的双手,重重地咬在我的唇上,柔软温暖的触感伴随着刺痛,让我脑中的某根弦啪嗒一声断了个彻底,我只觉全身无力,火烧一样灼人!

“姜姜,求人帮忙,得这样给个甜头才对嘛。”

见我吓得傻了,傅樓低笑一声,松开了我,满脸得逞的戏谑,我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

“傅楼!我要杀了你!”

【六】一起睡吧?

在我看来,沈云的话不可尽信,可漠城其他的人压根不肯提起此事,思来想去,唯有管家阿莱,他之前被吓得神志不清,最好问话。

可惜他如今被看守得死死的,打着养病的名号,谁也别想见到他。

我无奈之下,只能想出个损招,打算趁哪天沈云不在,好让傅楼扮作女鬼祭司,吓晕那些守卫,再吓唬阿莱问话。

傅楼有些不解:“你要问阿莱话,直接跟沈云说一声就好了,为什么要避开他偷偷地问?”

“还记得你遇见女鬼那晚吗?沈云住的屋子离你最近,他却比所有人来得都晚,当时我只觉有些奇怪,并未多想,直到今日在他房里嗅到苍州香茶的味道。”

我漫不经心地将一封信卷起来塞进竹筒里:“那味道,与那晚你遇到女鬼时房中那股子似有若无的香味一模一样,所以今日我故意问他,得知香茶只有他一个人才有,所以……”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沈云做的?是他假扮女鬼杀人掳祭司?”

傅楼睁大了眼睛,继而痛心疾首:“我早就觉得沈云这厮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房里还藏着半个骗小姑娘感情的璎珞,哎呀,你说他是不是把那些美女祭司都抓去当禁脔什么的?”

“……”

我按着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恨不得把这厮一巴掌拍死——他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垃圾!

“胡说八道。”我将竹筒绑在信鸽身上,“这只是疑点,并不能证明什么,关键沈云他身为漠城城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毫无理由!所以我一定要见一见阿莱,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真是沈云,我得先飞鸽传书给师父他们,毕竟一城之主,倘若真是犯人,先死的恐怕是我们。”

傅楼还不死心:“禁脔什么的,真的是理由啊!普天之下,因为色欲熏心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的变态,真的很多。”

我放飞鸽子,一耳光给这厮甩过去:“滚,我要睡觉!”

傅楼险险躲开,先是故作委屈地抱怨我“狠心”,见我抖开他的被子,不由挑了挑眉,腆着脸问:“你又要和我换房睡?就不能我们两个一起睡?”

自打那晚女鬼事件之后,我就逼着傅楼私底下和我换房睡,虽然他身手好,可灵敏度实在惨不忍睹,我不放心他。

我脸颊一烫,恼羞成怒:“一起睡你个头,让你滚呢,听到没?”

傅楼轻笑一声,凑过来将一个小香囊系在了我的腰间:“你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这香囊里藏的是云蝶香,十六师兄给我的。无论你走多远,我也可以通过云蝶找到你。”

我抖了抖那香囊,满脸愁色地对上他关爱的眼神,将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老实说,这种事儿应该我对他做才对吧?毕竟废柴的名字叫“傅楼”,不叫“姜枝”啊……

可事实证明,我还是太自负了。

夜半时分,我冒充傅楼躺在床上正睡得迷糊,空气中忽然掺杂进一缕水草的味道,寒意顿生!

我反应极快,翻身就起,可还没来得及拔出手边的剑,迎面一抹水袖甩过,我顿时手脚一软栽倒在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视线逐渐模糊,我很努力地睁大眼睛,隐约看到一抹雪色身影缓缓走近我,腰际挂着什么物件,微弱地泛着莹绿的光泽,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刺眼。

那身雪色上沾满斑驳的暗红血色,如傅楼所言,就好像……被人活活砸死的……

我被女鬼抱着走了很久,四周都是黑的,唯有一浪接着一浪的水声。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女鬼对我做了什么手脚,我不能动弹,不能睁眼说话,意识却清楚得很。

一只冰冷的手触摸上我的手,冻得我牙齿打战,那只手在我掌心缓慢地写了一个字,凭着感觉描摹一番,我心中一寒。

那个字是,走。

【七】祭祀死因

我醒來时正躺在傅楼怀中,他满脸憔悴,黑眼圈大得惊人,见我醒来,他愣怔许久,梦游一样唤:“姜枝?”

心中莫名一酸,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搞成这样,丑死了。”

傅楼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声音很轻,却颤抖着:“那时候你躺在湖边,我以为你也死了……”

傅楼将脸埋在我肩窝上,渐渐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肩头的衣服——他哭了?

我僵硬地张着手臂不知所措。

傅楼的双亲在他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年幼的他与姐姐乞讨为生,可相依为命的姐姐也在他十岁那年没了,他虽看着没心没肺,可我知道,他在生离死别一事上,比谁都敏感……

我回抱住他拍了拍:“多亏你用香囊里的云蝶香找到了我,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傅楼闷声道:“从今天起,我要寸步不离你。”

我好性子地顺着他:“好。”

“吃饭在一起。”

“好。”

“走路在一起。”

“好。”

“睡觉也在一起。”

“好……滚!”

此番我在床上躺了一天,才算恢复力气,想到那晚的女鬼,我皱了皱眉,冷了眸色:装神弄鬼!

这女鬼若不玩这一出,我或许还真怀疑这世间有鬼,可她偏偏犯了个大错,她不杀我,反而要我走。

我乃神捕元不止的弟子,若我出事,师父定会立刻赶来,搅得漠城天翻地覆,女鬼让我走,显然不想我插手漠城的事,又顾忌师父不敢直接灭我口,试问一个鬼,哪会顾忌这些事?

这女鬼,不是鬼,定是个人!

我必须要见阿莱。

没过几日,终于盼到沈云晚上出门应酬,简直机不可失。傅楼难得干了件正经事,不知从哪里偷偷搞来一件血淋淋的白衣。

当晚他就扮作女鬼,趁护卫吓得魂不附体,一包迷药洒下去,大功告成!

阿莱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傅楼大咧咧地过去踢了踢他:“喂,问你个事儿!”

阿莱抬头一见满身是血的傅楼,顿时如遭火灼般尖叫起来:“渺渺?渺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慌忙去捂他的嘴,却捂不住,他挣扎得凶猛。

“渺渺姑娘饶命!不是我要杀你的!不是我要杀了你!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

他拼命磕头,额头触在坚硬的地面上,很快鲜血直流,他却仿若未觉,只恨不得将脑袋磕破。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说清楚,什么杀不杀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阿莱哪里理我?

傅楼鬼魅一样飘过来,用阴森森的嗓音低喝:“不许哭了,还不把所有的事都告诉这位神捕,只有她为我伸冤了,我才能甘心,否则我就要找你索命!”

这招果然管用,阿莱如见到了曙光,抓着我语无伦次地就开始说:“神捕,神捕!七年前是渺渺大祭司背叛了湖神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湖神愤怒了,身为湖神的子民,我们必须杀了她啊!”

他疯癫地哭笑着:“城主亲自绑了她在祭台上,让这个亵渎湖神的女人跪在那里反省,可背叛湖神是死罪!所有人!所有人就遵照湖神的旨意,将她活活砸死,让她用鲜血洗涤她的罪过!”

阿莱大哭大笑,又开始疯狂地磕头求饶,而我怔愣在原地,寒意顿生,手脚冰凉,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只觉得连声音都是虚浮的:“他说……什么?”

傅楼扶住摇摇欲坠的我,顿了顿,道:“你还听不出来吗?杀渺渺的,不只是那四个死去的人,而是整个漠城的人。”

而是,整个漠城的人,所以被杀死的人才会毫无联系,因为所有的人都是仇人,所以杀哪个,都是在复仇……

“不错,杀渺渺的,正是整个漠城的人。”

身后突然传来冷冰冰的一声,我和傅楼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又是一片水袖甩来!

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晕过去之前,我想:要是师父知道我栽在同一个手段上面两次,估计会被活活气死吧?

【八】诅咒的真相

眼前一片漆黑,浑浑噩噩中,我似乎嗅到了苍州香茶神似梨花的清香,耳畔传来巨大的水声,我猛然惊醒过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姜捕头,你真的不该来漠城。”

我猛地抬头,就见沈云坐在那儿。昏暗的烛光下,他的指间捏着那枚陈旧的璎珞,表情温柔,仿佛注视着自己最心爱的姑娘。

我恍然想起女鬼把我带出去的那个晚上,她身上戴着的绿莹莹物什,原来是这璎珞!

“傅楼呢?”我想扑过去,可惜被绑住了。

“他比你机灵,逃得快。”沈云冷冷道,“倒是姜捕头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我本无意害你,只想让你离开,可你偏偏不领情,硬要自寻死路。”

“你就是渺渺的心上人?”

既然逃不掉,我索性不逃了:“如果是你,倒是可以解释你这么做的缘故了,只是我不解,这事儿都过去七年了,你怎么就突然要报仇了?”

“因为渺渺的璎珞,一年前,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令我愧疚,是一种难以承受的愧疚,我幡然醒悟,我要替渺渺报仇。”

沈云的眼底隐隐掺了一丝癫狂:“我秘密在湖底挖了一条密道,将祭司们从这里送出去,然后再去杀一个人,散播诅咒谣言,整个漠城的人都是罪人啊!让他们恐慌、害怕,渺渺一定很开心,她就会原谅我的错。”

原来湖面的漩涡,是因为开启湖底密道导致的。

“可你为什么,要将那些祭司送出去?”

“你知道漠城的大祭司为什么都是城外找来的孤女吗?”沈云阴笑道,“你知道她们五年之后都去了哪里吗?”

我白着脸,喃喃:“她们五年后,难道不是各自回去了?”

“那是骗人的,这些孤女都在五年一次的祈福节上被当做祭品献祭给了湖神。”

我颤了颤,沈云继续道:“而之所以选择孤女,就是因为她们的生死无人会追究,渺渺,是我亲手选的第一个祭品,可我背叛湖神与她相恋了。”

这份见不得光的恋情并没有得到什么善果,身为城主的沈云顾忌太多,家族的地位,对湖神的畏惧,让他窝囊退缩。

可他没想到渺渺的性子会那么烈,她在一个阳光极好的正午,爬上祭台,天真地向所有人宣布她有了喜欢的人,将卸下祭司之位。

她或许希望那个男人也能勇敢地站出来回应她,可沈云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她的,只有漠城子民的愤怒。他们将她绑起来,活生生地用湖畔的石頭砸死……

心脏急促地跳动着,我控制不住地哆嗦。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我颤着嗓音讥笑沈云,“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你们漠城做出如此没有人性的事情,你以为杀人,她就会原谅你?”

沈云闻言不仅不受挫,眼底的癫狂反而更加汹涌,他猛地起身,凶狠地盯着我:“她会原谅我的!我已经找到让渺渺原谅我的法子了,我会去见她,而她会亲口告诉我她原谅我了!”

他的模样已经完全不正常,起身要来杀我,我用力挣扎起来,却死活挣不开绳子,生死一线间,整个密道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头顶传来闷闷的轰鸣声!

“渺……渺?”

沈云的动作僵住,尔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九】只一句话我从未骗过你

“沈云!你站住!”

我拼命挣扎,心中的慌乱前所未有的强烈,可沈云已经消失在了密道入口处!

不远处再次轰鸣起来,伴随着外面传来的巨大颤动,这座湖底密道的顶端裂开一道道岌岌可危的裂痕。

“傅楼!傅楼!”

我绝望地哭喊着,却怎么也挣扎不开绑着的绳索。

哐当一声,密道出口处的小门被人重重地撞开,傅楼满身泥泞地闯进来,一剑斩断了我身上的绳子:“快走,这神湖要泄了!”

他浑身都湿透了,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身上隐隐带了些火硝的味道。

水汽蓦地淹没了视线,我握着他的手,只觉指尖比他的还要冰冷,带着哭腔的嗓音问他:“傅楼,你死到哪里去了?”

他怔了怔,然后用力地将我揽入怀中:“让你担心,是我的错。”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不远处又是一阵剧烈的轰鸣,密道顶端的裂缝开始渗水,傅楼慌忙握着我的肩膀:“姜枝,我们得赶紧走——”

话音戛然而止,傅楼的身体陡然一僵。

我哽咽着,将抵在他腰间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一些,就这样贴着他,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傅楼,这湖底的密道,只有沈云一个人知道,就算你是顺着云蝶香寻我,也该从入口进来,你为什么,会从出口进来?”

傅楼湿透的脸上毫无血色,半晌,自嘲般笑了:“是我妄想了,既然找上了你,就该知道会有今天……”

顿了顿,他问我:“可是姜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了?”

我扬起脸,硬生生将眼中的水汽逼退,吸了吸鼻子:“沈云房中那盆花。”

傅楼握在我肩头的手倏忽一紧,指节青白。

“那是曼白花,唯有云山白家有十株,世间能认出的人几乎没有。一年前,王城有位商贾偶然救了白家少主一命,少主便赠了他一株曼白花,那商贾,姓傅,名楼。”

我努力稳住声线:“你或许想着,就算我得知你曾得了曼白花,也认不得那花,可偏偏我三师兄偶然带我去过一次白家,我自然是要见识一番这宝贝……”

“曼白花,安神静气,对修炼内功之人大有益处,却唯独不能遇到苍州香茶,否则会惑人心智,乱人心神,越是做过亏心事的人药效越强烈,直至那人彻底癫狂!”

握着我的傅楼,终究是缓缓地松开了手,他低低道:“我原本只想你注意到他房中的香茶味道和璎珞,却万万没想到,你会认得那株曼白花。”

密道顶上的裂痕越来越多,渗出的水珠开始汇聚成线落下,很快就将我也淋得湿透。

雨水模糊了视线,我盯着近在咫尺的他,却看不清他的脸:“一年前你故意接近我,一年后你故意引我来漠城,让我顺着你设计好的局一步一步走下去……傅楼,你究竟是谁,又想做什么?”

他却答非所问,笑着问我:“姜枝,你可还记得初见时,我同你讲过我的身世吗?”

“……我父母早逝,小时候穷得厉害,与姐姐相依为命,可后来姐姐瞒着我将自己卖给富贵人家,用卖身的钱送我去了学堂……”

“……我努力赚钱,想着有朝一日接姐姐回来过好日子,可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那是傅楼告诉我的他的身世,就像我们在茶楼的初遇,他说是因为对我一见钟情一样,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傅楼道:“渺渺,就是我的亲姐姐。”

我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混着湖水漫延开来,我哆嗦着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漠城的罪,总该有人去昭告天下,而这个人不能是我,所以我选择了你。”

他瞧着我,目光温柔而伤痛,苦笑着呢喃:“即使清楚不会和你有结果,可我已经尽力谋求了,然而我犯下的罪不比漠城的人少,老天爷怎么可能让我善终?”

他说:“姜枝,是我利用了你,今日你和我,生与死,一人只能选一个。”

“你要杀我吗?”

我示意他瞧瞧我抵着他的匕首,想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傅楼,我是一个捕头,我本该在看到曼白花时便将你抓起来审问,可我告诉我自己,那只是个巧合……不错,我喜欢你,即便你是在利用我,我也依旧喜欢你,所以傅楼,你若要杀我,我一定会先杀了你,但是你不要怕,黄泉路上,我会陪着你一起走。”

我扬起匕首便要取他性命,他笑着,眼圈通红的,不过轻轻动了动手指,我便突然四肢无力,伴随着匕首无声落地,我整个人也软倒下来!

“你怎么做到的?”

“你连曼白花都认得,难道不知道云蝶香喂养的云蝶若是死了,云蝶香便会瞬间化作极烈的迷药吗?”

傅楼顺势将我抱起来,他抱着我在水柱越来越大的地道里飞快地奔跑,我甚至能听到身后的密道寸寸坍塌的声音。

意识开始模糊,我强撑着,却似乎真的抵挡不了云蝶香的药性。

“姜枝……这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回忆,便是你对我说,你喜欢我……”

“姜枝,黄泉路上太过拥挤,我怕牵不住你的手……所以你就不要陪我走了吧……”

“姜枝,我骗了你良多,只有一句话,我从没骗过你……”

“我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却很抱歉,不能娶你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混着满脸的湖水,冰冷地落地,轰鸣声倏忽大了起来,此起彼伏,绵延绝望得没有尽头。

“傅……”

我喃喃,黑暗袭来,意识终究被湮灭……

【十】尾声

我醒来时,东方已经破晓,而我躺在漠城不远处的小山上,被师父和师兄弟们团团围着,湖水已经淹到了半山腰!

见我醒来,他们松了一口气:“小九,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们了!”

“傅楼呢?”

我怔怔地问,师兄弟们面面相觑,师父阴沉着脸,半晌,示意我:“自己看。”

我顺着师父的目光看过去,满目汪洋,高高的漠城城墙之上蚂蚁一样攀着好多人,有的被漫过城墙的湖水再次卷回去,有的从高处摔下来死去!

“傅楼——!”

师父一把拉住想要冲过去救人的我,低声道:“小九,来不及了,漠城的城门已经被火锡封死了,神湖被炸,湖水已经淹没了整座城,谁也逃不出来。”

我剧烈挣扎的动作便僵住了,我想哭,想撕心裂肺地哭,眼睛干涩到疼痛,却连一声也哭不出来。

我看见沈云浑身湿透,狼狈地爬到了城墙上。

他在凄凉地笑,许是看到了我们,他朝我们绝望地伸出手,我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却无能为力。

沈云的唇瓣闭合,似乎在重复地说着一句话,师父淡淡地替我解了惑。

他说的是:她不原谅我。

……

那日漠城在他们信奉了百年的神湖之水中化作了一片汪洋,整座漠城,无一生还。

“他们侍奉了百年的湖神,终于杀死了它毫无人性的侍奉者们。”

听完原委的师父淡淡总结,然后在卷宗上批了“结案”两字。

而我终究是自私地没有将傅楼一事说出去,实在对不起自己的身份,便跟师父请辞了职务。

师父瞧了我很久,点头准了。

那日长风万里,王城的白槐花开得极好。

我紧了紧肩上的包裹,打马出城,阳光带着春末夏初的落英缤纷拂面而来,犹如当初那人温柔的手指,亲昵却不轻薄地落在我的脸颊,笑意融融道一句。

“有恩必须以身相报,在下對姑娘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此生怕是非姑娘不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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