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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你弄疼我了

2017-05-12萧四娘

桃之夭夭A 2017年5期
关键词:魔界桑桑天帝

萧四娘

简介:我的原形是螃蟹,但我最大的天敌不是王八,而是魔尊重台。我因为他丢了仙位,战战兢兢地用蟹钳子给人剪头发为生,这货却天天跟我抢生意。我一个钳子挥过去,重台脸色涨红地看着我:“你,你轻点……夹得我疼。”

楔子

魔尊重台和妖王白让在无量山比试的那一日,群妖振奋,百魔齐聚,九重天上吃饱了没饭做的神仙们则守在能看世间百态的乾坤镜前观战。

彼时无量山山顶云雾缭绕,重台和白让一黑一白在三丈开外的两边站定,白让忽而斜眼往云端一挑:“咦,桑荫仙子!”

对面的重台清肃的表情一怔,白让趁机引了个大雷正正劈在了他的脑袋上,霎时一阵肉香传遍无量山。

半晌黑烟散去,重台向来面无表情的冰山脸扁了嘴,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白让跳脚:“你不会被劈傻了吧?我只是随手劈了劈,你可别讹我!”

乾坤镜前众神仙齐齐看向白让口中的桑荫,后者呵呵一笑:“小仙要说我和魔尊没关系,你们信吗?”

一、重台与王八不得入内

魔界与妖界交接处有一家铺子名唤“九日阁”,铺子门前横着一块木板,上书几个大字:重台与王八不得入内。

我的原形是螃蟹,王八以螃蟹为食,这导致我后来修成仙时见到东海的龟丞相吓得昏了过去,十分丢“蟹脸”。至于重台为何不得入内,原因更简单,好好活着不好吗?

自从上个月我在这开了九日阁,魔尊重台就天天在门口一杵,直勾勾地盯着过路人。六界都知晓,两个月前魔尊和妖王比试时被劈坏了脑袋,这时候当然是躲着他走未免自己摊上事儿得好。是以所有想要上九日阁的客人见到重台都绕路走,一连半个月我分文没挣到,穷得差点儿当裤子。

我忍无可忍地拿钳子狠狠夹了重台的腿,他这才罢休。

想到重台那厮,我将两手化成两只蟹钳子,愤愤地在溪边的磨刀石上狠狠地磨着,每一下都像是在怼他的脸。等到蟹钳子锋利如刀时,我感觉到了身心的舒爽。

彼时早春时节,熹微正好,我哼着小曲回了九日阁,刚进了大门就瞧见窗柩前一坐一立的两人。

坐着的那个很眼熟,正是我磨蟹钳子之前来九日阁的客人,一只却尘鸟妖。他一动不动,显然是被人定住了身形,那头浓密的头发如今已经快秃了。顺着正在拿着剃刀作乱的手往上看,那立着的姑娘一身青衣,胸大貌美气质好,瞧着更眼熟,正和我每每揽镜自顾时看到的长相一模一样。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我不是没睡醒或者眼花之后,激灵一下往屋里冲,两只大钳子控制不住地挥了过去:“重台你没看见门口写的字?”

听见“重台”这个名字,却尘鸟妖脸上的表情从委屈变成惊恐,瞧着十分可怜。而罪魁祸首则一闪身躲开我的攻击,现出本来的模样。他一身玄衣,眉目可堪入画,据说新鲜出炉的六界美男榜,他排了榜首。

重台挺胸抬头道:“我不识字,我是文盲我怕谁!”

我嘴角狠狠一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人。

重台转了转剃刀,重新抵在那却尘鸟妖已经成卤蛋的脑袋:“桑桑啊,看你平时拿蟹钳子给人剪头发挺有趣的,你看我是不是也剪得很好?”

好个鬼!我咬牙:“你把他放了。”

重台抬眼,长眸氤氲着一层水汽:“不要,除非你也给我剪一次头发。你给那么多小白脸剪过就没给我剪过,我不服!”

他的剃刀大有我不答应就把这小妖的脑袋开瓢之意,我没办法只能应下来。

他高兴了,眼泪憋了回去,一扬手,解了定身咒的小妖撒腿就跑,连银子都没给。

重台在椅子上坐定,将发髻解开,一头如墨长发垂至小腿处:“我每天晨起都洗头,为的就是这一天。”

我满怀报复心态一钳子从中间处剪下去,头发落地一下子消失不见,再一看那刚剪掉的地方,头发居然立马就长了回去,我再剪它再长,十几次之后我的手累得酸疼:“你这什么破头发,我不剪了。”

我竟忘了重台是魔尊,真正存活的是一团魔息,身体本就是化形,除了一颗生出来的魔心之外其余部位皆不会被损伤。

我说着就要后退,那刚放下的长发突然捆住我的腰,把我带着拽到重台的面前。他的脸贴近我,鼻尖轻轻蹭着我的,呼吸纠缠间,我脊背骤然一僵。

瞧见我的反应,他眸中笑意更深,薄唇凑近刚好擦过我的唇瓣,我一激动,手猛地一掐……

我忘了我现下的手还是蟹钳子,而我的钳子下面是重台的大腿。耳畔只听一阵痛苦的呻吟,眼前的重台憋红了脸喘道:“你,你轻点……夹得我疼。”

咦,这话咋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儿?

二、我曾经是你孩子的爹来着,你忘了?

我叫桑荫,本是溯湖的一只螃蟹精,我靠着我的努力,在百年时间里便修炼成了九重天的一个小仙子。这么短的时间就修成正果,找遍六界也找不出几个人,这本来是壮哉我大溯湖的丰功伟绩,可我沒想到我还没走上仙生巅峰就啪叽一下在半路上跌了个大跟头。

两个月前魔尊和妖王在无量山比试时,妖王喊了我的名字导致魔尊分心被雷劈。魔界人脑回路都不正常,他们放着妖王不去追究,竟然把“坑害魔尊导致其脑子坏掉”这口大黑锅甩给了我,哭着喊着要天帝给魔界一个说法。

不过,所有人都以为重台如今总哭鼻子是因为被妖王白让的雷劈傻了,但只有我知道,他一直就是那副死德性啊!

他冰山面瘫,凶狠残暴都是装出来的样子,对此他曾经是这么说的:“做魔尊就要超凶的,不然你能吓得住谁!”

但是没人信我说的,九重天的神仙们经过一个月的艰苦卓绝的商议,最终把我贬到下界做散仙来平息魔界怒火。本仙子心里苦!

不在九重天的散仙和寻常妖灵一样要吃喝,而妖魔因为有灵力毛发生长得过于迅速,我便发挥特长用蟹钳子给妖魔剪头发来赚钱糊口。

想到这,我叹了口气,眼睛一转,便见那个超凶的人正将一只狸花猫妖的脑袋按在水盆里给他洗头发,偶尔扯到发丝,那猫妖小尖牙将下唇都咬破了也不敢叫唤。

我突然觉得,让他来九日阁做洗头小工也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前日却尘鸟妖的事情后,为了防止重台再像之前那样趁我不在时到九日阁惹是生非,我决定招一个洗毛发的小工来店里看着。昨日晨起招工的告示贴出去之后倒是来了几个小妖,我让他们回去收拾一下午后过来正式上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支着下巴等到日渐西沉也没等来小妖们,于是出去看看。走到溪边的小树林前,我便看见那几个小妖被逼回了原形,爪子牵着爪子站成一排,被捆在最粗的那棵树上。

树杈间有玄色身影翩然而卧,清风拂过他散开的墨发,长眸中绽开灿烂的笑:“桑桑你来了。”

“你把他们抓起来做什么?”

重台从树上跳到我面前,眨了眨眼:“我听说你在招小工,你看我怎么样?”

我摇头:“本店概不招叫‘重台的。”

他眼底一下子泪汪汪的:“你的意思,我连这几只小妖都比不上是吗?”

这话里威胁的意味太重,我清楚地看见被点名的那几只爪子一下子握得更紧。

我想若是重台到九日阁做小工的话,就不会再想别的馊主意混进来,这样也挺好,便答应了下来。可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

眼下重台在不小心扯掉了猫妖一缕头发之后,笑得十分良善地问他:“你说我洗得好不好?”

猫妖点头若捣蒜,重台笑得更开心:“那我就再给你换水洗一遍。”

我不忍看绝望的猫妖,凑过去把重台挤开接手过来:“你的头发长得还挺快,才三五日就这般长了。”

我说着将他头发上的水滤干、梳顺,随后手化成蟹钳子开始剪。整个动作间重台虽然没说话,但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像是要把我身体烧出个洞来。

“好痒。”碎发掉到了猫妖的脖子上,我没化成钳子的左手顺势帮他擦脖子,偏巧他也伸过手来抓,在两只手相触的瞬间,我心里咯噔一跳。

下一刻猫妖的那只手腾地一下起了火,他喵喵叫着将手浸入水盆里,虽然反应够快,但还是烧没了一块皮。

重台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眉宇间满是冰霜:“下次再敢动手动脚,本尊就把那你猫爪子剁下来!”

“不敢了不敢了。”猫妖一鞠躬,立马溜了。

“还没给钱呢!你回来!”我的呐喊换来了他更加飞速的狂奔,我绝望之余,觉得如今这般不是办法。

我转身,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这店小,容不下魔尊这大人物,明日你不用过来了。”

重台蹙了蹙眉:“现在下界的神仙经常被害,你那点儿法力都不够干什么的,我如果不来看着你,我怎么能放心。”

三个月前出了一件大事,东海的普陀仙人、长留的冲虚道长一夜之間记忆丧失,仙骨被人夺去。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一阵风来了,他们就倒霉了一样。到如今,下界的神仙受害者已经多达十三名。

我万万没想到重台是因为这个才总跟着我的,我压住心底涌上来的异样情绪,十分洒脱地道:“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又不是你家亲戚。”

重台斜睨了我一眼,手微微扬起,我以为他要揍我,却不想那手竟是覆上了我的肚子:“我曾经是你孩子的爹来着,你忘了?”

三、就算我心疼你,但我还在生气,快来哄我!

重台曾是我孩子的爹这件事,真的是天大的误会。百年前我刚飞升上九重天那年,魔界迎来新主重台。为了把住新魔尊的脉,天帝派我到魔界做卧底。

至于为什么是我去,天帝是这么说的:“重台法力高强,谁碰谁死,你一来就遇上,这就是缘分,不能辜负。”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无力反驳。

为了不被人发现身份,我化作原形的螃蟹身子混进重台寝殿中的鱼缸里,藏身在水草下。

那水草长得和溯湖水底的差不多,我饿了没有吃的就只能啃水草,但那草吃下去竟是不消化,涨得肚子鼓鼓的。

完不成任务会被天帝骂死,继续伪装下去会被涨死,两者间我选择了后者。我遂从鱼缸里爬出去,化成人形往外溜,随后撞入一个怀抱。

那个怀抱带着夜间的凉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抬头便撞入一双毫无波澜的眼。他定定地看了我片刻,眸色突有妖艳色彩迸出,指着我凸起的小腹问我:“你这是什么情况?”

我在这住了这些天,自是认得这就是魔尊重台。

我想起昨夜他喝酒宿醉,反手掐了一把自己后腰挤出几滴眼泪来:“你个没良心的,这是你的孩子啊!奴家一直倾慕魔尊的神勇之姿,想尽办法混进来想着能陪在魔尊身边便好,却不想昨夜魔尊醉酒之后竟把奴家……”

重台挑眉:“你是说,你一夜肚子就这么大了?”

我:“……咳咳,魔尊不比寻常人,这孩子长得当然快得飞起。”

在对话拖延时间的同时,我在心里计划了七八种逃出去的办法。但我没想到,重台居然真的信了我的鬼话,他泪眼婆娑地将我搂在怀里,语带哽咽:“啊!我竟然要当爹了,我好激动!”

我:“……”

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留下了,为了不露出破绽,我整日扮演为他疯为他狂的花痴姑娘。可能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缘故,重台对我当真是极好,好到吃鱼时最细小的刺都被他亲手一根根挑开。

那段时间我时常看着他的侧脸发呆,我想若是时间停在那一刻,大抵就圆满了。但岁月的车轮滚滚而来,没几天我的肚子就消下去了。重台却毫不在意,他给九重天递了诏信,说魔界愿意和九重天交好,但要把桑荫仙子留下。

这时我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暴露了,重台竟然比我还能演。

这样演技一流、体贴入微的魔尊大人还是被我给踹了,因为我喜欢成形的,但重台的原形就是一团魔息黑气,不符合我的审美。我狠心拒绝他之后便回了九重天,但我没想到百年之后我又和他重逢了。

回忆过去,我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再看眼前揪着陈芝麻烂谷子事的重台,我摊手:“我是成年蟹了,像这种露水的孽缘我向来没放在心上过,没想到魔尊记性这么好。”

重台的脸色微变:“没放在心上?”

他这副表情的确超凶,我心尖微颤但仍是十分有骨气地点了点头。重台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出了大门顺便把那木板一脚踢碎。

我知道他想这么干很久了。

将重台气走后我回屋把满地的碎发聚在一处,跑到树林里架起火烧。各式妖灵的毛发凑在一起,那味道简直难闻到了极致。咚的一声,天边路过的乌鸦被熏晕,直直地掉在地上。

我被熏得脑袋昏沉,捏着鼻子踉踉跄跄地出走,眼见一道黑影飄过来,将我脑袋按着埋进他的胸口,带着我一下跃出树林。

那身上带的凉意让我一下子知道他是谁,可他不是走了?

“你……”我刚要开口,他一下子推开我,飞走了,只给我留了个傲娇又孤独的背影,仿佛在告诉我:就算我心疼你,但我还在生气,快来哄我!

鼻尖仿佛仍有那股难言的气味在萦绕,我心下突然像是用黄连水涂了一遍般苦涩得要命,望着重台离去的方向重重一叹:“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四、重台这心理年龄顶多五岁,不能再多了

这一晚我睡得极不踏实,半睡半醒间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重台的那张脸,刚要睡着却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

我揉着脑袋,披上衣服甫一走出去,视线便被整片的黑填满。九日阁的对面新开了一家铺子,叫“十日居”,今日是开张大吉,场面摆得极阔。门口站着一整队穿着黑衣的魔兵,个个人高马大,手拿大刀。领头的人我也见过,是重台身边的魔卫统领邪方。

“你们这是做什么?”

邪方面无表情地回答:“待会儿仙子就知道了。”

话音一毕,街口有人出现,正是那日被重台伤害过的狸花猫妖。他手里拿着一锭银子笑着走来,我顿觉有点儿感动,这猫居然还能想起来付钱,可真是良善啊!

可还没等他走过来,两个魔兵突然把他按住,架起来就往十日居里走。猫妖满脸惊恐:“喵喵喵?”

猫妖被按在椅子上,一个魔兵拿着剃刀将他刚长出来头发的脑袋再次剃成一颗卤蛋,我这才反应过来,重台是来抢生意的。

之后的三日,我一单生意也没做成。邪方说了,魔界太穷,魔尊要振兴魔界,谁敢阻挠他暴富,他就和谁没完!

说真的,重台这心理年龄顶多是凡间孩子的五岁,不能再多了。

几日冷冷清清,分文没入,我没了办法只能向魔尊的势力投降,关好店铺去魔宫找他。我被引着进了庭院时,重台正倚在树下的榻上指挥魔兵搬水缸:“这一缸做清蒸蟹,这一缸做蟹黄捞饭,这一缸……”

我头皮一紧,定睛看去那缸里竟全是被捆着的螃蟹,我同宗同源的亲人啊!

“壮士手下留蟹!”我扑过去抱紧重台的大腿,他鼻子里轻哼一声:“你又不是我家亲戚,就之前的那点露水孽缘,我凭什么答应你。”

眼看着那缸“清蒸蟹”就要在视线里消失,我顾不上再去和重台斗嘴,追着跑过去:“快放下!快放下!”

魔兵不理,我就把身子整个吊到缸上,魔兵一个没撑住水缸脱手,螃蟹落了满地的刹那一道银光乍现,晃得我不由得眯了眼。下一刻我周身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寸寸收紧,但我看不见也摸不到。

电光石火之间我陡然想起,被夺去仙骨的那些神仙就是无声无息地遭了难,此番我也中招了!

恐惧萦绕心头,可别说挣扎,我就连动都动弹不得。脑袋逐渐变得昏沉,只依稀看见混乱中有人一袭玄衣,手举青剑,一下一下砍在那看不见的桎梏中。

意识尚在的最后,有人拥我入怀,一声声唤着我:“桑桑,桑桑……”

我醒来时,重台还在昏睡着。

我说过魔界的人都很不正常,邪方那个看着老实的统领却喜欢八卦,他和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昨日魔尊是如何英勇神武地救了我,我又是如何无比依恋地靠在他怀……末了邪方道:“属下已经差人去凡间寻个擅长感情戏的书生过来,打算编个话本子纪念这一旷世绝恋。”

重台因强行破开那束着我的妖法导致被其侵蚀,现下,他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丝毫生气。

我倚在床头看他,苦涩夹杂着丝丝甜腻,像是一块发霉的甜糕堵在心头,我摇摇头打算出去透透气。

刚走到庭院中央,我只觉腰间像是被一条绳子拴住,再难往前走。我用尽全力迈步,那腰间的绳子拉得更紧,被绷到极致时便猛地把我往屋子拽。

幸亏我没关门,不然就惨不忍睹了。

我最后落到了榻上,耳畔听见一声吃痛的闷哼,重台被这大力压醒,睫毛颤着睁开眼,有些迷茫的神色在看清我的瞬间染上些微妖异。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被他一个翻身压在下面,他轻轻咬着我的耳垂,一股酥麻之感自那一点迅速蔓延开。我推着他的胸口,他反而将嘴凑过来细细密密地亲着我的指尖:“桑桑,你又来我梦里了。”

五、带你看看本尊为你打下的天下

我也觉得这是个梦。

青色的帘帐垂下掩住这一方天地,重台笑着斜睨了我一眼,手一扬,我身上的衣衫顿时被甩到帘外。他的薄唇有些凉,顺着我的小臂一路磨蹭着向上。

重台本就生得好看,如今这般眼波潋滟,只消看一眼我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这一刻理智什么的仿佛都随之飘远,我颤巍巍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儿,红着脸迎接他的亲昵……片刻后身上人一声惨叫,随后翻身坐在一旁,眼中泛着泪地瞪着我。

我垂眸,第一眼看到了我因激动到忘乎所以而变成的蟹钳子,大抵是又把他夹疼了。第二眼看到的是我几尽赤裸的身子,我脸涨得通红一把拽过身旁的锦被遮住自己:“你的梦好龌龊,无耻!”

重台泪意消散,反应过来现下的场景。他转着眼珠看我,忽而一笑:“那你刚才的反应也是以为在做梦?”

这下我只觉耳根子都热得发烫,我轻咳一声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我腰上仿佛有东西绑着,这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个,重台敛起笑意,十分严肃地道:“没想到居然有人在那螃蟹里下了术法,真是防不胜防。我在昏迷之前施了个咒把你绑在我身边,只要你离开我三丈开外就会自动被拉回来。既能保证你的安全,又不妨碍你的基本生活,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心?”

我呵呵一笑:“贴心死了,替我谢谢你全家。”

重台以因我受伤为由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他,我稍稍表达出不乐意他就眼泪滂沱地闹,邪方一干魔兵把我围住,大有我不在魔宫留下那就不用在这世上留下的意思。

而黔安山的山神记忆全无,仙骨被夺的消息传到我这里的时候,是重台受伤五日的那个午后。彼时我正在拿着蟹钳子剪重台柜子里的衣服。

听到消息,我心下一沉,蟹钳子一偏触到膝盖处,一下子便出了血。我吃痛间,有人飘了过来,他一脸不高兴地盯着我,随后蹲下身子扯开我的裤子,然后凑着嘴含上了伤口。

霎时我有种渡劫之感,九重雷劈在我的脑袋上,生出缕缕青烟。半晌他松开我,舌尖微微抿去那一点儿血迹:“你怎么知道我想出门,连衣服都备好了。”

他说着拿过我手里的衣服,回到里间去换了。我摸着那被他摧残过的膝盖,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唇瓣的温度。

等到重台去而复返,我只觉鼻腔一热,猛地捂住鼻子。

重台生得高大,那剪得破烂的衣服刚刚遮到他大腿处,胸前大片春光乍泄,最勾人的还是那一截笔直修长的小腿,我看了一眼连忙偏过头,视线还是忍不住再扫过去……真是好腿啊!能玩一年的腿啊!

重台的腿稍稍动了动,颇觉遗憾道:“沒想到桑桑口味这般重,早知道这样的话,你做仙子的时候我就该不穿衣服去你府邸找你的,真是失策。”

为了防止“魔尊脑子有病”一说越演越烈,我最后给重台找了一件还没经过我蟹钳子荼毒的衣衫。

魔界和凡界无甚差别,就是天气阴了些,百姓长相狰狞了些,就衬得重台越发的丰神俊逸。他带着我到处闲逛,全程不发一语。半晌,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盛开的格桑树下:“你到底要做什么?”

重台一本正经道:“带你看看本尊为你打下的天下。”

我无语凝噎之际,一阵风将天帝的声音刮入我的耳中:“桑荫!让你查的案子可有实质上的进展?”

这是“传音入密”,重台不会听见,我以气息传话回去:“小仙被攻击的时候是魔尊重台所救,他因此受伤,所以他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重台脑子“被劈坏之后”,天帝贬我下界,明着是为了给魔界说法,实则是来调查“下仙被害案”的。

没错,我又做了卧底。

我以“九日阁”为地点,搜刮妖魔两界的毛发,以仙火焚烧后发现无论哪一族哪一支,只要出现必定会留下些许气味。而案发的现场却没有痕迹,六界之内能做到这一点的屈指可数。再排除和仙界交好的,再排除重台,那嫌疑人如今已经很明显了。

可我现下和重台捆绑着,也实在是没办法去妖王白让那里暗查。

天帝听闻叹了口气:“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斜睨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常,仍旧一副慷慨激昂、指点江山模样的重台,竟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情绪。

高兴或者难过,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只知道我走到了他的身后,随后环住了他的腰身,静静地开了口:“重台,你娶了我吧!”

六、君要臣怀孕,臣不得不怀孕

魔尊重台与原九重天桑荫仙子大婚的帖子甫一发出,六界顿时炸开了锅。有幸见过之前魔尊与妖王那场比试的人俱是满脸激动:“原来那两人真的有一腿啊!”

比这些吃瓜路人更激动的是重台,他忙前忙后,找人给我做喜服,找人去置办酒席,找人去装扮魔界,就显得我特别没用。

我问:“那我要做什么?”

重台没理我,将做喜被的绸缎在我脸侧比了比:“这个颜色很衬你。”

我脑中停顿三秒,随后脸烧得通红:“你不做梦的时候也很龌龊!”

大婚那一日,我换上大红色的喜服,发髻高挽,金钗斜插。我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此刻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还是忍不住自恋,我可真是个漂亮的仙子。

我走到那个水缸前,定定地看着里面仍旧生长得茂盛的水草,长长舒了口气。

今日的魔宫宾客云集,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举办典礼的春日殿,我和重台一步步走到最中央。他是真的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像是个寻常人家成婚的郎君。

“一拜天地……”邪方面无表情,眼底却是透着喜色。

重台十分听话地躬身一拜,而我却直立着半晌都没有动作。

“桑桑,你快拜啊!”他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未动,他终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我一直交叠放在身前的手挪开,没了宽大袖子的遮挡,那凸起的小腹格外明显。这一刻,整个春日殿陷入一片死寂。

我咬了咬唇,泫然欲泣道:“魔尊,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我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虽然他一直不肯接受我,但孩子终究是要认父亲的。之前你说你能给我一个家,给孩子一个帅气的爹,我心动了。可如今我觉得我不能这样一错再错下去了……”

自我开了口,满殿人的表情都格外精彩。任谁也不会想到本来是想参加个普通的婚礼,最后却能看到这么个“你娶我,我却怀了他的娃”的狗血故事。

重台的脸上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但是在场的人都是跺一跺脚六界抖一抖的狠角色,他再是生气也不能如何。而这,也就是天帝给我支的绝招了。

虽然这一招我曾经对重台用过,但是君要臣怀孕,臣不得不怀孕,我也只能咬着牙上了。

我再抬眼,面上那滴泪倏然而落:“魔尊,等我寻到孩子他爹,我为你当牛做马还你如今对我的恩情。所以,你现在,能不能把拴在我身上的绳索解开……”

此言一出,周遭人脸色又是一变,哎呀,魔尊口味这么重,还捆绑!

重台爱哭我知晓,他在旁人面前总装作冰山面瘫我也知道,但他瞄了眼我的肚子,竟是笑了,笑得我浑身发毛。

他步步靠近,凑近我低语:“桑桑,为什么总千方百计想要离开我?为什么不喜欢我?”

广袖里的拳头紧紧攥起,我尽力维持语气的平静:“上一次我到魔界是别有目的,这次也是一样。如今在魔尊身边无用,我不想再和你演戏了。我离开,我去找谁都是我的事情,不是吗?强扭的瓜不仅不甜,还容易上火,魔尊又何必执念于此?”

我第一次觉得我真是牙尖嘴利,能和九重天第一利齿哮天犬一拼了。因为我看清了重台瞬间变得灰败的眸色,就连他嘴边还挂着的那抹笑看起来都无比绝望。

他一扬手,我身上的绳索被解。我咬着牙强逼着自己转身,再不走,我的心就要向心碎的魔尊大人投降了。如此,我便没能见到身后人眸中一闪而逝的猩红。

为了让肚子多大几日,我将重台水缸里的水草塞了一袖子,从魔界到妖界,一路走一路吃。到了妖界都城,我哭着喊着说妖王白让负我,迅速引起围观。

妖王白让向来风流,他大抵也很好奇是哪段露水情缘会搞出来一个娃娃,很快我就被带去见他。可他一见我,一口茶噗地喷了满地:“我可从来没碰过你!你赶紧走!重台那家伙疯起来自己都杀,你可别害我!”

我一愣:“自己都杀……这是什么意思?”

“啥?他上一次差点儿死了,这么大的八卦你难道不知道?”

七、重台杀仙人性命,他不会有活路了

上一次我在魔界当卧底的时候决然离开,我自觉按照重台的那个德行,哭个几场这事儿也算过去了,我却没想到重台差点儿因此丢了命。

重台是魔尊,本体的魔息本就是世间怨气所化,一旦被刺激到了极致,怨气蒸腾就很容易偏激到失去理智。

如此情形下,重台把我的离去全都归责于他自己,他以魔息注入木雕小人里化成我的样子,给她们每人一把剑,去刺他唯一成形的心。

白让接到邪方的消息赶到魔界的时候,重台心口血迹汩汩而出,染了满地红意。他面色苍白,眸色殷红,偏偏唇畔还在笑:“桑桑,没用的重台死了,你会不会高兴?”

“我当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救回来,全程他都是那个变态兮兮的笑……”白让打了个哆嗦,我想起在婚禮当场重台的反应,掌心全是冷汗。

“咚咚咚……”天边战雷轰鸣,我呼吸一滞,匆匆别过白让连滚带爬地上了云端。九重天天门外,我远远地就看见缭绕的黑雾染遍云絮,重重天兵天将之中,重台玄衣翻飞,手执青剑,浑身是血,恍然地狱来的魔。

也是,他本就是魔,只是我从未那么看待他过。

重台眸中闪动着细碎的光,又要举起的剑被我一声呵斥拦住:“重台!你在干什么?”

他循声望过来,舔着嘴角笑得恣意:“桑桑,把他们都杀了,这世间就没什么神仙和魔的区别了,你就不用一次又一次地离开我。”他顿了顿,念了个诀,“这个东西,我也不需要了。”

他摊开的手掌上赫然出现的,便是下仙丢失的那十四根仙骨:“魔界有隐秘法术,用四十九根仙骨锻造炼丹就能给我做一副仙身,可现在不必这么麻烦了。”

这一刻,我突然很想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知不觉往下掉。

我想起我主动和天帝请缨调查“下仙被害案”时,他答应我,只要我查出真相他就为我脱去仙籍。而我之所以如此,矫情点儿说,就是为了和重台厮守。

我很早便从司命星君那里知晓,重台是纯正魔息所化,我的仙气和其相克,最后不是我死就是他翘辫子。于是我咬着牙回了九重天,我以为时间会让我忘记他的好,可到头来让我越陷越深。

所以,我想,我不做神仙了,我就去做重台水缸里的小螃蟹好了。但我没想到,重台经白让治好了之后也知道了这件事,他竟是私下袭击下仙夺其仙骨,打算修一副仙身。

在魔宫我打翻了装螃蟹的水缸,重台为了不让我发现藏在缸底的仙骨,就用法术控制住我,在我失去意识后再装模作样地演那一出戏。

我们为了靠近彼此做了这么多,可兜兜转转我们又错过了。

眼前的重台魔息暴涨,利剑所向,无人能抵挡得住。我吸了吸鼻子飞身落下,一把抓住了剑身:“重台,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剑刃切入肌理,疼得我冷汗直流,那渗出来的血终是晃了重台的眼,他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我,眸中猩红寸寸消亡,血泪混合着从眼眶滚下来:“桑桑,我竟伤了你……”

他身后的锁妖塔趁他分神恍然罩了下来,霎时一阵金光大放,耳畔是重台的嘶吼和天兵天将的叫好声,我眼前越来越黑,混乱中我想起了一些更久前的往事。

两百年前我是个领兵打仗的神仙,那时的重台还不是魔尊,只是天天在六界惹是生非的大魔头,麻烦程度仅次于后来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我奉命去除重台,和他打了个两败俱伤,连肉身都打没了。重台会一种能抹去人所有记忆的邪术,我中招之后和他双双掉入凡界的溯湖。

我的魂魄入了一只螃蟹身体里,重台的魔息进了旁边的水草里。大抵是身边只有我这么一个熟蟹,重台慢慢就对我由恨生爱了,这才有了之后的种种。

如今重台被压,我竟是完成了一开始的任务,很神奇。可重台夺人仙骨,杀仙人性命,他不会有活路了。

八、情之一字太苦,还是忘了的好

天上一日,下界一年。我回九重天不过须臾几月,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妖王白让看上了折枝仙子,搞出了一大堆事情,为了洗脱罪责,白让附身到西海龙王王妃的肚子里,成了三太子,打算再过个几年化成白马驮那西行的唐僧去西天取经。

白让能甘心当人坐骑怕是爱惨了那个仙子,就和重台对我一样……我却注定要辜负他了。

这一日我进了锁妖塔去看他,他蜷缩在角落里,一遍又一遍低声重复着:“桑桑,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离开我……”

我用力攥紧袖中的水草,再松开:“我最开始就是要杀你的,这是我们的宿命。至于喜不喜欢的……都不重要了。”

别人来动手,重台或许会尽全力拼一拼,只有我来,他才不会反抗,所以天帝便让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重台也当真是没有动,只定定地看着我,看着我用法力凝聚汇成一把刀,轻轻抵在他的心口处,看着我一寸一寸将刀扎入他的心脏……他轻轻地笑开,含血和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可是桑桑,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已经不太记得我是怎么将重台的尸体当着天兵天将的面焚烧殆尽,又是怎么攥紧水草跌跌撞撞地离开锁妖塔。我回到府邸昏迷了半日,醒来之后我做了很多事。

因着除去魔尊重台这项丰功伟绩,天帝对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差人把仙骨还给了那些下仙,又去瑶池挖金莲藕,给被重台误杀的神仙重新做身体,让他们的魂魄得以附身。再去老君那偷仙丹给他们喂下去,虽然法力不再,但到底也救回了他们的命。

做完所有,我去老君那里讨了一味药,名唤除忧水。只要喝下去,我就再也不会记得重台这号人了。

这一夜,月很圆,星光很亮。

情之一字太苦,还是忘了的好。我笑了笑,仰头将除忧水一饮而尽,

尾声

其实重台没死,我也没失忆,这些只是掩人耳目所做的戏罢了。

那天我进锁妖塔的时候,将重台魔息的一缕提着放到那株水草里带走。魔就是这点好,只要有一点儿魔息就能活。

虽然我尽全力弥补卷进此事的仙者,但重台到底罪孽深重,我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最后还是白让给了我灵感,我让重台到唐僧师徒会出现的妖精洞府里做不起眼的小妖,被打死个无数次。

反正他只是一团魔息,只要不扎心,捅哪里都没事儿。

一来算是重台的报应,二来是成全唐僧师徒的功绩,修缮佛缘,洗脱他身上的罪孽。

临走前,他在我额上落下一吻:“桑桑,你等我回来。”

我查明了案件真相,天帝按照约定除去了我的仙籍,我又回到了九日阁。

外面的格桑树又打了花骨朵,它在等着花儿开,我在等我的郎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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