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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井底”

2017-05-11陈亦武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苍南天井学校

陈亦武

2014年9月,位于温州市苍南县最西部山区的天井小学,只剩下一位名叫徐珍珍的4年级学生,父母把她转到山下的莒溪小学就读。学校校长徐盛亮、教师徐鹏程,被上级分别安排到桥墩小学、莒溪小学继续从事教育教学工作。从此,这所1951年创办于天井宫的小学校,前后经历了63年,终于宣告消失。

高山深井,井底村庄

当2016年第十号台风“狮子山”还在大洋中犹疑不决、来回打旋的时候,我随桥墩学区吴正清主任等一行人去了一趟天井村。

从横坑进来的方向,远眺星散在谷底平地里的一座座黑瓦白墙,与周围的茂林修竹交相掩映,觉得这里真是一口天然的“大井”。

天井,位于苍南、泰顺、文成、平阳四县交界处,海拔800多米,四面环绕几座1000米以上的山峰,有狮子岩、高枯尖、棋盘山和九峰尖,尤以九峰尖为最,海拔1237米,是南雁荡山脉的主峰,也是苍南第一高峰。这里是鳌江南支流源头,系自然生态保护林区,环境险恶,地理闭塞,曾经是刘英、粟裕红军挺进师开辟起来的闽浙边红色革命根据地。这里素有“苍南西藏”之称。所谓“苍南西藏”,除蕴含着高原、偏远之意外,更是贫困的代名词。2002年以前的天井,全村467名成年男子,竟有168个光棍。

站在天井村四顾,满山的竹海随着山风起伏。整个村子有很多新盖的小楼房,但这些新楼房却很少有人居住。光鲜的房子一排排、一幢幢立在山谷里,冷冷清清。溪涧两旁的驳坎修整一新,沿溪下来稀疏地架着一两座小桥。桥下溪水潺潺,清澈得似乎没有一丝杂质。村子比较空荡,偶尔只见到三两个花甲老人坐在自家楼房门前静静地发呆。

同行的原天井村小学校长徐盛亮告诉我说:“全村现在总共有1100多户籍人口,在外的就有900多人。最偏远的苏一场村30多户村民,都已经集中搬迁到了村中心。”

我们来到天井村学校旧址。它坐落在天井村的正中位置,临溪而建。我们走进学校,教室还是原来的教室,操场也是原来的操场,只是没有了学生、老师,显得有点空荡、凄清。国旗台的旗杆还完好地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上面的国旗还悬挂在那里。国旗的颜色是那么的鲜红,背后的狮子岩是那么的浓绿。

徐盛亮是本土的天井人。他小时在天井村念完小学,初中一年级去了文成县的桂山乡。初三改制考,又去了文成县的珊溪区中学,在那里念完初中,由于成绩优秀,作为定向生,被乐清师范学校录取。毕业分配,他与苍南教育主管部门签订了三年的山区教学合同,来到生他养他的天井乡。这一年,他刚满20岁。20岁,风华正茂,青春懵懂,激情飞扬,充满梦想。

徐盛亮说:“天井有内、外天井之分。内天井即是这里的天井村。外天井原名‘坳下,是原天井乡的所在地。”徐盛亮在外、内天井的学校都呆过。先在坳下教过10年书,接着又到天井小学教了13年,不知不觉在山区教育的坎坷路上默默走完了23年的工作历程。

二十三年,教没了两所学校

第一所学校:天井乡中心学校

1991年8月,徐盛亮手持教育行政部门开具的介绍信,来到天井乡所在地的坳下天井乡中心学校报到,学校领导立即安排他到初中去任教。

当时,天井乡中心学校有小学2个班,其中一个复式班,学生36人;初中2个班,学生52人;教师9人。

那时候,义务教育学校要完成“两基”(基本普及义务教育和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任务。开学初,要做巩固生源工作。山里人一般都是子女多,家庭经济收入不高,对文化学习不重视,加上重男轻女思想,每学期动员学生入学是一件很难的事。为了留住学生,徐盛亮不得不在开学前挨家挨户走访,摸清孩子和家庭情况,做到千山万水、千言万语、千辛万苦、千方百计,直至打消他们辍学的念头。有的“钉子户”扣住孩子放牛打猪草,还死活不让女孩子去上学。这些女孩子有的是童养媳,家里大人怕她们读了书,有了文化,不听话,跑了,白养。为此,徐盛亮便经常要和这些家长理论,磨破嘴皮,还得替他们垫学费。垫着垫着,自己半个学期的工资就垫没了。除了垫学费,还要动员社会力量对一些特困家庭进行帮扶,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从而防止中途溜生。

由于初中学生来源分散,大部分离学校较远,需要住校。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和更方便照顾学生,徐盛亮也搬进了学校,与学生同吃同住。

白天,他除了教学,还写教案、改作业、给后进学生做课外辅导。晨昏之际,他常捧着书在溪边的卵石间徜徉,三年自考,最终他取得了大专毕业的文凭。参评中级职称的时候,山外的水泥路还未通,与外面的联系只靠那一只传呼机。外面需要什么材料,来几个字的中文短信,他就得屁颠屁颠跑上半个多小时的山路,找到一部电话,回个呼机,问清情况后,急急忙忙准备好并带上相关的材料或证书,风风火火攀爬一个小时的“通天岭”,再曲折迂回蛇行两三个小时的崎岖山路,才到达了莒溪镇。那一轮职称评过来,他说他前后走坏了好几双鞋。

做完白天全日制正常的教学工作,晚上还有扫盲班的教学任务。动员青壮年文盲进扫盲班,比劝说留住在校生还困难。这里的村民闲暇时喜欢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打扑克、搓麻将。他们对学文化兴趣不大,觉得自己又不出去做生意、跑业务,学习文化有什么用啊。为此,徐盛亮经常打着手电,摸着夜路,为动员争取一个村民来夜校学习,有时要连续走上好几趟他的家门,苦口婆心,连说带哄,又拉又拽,好不容易才将他们扯到了扫盲班。特别是遇到外出打工的,逢年过节,徐盛亮就登门开展工作,他带去上面统一印发的农民识字教材,就地进行教学,完了再拿出考卷让他们做。很多的节日,徐盛亮就是在村民的家中度过的。

徐盛亮说:“在坳下开初那段日子,路不通,电没有,自己种菜,有钱也买不到吃的。虽然生活过得苦,工作紧张,但觉得充实。”

学校繁盛时,初中连小学,少说也有上百个孩子在上课。校园里满是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清脆悦耳。

随着世纪末打工潮兴起,很快就波及到了苍南大山深处的天井鄉,坳下的村民呆不住了,他们的心活泛起来了,开始涌入城市,融进了以亿万计的农民工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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