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提要文献的比较与研究
2017-05-10江庆柏
[摘 要] 四库提要从四库馆臣最初撰写的分纂稿到最后形成的《四库全书总目》之间,经过了撤换、增补、复校等过程,内容、文字、体例等都有不少变化,存在许多差异。提要的差异与文献的修改、缮录底本的改换、馆臣的擅改、誊录监生的随意删节与疏忽、特定的政治因素以及馆臣的学术观念等有关。四库提要文献的比较研究可以充实学术思想史的研究,充实文献学学科理论建设,也可为四库馆的管理研究提供例证。
[关键词] 四库全书;四库提要;乾嘉学术
[中图分类号] G256.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1763(2016)06—0021—04
Abstract:From the originally respective compiling abstracts written by the compilers of the Siku Quanshu Institute to the Total Abstracts of Siku Quanshu, the abstracts of Siku Quanshu went through the process of replacement, addition, rechecking and so on. The content, text, style and some other things have changed a lot, and there are many differences among them. The differences of the abstracts are related to the revision of the documents, the alteration of the original text, the changes of the compilers, the optionally deletion and negligence of the copyists. They are also related to the certain political factors, the academic concepts of the compilers. The Comparison and research on the documents of the abstracts of Siku Quanshu can enrich the research of the history of academic thought, enrich the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of philology, and provide example illustration for the management research of the Siku Quanshu Institute.
Key words: Siku Quanshu; Siku Tiyao; Qianjia academy
一 四庫提要文献的基本类型与研究现状
四库提要,是指四库全书纂修官给收录《四库全书》的图书及一部分没有收录《四库全书》但已经进呈到四库馆、且有一定价值的图书所撰写的提要。
四库提要记载了各书作者的事迹,评判了图书的价值,阐述了古代学术源流演化的历史。以《四库全书总目》为代表的四库提要是我国古代社会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对传统学术遗产、思想遗产进行全面总结的著作。在此之前,尚未有规模如此宏大、体例如此严密、论述如此深入、内容如此全面的学术性总结著作。
四库提要现存有各家分纂稿(翁方纲、姚鼐、邵晋涵、陈昌图等撰),《四库全书初次进呈存目》(以下简称《初目》),《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提要,《四库全书荟要总目提要》(以下简称《荟要提要》或《荟要总目》),文渊阁、文溯阁、文津阁、文澜阁《四库全书》书前提要,《四库全书总目》,《四库全书简明目录》等,大致可分为分纂提要、汇总提要、刊本提要、书前提要、总目提要等类型。
四库提要在从四库馆臣最初撰写的分纂稿到最后形成的《四库全书总目》之间,前后长达二十二三年,同时《四库全书》先后抄写了7部,《四库全书荟要》也抄写了两部。在此期间《四库全书》经过了撤换、增补、复校等过程;四库提要也经过了反复的改动。因此四库提要在内容、文字、体例等方面,都有不少变化,从而使得四库提要也存在不少差异。
四库学界早已认识到这种差异,并对此作了许多研究。无论是一些研究专著、还是一些单篇论文,都有涉及这个问题的,其中的相对结论已被学术界认可。
目前的四库提要文献比较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当然也还存在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缺乏对四库提要文献作全面系统的比较研究。现有的四库提要研究大多是举例式的,没有将全部四库提要作一全面、完整的研究。这一问题的存在与四库提要的分散有直接关系,因为提要文献分散,所以全面系统的研究客观上存在一定的困难。
第二,对四库提要类型认识不全。受文献掌握的限制,已有的研究通常都认为提要文献只存在分纂提要、库本提要、总目提要这三种类型的提要,没有注意到汇总提要、刊本提要的存在及在四库提要研究中的价值。
第三,对提要相互之间关系的分析注意不够。已有的研究对四库提要自身的价值及存在的问题研究较为充分,但对提要相互之间关系的分析注意不够。
第四,研究成果不平衡。对四库提要文献的研究主要偏重于对《文渊阁提要》及《四库全书总目》研究,对文溯阁、文津阁提要等关注不够。《文澜阁提要》因为以前看不到,有关研究成果几乎空缺。
第五,四库提要的研究与四库文本的结合注意不够。这可能与以前四库文本阅读不易有关。在上个世纪80年代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之前,社会上很少有人能看到此书。在文渊阁本影印之后,其他如《四库全书荟要》、文津阁《四库全书》、文澜阁《四库全书》一般也都难以看到,四库文本全面使用的困难依然存在。这导致四库提要与四库文本的比较难以进行。
这些问题的存在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我们认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现在的四库提要是分散的,分布在各处,而且有些四库提要查找还不方便,这为四库提要的综合性研究带来了不少困难。因此,有必要将所有存世的四库提要文献汇辑一书,作系统整理,这样才可使四库提要研究得到更好的发展。
二 四库提要文献的差异及其原因分析
提要的差异是因为文献修改的缘故。例如宋牟巘撰《陵阳集》提要,最早形成的姚鼐提要云:“今陶集诗本无书年号者,惟《祭妹文》称‘义熙三年,此宋号也。渊明耻事裕,大节较然,此未须深论。”其后形成的《初目》则写道:“今陶集诗本无书年号者,渊明耻事刘裕,大节较然,此未须深论。”《初目》将姚稿中“惟《祭妹文》称‘义熙三年,此宋号也”一句(划线部分)删掉了。姚鼐的原意似乎在说明陶渊明“耻复屈身后代”,所以文章中不用刘宋年号,以显示其立场。虽然偶尔也用一下宋代年号如“义熙”,但这无亏陶渊明之“大节”。姚鼐由此说明牟巘虽忠于宋朝,入元不仕,但偶用元帝“至元”年号,也无亏其大节。然姚鼐似乎疏忽了,《祭妹文》所称“义熙三年”所用是东晋皇帝安帝年号,并非新朝刘裕年号,姚鼐以此来说明牟巘的态度,并不合适。《初目》将其删去,是看到了其中的问题,是完全恰当的。《初目》的这些改动被以后的提要所接受,所删“祭妹文”一句在以后的提要中即不再出现。这种差异属于文献修改的问题。
提要的差异与缮录底本的改换有关系。誊录底本不同,因而提要也有了差异。如明沈继孙《墨法集要》,是一部叙说油烟墨制造技法的著作。《荟要提要》云:“凡为图二十,附载图一,每图各为之说。”又说:“今以二十图列于前,而以‘印脱之式重加订正,退置卷末。”《总目》云:“凡为图二十有一,图各有说。”“此书由‘浸油以至‘试墨,叙次详核,各有条理。”两篇提要都提到了本书的篇目,但顺序不一样。提要所说的顺序差异与文本的顺序差异相关。《荟要》本二十一篇,是从“浸油”到“印脱”,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是从“浸油”到“试研”。
湖 南 大 学 学 报( 社 会 科 学 版 )2016年第6期江庆柏:四库提要文献的比较与研究
《荟要总目》云:“今依武英殿聚珍版本缮录,据明《永乐大典》本恭校。”是《荟要》本缮写依据的是《武英殿聚珍版》本。《武英殿聚珍版》书前提要校上于乾隆四十年四月,《荟要提要》校上于乾隆四十三年二月,是《荟要》本缮写在后。今查《荟要》本,其书提要、正文内容都和《武英殿聚珍版》本相同。这个顺序是已经经过了调整的。《武英殿聚珍版提要》说:“原本诸图皆以施功先后为序,惟‘样制图后附以‘印脱之式,未免参错不伦,其形制亦颇未合。今以二十图列于前,而以‘印脱之式重加订正,退置卷末,庶端绪秩然而体例尤为尽善云。”提要这里说的“原本”,应该是指《永乐大典》本。提要说“印脱”一篇原在“样制”篇之后,但提要認为原书是按照制墨的各道工序来安排各篇先后的,而“印脱”是说制墨的模具,并非具体的制墨方法,所以认为原书将其放在“样制”后是“参差不类”。《武英殿聚珍版》将这一篇调整到了全书的最后。《荟要》与《武英殿聚珍版》相同。
《总目》著录此书来源是《永乐大典》本,说明文渊阁本是依据《永乐大典》本缮写的。乾隆帝《题墨法集要图记》云:“其书向不传,昨检《永乐大典》得此,命儒臣录入《四库全书》。”(《御制诗四集》卷三十三)即指此书自《永乐大典》中辑出。《武英殿聚珍版提要》校上于乾隆四十年四月,乾隆帝作《题墨法集要图记》诗并序在乾隆四十一年正月,是《武英殿聚珍版》书刊刻在前,所以未用《永乐大典》本。
本书文津阁本的情况则甚为特殊。其提要与文渊阁本完全相同,而书中内容则是按照《武英殿聚珍版》本缮写的,书中各篇名称及顺序、插图、说明文字都相同。是文津阁本书前提要与正文内容分离。
提要的差异提要或与馆臣擅改有关。如唐成伯瑜撰《毛诗指说》提要,余集分纂稿云:“书凡四篇……二《解说》,先释《诗》义,而风、雅、颂次之,周又次之,诂、传、序又次之,……大略即举《周南》一篇,櫽括论列,以引申及其余篇也。”《荟要提要》与余集分纂稿相同。《总目》云:“书凡四篇……二曰《解说》,先释《诗》义,而风、雅、颂次之,周南又次之,诂、传、序又次之……大略即举《周南》一篇,櫽括论列,引申以及其余。”
就所引文字看,余集分纂稿、《荟要提要》相同,说明《荟要提要》即来自于余集分纂稿。《总目》与余集分纂稿相同,说明两者之间也有相承关系。但《总目》将余集分纂稿所说“周又次之”一语,改作了“周南又次之”。按提要此为叙述《毛诗指说》第二部分《解说》的内容。这一部分在解说完风、雅、颂的意思后,又解说“周”的意思。其文云:“周者,地名。”又云,文王“将岐周故地赐周公、召公为食采邑,使施先君之教。其诗系之周、召二公”。“得圣人之化谓之《周南》,得贤人之化谓之《召南》”。可见这一节主要是解说“周”的意思,并非解说“周南”,所以周、召二公,《周南》《召南》两篇并提。《总目》作“《周南》又次之”,是后来修改产生的错误。《总目》之所以改为“周南”,或因看到下文云“大略即举《周南》一篇,檃括论列,引申以及其余”,遂以后准前,而又未能检核原书的缘故。这属于擅改。
《荟要提要》《文渊阁提要》《文津阁提要》均作“周又次之”,说明余集分纂稿不误。《文溯阁提要》作“周南又次之”,与《总目》同,说明是依据《总目》抄录的缘故。
再如元张存中撰《四书通证》,《初目》云:“初胡炳文作四书通释详义理而略名物”。《荟要提要》作:“初胡炳文作四书通释义理而略名物”。
差异在“释”“详”二字。胡炳文作有《四书通》一书。按照《初目》原文,意为起初胡炳文作《四书通》,其书对四书的诠释(“释”)“详义理而略名物”。《荟要提要》或以“释”字入书名、但又认为胡炳文所作并无《四书通释》一书,或以“释详”二字与下“略”字不相照应,因改作“释义理而略名物”。然《初目》原文“释详义理而略名物”其意清楚,《荟要提要》作“释义理而略名物”虽也可说得通,但“释”“略”对文,究竟不若“详”“略”对文顺妥,且《初目》原意应该也并非以“释”“略”相对。《初目》原文“释”的具体内容即“详义理而略名物”,《荟要提要》似乎未能理解这一意思。
《文渊阁提要》《文溯阁提要》《文津阁提要》作“初胡炳文作《四书通》,释义理而略名物”,《总目》作“初胡炳文作《四书通》,详义理而略名物”,似乎都没有理解《初目》的原意。
馆臣之所以会擅自删改,主要是因为未能很好深入理解原提要的意义,有时候望文生义,往往就改错了。
提要的差异与誊录监生的删节有关。这里所说的誊录监生对提要的删节有关,主要是指在缮录文溯阁、文津阁等提要时所做的删节、改动。这一点许多学者都已经注意到,并作过分析。从我们比较的结果看,有一些提要经过删节后,前后相接,语无滞如果不作比较,完全看不出删节的痕迹。
如王逸《楚辞章句》,《文渊阁提要》云:“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有《古文楚词释文》一卷,其篇第首《离骚》,次《九辨》《九歌》《天问》《九章》《远游》《卜居》《渔父》《招隐士》《招魂》《九怀》《七諌》《九叹》《哀时命》《惜誓》《大招》《九思》,迥与今本不同。”《文津阁提要》《总目》相同,《文溯阁提要》作“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有《古文楚辞释文》一卷,其篇第迥与今本不同。”比较可知,《文溯阁提要》保留了《文渊阁提要》前后部分文字,删去了中间列举篇目的一段(划线的部分)。虽然删除了中间一段文字,但上下文连接非常顺畅,可见这种删除是经过精心安排的。仍然是这篇提要,《文溯阁提要》最后说:“姑存其说可也。”以下,《文渊阁提要》《文津阁提要》《总目》尚有“逸注虽不甚详赅,而去古未远,多传先儒之训诂”等一段文字。从内容上看,这是一段相对独立的文字,所以《文溯阁提要》删去后,虽然意思上不如《文渊阁提要》等全面,但从文字表达的角度看是完整的。
提要的差异与誊录监生的疏忽有关。这里所说的誊录监生的疏忽造成的提要差异,主要是指誊录监生的笔误。在誊抄过程中,经常会遇到漏字、错字等,这种错误属于无意中造成的,并非有意的改动。
在誊抄过程中,还有整行误抄的。如宋孔传撰《东家杂记》,《文渊阁提要》云:“下卷分十二类曰先圣庙曰手植桧曰杏坛曰后殿曰先圣小影曰庙柏曰庙中古碑曰本朝御制碑曰庙外古迹曰齐国公墓曰祖林古迹曰林中古碑”。《文澜阁提要》作“下卷分十二类曰先圣庙柏曰庙中古碑曰本朝御制碑曰庙外古迹柏曰庙中古碑曰本朝御制碑曰庙外古迹曰齐国公墓曰祖林古迹曰林中古碑”,在“曰先圣庙”下漏抄了“曰手植桧曰杏坛曰后殿曰先圣小影曰庙”17字,而“柏曰庙中古碑曰本朝御制碑曰庙外古迹”一行17字,抄写了两行,即重复抄录了一行。这种错误是非常少见的。
这个错误应该与纂修官没有关系,但校对官没有查出,则是一个失误。
有些提要差异与一定的政治因素以及馆臣的学术观念等有关。
四庫提要的不少差异,与一定的政治因素有关,也与纂修官个人的学术观念有关。关于这方面的差异,四库学界有较多的研究,毋庸多说。这里想指出的是,图书提要之间的差异,容易被人关注,而《荟要总目》与《四库全书总目》之间部类序言方面的差异,往往为人忽略。实际上这方面也存在不少差异。
例如关于地理类,《荟要总目》小序云:
臣谨案:《周官》别山川,达道路,辨封域,条物产,要土会,六卿分掌之,而总于冢宰。周末迨汉,壤制更革,刘向始略言其分域。丞相张禹使属朱贡,条其风俗而宣究之。后世地志之书,斯其权舆乎?夫考山泽之夷险,胪关梁之津要,凭览古今,综核民物,使万里之远聚米运掌,此岂夸博鲜要者比哉?矧若同文覃于绝域,职贡环于万国,鸿谟巨制,炳耀畴曩,是又珥笔小臣所编摩而欣幸者已。
《荟要》史部地理类共收录《山海经》《水经注》《春明梦余录》《钦定西域同文志》《皇清职贡图》5部图书。地理类小序就是为这5部书写的。《荟要总目》不仅说明了地理类文献的性质,还突出了地理类著作的政治意义。这类意义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使国家政权通过地理著作,了解全国的山川形势、经济状况,并由此更好地管理整个国家,此即所谓“使万里之远聚米运掌”之意。这主要还是就经济方面而言的。另一方面,通过地理著作,可以更好地管理边疆地区(“同文覃于绝域”),并了解外国的情况(“职贡环于万国”)。《荟要提要》在《皇清职贡图》提要中特别指出“阐圣模而资治镜者”,即突出指明了编纂此书的两个目的。“圣模”即“圣谟”,“阐圣模”即颂扬君主圣人治天下的宏图大略,“资治镜”,即作为治理国家的借鉴。
《总目》小序云:
古之地志,载方域、山川、风俗、物产而已,其书今不可见。然《禹贡》、《周礼·职方氏》,其大较矣。《元和郡县志》颇涉古迹,盖用《山海经》例。《太平寰宇记》增以人物,又偶及艺文,于是为州县志书之滥觞。元明以后,体例相沿。列传侔乎家牒,艺文溢于总集。末大于本,而舆图反若附录。其间假借夸饰,以侈风土者,抑又甚焉。王士祯称《汉中府志》载木牛流马法,《武功县志》载织锦璇玑图,此文士爱博之谈,非古法也。然踵事增华,势难遽返。今惟去泰去甚,择尤雅者录之。凡芜滥之编,皆斥而存目。其编类,首宫殿疏,尊宸居也。次总志,大一统也。次都会郡县,辨方域也。次河防,次边防,崇实用也。次山川,次古迹,次杂记,次游记,备考核也。次外纪,广见闻也。若夫《山海经》、《十洲记》之属,体杂小说,则各从其本类,兹不录焉。
《总目》地理类小序主要是着眼于这类图书的文献特点。《总目》首先说明了从古代地志到唐宋地志所记内容的变化过程。最早的地志专记方域、山川、风俗、物产,到了唐代开始增加有关古迹的记载,到宋代又增加了人物,偶尔还包括艺文。《总目》认为这成为后来州县志书的滥觞。《总目》特别批评元明以后,“列传侔乎家牒,艺文溢于总集”,“而舆图反若附录”,认为这是本末倒置,抹煞了地志的最基本特点。《总目》批评地理类文献中的夸饰性、或与地理实际并无关系的内容,认为这是“踵事增华”的“芜滥之编”。《总目》还介绍了地理类的编类顺序,并对这一顺序作了解释,如谓“首宫殿疏,尊宸居也;次总志,大一统也”等等。
由此可见《荟要总目》小序与《总目》地理类小序的视角并不相同,差异是非常明显的。《总目》在小序中对地理类这部分图书的功能并沒有作阐述(有一些是在具体的图书提要中作了说明)。
三 四库提要文献研究的学术价值
四库提要文献的比较研究可以充实学术思想史的研究。四库馆臣撰写的四库提要,传递了18世纪中国学术文化界的较全面的信息,呈现给我们一个广阔的思想文化空间。作为四库提要最经典的成果《四库全书总目》,是中国古代规模最为宏大、编制最为出色的一部书目,是中国古代最为重要的一部学术批评史和学术文化史著作,对中国传统学术系统作了全面总结。四库提要的思想归属既不是纪昀“一人之私见”,也不完全是乾隆帝的“钦定”,但也很难简单地归之为馆臣集体之意志。正因为如此,所以四库提要反映出来的思想往往是复杂、有时甚至是矛盾的,而且在前后期也是有许多变化的。当我们仅关注于一种文献时,往往看到的是一种静固的思想内容。但当我们注意从多个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对同一个事实所作出的不同解答时,就会对事物的本质看得更清楚。将分散的四库提要汇辑一编,可以给研究者提供一个十分庞杂但又非常丰富的思想图景,使研究者在不同内容的观照中,得出更客观的结论。
四库提要文献的比较研究可以充实文献学学科理论建设。四库提要内容博大精深,涉及到图书分类学、目录学、版本学、辨伪学、辑佚学、校勘学等文献学的各个方面。如就图书分类来看。《四库全书总目》是我国古代图书分类法的集大成之作,其分类是我国古代最为完善的图书分类体系之一,代表了古代图书分类法的最高成就。但人们在研究《四库全书》的图书分类法成就时,多注意其与历史上的图书分类法作比较研究,而忽略了在四库馆内有关图书的分类,也有一个演化过程。这个过程主要是通过各自的分类体系体现出来的。四库提要在类目名称、类目设置、类目顺序等方面,存在不小的差异。
再如在《四库全书荟要》卷首,有五册图书著录了《荟要》收录图书的书名卷数、作者年代爵里、该书缮录所依据的底本与来源,以及校对所参照的版本。这五册图书即《四库全书荟要总目》。《荟要总目》是一部重要的版本书目。由于看到《荟要》的人不多,使用《荟要》的人更少,同时《荟要总目》虽然独立成册,但收录在《荟要》一书中,未单独行世,所以了解这部书目的人并不多。我们认为《荟要总目》是清代一部被忽略了的版本目录,对其版本学价值需要给以充分肯定。
这些都可以极大地丰富文献学学科内容。
四库提要的比较研究也可为四库馆的管理研究提供例证。各种四库提要之间的关系不存在一种固定的模式,例如一些《文溯阁提要》可能与《文渊阁提要》相关,也有一些则与《荟要提要》或《总目》相关,它们之间的关系是经常在变化的。这可能是因为四库馆在指派提要抄写的任务时,往往具有一定的随机性。
在四库提要文献中,《初目》《荟要提要》《总目》是三种相对来说自身学术特点较为突出的提要。分纂稿因为比较简略,而且总体上与《荟要提要》等相差较大,往往难以直接加以比较。其他提要大多不出这三种提要的范围。《总目》主要是以文渊阁提要为基础修改的,文溯阁、文津阁提要则没有自己独到的学术特点,它基本和《初目》等三种提要中的一种比较接近。
四库提要的差异是纂修官思想矛盾的反映,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不同的视角可以互相补充。将《荟要总目》与《总目》结合起来考察,可以更好地看到四库提要的思想史、学术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