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译本分析
2017-05-09陈梦梦
摘 要:在中国最早翻译《罗生门》的是鲁迅,1921年鲁迅在《晨报副镌》上发表了《罗生门》,这是芥川龙之介小说在中国的第一次高潮。这之后楼适夷,吕元明,林少华,高慧琴,文洁若等著名翻译家也对《罗生门》进行了翻译,掀起了芥川小说译介的再次高潮。不同译本可以看出翻译者所持的不同的翻译观,彰显着翻译者的个性。正因为有不同风格的译本的存在,读者可以根据喜好选择自己钟爱的译本,也可以对不同的译本进行对比分析,更加深入的了解原著,提高鉴赏能力。多个译本的存在,体现了翻译家们勇于尝试,推陈出新,不被一家之言束缚的精神,同时也体现出我国翻译界的进步和繁荣。文章将《罗生门》鲁迅和文洁若的两个译本进行对比并且分析影响翻译创作的因素。
关键词:罗生门;译本对比;异化;直译;影响翻译因素
本文中节选的几句《罗生门》的翻译中明显感受到他的“宁信儿不顺”,像鲁迅这样极端异化翻译在现代中国翻译界已是罕见。事实上,选择这种翻译策略他有自己的考虑。众所周知,鲁迅提倡“拿来主义”,文化立场对他的翻译活动具有很大影响。他对我国文化有一种认识:“我们的文化落后,创造力当然也不及洋鬼子,而且又不能时时取法于外国。所以翻译和创作,应该一同提倡。”在“异”与“我”之间,他采取的是“扬异”而“善我”的立场,反映了他积极吸取异文化,不断丰富我国文化的一种责任观。受鲁迅思想的影响,不少翻译家通过异化的翻译异于传统的句法,为丰富我国文化进行了伟大尝试。
文洁若的译本相比鲁迅译本注重归化一些,同时有些表达使用为中国人熟知的意思来译,文章有更加浓厚的口语气息,更加接地气。用中式表达方式,简单易懂,在尽可能尊重原著的同时,选择对读者毫无难度的词汇进行表达,向读者靠拢。翻译动机对她的翻译活动有很大影响。她曾经说过:“喜欢选择哪种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的作品来译”。她也努力地把那种原著的感染力传达给读者。
一、两个译本的对比
ある日の暮方の事である。一人の下人(げにん)が、羅生門(らしょうもん)の下で雨やみを待っていた。
非常明显,鲁迅是采用异化、直译,“是一日的傍晚的事。有一个家将,在罗生门下待着雨住。”句子结构完全按照日语原文,没有加任何改变。这种直译,和异化的策略,体现了鲁迅先生倡导的“拿来主义”,采用异化,以保持异国情调。同时也在努力接近原文,丰富了中文的表达方式。
文洁若亦是直译,所选用的中文字词,与日语中所使用的汉字词汇基本一致。“话说一天黄昏时分,有个仆役在罗生门下等待雨住。”但与鲁迅先生译本对照,加上了“话说”二字,增添了几分说书人的口吻,把我们带回那个遥远的画面,尽可能在遵循原著意思表达的同时,符合目的语接受者的思维方式。
するとその荒れ果てたのをよい事にして、狐狸(こり)が棲(す)む。盗人(ぬすびと)が棲む。
鲁迅,仍是直译,“于是趁了这荒凉的好机会,狐狸来住,强盗来住。”
文洁若,“墙倒众人推,狐狸来住,盗贼来住。”选用中国人熟知的俗语“墙倒众人推”进行意译。把狐狸,盗贼趁着世道之乱而入罗生门写的生动形象,表达效果更加明显。
下人は七段ある石段の一番上の段に、洗いざらした紺の襖(あお)の尻を据えて、右の頬に出来た、大きな面皰(にきび)を気にしながら、ぼんやり、雨のふるのを眺めていた。
鲁迅,“家将把那洗旧的红青袄子的臀部,坐在七级阶的最上级,恼着那右颊上发出来的一颗大的面疱,惘惘然地看着雨下。”鲁迅把“面皰”翻译为面疱,如实的传达了原著思想。
文洁若,“身穿褪了色的藏青袄的仆役,一屁股坐在七蹬石阶的最高一蹬上,边挂念长在右颊上的那颗大粉刺,边茫然地眺望着落雨。”文洁若把“面皰”意译为大粉刺,变为读者熟知的词汇,但粉刺一般不会对人产生大的影响。把它对家仆的影响力降低了,鲁迅的面疱在程度上更加准确一些,因为面疱作为一个线索,一直贯穿文章始终,是促使仆役采取一系列恶念行为的助推力,也是他内心恶的外在展现。
今日の空模様も少からず、この平安朝の下人のsentimentalismに影響した。申(さる)の刻(こく)下(さが)りからふり出した雨は、いまだに上るけしきがない。
鲁迅,“况且今日的天色,很影响到这平安朝家将的sentimentalism上去。从申末下开首的雨,到酉时还没有停止的模样。”对于这一外文的翻译,鲁迅直接把单词写上去,没有翻译成目的语,没有加注。这种办法,可以让读者尽情发挥想象,保留了原汁原味,增加了文章的新鲜感,异域情调,吸引读者眼球。但是,对于不懂外文的人来说,就会带来困扰,需要借助工具书或向相关知情人咨询其含义,加大了跨文化理解的难度。
文洁若,“况且,今天的天色对平安朝这个仆役那种sentimentalism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雨從申时下刻就下起来了,至今也不见晴”她对sentimentalism加了注释,原文为法语,意思是“感情用事”。此注释或许与原意有偏差,但易于被读者理解接受。采用读者能够接受的表达,减少阅读障碍。对申时下刻进行了加注解释。“申时指下午四点钟或下午三点至五点。每个时辰分为上、中、下三刻。每刻相当于现在的四十分钟。申时下刻即下午四点二十分至五点。”很多读者,并不一定知道其意味,加上了注释,把时间说法与现在时间说法对应起来,减少了读者的阅读障碍,可以让读者准确的把握故事发生的时间。这些注释可以增强读者对文章的整体把握能力。
見上げると、門の屋根が、斜につき出した甍(いらか)の先に、重たくうす暗い雲を支えている。
鲁迅,“仰面一望,门顶在斜出的飞甍上,支住了昏沉的云雾。”“门顶在斜出的飞甍上,支住了昏沉的云雾”一句,让读者很难想象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画面。他的这种直译,很是抽象,并不能满足读者的要求,反而为难了读者。
文洁若,“抬头一看,门楼顶那斜伸出去的雕甍,正支撑着沉甸甸的乌云。文用“门楼顶那斜伸出去的雕甍,正支撑着沉甸甸的乌云”相对于鲁迅所译,“雕甍”比“飞甍”更加容易让读者了解是屋檐的部分,措辞也更加优美,可以显现罗生门昔日的辉煌,与今天的衰败形成对比。“支撑着”也比“支住了”用的巧妙。一个“撑”字传神、夸张的写出了黑云之重,把罗生门难以承受之重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也预示着大雨的到来。侧面可以说明,罗生门的破旧不堪,不能抵御自然界的大雨。
下人は、大きな嚔(くさめ)をして、それから、大儀(たいぎ)そうに立上った。
鲁迅,“家将打了一个大喷嚏,于是懒懒地站了起来。”
文洁若,“仆役打了一个大喷嚏,随后很吃力似的站起来。”
两句的差异主要在于对仆人的描写。鲁迅,“懒懒地站了起来。”文洁若,“很吃力似的站起来。”根据《日汉大辞典》“大儀”的解释是疲乏,吃力,发懒,懒得动弹。这里主要应该强调仆役对毫无希望生活的绝望之后,对未来的厌倦和对生活的乏力。鲁迅先生,“懒懒地站了起来。”写出了仆人的慵懒,也算是他不好的本性之一,作为一个下人,本应该勤快才对。文洁若,“很吃力似的站起来。”生动传神地写出了仆人在饥寒交迫,又丢掉工作对生活感到绝望,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之差,站起来都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それが、かつて、生きていた人間だと云う事実さえ疑われるほど、土を捏(こ)ねて造った人形のように、口を開(あ)いたり手を延ばしたりして、ごろごろ床の上にころがっていた。
鲁迅,“而且那些死尸,或者张着嘴或者伸着手,纵横在楼板上的情形,几乎令人要疑心到他也曾为人的事实。”此句话,鲁迅调整了翻译顺序,把“几乎令人要疑心到他也曾为人的事实”放到最后,通过种种现象,得出这样的结论。符合读者的思维方式。通过这句翻译,可以证明他所定义的直译不是死译。鲁迅关于异译的真正含义是他在《且介亭杂文二集》的“题未定草”中所说的:凡是翻译,必须兼顾两面:一是力求其易解,一则保持原作的丰姿。”可见,鲁迅并非不要顺,只是在二者不能兼得之时,才取信而舍顺。但是他没有“土を捏(こ)ねて造った人形のように”一句进行翻译。
文洁若是直译,“而且,这些尸体都宛如用泥捏的偶人一般,张着嘴、摊开胳膊,甚至让人怀疑它们曾经是活人。”比喻句“宛如用泥捏的偶人一般”用的恰当,而在鲁迅翻译中,没有对“土を捏(こ)ねて造った人形のように”这句话的翻译,文洁若作品中没有对“ごろごろ床の上にころがっていた。”一句的进行翻译。叶君健先生说过“译者在理解原文的阶段,在揣度与领悟原作当时的意义的过程中,就受到他本人的理解的影响。”对同一部作品,译者不同,就会出现差异。这正好证明了,翻译不单是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而且是一种再创作。
そうして、一足前へ出ると、不意に右の手を面皰(にきび)から離して、老婆の襟上(えりがみ)をつかみながら、噛みつくようにこう云った。
鲁迅,“于是前进一步,右手突然离开那面疱,捉住老妪的前胸,咬牙地说道”。
文洁若,“然后向前迈了一步,右手猛不防离开粉刺,边揪住老妪项后的头发,边怒喝”。
对比二者,面疱与粉刺的差异之前论述过,此处不再说明。对“老婆の襟上(えりがみ)をつかみながら、噛みつくようにこう云った”这句的翻译,鲁迅是“捉住老妪的前胸,咬牙地说道”文洁若是,“边揪住老妪项后的头发,边怒喝”根据《大辞林》和《日汉双解大辞典》对“襟上”的解释:襟髪可写作襟上,脖子后部的头发,亦指衣领附近。两位译者正是对这一个单词有着不同的理解才做出的不同翻译。但因原文用的日语词汇是“襟上”而非“襟髪”,还有后面仆役强剥老妪衣服。或许正因仆役有动机抢衣服,所以才会抓住衣领。还有一种假设,正是他抓住了老妪的衣领,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可以换钱的东西。原著最后还有对老妪“白色的短发”的描写,所以揪住老妪项后的头发也不太成立。综上所述,此句话,鲁迅先生的翻译更胜一筹。
二、影响译文创作的因素
两位翻译家都主要使用了直译和异化的策略。鲁迅一直以来是直译和异化的领军人物但在文洁若的译本中也可以看到意译和归化的影子。他们作为翻译的主体,翻译策略,翻译动机,行文习惯等都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译文的特征。
正如孙致礼教授所说:“异化法要求译者向作者靠拢,采取相应于作者所使用的原语表达方式,来传达原文的内容;而归化法则要求译者向目的语读者靠拢,采取目的语读者所习惯的语言表达方式,来传达原文的内容。”其实不管是鲁迅还是文洁若,都在试图努力的向作者和读者双方靠拢。但异化法在鲁迅作品中更加突显,他努力做到尽可能地保持原作的风味,使日本的异国情调得以存续,使汉语读者能够领略到“原汁原味”所以他不惜采用看起来不符合中文的语言规范,极度直译与异化。
三、结语
在翻译实践中,不可以做到绝对异化或归化。一般的读喜欢通顺易懂的译,受译者与读者的关系越来越突显的影响,出版商也更注重作品的可读性。朱生豪先生在《莎士比亚戏剧全集》序言中坦言:“知我罪我,惟有读者。”但是另一方面,随着世界全球化,文化间接触的日益频繁,以源语文化为归宿的原则将越来越有可能廣泛的被应用,归化和异化将同时并存。孙致礼先生提出,文学翻译中的“归化主要表现在纯语言层面,在文化层面上则应力求最大限度的异化。”毕竟读的通顺才能让读者把文章读的下去,才可能领略异域文化的风采。直译与意译主要是翻译过程中语言的表达方式问题。归化与异化主要是翻译过程中文化因素的移植原则。现在越来越多的翻译家们在进行翻译时越来越多的重视兼顾,寻找两全其美的新方式。
参考文献:
[1]孙立春.从《罗生门》的翻译看中国文学与翻译文学的关系[J].日语学习与研究,2010(1):113-118.
[2]朱安博.归化与异化:中国文学翻译研究的百年流变[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9:102.
[3]芥川龙之介.鲁迅等译.芥川龙之介中短篇小说集[M].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35-42.
[4]芥川龙之介.文洁若译.罗生门[M].上海:上海三联書店,2010:8-13.
[5]鲁迅.“题未定”草:翻译研究论文集[C].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4.
[6]孙致礼.中国的文学翻译:从归化趋向异化[J].中国翻译,2002(1).
[7]马红军.从文学翻译到翻译文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
陈梦梦(1989—),女,河北石家庄人,贵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笔译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