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的婚恋观研究
2017-05-09李茜
李茜
摘 要:《聊斋志异》展示了明清时期社会人生中形形色色的情状,痛斥虎狼官吏,揭露科举弊端,讲述人生哲理。但是,《聊斋志异》世世代代吸引海内外读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聊斋创造了种种刻骨铭心的婚恋爱情。在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社会中,男权的思想观念深深制约着婚姻家庭关系。在作者的笔下,男性的主体意识无处不在。站在女性角度,通过分析聊斋中的婚恋小说以及其中的婚恋观,来对封建社会中男女地位的不平等与婚外恋对伦理道德的破坏进行分析和阐释。
关键词:婚恋观;聊斋志异;男性话语
《聊斋志异》是一部标志中国文言小说高峰的奇书,俗名《鬼狐传》。它继承了六朝志怪小说的优良传统,创造性地吸收了唐人传奇的创作经验,作者借鬼狐花妖之名,以魔幻的文字变现理想中情爱故事,于荒诞不经的表象下深刻地描绘了封建社会的人生百态,通过揭露残酷的封建社会现实,从而曲折地表现出作者内心先进的民主思想。
在《聊斋志异》中,婚姻爱情题材的小说无疑占了很大的比重,有惩罚喜新厌旧的故事《丑狐》《窦氏》,有赞美婚姻生活美满的篇章《黄英》《白秋练》《宦娘》《晚霞》,此外,更有多数篇幅写的则是男子们的婚外恋,对此类内容的评价不是仅用一句“封建社会一夫多妻制度的反映”所能简单概括的。这类婚恋爱情小说也是《聊斋志异》中蒲松龄写得最为生动感人的部分,这部分的创作尤其表现作者的思想内涵以及艺术成就。因此,通过对这些篇章的研究,我们可以看出蒲松龄对婚姻爱情的态度。
一、欲盖弥彰的男性话语
封建社会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就意味着这样的婚姻是父母在、介绍人在,而婚姻双方的当事人不在,这样的婚姻不是以爱情为基础的,而是以传宗接代为目的而缔结的,爱情在婚姻中没有地位。夫妻二人因无感情基础,男子在家中得不到情感及欲望的满足,这时,婚外恋、艳遇、三妻四妾便成为男性宣泄欲望的途径。然而这些途径仅仅是针对男性而言,作为同样是封建婚姻受害者的女性,却只能忍气吞声。例如《香玉》中,黄生在外与其他女子寻欢作乐畅谈爱情时,可否想到他的妻子在家里正如何侍奉父母、照顾子嗣?我们只会夸赞黄生香玉的至情至爱,又何曾想到过正妻的辛酸与苦涩。“红颜薄命”并不单指美女,实际上此言概括了旧时代绝大多数女性的悲惨命运。
《聊斋志异》中的狂生追逐美女,一般采用死缠烂打的战术,不达目的,决不收兵。作者从不管男主角是否有妻室,依旧放手让他去追。他们的妻子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置若罔闻,最多是“夫人窥见其容,疑人世无此妖丽,非鬼必狐,惧为厌蛊,劝公绝之”[1],全是为丈夫着想。《聊斋志异》中的男主角常常是得陇望蜀,坐拥双美,而妻妾关系往往很和谐,娇妻美妾,相安无事(《嫦娥》、《胡四姐》、《青梅》、《巧娘》、《封三娘》、《竹青》、《连城》、《香玉》、《小谢》)。如《封三娘》中范十一娘主动建议封三娘:“吾姊妹,骨肉不啻也,然终无百年聚。计不如效英、皇。”十一娘与封三娘同作孟生的妻子。封三娘死活不肯,孟生和十一娘设计,将封三娘灌醉,“生潜入污之”。
如《香玉》中,蒲松龄将香玉、绛雪设置成花妖,是想将她们与社会生活隔离开,不受伦理道德的约束和制约,从而淋漓尽致地展现至情至性的爱情,但是故事的结尾,随着香玉、绛雪生命的消逝也表明,女性的生存状况仍然处在危机的边缘。《青凤》一篇,历来被认为是《聊斋志异》中的爱情名篇,其实,《青凤》一篇所体现的蒲氏对女性的看法很值得分析。一夫多妻,娇妻美妾,则是蒲松龄之多为男子着想,亦不言而喻。论者常常视《青凤》为反对礼教的爱情名篇,耿生则成为冲击礼教的闯将。其实,耿生的言行很值得推敲,礼教的顾虑虽然没有,责任和后果也抛到九霄云外。这里看不到对女性的尊重,只看到貌的吸引和性的冲动。他见到青凤,说的是“得一握手为笑,死不憾耳”,青凤婉言拒绝。耿生便哄她说“亦不敢望肌肤之亲,但一见颜色足矣”,青凤心一软,开门出来,耿生“捉之臂而曳之。生狂喜,相将入楼下,拥而加诸膝”。青凤说,叔叔之意,马上就要搬走,耿生“强止之,欲与为欢”。他对青凤的态度,严格地说,不是一种平等的爱情,只是一种占有而已。他只考虑满足自己的欲望,一点也没有为女方考虑,不考虑自己的行为会给青凤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以耿生为准,那些聊斋男子们在艳遇之前,往往都有并不美满的婚史,都有可厌之妻或者可厌之情。王子服与王鼎有未婚妻但未嫁而死(《婴宁》《伍秋月》),莱阳生妻刚死(《公孙九娘》),马骥家中有妻(《罗刹海市》),宁采臣有妻(《聂小倩》),王桂庵丧妻(《王桂庵》),孙子楚刚死妻(《阿宝》),王生有悍妻(《锦瑟》)。這些聊斋里的男主角,在他们艳遇狐鬼花妖的爱情故事中,都是“情之至者”,因而才能够“鬼神可通”。然而,他们都是有妻之人,小说不写他们与妻子的爱情生活,原因在于那些妻子们都是父母包办,不是自己的选择,根本没有感情,她们都是被厌弃、被冷落的一群。蒲松龄给了这些男子们以好的福气和结局,既得到了娇妻美妾,又没有落下喜新厌旧的坏名声。一夫多妻,娇妻美妾,蒲松龄思想中男尊女卑的观念已显露无疑。
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虽然或揭露封建统治的黑暗,或抨击科举制度的腐朽,或反抗封建礼教的束缚,或表达对自由爱情的向往和追求,但最终也没使女性走出男权的樊篱。香玉追随黄生死去,可以理解成是对爱的追随,但同样也可以理解为对男性的依附。这种依附心理体现了女性作为男性的附属品而存在,是男性寻欢作乐、传宗接代的工具。蒲松龄在设置情节时(如黄生妻儿的提及、香玉绛雪的为情而死),虽然提倡追求自主爱情,但是传宗接代、男尊女卑的封建宗法思想、等级观念仍是他爱情婚姻思想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二、被牺牲的女性
《聊斋志异》是一本写给男人的书,不管读者是不是相信鬼妖的存在,男子们应该都不会排斥狐鬼花妖般的艳遇,他们希望在婚姻之外还可以再建构一个爱的梦乡。假如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墙外的女主角无意走进去,却都收获了浪漫美满的爱情,城墙内的妻子们却只能望着高高的寂寞围墙,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她们拥有的只是男人赋予的冠冕堂皇的身份,再无其他,更不用奢望所谓的爱情了。香玉是花,青凤是妖,这些花妖狐鬼将自己真挚纯洁的情感表现出来,让生命焕发光彩。可怜这些名义上的正妻们在狐妖们的精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对于男子们的出轨与背叛,只能努力地让自己可有可无,她们可曾有过抗争?蒲松龄批判封建婚姻,在他的笔下,男人的艳遇、婚外恋是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可是这种包办婚姻的受害者何曾只有男性?这些被忽略的妻子们才是最终的受害者。
妻妾关系是一种畸形的家庭关系,正妻一方面不得不面对自己被丈夫中途抛弃的事实,另一方面又要忍受新妇的排挤。假如丈夫因无子嗣而纳妾,正妻还要为自己的地位而担忧。妾的处境相对于正妻来说,更为悲惨。男性的三妻四妾,无外乎他们好色的本性和出于对生育后代的需要,妻妾们终究不过是男人自身利益的牺牲品。男子所纳的妾往往都是出身卑微,蒲松龄对于名分问题看得很重,所以妾们入门后的家庭地位低下,要服从正妻的管教甚至是虐待。对于妻妾关系的这种复杂性,蒲松龄把它总结为女性天生的妒性,并且一再地让妾做出更大的让步,以求得家庭关系的和谐。总而言之,无论妻还是妾,她们在男人的心目中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除去家族地位的区别外,她们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地位低和地位更低的区别。当恒娘和朱氏们以媚得宠,因“可以擅专房”而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们仍不忘记继续千方百计地巩固自己作为男性玩物的地位,这足以让人们为她们的胜利而感到悲哀。妻妾相争,她们争的不是人权,不是自由,更不是自我,而是从“想做奴隶不可得”的地位,向“暂时坐稳了奴隶”的地位而争取的。她们是维护封建秩序和礼教的祭品,更可悲的是她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更加没有产生过想要掌握自己命运和人生的想法,有的只是盲目地顺从。
《聊斋志异》中太多男子贪戀二女,并且同时拥有两位美人,一女与男子相恋后又请来自己的女伴,这女伴或是闺中密友,或是情同姐妹,共侍一男。另一种情况,或是结婚后为丈夫招一小妾。双美或你来我往,或齐聚一起,间或有小摩擦,但到最后都会妒念全消,并且其乐融融。这样的例子有很多,比如《香玉》中的香玉和绛雪,《莲香》中的莲香和李氏,《青梅》中的青梅和阿喜,《娇娜》中的娇娜和松娘,《嫦娥》中的嫦娥和颠当等。无论姐妹亦或是情敌,她们都深深地爱着男主人公,对男子们不仅情深意重而且不图任何回报。青梅尊重阿喜,为报恩于阿喜,将正妻的位置让位于阿喜,自己甘为人妾;在香玉离开后,好姐妹绛雪代替香玉为黄生解忧伤,排寂寞。在蒲松龄笔下,在他男性视角的观照下,这样的情节描写是对封建婚姻的挑战和反抗,但站在女性角度而言,我们看到的是中国女性独立性丧失后的麻木与无奈,这种令世间无数男子向往的情感模式,其中融入了多少女子的辛酸与无可奈何,这种所谓的“幸福”生活牺牲了女性的尊严与个性。
香玉与绛雪生死追随黄生是一种殉情,然而是否选择为爱生为爱死,男女则各有不同。当香玉因移植而死去,黄生也就只是“恨极,作哭花诗五十首,日日临穴涕洟”,他并没有因香玉的死而痛不欲生,反而与绛雪两相欢好,以解寂寥,黄生的做法也代表了部分男性的行为。当黄生化作的植物被砍去,“白牡丹亦憔悴死;无何,耐冬亦死”。历代的人们之所以赞扬《香玉》是因为她的至情至性、生死相随。然而,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是香玉、绛雪眼中的生死跟随吗?答案肯定有很多,但是“你死,我不独活”定不是一个值得效仿的答案。面对香玉、绛雪对黄生的感情变化过程,以及最后的甘愿赴死,我们也可以看到:在与男性斗争的过程中,女性也饱受自身的痛苦挣扎,她们受虐于男权的政治与文化环境,同时又受虐于自身的观念束缚。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男尊女卑的两性秩序一直禁锢着中国广大女性,长期屈辱的生存环境和非人的命运摆布,形成了中国女性卑贱的奴仆心态,女子对现实的无条件认同源于她们心中的妇德和对男性的依附心理。女性要冲破和走出历史的悲剧,不仅要跨越外在的男权意识,更要打破内在的精神桎梏[2]。
参考文献:
[1]蒲松龄.聊斋志异选[M].张友鹤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2]金仕霞.当代作家漫谈[M].成都: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
作者单位: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