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国界，构建英语教与学的桥梁

朱婷婷++刘明珍

编者按：孙以琳，拥有多伦多大学安大略教育研究所博士学位，现任澳门大学英语中心主任，曾任国际英语教学协会（TESOL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主席。为了解澳门大学英语中心人才培养特色及国际上其他语言者英语教学（Teaching English to Speakers of Other Languages，TESOL）的发展趋势，本刊采访了孙以琳主任。

一、澳门大学英语中心创新改革，追求卓越

首先，请介绍一下澳门大学英语中心的人才培养特色。

孙以琳：澳门大学英语中心成立于2002年，于2015年加入人文学院。英语中心通过与其他院系合作，致力于鼓励和帮助学生提高其学习通用英语、学术英语和专业英语的信心和技能。英语中心提供一系列英语语言课程，旨在满足学生的不同需求，还设立了大学英语写作与交流中心，辅导学生提高交流和写作技能。此外，英语中心积极组织各种课外活动，包括英语节、工作坊、讲座等。中心教师来自北美洲、欧洲、大洋洲和亚洲，他们积极参与专业活动、参加国内外学术会议。

为了满足学生需求和学校发展要求，并在全球英语教育领域与时俱进，英语中心在通用英语、学术英语和专业英语方面探索高度创新的教学方法。如近期改革了课程大纲，充分利用新生第一学年的时间使其加强英语学习。虽然英语中心一直在积极创新与改革，但是仍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尤其是目前世界上高校英语教学的趋势是往学术用途英语（EAP）和专门用途英语（ESP）的方向迈进，中心如何更好地帮助学生与其将来所从事的行业接轨，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但是我们很有信心，因为英语中心有乐于奉献和经验丰富的专业教师，可以一起努力实现发展目标，使澳门大学英语中心成为亚洲领先的中心。

对于中国英语课堂教学，您有何建议？

孙以琳：第一，了解行业发展趋势和英语教学研究方法的变化，持续更新教学方法、课程设计和评估体系；第二，没有放之四海皆准的方法，注重国际化与本土化相结合，不要照搬照套；第三，接受学生群体的变化，过去大学一直把学生当成消费者，现在学生不仅是消费者，还是创新者和创造者；第四，高校英语教学应从通用、基础英语逐渐转向专门和学术用途英语，增强学生的英语能力和职场技能；第五，实现信息技术与英语教学一体化，利用云平台辅助教学；第六，鼓励批判性思维，提供项目创新奖励和教师创新激励机制；第七，开展跨学科、跨文化合作。

二、“世界英语”的概念不再是“外国的”

TESOL协会成立50年来，在教学方法研究、教学资料开发等方面发生了哪些变化？

孙以琳：在过去50年里，TESOL教学方法从单纯的语法翻译法发展到以语言教学为重点的交际教学法，这种教学法强调将语言教学集中在广义背景下有意义的语言使用。Kumaravadivelu、布朗（Brown）、理查兹（Richards） 和罗杰斯（Rodgers）将21世纪称之为“后方法时代”（Post-Method Era），这个时代的英语语言教学（English Language Teaching，ELT）讨论应该更多地强调“折中而不是单一”的方法。Brown称之为“开明的折中主义”（enlightened eclecticism），拉森-弗里曼（Larsen-Freeman）和梅洛（Mellow）则用“有原则的折中主义”（principled eclecticism）来描述语言教学的连贯性和多元化。

Kumaravadivelu将“有原则的折中主义”的主要特点归结为以下内容：

？誗学习机会最大化

？誗协商互动便利化

？誗学习者自觉化

？誗提高语言意识（容忍学习错误）

？誗激活自我发现（利用学习和交流策略）

？誗语言输入情景化

？誗融入语言技巧

？誗确保社会相关性（自我授权和表达的方式）

？誗提高文化意识（教/学的目的）

现在教师仍在谈论教学方法，但已不再仅仅关注单一的方法和技巧，而是根据学习者的需要进行筛选，形成多样化的方法和技巧。教学方法的选择与何时使用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学环境和学习者的需要。

如今在TESOL专业领域，“世界英语”（World Englishes）的概念不再是“外国的”。人们普遍认为英语教学中的一个基本方面是语言和权利的关系。为此，人们开展了众多研究，从理论、方法论、教育学、意识形态、相关权利等角度分析世界英语——在各式各样的语言学环境下使用的英語变种（varieties）。这一领域的学者批判性地研究了基于西方单一语言和单一文化背景下语言使用的理论和方法结构，并用忠实于多元语言和语言变种的结构取代原有的体系。基于上述转变，研究者提出了英语“多中心”（pluricentric）的观点，认为英语代表了不同的社会语言学历史、文化身份、不同使用和认知规则、独特的功能环境。这样的转变对于世界英语的教学具有重要意义。来自世界不同地区的政策制定者、教育家和课程编写者能够根据国家的社会、政治和经济需要负责地确定英语的类型以及所要教授的英语。相应地，像亚洲、拉丁美洲、欧洲、中东和世界上许多地区，英语教学的发展趋势、面临的创新和挑战也会影响当地英语教育改革，并受到其影响。

三、TESOL的三大发展趋势

请您预言下50年后 TESOL领域会发生哪些变化？

孙以琳：在我看来，TESOL的发展将会呈现以下三种趋势。

趋势一，作为全球性语言，特别是在EFL环境里，英语教学将不断变化，并迅速扩张，同时会出现更多的英语变种。

随着TESOL领域在未来50年内的不断壮大，全球对英语的需求也会出现前所未有的增长。因此，英语作为外语（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EFL）环境下的英语教学将融入儿童和成人课程中。TESOL协会的地位将更加重要，因为各国需要相关教师授课，教育部门和学校会向TESOL协会（包括当地分支机构）来寻求这方面的帮助。TESOL协会需要发挥领导作用，帮助地区和学校制定计划并定期提供解决方案。

同时，英语也将面临挑战。俄罗斯和中国在经济发展的同时会提高其语言的地位，俄语和汉语的崛起有可能影响英语在当今世界的主导地位。

趋势二，英语需求的增加和变化导致英语使用多元化、情境多样化和使用者多元化。

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改变，迎接挑战。为了适应ELT领域的多元环境，教学方法、教学内容、教学模式都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TESOL专家也要精通教育内容和范围。为了给学生提供尽可能好的教学，教师必须接受相关培训。

在未来，传统的学习方式可能变为“学生可以随时退出或参与学习过程”，而且“国家和地区之间教育资源的差异会越来越小”。

总之，教学方法、教学内容、教学模式都需要适应ELT的多元环境。Kumaravadivelu提出的强调参与、实践和可能性的后方法教育学（post-method pedagogy）和Tudor提出的生态途径（ecological approach），都倡导教师和其他利益相关者从多层面应对全球需求和挑战，这样的改变已经开始呈现良好的效果。对成功的要素也会做进一步的分析研究，包括对能让学习更快更有效的情景变量的具体说明。

趋势三，ELT领域先进技术的应用。

50年前，谁能预测到数字技术对语言学习产生的影响？在接下来的50年里，数字技术会通过单独或者混合的在线模型进一步推动个性化的语言指导。手机和易携带的笔记本电脑都可以提供多元化的指导。网上指导和相互学习将成为语言授课的主要特点，技术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并且很好地与课堂实践融合。

学生有很大的自主权决定学习内容和学习方式，就像我们今天在网上点外卖一样，他们也可以在网上选择他们想要学习的内容（主要是模块），按照他们的意愿进行学习和排序。这样，居住环境和原生家庭对学生语言学习的影响进一步减小。学生也可以对已选的模块任意添加或删除。虽然授课人讲得少了，但是解答得多了，更加便利了。学生如果对授课教师的教学内容和方法不满意，也可以“解雇”教师。学生可以根据该领域专家或者学习社区的同龄人制定的标准对彼此进行评价。

正如手机可以充当翻译也可以充当学习平台、人们可以通过视频进入到学校或家里一样，世界各地的ELT教育者也将更容易获得专业化发展。

但与此同时，先进的技术对ELT领域也会带来一些冲击。自动翻译会削弱人们学习新语言的动力。这对于所有的ELT工作者来说是额外的责任——他们需要去了解究竟怎样的教学法是高效的，在高度数字化的世界什么是行不通的。

需要牢记的一点是，我们永远不应低估现实生活中学生之间、专业人士之间面对面交流互动的重要性。

四、TESOL协会及其分支机构的发展方向

50年后，TESOL协会是什么样的？

孙以琳：第一，TESOL协会将在ELT领域发挥更强大的领导作用。

50年后，TESOL协会将会影响TESOL专业的方方面面。它将密切跟踪、引领专业的发展趋势。

TESOL协会不仅在TESOL教学上，而且在研究、教师教育、宣传、专业化、评价、材料开发等方面发挥综合作用，它的影响将覆盖全球。

日益增长的英语学习者对专业的发展有更大的需求，而这种专业发展需要通过TESOL协会来实现。因此50年后，TESOL协会成员会是现在的2～3倍，来自K-12系统和业务部门的成员会增加。为了应对这种日益增长的需求，TESOL将通过线上、线下的途径帮助个人专业发展。

TESOL协会将在美国之外的多个国家或地区联合分支机构举办国际会议。TESOL协会不仅为专业人士提供产品和服务，也会向政府提供认证、标准、专家队伍、评价手段、学习材料等专业产品和服务。

第二，分支机构将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鉴于ELT专家大部分还是在北美以外，以及TESOL行业的全球增长和多样化发展，TESOL协会将会变得更加全球化。

目前，TESOL美国以外的分支机构约占50%，50年后，TESOL协会将至少有70%的分支机构在美国之外，分支机构也将逐渐成熟，并足以支持和引领美国总部的发展。TESOL协会将真正国际化，美国事务也将只是TESOL众多事务中的一小部分。一年一度的TESOL国际会议将在许多地方举行，让更多北美以外的成员有机会参与一系列盛会。

第三，TESOL协会将增强與世界其他组织的合作伙伴关系。

TESOL协会将与其他组织建立合作关系，加强与其他学科的联系以提高教师和学生的语言竞争力。同时，TESOL协会为不同国家的教育部门提供服务。

五、八大策略

为TESOL的未来发展构建桥梁

对于TESOL未来的发展您有何建议？

孙以琳：基于我的研究，我提出了八大策略。

策略一，重视ELT不断变化的观点。

大约50年前，ELT领域关于英语学习的观点有了改变，在过去20年里，这些改变愈加明显。ELT工作者认识到，许多学生开始掌握两种以上的语言，英语不再是他们的第二语言。ESL（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已变为ELL（English Language Learner）或EAL（English as An Additional Language）。语码转换（Code-switching）曾被视为语言错误，但现在却被公认为有价值的双语和翻译资源；口音曾被视为缺陷，现在却被认为是个性的体现，甚至考试专门在听力部分加入不同的口音。英语学习的目的不再是模仿本土人带有技巧和策略的说话方式，而是更加强调能够更有效地进行沟通。

策略二，接受英语教与学目标的改变。

更好的专业发展的关键是反思教育目标，即为什么要有英语教育？21世纪，英语教育的目标已经从仅仅关注语言技能和模仿本土人说话发展为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

今天，越来越多的教育工作者认识到，如果学生不关心全球事务和社会问题，甚至利用他们掌握的语言技能参与破坏性活动，如参与全球网络犯罪或破坏环境等，那么ELT就是失败的。

随着为社会培养有责任感的公民的意识的觉醒，教师已经认识到，英语教学绝不仅仅是为了让学生模仿本土人说话，而是要培养具有能力的语言使用者、培养能够批判性思考和推动社会发展的人。

策略三，融合21世纪教与学的方法。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校把7C技能置于学习的中心。7C技能由菲德尔（Fidel）和特里林（Trilling）在《21世纪技能：为我们所生存的时代而学习》（21st Century Skills： Learning for Life in Our Times）书中提出。7C技能分别是：批判性思考与问题解决能力、创造与革新能力、团队协作和领导力、跨文化理解能力、沟通和媒体素养、计算和信息通信技术素养、职业与学习自立能力。除了7C技能外，ELT领域还将21世纪称为“后方法时代”，强调教学方法应该“折中”。“折中主义”包含各种语言学习活动，每种活动都源于不同的假设、拥有不同的特性，像各州共同核心标准、EAP和ESP、翻转课堂、专题学习等都是用来满足英语教学中全球化的需要。

策略四，认可研究方法的变化。

在过去的20年里，研究领域也发生了重大变化。ELT研究已经从集中定量实证研究转向定性的总结和其他方法，方法设计中包括定量和定性的元素。如今我们将混合法研究（Mixed Method Studies）领域视为一个整体，也对像历史研究这样的诠释学（Hermeneutic，非实证的研究）持更加开放的态度。从研究中提出新的替代理论，在第二语言习得（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SLA）、ESP研究中得到了佐证。

以ESP研究发展为例。20世纪60年代初到80年代，大多数ESP研究受到四大理论根源的影响：语言学根源影响语法、技术英语和修辞功能的研究；解释人类学根源影响地方知识的研究；心理学根源影响关于技能和模式发展的研究；选择性语言、心理和社会心理根源影响英语的交际使用和以学习者为中心的方法。

如今，ESP研究已经建立起了包括专业期刊、系列书籍、会议、专业组织、高等教育的学术课程在内的体系，其范围从北美和欧洲扩大到整个世界。

策略五，扩大交际能力维度。

最近有研究描述扩大交际能力的维度，有学者将SLA看作达到“多才多艺”（Multi-competence）的新方法，认为SLA是把第二语言使用者看作完整的人，而不是看作单一语言的说话者。

交际能力扩展的另一个维度是对跨文化交际能力的讨论。具备跨文化交际能力的人能够以适当的方式与来自其他文化的人有效沟通。跨文化交际能力要求人们具备以下特点。

？誗開放和尊重：具备接受别人的价值观、习俗和行为的能力和准备，并将其视为有价值的东西，乐于信仰别人和自己的文化；

？誗同感和认同：具备理解、认同和接受不同行为和思维方式的能力和意愿，接受自己并非完全同意的观点或行为；

？誗敏感性和灵活性：具备适应和适当处理他人的感觉和思维方式的能力和意愿，以及对他人的行为和思维方式回应的意识和反应；

？誗批判性文化意识：在自己或者目标文化中，拥有针对社会群体、价值观和文化实践的知识和批判意识，拥有有效利用上述知识、态度和技能的能力。

在培养学生的跨文化交际能力时，教师需要同时教授本地文化和目标文化，帮助学生将英语作为全球语言，而不仅是模仿英语国家的语言。

策略六，在21世纪情境下的教与学。

当今劳动力市场所需的技能不断发生变化，领导力、团队协作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是评价个人表现的重要指标。在全球化环境下，由来自不同国家的人组成的团队就像一个机构由几个部门组成一样常见。ELT教育需要了解变化背后的力量，以便培养出具备21世纪技能和同时拥有语言和文化竞争力的学生。

策略七，应用宏观策略提高评估效率。

许多学校实施了标准化评估方案，以学生的标准化成绩而不是是否遵守规则来衡量学生。标准化评估并不适合所有的学生。真正有效的评估需要以理论和研究为基础的宏观策略。

应该把评估手段当作多种用途的教学工具，并且为学生提供展示交际技能和体验真实任务的机会。评估的目的是监测学生的学习进度和过程，并形成积极的反馈。评估信息和日期需要系统地利用，以确定学生的需求，并明确指出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取得的进步和成就。有研究者主张对学生学习需求评估的改革应该是“自上而下支持自下而上”（top-down support for bottom-up reform）。这样的改革一旦开始，教育者就能被授权应用宏观策略来提高评估效率。评估工具的设计是为了让学生积极参与学习，并在真实世界中展示他们的技能。

策略八，随时应对信息技术在ELT中的快速发展和融合。

技术的快速发展，手机和多媒体设备的使用为英语教师获得信息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互联网、电子书等为教师备课和准备课堂活动提供了便利。在课堂中适当地使用信息技术可以让学生以不同的方式使用语言，并将真实世界问题带入课堂。来自世界各地的学习者可以互相联系和交流想法。许多学生甚至比教师更懂得如何使用技术，但他们需要教师在如何选择、分析和利用正确的信息上给予适当的指导，以实现他们的学习目标。

六、英语教育工作者的专业发展

对于TESOL教师发展，您有何建议？

孙以琳：在21世纪的课堂，教师具有多种角色和责任，作为学生学习的促进者和高效教学环境的创造者，教师可以帮助学生在课堂中培养21世纪劳动力市场所需的技能。许多新的教学项目融入课堂，合作教学也已凸显优势。这些创新方法为教育工作者提供了极好的教育资源和机会。教师需要接受新的想法以便于在不断变化的社会中有效地教学。这也要求教师在全球化环境下成为反思性的实践者和建设性的社会代理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的是，教师得到真正的制度支持，能够有资金和时间参与促进个人专业发展的活动。

随着ELT领域的快速变化，TESOL教育工作者应该不断地参与专业发展活动，以便掌握行业发展趋势和研究成果，从而保持竞争力。

作为ELT专业人士，我们需要接受如下观点。

？誗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作为专业人士的机会（获得制度支持、指导较年轻的专业人员并相互学习）；

？誗参与并批判性地反映新的教学/研究方法（实施7C技能和多元文化/多语言视角）；

？誗倡导TESOL专业和TESOL协会的社会正义、平等和专业化（贫困仍然是我们必须解决的一个严重问题）；

？誗利用专业化发展和领导机会，多参与志愿活动；

？誗帮助TESOL协会与其他志同道合的专业组织和非政府组织建立更多的桥梁和合作（与非TESOL成员联系，让他们了解TESOL和当地的ELT组织）。

在过去50年里，TESOL有了积极的变化。“世界英语”和“英语作为国际通用语”的意识产生，全球英语教与学的目标，以及对跨文化交际能力的认可都发生了改变。积极变化不是偶然发生的，这种进步是在所有关心TESOL发展的人的努力下取得的。TESOL协会越强大，其发出的声音就越能被不同的决策层听到。此外，ELT专家对ELT领域的研究和教学实践的出版物越多，对教师和学习者创造的机会也就越多。

编辑 许方舟 校对 吕伊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