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白
2017-05-08韦如辉
韦如辉
喜欢付小茜的原因,男神们私下里做过不太地道的调查,除了个别喜欢她的美貌之外,绝大多数因为她的眼白。
付小茜的眼白,怎么比喻呢?男神们都进行过比喻。比喻过来比喻过去,还是觉得语文课代表王小飞的比喻比较形象:纯净,透明,浅蓝色,像雨后初霁的天空一样。难怪王小飞这小子,能在全市的作文大赛中荣获一等奖,他的比喻就是形象,描述得就是准确。
付小茜喜欢看天空,雨后初霁的天空,仿佛她更喜欢看。她专注地盯着天空,天空也在一刻不停地盯着她。在相互盯着的过程中,她的眼睛融入了天空,天空也融入了她的眼睛。
付小茜的眼白大概就是那样练成的。
付小茜的眼白走進了多少个男神的梦,大概只有鬼才知道。反正,我做过无数个关于付小茜眼白的梦。以至于后来,我跟刘梦梦结婚,也是缘于付小茜的眼白。刘梦梦也有眼白,虽然远不及付小茜的眼白,但是她的眼白起初还是比较纯净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茫茫人海中,我才选择了刘梦梦。刘梦梦的眼白,在无情生活的磨砺下,渐渐变成了白眼,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记忆中,那是一个课间休息的时间,付小茜独自站在一个杨树林里,透过不太密实并且慢慢摇曳的树叶儿,向天空望去。天空蓝蓝的,微微的东南风扯着几丝白云,在天空中漫步。我正好路过,看到了这一幕,心跳得厉害,好像无数个调皮的孩子在心里玩蹦蹦床。付小茜突然说,那儿像什么?其时,我正在慌乱无比地看着她的眼白。她说的是哪儿,指的是哪儿?慌乱中,我向她眼睛的方向看去,一只麻雀焦急地在我调整的视线里滑过。我忙说麻雀。她回过头,只露出丁点儿的诧异,扭头走开了。
那一刻,我没能看到她的眼白。她把眼白藏在眼眶里,又低着头,盖了一层黝黑的秀发。
多年之后,我时常纠结那个场景。她说的像什么?是什么像什么?是蓝天、是白云、是树叶儿,还是别的什么?很显然,不是麻雀。麻雀只是她眼里匆匆的过客,一如惊慌失措的我。也可能,她在自言自语,突然被我捣乱,她感到无比地扫兴而已。
这种可能性的概率是很大的。尽管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梦着她的眼白,她也没有给我一次与之单独相遇的机会。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之间,二十年过去了。我走出校园,走出大山,走出生养我的黑土地。
与刘梦梦结婚十年了,每年我都苦口婆心地动员她,回我老家看一看。而每一次,她的眼白即刻变为白眼。当然,对于生在上海长在上海的姑娘,从她当知青的父母嘴里,就足以了解我老家的窘状。
与刘梦梦闹得只差最后一道手续后,我终于回到魂牵梦萦的地方。
几个老同学见了面,喝得一塌糊涂,吹得一塌糊涂。
吹来吹去,吹到了付小茜那里。
王小飞腆着啤酒肚,扬着长寿眉,眼睛猩红地盯着我:你小子,如今还有想法?
我连忙摆摆手,嘴里说,哪里哪里,有想法也没有做法了,老矣老矣。
王小飞点着一根烟,烟雾在他宽大明亮的脑门上空升腾,嘴里连连叹出三个唉字。
付小茜毕业后,嫁给了银行行长的儿子,去银行上了班。
多少男神羡慕嫉妒恨啊!恨归恨,总觉得值,她付小茜早晚要走这一步,谁叫人家不是别人,是付小茜呢?付小茜就该有付小茜的归宿。
行长的儿子你认识吗?王小飞说着说着,又卖起了关子。
我像一条忠实的狗一样,冲皮白肉厚能冒出油来的王小飞摇了摇头。
王小飞说,别说你不认识,一开始,同学们都不认识,他是哪根葱呀?
行长的儿子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平时跟好人一样,犯起病来,像猪打泥一样在地上翻着白眼打滚。
可想而知,付小茜的工作是体面的,而婚姻是痛苦的。
我不无好奇地问王小飞,她没想到离婚?想到我的忍无可忍,自然付小茜也会忍无可忍的。
王小飞摆着手,嘴里说扯淡吧。
行长的儿子固然有病,而行长依然健在。那个老东西,真不是个东西,身板比石头还硬。
回到上海的头一天,我刻意去银行办点事。
我故意问了问,付小茜在不在?
被问的是一个小姑娘。她不太地道地冲我翻了翻白眼,而后冲前面一座小白楼翻了翻白眼。我惊奇地发现,在小姑娘翻白眼的同时,忙碌的柜员们几乎都冲着我翻过白眼之后,又冲着那座小白楼翻着白眼。
心里凉透了。
眼前的小白楼,映白了我的眼白。匆匆瞥了一眼,我加快了脚步,急忙向高铁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