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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X1了假X2”的构式解析

2017-05-05刘艳丽

关键词:构式流行语语料

刘艳丽



“我可能X1了假X2”的构式解析

刘艳丽*

(华中科技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系,湖北 武汉 430074;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我可能X1了假X2”是2017年初出现的新的网络流行语。文章在构式语法理论的视角下,对这一流行语的结构类型、语义内涵、构式理据进行了分析。

“我可能X1了假X2”;框式结构 ;语义;构式

2017年伊始,“我可能X1了假X2”通过微信、QQ等网络社交媒体的迅速传播,成为新年首个网络流行用语(这一说法源自华龙网2017年1月22日转引自新华网一篇题为“‘我可能是假的’成新年首个网络流行语咋火起来的”的报道)。根据报道内容,这句话的来源有两种:一种说法是源于央视网的消息,即“据俄官方通报,伊尔库茨克市不法商家利用含有酒精的个人洗涤用品,制成假酒饮料并销售,导致该市100多人中毒,其中死亡人数22日已升至72人”。于是,“我可能喝了假酒”由此产生。另一种说法来自于电竞圈。即一起打游戏的队员,在发挥不好或者游戏失败时,用“我可能喝了假酒”来调侃自己,或者为自己开脱。并由此延伸进入各行业和人群,衍生出更多的“我可能X1了假X2”结构。如:我可能拿到了假试卷、我可能长了假脑子、我可能上了假大学、我可能招了一批假高材生、我可能领了假年终奖、我可能交了个假男朋友、我可能买了台假劳斯莱斯、我可能看了假《蝙蝠侠》、我可能看了场假直播、我可能遇到了假司机。(上述语料来源于百度网络热搜)

一、结构类型

邵敬敏(1994)指出:“在口语交际中,常常有这样一类语句,功能多样,使用广泛,它们的含义往往不能单凭构成成分和语法上的逻辑义推导出来,换句话说,它们在交际中所发挥的作用,实际上是隐藏在表层义后面的深层语用含义。……有的已经格式化了,即变换成分有固定的位置。其特点是范围比较宽泛,更加依赖语境的制约。”(1)我们发现“我可能X1了假X2”正是此类。

邵敬敏(2008)正式提出“框式结构”这一术语。所谓框式结构,指前后两个不连贯的词语相互照应,相互依存,形成一个框架式结构,具有特殊的语法意义和特定的语法功能,如果去除其中一个,该结构便会散架;使用起来,只要往空缺处填装合适的词语就可以了(2)。根据这一术语,针对网络社交媒体上出现的这一结构的相关语料进行分析之后,并对比“X奴”“舌尖上的X”等词汇和短语层面的框填式结构,文章认为“我可能X1了假X2”这一网络流行语属于句式层面的框填式结构。

根据对语料的观察,这一结构中,“可能”之后的填充词基本为动词,包括单音节动词和双音节动词,而其中单音节动词占据主要比例。由于这一结构的强复制性,难以对语料加以穷尽统计。就本文所涉及的语料以及笔者针对网络搜索到的语料而言,单音节动词占主要比例。究其原因,就这一结构而言,“X1”后带有“了”字,“X1+了”构成了形式上的双音节音段。从音律上来说,汉语语音链上两字一顿的双音节音段成了汉语节奏的主要倾向。汉语词的双音化,既显示了音节节奏整齐化,也符合语言实际要求经济的原则以及汉民族的审美心理。因此,在“我可能X1了假X2”结构中,X1主要为单音节动词。

除了“我可能X1了假X2”之外,有的语料中主语为复数第一人称“我们”,也有的语料中在“X2”前面带有量词“个”“台”“批”等。如:我可能交了个假男朋友、我可能买了台假车、我可能招了批假高材生等等。另有些语料,结构并不严格对应“我可能X1了假X2”,比如在“可能”前有副词出现,如:我以前可能遇到的是假老师。或将“可能”提至主语之前,如:那可能是我们看了太多假演技。也有的语料将“X1”置于“可能”之前,如:我浏览的可能是家假上市银行。但上述语料仍能改写为“我可能X1了假X2”这一形式,且未改变句子的隐含意义,也不影响我们对句子的理解,因此仍纳入语料考察范围内(下文举例将不在赘述结构问题),并将这一结构形式提取为“我可能X1了假X2”。此外,“假”后的填充词基本为名词,因此,这一结构也可提取为“我可能V了假N”。

二、语义解读

在这一结构中,“可能”用于动词或动词短语前,词性为助动词,“表示估计、猜测,不很确定”。“假”,根据《现代汉语词典》,在此结构中的意思跟“真”相对,表示“不真实的,伪造的”(3)。“了”,为助词,用在动词后,主要表示动作的完成。如果动词有宾语,“了”用在宾语前(4)。因此,从字面的意思解读,X1所代表的动作已经完成,这一句式是对已经发生并完结的事情的描述,是对“假”后面的X2的真实性产生怀疑。例如:

(1)我可能拿到了假试卷。→试卷内容不属于当前要考的科目内容。

(2)我可能复习了假书。 →所复习的书本内容是错误的或者不是所学内容。

(3)我可能上了假大学。 →大学不是教育部权威公布的正规高校。

但是,根据这个结构的使用语境,这些例句中的“试卷”“书”“大学”都是真实的。试卷当然是考试科目所用的试卷,而且句中的“我”也确实参加了考试。这句话的真实目的是要表达对于试题不会做导致考试考不好的一种自嘲。例(2)中的书本也不存在错误的可能,所复习的内容也是已经学过并需要重新温习的。这句话的真实意图是要表达没有达到复习的效果或目的,因而影响考试结果。例(3)中,现实社会中,确实有假大学的存在。但是在这一结构的使用环境中,则不是说这个大学非教育部正规高校,而是面对考试结果不理想的一种自嘲。

由于这一句式的出现正值学生期末考试,大学生对于新鲜事物的接纳和使用是敏锐和灵活的,微信等自媒体的便捷更助推这一表达快速广泛的传播。如上述语料中,我可能拿到了假试卷、我可能划了假重点、我可能复习了假书、我可能长了假脑子、我可能上了假大学等涉及到考试的句子迅速出现在网络媒体,从而延伸至更多行业。而这些句子的真实语义并不是对试卷、重点、脑子、大学等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试卷是真实的也是正确的,重点也在书本中,脑子也是正常存在的,所在的大学也是真实的。句子要表达的真实意图是对考试结果不理想或不在预期之内的一种自嘲、调侃。

再如:

(4)我可能是个假司机。(源自百度搜索)

语义解读:这句话的使用背景是网络上的一组技术高超的停车画面,司机以很快的速度,将车准确停进狭下的车位,由此网民调侃自己的开车技术,而并非字面意义上的没有驾照的司机。

(5)我可能遇到了假东莞。(源自“东莞时间网”)

语义解读:这句话是“东莞时间网”上2017年2月22日的一则文章标题。广东省东莞市曾经因为“黄色”产业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城市印象。随着国家和政府对城市的支持和治理,城市的形象正在逐步发生改变,机器人产业链条初步形成,民营经济迅速崛起,保持了良好的城市生态底本。这篇文章套用当时流行的网络句式,引起人们的注意力,对东莞的城市形象的宣传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从用意上看,这一例句的使用是为了改变外界对东莞的固有印象,达到让大众重新认识的作用。但是,从说话人自身的角度,我们仍可以解读为说话人自嘲式的无奈申辩。

(6)我以前遇到的可能是假老师。(源自华龙网)

语义解读:这一语料源自华龙网2017年2月13日一篇文章的标题,是网友针对网上刊出的重庆一位高中教师的公开信作出的评论。全信以俏皮可爱的口吻,轻松诙谐的方式,引用许多网络流行语言,通知学生开学以及开学后的各注意事项。不仅拉进了师生的距离,也让学生更容易接受。由此引发了网友关注。这一评论的真实用意是对自己没有遇到这样的老师的一种调侃。(这句话也可变化为“我以前可能遇到了假老师”,语义上并未发生改变。因此仍纳入这一结构。)

(7)我可能娶了个假媳妇儿。(源自“搜狐新闻”)

语义解读:这句话来源于搜狐网页母婴栏刊出的演员孙茜的微信截图。句子是她的丈夫蔡远航的评论。原因是孙茜忘记了丈夫的生日,反而是网友给了她提醒才想起来。因此蔡远航套用这个句式调侃妻子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8)我可能看了假片(电视剧)。(源于“北青网”)

语义解读:这句话源于北青网发布于2017年2月7日的一则娱乐新闻。具体内容是一组电视剧的穿帮镜头画面,其真实的表达意图是要嘲讽电视剧制作的粗糙。

(9)我可能过了个假年(春节)。(源于百度网络搜索)

语义解读:关于这一句话,百度网络上出现了不同的使用背景。如:一个红包也没有,我可能过了个假年。/我一定过得是假年,别人过年收的是红包,而我收的是文字。在这一的语境下,这句话的真实意图是对没有在春节期间收到红包、压岁钱的调侃。

(10)我可能买了假股票。(源自“网易财经”)

语义解读:这句话源自网易财经2017年1月13日的一则新闻标题,是一位网民的文章,真实用意是吐槽自己精心挑选的股票涨势不佳,自己不看好的股票却一直飙涨。

综合上述分析,“我可能X1了假X2”这一结构中,主语为第一人称“我”,因此,是动作行为“X1”的关联者。该结构所要表达的真实语义不是对“假”后面的“X2”的真实性的否定,而是说话人从自身角度出发,对已经发生的事件或已经出现的结果的一种主观性的自嘲、申辩、讽刺。

三、构式理据

Goldberg对“构式”的定义是:“C是一个构式,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意义的配对,且C的形式(Fi)或意义(Si)的某些方面不能从C的组成成分或其它先前已有的构式中得到完全预测。”(5)其基本观点是语素、词、词汇、小句甚至语篇,均是独立的意义结构,称之为构式。根据对上述语料的语义解读,这一结构的意义不是各个组成部分的简单相加,其真实语义不能从其组成部分的词语意义及词语之间的关系推导出。根据这一定义及上述语义解读,我们判断这一网络流行语为构式。

其次,本文认为,“我可能X1了假X2”是一种反预期信息表达。构式可以否定预设,当构式中的X2不符合说话人认知中对X2的主观预期时,构式“我可能X1了假X2”通过否定X2表明X2是与说话人的主观预期相悖的,进而表达了说话人对X2的主观评价。如在“我可能拿了假试卷”中,人们对试卷应有的主观预期必然是试卷答题正确率高,取得高分。而事实情况则是试卷成绩不理想,没有达到主观愿望或主观预期,于是用“假”来否定试卷的真实性,为自己寻找没有好好学习的理由,达到自嘲的目的。再如,“我可能过了个假年”。按照中国农历新年传统,长辈会给孩子包红包发压岁钱。“年”当然是真实的,但却没有得到预期中红包,用“假”字来否定春节,表明违反了自己的预期。

最后,从情感语气来说,“我可能X1了假X2”这一构式具有鲜明的感情色彩。在表达说话人的态度观点时,因语境不同带有自嘲、讽刺的情感语气。从自嘲的角度来说,这一构式是对负面情绪的委婉表达,传递的是说话者趋于正面的积极心态。从讽刺的角度来说,对事件的委婉批评也降低了直接表达在言语交际中对礼貌原则的违反程度,同时也达到了一定的幽默效果。例如:

(11)我可能是个假中国人!(源自搜狐网页)

解读:这一语料源于搜狐教育网页2017年1月17日的一则新闻标题,是网友针对网上出现的一份美国纽约市一所高中的中文期末考试试卷给出的评论。原因是这份试卷的内容让中国的学生难以轻松作答,有网友评论“颜面尽失”,是个假中国人。这句话的真实语义是对自身所接受的教育以及自己现有和应有的学识水平的一种嘲讽。

(12)敬业演员成清流?那可能是我们看了太多假演技。(源自腾讯新闻)

解读:这一语料源自腾讯新闻娱乐版块2017年3月15日的一则新闻标题。演艺圈里演员演技在线且无绯闻、电视剧没有高片酬演员、拍戏不抠图。老戏骨加盟综艺等现象被视为“清流”。这些本应该是演艺行业应该有的正常现象,却被视为少见的“清流”,因此,网友用这一句话来讽刺演艺圈中与上述现象相反的乱象。

结语

网络流行语属于一种强势模因,具有复制性强、易传播的特点。微信、微博等自媒体的便捷使用更助推了流行语的传播速度。“我可能X1了假X2”这一构式可以结合各种情境、职业和角色来具体表达,勾连起整个行业、群体的“趣味认同”,也反映出一定的社会热点和从众心态,归属于当前时代下的人们热衷的一种吐槽文化。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不断出现的新的流行语正是对社会文化的直观折射。

注释:

(1)邵敬敏《口语与语用研究的结晶——评〈口语习用语词典〉》,《世界汉语教学》,1994年第2期。

(2)邵敬敏.《“连A也/都B”框式结构的争议及其框式化进程》,《语言科学》,2008年第4期。

(3)《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

(4)吕叔湘主编.《现代汉语八百词》,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

(5)吴海波《构式:论元结构的构式语法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1]顾薇娜. “哥XX的不是XX,是寂寞”的构式研究[J].美与时代,2012(09).

[2]何自然. 语言中的模因[J].语言科学,2005(06).

[3]代丽丽.表否定的构式“什么+X”分析[J].语言研究,2016(01).

[4]张健. “舌尖上的X”流行语认知机制研究[J].湖北函授大学学报,2014(16).

[5]骆蓉. 框填式流行语的认知构式解读[J].长春工业大学学报(社科版),2014(04).

[6]赵帅妮,吴芳. 网络流行语“我也是醉了”的模因考察[J].现代语文(学术综合版),2015(4).

[7]Goldberg, A.[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5.

On the Construction of “Wo Keneng X le Jia X”

LIU Yan-li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uhan 430074, Hube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uaibei Normal University, Huaibei 235000, Anhui)

Wo Keneng Xle Jia Xis an internet catchword appearing at the beginning of 2017.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struction grammar theory, this paper analyzed this catchword from the following aspects: structure type, semantic connotation, construction motivation.

Wo Ke neng X le Jia X; frame-type structure; semantic; construction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7.02.11

H04

A

1004-4310(2017)02-0054-04

2017-01-05

刘艳丽(1980- ),女,安徽宿州人,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华中科技大学在读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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