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视域下的《美姐》
2017-05-05陈方园
陈方园
摘 要:2013年导演郝杰执导的影片《美姐》被称为“年度最美文艺片”,该片受到了多位电影学者和影评人的称赞。《美姐》除了收获到满满的赞誉外,影片入围多个国际电影节,其中包括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并将“金马”影展“亚洲影评人联盟”奖,FIRST青年影展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等五大奖项收入囊中。
关键词: 《美姐》;福柯;美学;文化
《美姐》聚焦中国社会小人物的平凡生活,讲述的是一个在中国传统民族文化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故事:美姐年方二八,她虽然是有着两个女儿的少妇,但她还有另外一个吸引男性关注的亮点身份——山西黄土地上“二人台”的演唱者;美姐的家在口外,但她总会有各种缘由寄宿在铁蛋家,同铁蛋父亲合作演出,她的存在引来了铁母的嫉妒,却给铁蛋带来了无限的童年欢乐并在铁蛋的心头种下了一颗萌芽的情感种子,铁蛋真挚的喜欢着美姐,甚至真挚的询问母亲能否将美姐嫁给他,年少的铁蛋对美姐之情与年龄无关,他说即使美姐老了他也依旧愿意娶她。美姐在丈夫归来之后被丈夫带离铁家,同时“文革”爆发,“二人台”亦被禁演,美姐一家四口只得再次回到口外,铁蛋追随着离开的美姐,依旧留不住他心头的美姐,美姐这一走就是十几年,这一走也割断了铁蛋童年最美好的懵懂爱情。等再见到美姐时,铁蛋已成年,美姐已老,唏嘘之外令铁蛋惊喜的是美姐的三个女儿出落得一个赛一个水灵,三个美女子都与年轻时的美姐如出一辙(四位角色都由同一位演员扮演)。最先闯入铁蛋眼帘的大女子撼动了铁蛋封尘已久的内心,在铁蛋的各种讨好与款款追求与表白下,两个人质朴热烈的青年男女终于在黄土地上交缠在一起,沉溺于爱情之中。但是好景不长,大女子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下支援民族团结远嫁口外,与蒙古族男人结了亲,铁蛋从此心灰似铁,生如死蛋。神婆做法说是铁蛋被狐仙施了法,需要在七日之内找一个哑巴姑娘成亲才能求解,于是美姐的哑巴二女子便成了救治铁蛋的唯一“解药”,铁蛋与二女子立即成了亲,夫妻两人皆不欣喜但留给二人的只剩下万般无奈的听之从之。没过多久,铁蛋找到了发泄压抑内心的窗口,就是解禁的“二人台”;就这样,“二人台”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到了铁蛋的世界里,之后铁蛋便断然作别了新婚的妻子与父母乡亲,随大班“鸿鹏歌剧团”四处巡演,漂泊的演艺之路虽然如同浮萍但铁蛋心中却充实自在。几年后,美姐的三女子郝燕报考了剧团,她已然出落得身似大姐神似美姐,年少轻狂时曾放出豪言要嫁给铁蛋的三女子带来了一股港台潮流之风,流行的发型、流行的连衣裙、流行的邓丽君……在“二人台”面对新的竞争与危患之际,三女子的流行歌曲拯救了危难之际的剧团,成为团里的新式台柱,铁蛋只得沦为反串舞者,用浓烈艳俗的服装与妆容吸引大众。三女儿在深夜找借口向姐夫铁蛋投怀,被铁蛋断然拒绝。夜晚,铁蛋和女儿说着话,哑巴妻子躺在一旁。影片最终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耳语中收场,“二人台”的曲调再次响起,画面浮现出“二人台”乐队的演奏剪影,铁蛋儿时在向日葵地里奔跑的影像渐渐与之叠在一起,一曲情歌至此落下,一段故事也就此告别。
就笔者看来,米歇尔福柯的美学色彩元素充盈全片。
1 “异质空间”的美学建构
法国学者米歇尔福柯在1967年3月14日在巴黎建筑研究会上提出“异质空间”的社会空间理论。在福柯的阐释下,在(后)现代语境中异质空间的概念焕发出新的理论魅力。福柯希望通过异质空间理论对我们的生活空间进行批判并且给予重构。异质空间显现在现实世界里的每一处角落,并自行形成一个网络系统,建立属于自身的社会关系体系。在福柯看来,任何一种文化或者是社会族群都建构一种异质空间,现代社会中的空间形态充满了差异性、断裂性和异质性,并且不断产生矛盾和对抗。异质空间包含了有别于主流社会秩序的社会关系。[1]
特定社会群体的生活病征被异质空间所印证,福柯认为异质空间具有两个极端:一是存在于幻想空间,幻想空间比真实空间更为虚幻迷离的存在;二是创造一个谨慎、完美、正式的真实空间,将真实空间的肮脏和病态真实地呈现出来,带给大众最直观的现下空间书写。根据福柯研究异质空间的理论,异质空间通常表现为具有边缘化和差异性特质的空间。在当下风靡拜金主义的时代,现代都市的上层人物高端生活成为中国影视形象的主要表征,影片《美姐》却表现了中国形象的另一幅面孔——在黄土地上生根发芽的淳朴人民。直接朴实的“二人台”艺术、对黄土地的关怀、感人的淳朴情感,以及隐含的作者对黄土地的激情,成为了《美姐》的美学特征。故事背景在中国山西农村,铁蛋、美姐以及美姐的三个美女子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农村形象,这样的荧幕形象群体即为中国这片热土上的“异质空间”。不同于北上广这样的中国一线城市中生存生活的光鲜亮丽的都市人,铁蛋儿他们的生活与土地紧紧相连,他们住的是泥土搭建的窑洞,他们吃的是自己土地中结出的果實,他们喝的是自己井里的水,他们的爱情发生在最原始的土地上。《美姐》中的一切与城市无关与经济无关与社会前沿无关,这样的“异质空间”留给观众的却是对中国生活最原始的触碰和不经雕琢的呈现。
2 “规训与惩罚”的身体叙事
中国当代电影文学的母题之一就是身体叙事。福柯的《规训与惩罚》里面说:“我们的社会不是一个公开场面的社会,而是一个监视社会。在表面意象的背后,人们深入地干预着肉体。在极抽象的交换背后,继续进行着对各种有用力量的细致而具体的训练。个人被按照一种完整的关于力量与肉体的技术而小心地编制在社会秩序中。”[2]福柯对现代工业与资本主义社会对人的规训管理技术所造成的“非人化”批判,无疑是遵循了马克思社会主义批判的传统。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一书中对现代人正常化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与探索。社会形态和社会身体就像是彼此的镜像,时代的灵魂往往透过身体得以呈现,而这一切均建立在规训的基础上。同样《美姐》中透过铁蛋的身体观众也看到了那个时代对于中国大众人性的压抑,一种无形的束缚笼罩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身上。铁蛋作为忠于自身的先驱者,追求到了自己年少时就种在心底的爱情,炙热的爱情如烟花般迸裂在铁蛋儿和美姐大女儿之间,铁蛋儿沉浸在个人强烈的审美生活中,评介自己生命中的各种本能和感官诗化人生,在超然中享受生活的全部激情。铁蛋儿在黄土地上几乎挣脱了时代的枷锁,但却终究难敌这个时代赋予的“规训”。即使自己争取到属于自己的爱情,但婚姻的权利依旧执掌他人,铁蛋儿的爱情如烟花激情四射,也如烟花般转瞬即逝。个人的力量终究抵不过整个社会在那个特定年代下的规则与权利。
3 “英雄式怀旧”的大众书写
福柯把讲述从一战到二战之间这段历史的电影称为“怀旧片”,这个词不仅强调影片表现特定年代的内容,也强调在影片的各个元素中,例如美术、服装、布景、道具和音乐等,还原那个时期的特定生活方式和时代特点。“怀旧片”不是电影界普遍认可的电影类型,这些影片大都因碰触国家敏感时代题材而饱受争议,并引起极大反响。福柯认为,这些展现二战历史的怀旧片,最大的问题是把大众斗争从历史中抹除。
《美姐》自发而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特定时代的中国农村,在真诚注视着农民日常生活景况的同时,又将其转化成某种最贴近生活本身的故事讲述方法和视听语汇。《美姐》的影片选取为中观拍摄角度,这是一个更加接近大众生活本身的维度。同福柯的侧重点一样,不再将影片的主角定位为“英雄”式的社会精英,而将视角聚焦在草根大众的生活本身更。任何国度的历史都离不开最基础的人民大众,《美姐》中处处透露出生活的气息,无论是结构的选择、情节的铺陈,还是矛盾冲突的建构、视听语言的表達,都与日常生活极为类似。通过铁蛋儿的双眼,影片让观众看到了真正的农村生活。
4 “癫狂与理性”的民族艺术展现
福柯的研究表明,精神病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历史的产物,“癫狂”是理性排斥的结果,“癫狂”是理性权利构建起来的。《疯癫与文明》所关注的主体并不是疯癫或者理性,而是那些所谓的“精神错乱者”与“精神健全者”二者之间关系的发展与演变。[3]这种发展与演变的历史中,实则就是一种“沉默”的历史,这个时期疯子与健全者毫无对话,他们之间的沉默也是对话消失的历史。因此,在《疯癫与文明》中福柯表明这不是一部疯癫病史的论述,而是关于那种“沉默的考古学”。福柯认为,疯癫的历史只是一场理性的独白,疯癫自身却是沉默的。因为疯癫被拒斥在理性话语之外,失去了发言的地位。[4]疯癫与理性之间的沉默,不关乎理性知识也不关乎疯癫知识,这种现象而是由双方知识以外的因素所决定,是由社会组织、制度等的因素决定。
艺术与人生的冲突一直是许多影片钟爱的主题。在这些影片中,艺术往往被处理成一种对平庸生活的一种救赎,艺术使艺术家成为艺术家,却也在艺术家与普通人之间设立了一度无形的墙壁。艺术家总是处在与生活不间断的拉锯战中,艺术来源于生活,他们必须深刻地体验生活感知生命,将自己的人生意识与自己所创作的艺术形式结合于一体,将生活的苦难转化为另外一种艺术。生活和艺术在影片中相对立,在二者持续的冲突中,作者引导大众在生活价值的基础上向作品的艺术价值迈进。《美姐》打破了之前同类题材电影中确立起来的牢固范式,主人公铁蛋没有被刻意塑造成一个中国地方戏曲天才,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对乡村舞台具有炙热情感的普通人,他只是一个生活在与土地最接近地方并靠卖唱为生的无名小卒。他从小就对生活具有激情与热情,这种激情在情感挫败、被动婚姻、事业没落后被削减,大时代的压力下铁蛋狂过、痛过、疯过、平静过。影片最后,铁蛋的疯癫与理智达到了一个平衡值,艺术与生活史无前例地达成了妥协,铁蛋回到家中,神色平静地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日子。影片中夸张的二人台民间艺术无论是演员的面部表情和音调唱腔亦或是流传下来的二人台词曲与癫有关有狂有关。在国家机器的压抑下,社会最底层的农民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发泄排解心中的不满,在《美姐》中,二人台艺术和影片人物的生活状态是串联的,它不仅指向一种特定的艺术形式,也指向某种隐藏在黄土地和山川沟壑背后的一类社会生存方式。
《美姐》中铁蛋的谢幕似乎略显平淡,如此炙热疯狂身上时刻散发浓烈男性荷尔蒙的中国黄土地男性形象,最终还是回归于生活的平静,待生活将身上的棱角全部打磨平整后,“家”的思想依旧是最终选择的唯一方向。但这就是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年少内心的狂热终会被洗礼,因为这就是最贴近中国人思维习惯的行为方式,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结束是为了新篇章的开启。
参考文献:
[1] 李宝静.福柯美学视阈的贾樟柯电影研究[J].电影评介,2013(13).
[2] 胡进军.学校与规训社会的诞生[J].重庆高教研究,2014(5).
[3] 黄晖.疯癫的沉默与理性的独白——解读福柯的《疯癫与文明》[J].法国研究,2010(1).
[4] 黄晖.疯癫与理性的对话[J].理论界,2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