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盘算购枭龙
2017-05-04晨枫
晨枫
2016年11月7日巴基斯坦《国际新闻报》报导,沙特阿拉伯皇家空军司令穆罕默德·本·萨莱·阿尔·卡泰比将军透露,沙特正在研究向巴基斯坦订购大批“枭龙”战斗机和“超级穆沙克”教练机的问题,后者是巴基斯坦自行研制的螺旋桨初级教练机,沙特空军已经装备20架。
为什么看中枭龙
沙特阿拉伯在军火采购方面一向是财大气粗的,光战斗机就现有86架F-15C、70架F-15E,另有84架F-15E已经订购,此外还有64架欧洲“台风”和80架“狂风”。沙特怎么会看得上配置相对简陋的“枭龙”呢?
沙特依靠石油美元造就了今天的荣耀,但由于石油价格不稳,沙特急需找到石油以外的经济增长点。
沙特正在也门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与得到伊朗支持的什叶派胡塞武装打得不可开交。阿拉伯半岛的历史是错综复杂的部族和宗教冲突史,沙特和胡塞之间历史纠葛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沙特仗着武器装备精良,试图一举压倒胡塞武装,但没有得逞,反而遭受重大损失。气急之中,大开杀戒,在西方舆论中引起指责。随着也门平民伤亡的增加,西方舆论压力有迅速升高的趋势,而且经常有意点出沙特武器装备来自欧美的事实,对西方国家继续出售武器装备形成很大的压力,美国主导的《武装无人机出口控制公约》就有这个背景,试图在军火美元与人道责任之间走平衡。12月13日BBC报道,美国出于沙特在也门空袭中伤害平民的原因,已经暂停向沙特交付制导炸弹。
另外,2014年世界石油价格暴跌后,一直低迷。这不仅有中国需求放慢的因素,更有美国页岩油、加拿大油砂油等非常规油气开采成本迅速降低、产量迅速扩大的因素。2014年俄罗斯介入东乌克兰冲突,并吞并克里米亚,导致西方强力制裁,进一步迫使俄罗斯扩大油气出口,弥补财政。2015年,欧美与伊朗达成核协议,容许伊朗恢复石油出口,伊朗压抑多年的石油出口回到市场。这一切都使得世界石油市场出现持续的供应过剩而需求不足的现象,长期压抑油价,对高度依赖石油美元的沙特形成巨大的压力。
但坏事到来都是扎堆的。俄罗斯不仅在国内政治经济改革上违拗西方旨意,还在东欧安全问题上与西方强力冲撞,俄罗斯威胁的呼声四起。但实际上俄罗斯的动作与其说是主动出击,不如说是防守反击,这一点西方未必不清楚。更直接、更具体的威胁实际上来自水银泻地式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尤其是逊尼派伊斯兰极端主义,巴黎、布鲁塞尔已经深受其苦,德国、瑞典也因为叙利亚难民的大批涌入而开始头痛。沙特与逊尼派极端主义之间难逃干系,加上以色列的压力,和西方对中东石油依赖的降低,西方有疏离沙特的趋势。另一方面,2010~2012年的阿拉伯之春对沙特形成很大的冲击,沙特王室靠散财免灾躲过了风头,但问题的深层根源还在,散财还得继续。西方政治支持的撤离可能进一步加剧沙特的国内政治问题。
沙特的王位继承是独特的兄弟相传制度,同一代人都死光了才传到下一代。但近年来,沙特王位传承出现异动,各方力量都在占位较劲。大权在握、雄心勃勃的副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尔曼·阿尔·萨乌德(简称萨尔曼王子,萨乌德实际上就是沙特的另一种音译)推出“沙特愿景2030”计划,要以雄厚的沙特主权基金为基础,打造摆脱单纯依赖石油的经济架构,要求能在30美元的低油价下依然能正常运行,而且非石油经济增长至少6倍。为此,沙特不仅要打造一般制造业,还要打造高科技和军工,在相当程度上实现武器装备国产化。
萨尔曼王子的大手笔在2016年4月推出的时候,很引起一番轰动,但以后就悄无声息了。这可能是富二代王子的心血来潮,但也可能是认真的,至少在军事装备方面,沙特有这个急需。2014年,加拿大的哈珀政府与沙特签订15年协议,提供900辆未安装武器的LAV III轮式装甲车,价值150亿加元,约合当时价值135亿美元。沙特将负责武器安装,可能外购武器模块在国内安装,也可能直接外包给欧美其他公司。1992年海湾战争中,美国海军陆战队的LAV25轮式装甲车在科威特的沙漠里大展雄风,深得沙特赏识。此后沙特国民警卫队装备了大量类似的8×8轮式装甲车,包括1 100多辆瑞士“食人鱼II”和720多辆加拿大LAV II(从“食人鱼I”改进而来),这次生意里的LAV III由“食人鱼III”改进而来,但除非专家,光从外观上很难分辨。随着沙特联军在也门暴行的披露,加拿大国内舆论对这笔生意口诛笔伐,特鲁多政府既不能置之不理,又舍不得取消合同,正在为难之中。如果尚且“人畜无害”的未安装武器系统的装甲车都受到那么大的舆论压力,高性能杀伤性武器就压力更大了。在新闻图片中,胡塞武装展示了加拿大制造的LRT-3 12.7毫米狙击步枪,这可能是从沙特边防军缴获的,加拿大制造的武器用于沙特与胡塞武装的冲突,又一次成为争议话题。沙特当然是看到这一点的。如果有一天欧美哪怕是有限禁运,也将在一夜之间使得沙特昂贵而庞大的军事机器成为一堆废铁,结局比萨达姆还惨。
虽然定位不是高端战斗机,但是中国目前的技术储备完全有能力让“枭龙”的性能进一步提升。
另一个问题是伊朗。沙特王朝的合法性在于代表逊尼派正统成为“麦加的保卫者”,什叶派与逊尼派多年冲突,什叶派的代表伊朗自然也就成為沙特的死敌了。在霍梅尼伊斯兰革命之后,西方为了抑制伊朗,同时笑纳大笔军火美元,大力武装沙特。但伊朗核协议的签署意味着西方战略思维的转移,有从中东抽身的迹象。重新武装起来的伊朗极端不符合沙特利益。在波音和空客客机销售伊朗尚且有问题的现在,西方向伊朗出售武器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俄罗斯也出于各种原因无意出售进攻性的苏-30SM。伊朗空军现有装备是万国牌,从伊斯兰革命前买入的美国F-4、F-14到海湾战争中逃过来被笑纳的伊拉克米格-29、苏-24,还有从美国F-5改装的伊朗“国产”战斗机,什么都有,唯独缺乏具有现代水平的战斗机。另一方面,巴基斯坦与中国合作研制的JF-17/FC-1“枭龙”具有适度性能,较少受到出口限制。中等性能的“枭龙”不大幅度改变地区军事力量对比,对于这样的军火交易,中国很可能不会反对。巴基斯坦国内经济情况困难,如果伊朗提出购买,而中国不反对,巴基斯坦很难拒绝。
三赢的交易
在这样的背景下,沙特对“枭龙”的兴趣就有三方面的意义:降低对欧美武器装备的依赖;堵截伊朗更新战斗机的途径;为沙特军工科研和生产打开大门。
沙特并不面临重大军事威胁,在技术上,“枭龙”完全能满足沙特的防卫需要,扶持来自巴基斯坦的“伊斯兰战斗机”还有助于沙特提升在伊斯兰世界的威望,减少沙特大量军火美元流入受到伊斯兰世界普遍憎恨的欧盟所带来的道德困境,增強沙特在逊尼派世界的领导地位,还堵截伊朗战斗机更新的渠道。更重要的是,这也是沙特军工的契机,甚至可能以此为突破口,另辟蹊径,展开与中国的直接或者间接军工合作,尤其是从已经中巴合作的武器系统开始,系统性地降低对欧美的依赖和可能的被动。中国有足够的技术满足沙特的需求,从轮式或者履带式装甲车辆,到常规枪械火炮火箭炮,到“枭龙”这样的中等性能战斗机和潜艇、战舰,都是可能的合作对象。
具体到“枭龙”,这是一架单发单座轻型战斗机,性能不亚于早期甚至中期F-16,但购置和运作成本显著降低。更重要的是,“枭龙”有很大的发展潜力。相控阵雷达、数据链、电子战系统、各种精确制导弹药和空空、空地导弹,珠海航展揭示了很多令人振奋的展品,很多都能应用于“枭龙”,但也需要投资。过去中国缺乏技术力量,只能先解决有无的问题,无力形成竞争机制。现在中国在技术力量和投资方面都力度增大,在很多方面形成竞争机制,但入选的A队得到大力支持,落选的B队就要自找出路,有适当的外资投入有利于保持B队的技术状态,对A队形成有利的压力,使得竞争可持续化。B队技术相对不敏感,用于外销也正好共赢。在“枭龙”的研发与制造中,中国与巴基斯坦已经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巴基斯坦也在以“枭龙”为基础组建国防科技研发与制造,但严重缺乏资金。沙特有资金,但起步点更低,巴基斯坦与沙特之间在文化上相近,两国之间具有适当的技术落差,技术合作实际上更有利。
因此,沙特如果决定引进“枭龙”并加入中巴军事技术合作的研发、制造体系,这对中国、巴基斯坦和沙特是三赢。从这里开始,还可以借助中国的技术力量对现有的西方装备进行维修、升级,而不至于因为西方可能切断技术援助而成为废铁。这也是沙特经济转型的契机。
对于中国来说,这不仅是引进外国资金开发高新技术的机会,也是加强与伊斯兰世界联系的机会。沙特与伊斯兰极端主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围堵、孤立沙特未必是抑制伊斯兰极端主义的最好途径。伊斯兰极端主义不是宗教问题,而是具有社会背景的思想问题,思想是不能消灭的,也是不能围堵的,只有通过影响、改造产生极端主义的土壤才能消解。即使从短线利益来看,建立与沙特的良好关系,甚至沙特对中国的某种依赖关系,也是约束伊斯兰极端主义对中国危害的近便途径。沙特“枭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事情。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