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国王的亚洲行有何看点

孙冉

近日，沙特阿拉伯国王萨勒曼高调的亚洲之行引发全球关注。一来，萨勒曼本次出访阵容庞大，随行人员包括25位王子、十位部长、800余名各界代表等1000多人，仅行李就重达506吨；二来，本次出访历时长达一个月，到访了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文莱、日本和中国，原计划还要前往马尔代夫，但因当地猪流感疫情加重而暂时取消访问。

访问成果颇丰

这是萨勒曼2015年初继位后首次密集访问中东以外国家，也是沙特国王时隔47年再访印尼，建交25年后首访文莱，时隔46年再度访问日本，并把压轴之行放在了中国。这一路下来，出访成果颇丰。

在马来西亚，两国达成联合演习及军事合作协议，沙特阿美公司投资70亿美元购买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股份、增加赴沙特留学名额、共建“萨勒曼国王全球和平中心”。在印尼，两国签署合作打击跨国犯罪和恐怖主义等11项协定，沙特向印尼提供10亿美元资助其多项发展计划，为印尼军队兴建五座清真寺、在多地新建学校等，萨勒曼在印尼还会见了当地宗教领袖，表示要与印尼共推“温和伊斯兰”，并增加印尼的朝觐名额。在文莱，两国领导人发表联合声明，称将全面加强经济、投资、教育、文化、青年和体育等领域关系。在日本，两国签署了11项合作谅解备忘录和16项企业间合作协议。日方承诺帮助沙特打造完备的加工制造业产业链，并与沙方就沙特阿美公司在东京证交所上市进行联合可行性研究。此外，两国同意共同研究在沙特设立经济特区的可行性，以吸引日企赴沙特投资兴业。据了解，丰田汽车公司已有计划在沙特建厂。在中国，习近平主席与萨勒曼举行了会谈，并共同见证经贸、能源、产能、文化、教育、科技等领域14项双边合作文件的签署。这些协议包含35个项目的合作，价值650亿美元。去年中沙双边贸易额是400多亿美元。

当然，围绕萨勒曼此访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意外。比如，马来西亚当局在萨勒曼来访前挫败了一起以其为目标的恐怖袭击图谋，逮捕了七人，其中四人来自也门。在萨勒曼来访前几天，印尼的恐怖组织“伊斯兰祈祷团”在万隆制造了一起小型炸弹袭击；印尼“伊斯兰教士联合会”等当地温和逊尼派人士则指责沙特在印尼资助传播瓦哈比主义，助长了极端思想蔓延。此外，还有分析指出，萨勒曼取消访问马尔代夫其实另有原因。近期，马尔代夫国内多个反对党宣布将在萨勒曼到访期间举行示威活动，抗议该国政府向沙特王室某成员出售21座珊瑚岛礁的计划。

“三条主线”贯穿整个行程

纵观萨勒曼这一个月的出访行程，可以看出其“三条主线”。首先，这是一次“经济之旅”。半岛电视台称，由于深受国际油价暴跌影响，沙特被迫寻求发展多元化经济，致力于减轻对石油的过度依赖。沙特王储继承人小萨勒曼去年推出名为“2030年愿景”的国家经济转型计划，制定了近350个目标，但落实这些目标需要大量的外资。而亚洲国家、尤其是中国和日本是能源进口大国，中国更于去年10月超过美国成为世界最大原油进口国，因此沙特欲向中国和日本寻求合作与投资。沙特阿美公司将于明年首次出售5%股份，中国和日本是重要的潜在投资源。

其次，这是一次“宗教之旅”。马来西亚、印尼、文莱和原计划访问的马尔代夫都是逊尼派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同属“伊斯兰合作组织”成员，其中伊斯兰教是文莱和马尔代夫的国教，印尼和马来西亚虽然在宪法上为世俗国家，但伊斯兰教在社会中占据显著地位，而且印尼是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国家。有分析认为，沙特通过出访这些国家并对其进行“金钱安抚”，可以强化自己作为逊尼派穆斯林“领袖”的地位。

第三，这是一次“反恐之旅”。安全合作是萨勒曼此行的重要内容之一。近些年来，沙特深受“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等极端暴恐组织困扰，于2015年底牵头创建伊斯兰反恐军事同盟，马来西亚、印尼、文莱和马尔代夫均被纳入其中。萨勒曼此次在印尼国会演讲时，也公开呼吁成立“反恐统一战线”。至于中国和日本，自去年以来中沙的安全及反恐合作明显加强，而日本则是维护中东海上通道安全的重要攸关方。

“向东看”，必访华

早在前国王阿卜杜拉在位时，沙特就开始推行“向东看”战略，并把中国和印度作为其亚洲首访国。近十年来，沙特一直在延续这一战略，但外交重心仍倾向于西方。不过，从萨勒曼此番访问历时之久、国家之多，可以看出其重推“向东看”的迫切势头。而中国作为萨勒曼三次亚洲行的必访国，足见中国之于沙特“向东看”战略的地位与作用。

首先，中国是沙特开展亚洲外交的战略支点。对沙特而言，中国是亚洲核心大国，在国际及地区问题上站位履中不倚，是沙特在亚洲开展平衡外交的战略支点。自习近平主席去年初訪问沙特后，中沙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不断增进。萨勒曼回访是沙特布局亚洲外交的关键一环，既可以借中国平衡东西方外交，又可以缓冲美国中东战略收缩对沙特造成的冲击。

其次，中国是沙特重振经济的可靠援手。沙特是中国在中东最大贸易伙伴和第一大石油进口国。近年来，沙特作为世界最大石油出口国的地位受到美国页岩油及其他产油国的冲击，亟需通过与中国巩固能源合作，扩大亚洲能源市场份额。另一方面，油价持续低迷严重冲击沙特的石油依赖型经济。而中国与沙特在基建、金融、新能源、高新科技等非石油领域具有互补优势，沙特亟需中国的投资和技术，助力其实现经济多元化的“2030愿景”计划。去年8月，沙特王储继承人小萨勒曼在访华并出席中沙高级别委员会首次会议时，就力推沙特的经济改革计划与中国“一带一路”战略对接。

第三，中国是沙特对外安全合作的新发力点。近年来，沙特安全形势日益严峻，对外反恐合作成为要务。2015年底沙特组建伊斯兰反恐军事同盟，两年内武器购买量激增50%。在美国减少对沙特安全投入的背景下，与亚洲国家开展安全合作成为沙特“向东看”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安全合作在中沙双边关系中的分量也逐渐提升。去年8月小萨勒曼访华以及1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防沙期间，中沙双方都曾商讨反恐和执法安全合作；去年8月，两国成立了中沙高级别委员会安全合作分委会；去年10月，中沙首次在成都举行联合反恐训练，并在11月签署为期五年的安全合作协议。

在东西方之间寻求平衡

石油与安全是二战后美国与沙特战略同盟体系的两大支柱，但在奥巴马政府后期，这两大支柱均发生了动摇。一方面，美国页岩油发展迅速，从沙特进口的石油不断减少；另一方面，美沙在叙利亚、伊朗和埃及等问题上分歧严重，对彼此都有所不满。2015年5月奥巴马召集海湾国家领导人在美国会晤时，萨勒曼仅派儿子小萨勒曼出席。

特朗普上台后，美沙关系有所缓和，尤其是沙特乐见美国与伊朗关系重趋紧张，但是美沙关系仍有较大不确定性。一是叙利亚问题，特朗普政府以反恐为优先目标，而非推翻阿萨德政权，与沙特立场相悖。美国《外交事务》杂志称，“特朗普希望沙特成为美国处理叙利亚等中东问题的‘提款机”。二是9.11事件相关问题。特朗普曾明确支持“9.11法案”（该法案允许9.11事件幸存者和遇难者亲属起诉沙特政府。奥巴马曾以国家利益为由否决了“9.11法案”），这显然会触动沙特的敏感神经。此外，特朗普上台后关于减少对中东安全投入以及石油自给、减少进口等论调，亦让沙特不安。

种种因素迫使沙特在亚洲寻求“平衡”，希望中国等亚洲国家在海湾地区发挥经贸领域以外的更大作用。但是沙特也深知，中国、日本等亚洲国家无意也无力为沙特提供安全保障，未来合作只能更多侧重于经济，安全上仍需仰仗美国。《外交事务》杂志称，萨勒曼此访是为了提醒特朗普政府“沙特政府将努力发展更为灵活的平衡外交战略”。或许也只是如此。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