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透室里的悲欢

梁路峰

走进血透室，一个中年男子正撕破喉咙在对护士发火：“你们电话通知我一点钟来做血透，可你们又把床位给了别人，什么意思？我那么远，晚了没车咋回家去？”

护士再三和颜悦色地向中年男子解释：“是一个危重病人需要抢救，床位只有那么多，你就宽容一下吧……”

中年男子叫老马，是一个退休的村官，在一个偏远山区的村里当了二十几年的村主任，三年前身体突然不舒服，腹痛腰腹痛，头晕，全身酸软无力，到乡卫生院检查，医生说是没休息好，肠胃功能紊乱，开了些药回家，服药一个星期后却不见好转，于是到县人民医院找了个熟人到内科、消化科、神经科检查，最后被拉进了肾功能科，折腾了整整一天，老马傻了，他患上了慢性肾病！医师告诉老马，你的肌肝指标达到了860多，直白点说，是患了尿毒症晚期！

老马不知道尿毒症是什么病，缠着医生打破砂锅问到底，医生从病源、病状、病因到病理、治疗的方法，头头是道地讲给老马听，老马听后几乎瘫倒……从此，老马开始了慢长的血透旅行，在这间血透室，老马已经血透三年。

老马不闹了。

4小时后，我和老马，还有十几个血透患者开始了下午5点的血透旅程。我和血透室的护士们是好朋友，主班护士向我倒了一肚子苦水和委屈：血透室18个护士，每周一至周六毎天三班倒，每个班6名护士要为30多号尿毒症患者血透，每天累得腰酸腿软，叫苦不迭，还得受病人的辱骂、责难，护理稍有迟缓，将遭受指责痛骂，有时，她们被一个电话深更半夜叫醒，来之神速，直奔血透室。主任医师大会小会强调：“尿毒症患者是特殊的病人，是生命中短暂的上帝，我们必须要微笑面对，对患者要热心、不准顶嘴、不准生气等等。”

倾吐委屈和不快之后，护士小李却神采飞扬，兴致盎然，她说每当她把一个个濒临死亡的尿毒症患者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时，都是满满的一种成就感。

半个月后，我认识了病友老陈、小孙、大钟、胡老头、尹太太，有县官，有乡官，贫民百姓，上至九十三岁高龄的老者，小至十五六岁时年轻患者，血透室里，每个人都充满着对自己生命的一丝希望。据血透室护士说，三年前血透病人只有四五十人，之前医疗器械条件简陋，病人也不多，三年后的今天尿毒症患者血透病人已达300余人，而尿毒症患者不计其数！一个小小的山区县尿毒症患者发展之趋势令人震惊！

而治疗尿毒症病人的医术，只有血透！这，在中国乃至世界都没有回天之术，更无解痛之良药！

老王與老曾是一个六年的血透室病友了，老王每一次比老曾要先十几分钟到达血透室，每次老王见到老曾就说：“你老曾怎么还没死？又来透析了呢？活着死受罪！每当此时老曾都会笑呵呵地回应老王，我舍不得你哈，死也要跟你在一起……”两个年近六十岁的患者，6年来风雨相伴血透室，两人心胸开阔，笑语盈盈，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天有不测风云。老曾在一个夜晚如厕时不慎摔倒，脑出血再也没有回过神来，撒手人寰，老王惊闻噩耗，号啕大哭，老泪横流……

小孙是血透室里最年轻的病友，他才16岁，正当风华正茂，茁壮成长，花季少年，在学校他是一名优秀的学生，在家孝敬父母，人见人爱。一次放学回家后突然感到不舒服，心痛如绞，父母送他到医院检查，一个睛天劈雳，小孙竟然不明不白地患上了尿毒症，天塌了，于是，小孙开始了漫长的血透生涯，与生命展开了赛跑。

他们，仍然对人生充满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