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蓝的身份

姚育明

这几年我的电脑总出问题，不是自动关机就是系统损坏，直到主机彻底罢工。电脑师傅终于发现了原因，说主机受不得震动。你的猫老往主机上蹦，当然要出问题。

我说阿蓝是老猫，我特意把主机靠在电脑桌外侧，好让它借力。

师傅的表情有些诧异。也难怪，他没看到过这样的场面：阿蓝昂头看着电脑桌，身子耸几耸，用力一跳，三分之一身体刚搭上台面，三分之二分量就速滑下去，两爪不甘心地勾着桌沿，拼命挣扎，吊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掉了下去，一脸沮丧地躲起来……

在电脑师傅的建议下，我买了一台主机和显示屏合体的电脑，给阿蓝则放了一把椅子。这样就两下里方便了。

有天我正吃早饭，听见了它的急叫，每次它解完手就会这样，命令“铲屎官”立即履行职责。我也喊了一嗓子，嚎什么嚎？等我吃完饭不行吗？！

静了几秒钟，楼上传来惊心动魄的声音，整个楼板都震动了。

我还是吃不成一顿囫囵饭。奔到楼上，看到我的新电脑连同键盘一起躺在地上，而且在一米开外！只有电脑弹跳着砸将出去才会造成这样的距离。它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这台电脑掀翻下去？！回头看，只见阿蓝藏头露尾地缩在角落里。我大吼一声，冲过去揍它。它尖叫一声逃开。

抱起电脑重新放置在桌上，开机察看。还好，电脑很坚强。但是，地板不坚强，露出三只深深的坑洞。

我在试电脑时，阿蓝探头探脑地过来，嘴里一个劲地“唉、唉”，我余怒未消，不理睬它。

阿蓝矮着身子走到门口，又尖叫几声，这种声音很怪，过去没听到过，或许它想解释自己脾性不好的缘由？不外乎要及时的铲屎保持猫砂盆清洁之类的辩词吧？

一只猫爱干净爱到如此极端的程度真是少见，它忘了自己流浪的生涯啦？

阿蓝日子实在太好过了，它的肚子日益增长，“吨位”持续上升，越来越有爷们气势。当家的对我说，你没发现它下半身肥得有些不对劲吗？

我也发现它那块肥肉一点点接近地面，有一天，它蹲在我面前，那块肉完全铺在了地上，看上去就是它自带的一块坐垫。

肯定是肿瘤，当家的判断道。带阿蓝去宠物医院检查。吴医生也惊叹了，变样了认不出了。他还记得给它腹部伤口做手术以及绝育时的情景呢。他伸手一摸，嘲笑道，什么肿瘤？！是一团脂肪，太胖了！

为了帮它减肥，换了油性小的天然猫粮，可依然无效。当家的说，像人一样，老了就容易长肚子，和你一样，糊里糊涂，痴肥。

当家的同时打击了我和猫，事实也是如此，我和阿蓝的肥胖都顺着既定的轨道在缓缓前进。我看不见本身，就算照镜子也能接受自己，但看着阿蓝每天甩着腹下的那团肥肉，一副既腐败又志满意得的模样，我就觉得脸上无光。为了帮助它清洁，夏天我给它洗澡，冬天改用湿巾，每次它都超级不爽，有时还企图回头咬我。一旦抓捕成功，给它擦干净了，它都会跳进空纸箱或猫砂盆，双爪大力地刨，一阵乒乒乓乓地发泄。这种拉锯战一点也不好玩，它的屁眼总有黑污，有时，垂挂着的屎块还像惊叹号，仿佛强调着“猫格”的不容侵犯。

它的情绪总是离不开屎。有两种情况可以引起它的亢奋，一个是我出去久一点，终于回到家了；还有就是刚拉了一泡，体安心轻，总之，不疯对不起自己。在这两个时间段里，它突然两眼发光，急速地奔来奔去，每次四肢都要打滑，像溜冰一样，有时来不及刹车，就撞到墙上，爬起来继续模仿风速网速，一路跌跌撞撞，疯头疯脑，最奇怪的是每次奔跑前都会急促地“咦”一声，好像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快乐。有时情绪过于饱满，满溢的幸福感还会挤落没拉尽的屎块，这时我变得鬼头鬼脑了，赶紧收拾干净，免得当家的雷霆万钧。

在秋爽的日子里，我辛辛苦苦地收集院里的桂花，准备晾干后用蜂蜜腌制起来。纸箱里桂花的颜色一天天变化，从黄澄澄的变成暗褐色，估计再过两天我就可以装瓶了。

结果我看到了一幅惨不忍睹的场景，阿蓝幸福地坐在桂花盒里，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我大叫一声，差点哭出来。

阿藍睁开眯缝眼向我看来，虚晃的眼神定在一处，它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出红红的小舌头，发出一声发嗲的颤音，吾啊。它的表情甜蜜而又骄傲，好像在说：我终于寻找到保养香屁屁的秘方了。

你不得不承认，当一只猫的生活环境改变，它的精神面貌也一定会随之改变，比如阿蓝，流浪时，它是孙子中的孙子，进了人类家门，它就是老子天下第一。身份太重要了。

选自《解放日报·朝花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