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梦碎了

浦天佑

《起风了》日本著名动画大师宫崎骏的封刀之作。这是一部借助飞机、梦想等意象反思战争的动漫作品。由于宫崎骏家族经营一个小型飞机场，所以在二战中后期和二战结束后一段动荡岁月中，陪伴宫崎骏长大的是一架架飞机，并为他提供了较为优越的生活，这一切构成了宫崎骏最美好的童年。《起风了》这部动画片正是宫崎骏对童年美好记忆的怀恋，是对同他一起成长的飞机的一种深深的怀念。

“起风了，唯有努力生存。”风，代表着每个人不可把握的人生际遇。它可能是病痛，是天灾，是战争，亦可能是每个人追逐梦想的路上所遭遇的现实和打击。在这部动画中，宫崎骏用飞机、梦想等意象展示了战争和狂热的野心对人性的摧残，用爱与生死表达自己反战的立场，宣扬爱与和平。

一、物哀

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名叫崛越二郎的年轻人追求梦想的故事。主人公崛越二郎从小就梦想着设计出一架“优美的飞机”。他借助英文词典及其他工具书，刻苦学习飞机制造专业技术。他连做梦都期待着有一天能够与意大利飞机设计大师卡普罗尼会面。他四处求学，以期实现梦想。

20世纪初的日本，正在做着重新规划疆土称霸世界的强国美梦。当政者效仿丰臣秀吉的做法，出兵吞并朝鲜，分裂中国东北三省，一步一步地开疆辟土。随着战争的逐步扩大，尝到甜头的大和民族信心爆棚，野心勃勃，他们扩张军事，提升战力，穷兵黩武，妄图实现“吞并中国，占领亚洲，称霸世界”的“美梦”。

当整个国家都陷入无法自拔的迷梦时，二郎这样的小人物也势必会被卷入其中。强权主义的美梦刺激着每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为此而努力。二郎所在的设计院生产出的飞机都被送往陆军、海军用于侵略战争；二郎的好友、同事本庄也是一位工作严谨、勤勉认真、对朋友忠诚的有为青年，他把改变日本落后的工业技术，甚至赶超西方强国当作自己的人生奋斗目标。

然而，当军国主义的美梦破碎时，年轻人的梦想，也都在这场洪荒中被击得粉碎。二郎设计的“优美的飞机”被用于侵略战争，用于摧毁和平，是他的梦想被政治与战争绑架的现实。片中曾多处描写二郎对战争的恐惧，他的梦中总是充满了战机坠毁、空艇遇难的凄惨场景；影片临近尾声，虽然二郎设计出了“优美的飞机”，但是这些飞机都在那场非正义的战争中被炸毁了，消失了。就像主人公在梦中对卡普罗尼所说的那样，“结局仍是支离破碎”。

影片起于二郎的梦，也终于二郎的梦，他这一生一直在追逐梦想。

“身如朝露，缥缈随风，繁华如梦一场。”二郎独身站在他“优美的飞机”残骸前，那个被灯光拉长的背影无比孤独，苍凉的景色表达出二郎梦想破灭的悲怆。日本文化中飘渺虚无的情怀在影片中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二、爱

宫崎骏在影片中虚构了莱穗子这样一个人物。她与二郎相识于地震当中，彼此倾心，互相爱慕。多年后，当两人再度相遇时，却已是物是人非——莱穗子染上肺结核。

莱穗子和崛越二郎的爱情既给观众带来了因爱而生的温暖，同时亦加重和渲染出了影片的悲剧色彩。莱穗子和林黛玉、正冈子规一样都有严重的肺病。（肺病是一种具有浓重文艺色彩的疾病，尤其是东方文化里“杜鹃啼血”的意象，与肺病症状相吻合，这恰恰又与日本“物哀”文化相对应。）

影片中最温暖的情节莫过于二郎和莱穗子在度假村的那场嬉戏，两个相爱的年轻人歡快地做着游戏，场面看似温馨、浪漫，但他们掷纸飞机的场景，却预示了在幸福中潜藏着的危机，暗示着这对彼此相爱的年轻人未来的命运。

莱穗子在“零式”飞机试飞成功后悄然回到高山疗养院治疗，直到影片结束也再未出场。片尾，卡普罗尼说，“美丽的人随风而逝了”，暗示了莱穗子美丽生命的凋零。这不仅是莱穗子和崛越二郎的爱情悲剧，亦是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每一对年轻人都可能面临的人生悲剧。

三、死

卡普罗尼问二郎：“是选择一个有金字塔的世界，还是没有金字塔的世界呢？”二郎不知道。那么如果美与战争必定相伴，应该如何作出取舍？

“我只想制造出优美的飞机”，二郎如是回答（历史上的崛越二郎在面对盟军的审问时也这样回答的）。

作为和平主义者的宫崎骏，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句话，才选择由—— 一个武器设计师——崛越二郎担任故事的主人公。

二郎的梦是“优美的飞机”，而不是“零式战机”；本庄的梦是“振兴祖国”，而不是“侵略他国”。当日本的军国主义“美梦”化成了灰烬时，二郎、本庄他们的梦想也都支离破碎了。

崛越二郎和他的同伴们对飞机技术的执著，有着《坂上之云》里秋山真之的风采。但风采攀升的终点却不是西太平洋的辉煌，而是像驾驶着他设计的战机的年轻人一样一去不复返，成为了军国主义的殉葬品。当然，被碾作尘埃的不仅仅是梦想，还有他作为设计师最辉煌的十年。时代的车轮滚过，毁灭了他的过去、现在，也毁灭了他对未来、对理想的期盼和追求。

影片中卡普罗尼说：“飞机是受到了诅咒的美梦，会被天空吞噬得无影无踪。”而这诅咒，便是军国主义的穷兵黩武和对和平的肆意践踏。

影片的尾声，那些曾经由二郎握着莱穗子的手设计出的“优美的飞机”，在二郎面前一架一架变成残骸，烧成灰烬，而曾经紧扣的那双手也永远地松开了……

那一刻，崛越二郎虽身在梦境，却真切地听到了梦碎的声音。

（山东淄博实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