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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至晚清鄂南书院考

2017-04-26石正义

湖北社会科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书院湖北

石正义

(湖北科技学院继续教育学院,湖北 咸宁 437100)

·荆楚文化

唐朝至晚清鄂南书院考

石正义

(湖北科技学院继续教育学院,湖北 咸宁 437100)

根据大明一统志、大清一统志、湖广武昌府志、湖北通志以及鄂南各县市地方志、教育志等历史文献考证,鄂南的书院产生于唐朝,兴起于宋朝,后经元、明、清的发展,于晚清改制为学堂,结束其历史使命。从唐朝元结书堂算起至晚清书院改章结束,鄂南先后共兴建了50所书院,这50所书院为鄂南乃至全国培养了大批人才,也为鄂南文化教育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今天我们研究鄂南书院,对于整理鄂南书院史,弘扬书院文化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同时对于挖掘、开发地方文化资源,推进地方文化产业发展具有现实意义。

鄂南;书院;书堂;湖北;书院改章

书院是中国古代社会自唐末以来一种重要的教育组织形式,为中国封建社会人才培养、申表学术、弘扬理学、促进社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20世纪20年代,也就是晚清废除书院的20年后,人们开始回忆书院教育的优点,20世纪80年代以后,对书院的研究达到空前高潮。本文选择以鄂南①鄂南,是一个大概的地理位置,指湖北省境内长江以南,鄂之南端。由于书院终止于晚清,为研究方便,本文所称鄂南以清朝版图为界,指清朝武昌府所辖的1州9县,即兴国州(今阳新县)、江夏、武昌(今鄂州市)、大冶、咸宁(今咸安区)、蒲圻(今赤壁市)、嘉鱼、通山、崇阳、通城。这1州9县均位于长江以南,鄂之南端。的书院为研究对象,主要基于以下几点考虑:其一,鄂南是湖北书院产生最早的地区。在中原地区,湖北的书院起步较晚,但是湖北最早的书院却诞生在鄂南。偌大的湖北,为什么最早的书院产生于鄂南,必然有其深层的社会原因。通过对鄂南早期书院的研究,有利于考察封建社会鄂南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的状况。其二,填补鄂南书院研究的空白。对全国书院的研究特别是对一些著名书院的研究已经取得丰硕成果,但是对湖北书院的研究目前还相当不够,对鄂南书院的研究则更是空白,这与鄂南是湖北书院最早产生地的现实极不相称。其三,有利于丰富鄂南文化的研究。书院文化是地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鄂南书院,对于整理鄂南书院史,弘扬书院文化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同时对于挖掘、开发地方文化资源,推进地方文化产业发展具有现实意义。本文根据大明一统志、大清一统志、湖广武昌府志、湖北通志以及1州9县的地方志、教育志等历史文献,对鄂南自唐朝至晚清历代书院的产生与发展作一考证。

一、唐朝:鄂南书院的产生

中国的书院产生于唐朝,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那么湖北的书院产生于何时、何地呢?据学者罗新考证,“湖北最早的书院创建于北宋。今天所知北宋书院共有三所:一是宋初创建于荆门的东山书院……另两所是建于嘉鱼的义学书院和建于咸宁的相山书院。义学书院建于宋仁宗庆历年间(1041~1048年),由嘉鱼人李宗仪和李宗儒两兄弟修建,免费供乡人子弟就读。相山书院是咸宁冯京修建供个人读书的,和唐代书院性质相同。”[1](p7)熊贤君的《湖北教育史》也持同样的观点。①参见熊贤君:《湖北教育史》(上卷),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65页。按照以上说法,湖北最早的3所书院中,有2所(义学书院、相山书院)在鄂南,也就是说鄂南最早的书院产生于北宋。但是根据大冶的地方志记载,早在唐朝,大冶的东山就有了书院的雏形——元结书堂的存在。

明嘉靖《大冶县志》“书院”目录下记载:大冶的书院有“元结书堂,在县治东,回山顶,有故墓。”元结何许人也?元结书堂又是何时创建?

《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载:元结,中国唐朝文学家。字次山,号漫叟、聱叟。河南鲁山(今属河南省)人。生于唐开元七年(719年),17岁开始折节向学,事元德秀。玄宗天宝六年(747年)到长安应举,因李林甫玩弄权术,应举者全遭落第,元结归隐商余山。十二年后再次应进士举,次年春登第。天宝十四年(755年)安禄山反,他率族人南奔,避难于猗玗洞(在今湖北大冶,又名飞云洞②同治版《大冶县志·山川志》载:“飞云洞在县东九十里回山之上,唐元结避兵于此,号琦玗子,故亦称琦玗洞。”可见飞云洞就在回山之上,与《大冶县志》“元结书堂在回山顶”的记载一致。),因号猗玗子。肃宗乾元元年(758年),元结从襄阳举家奔瀼溪(今江西瑞昌市)年余,乾元二年(759年)冬,由国子司业苏源明推荐,任山南东道节度使史翙幕参谋,召集人马,抗击史思明叛军。代宗时,任道州刺史,调容州,加授容州都督充本管经略守捉使。代宗大历七年(772年)入朝,病逝于长安。

又据《四部备要·元次山集》(卷六)载:元结在樊山飞云洞住了两年,以洞作房,立堂治学,写下了《异泉铭》《虎蛇颂》《为董江夏自陈表》《石宫四咏》等诗文。元结自号“猗玗子”,因而旧志把飞云洞称作猗玗洞。现洞旁尚有“元结读书堂”的基址。洞口有明朝朱其昌手笔石刻“猗玗洞”三字。洞中有雕刻精细的元结像。洞壁有明人书刻的“唐次山先生居”。

以上史料可以得出两点结论:第一,元结书堂是客观存在的,有猗玗洞旁尚存的“元结读书堂”基址、洞中元结石像、明朝朱其昌为猗玗洞所提的手笔石刻为证。第二,元结是因躲避战乱而率族南奔,隐居于大冶猗玗洞的,其时间是公元755年至758年,即元结36岁至40岁之间。由此可推断元结书堂创建的时间大约在天宝十四年(755年)左右。

元结书堂能否认为是鄂南早期的书院呢?这里涉及一个对书院概念的认识问题——即早期书堂能否称之为书院,这个问题从古至今都存在争议。从古代旧志看:《大明一统志》和《大清一统志》未将元结书堂列入书院,而是置于“古蹟”目录下,说明明、清一统志的编者并不认可书堂即书院。而明嘉靖《大冶县志》将元结书堂、东方朔书堂、灵妙书堂③明嘉靖《大冶县志》“书院”目录下也记载了东方朔书堂、灵妙书堂。另外《黄石文史资料》中《东方朔在东方山》一文对东方朔书堂、灵妙书堂有较为详细的记载。本文未将东方朔书堂、灵妙书堂视为最早的书院,原因有二:其一,《黄石文史资料》记载的东方朔书堂、灵妙书堂传说色彩太浓;其二,东方朔及其两子灵、妙为汉武帝时期人,与书院产生于唐代的通说年代相差太远。等列入“书院”目录下,说明《大冶县志》的编者是认可书堂即书院的。今天的学者对书堂是否属于书院也存分歧:有学者认为,“唐代民间的教育机构是类似私塾的读书堂,其规模很小。”[2](p106)这些书堂均为读书房或家族私塾而不是书院。而另有学者认为,“书院始名书堂”。[3](p57)“在古代,书院不一定是学校,可能是民间藏书的楼舍,可能是施展书法的场所,可能是商家刻、售书籍的坊局,可能是个人读书房斋的别称,可能是地方、宗族、学派的祠庙,甚至可能是同乡会馆、官员行台、行业会馆、招待所。”[4](p38)书院与书舍在南宋时期是混用、通用的,书院与书堂、书楼、书舍、精舍等名称的通用、混用现象,一直延续到清末改制之时”。[5](p22)

以上分歧的焦点在于,书院是否必须具有教学功能,前者的观点认为只有具有学校性质的书院才能称之为书院;后者则认为,“学校性质的书院虽然是后世书院的主体,但教育与教学不能涵盖书院的所有功能”,[3](p1)其他一些个人读书的书堂、书楼、书舍也属书院的范畴,而且“个人读书治学的书堂、读书处早期还是民间书院的主流。”[3](p55)对于以上分歧,有学者建议从文化书院(广义)和教育书院(狭义)两个方面对书院加以区分,文化书院是指“围绕着书,开展藏书、读书、教书、讲书、修书、著书、刻书等各种活动,进行文化积累、研究、创造与传播的文化教育组织。”[3](p1-2)教育书院是指“以私人创建或主持为主,收藏一定数量的图书,聚徒讲学,重视读书自学,师生共同研讨,高于蒙学的特殊教育组织形式。”[6](p31-40)本文采用广义的文化书院,认同书院始于书堂。事实上,古代一些著名的书院早期就是个人读书处或书堂、书舍,如石鼓书院唐朝元和年间(806~820年)就是李宽的读书处,直到宋仁宗景佑二年(1035年)才因赐额称为“石鼓书院”;白鹿洞书院早期是白鹿洞书堂;应天府书院前身是“睢阳学舍”,五代后晋(936~946年)时期是戚同文讲学之所,直到北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才诏立为“应天府书院”。鄂南也有这样的例证,如咸宁的相山书院早期是冯京的读书处,崇阳的山谷书院早期是黄庭坚的读书处,通山的龙图书院早期是吴中复的读书处,赤壁的新溪书院早期是周登仕的读书处。因此,我们认为元结书堂可以认为是鄂南书院的初始形态,是鄂南最早的书院。

二、宋朝:鄂南书院的兴起

鄂南的书院产生于唐朝,但作为一种教育制度还是兴起于宋朝。宋朝实现了国家统一,结束了自唐中叶、五代以后长期分裂割据的混乱局面,社会生产得到一定恢复和发展,百姓生活相对安定,士心向学。然而,当时的统治者争功近利,只关注科举选拔人才,而忽视设立学校培养人才,以至在立国之后的80多年间,官学没有得到应有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一些追求仕途的年轻人,通过自设书院或自设读书场所,埋头苦学,以应科举,于是一些私立书院、个人读书处相继产生。如嘉鱼人李宗仪、李宗儒两兄弟创建了义学书院,崇阳读书人创建了二伯书院,武昌军首领京规和教授黄端谅创建了南湖书院。这三所书院都具有学校性质,是免费供乡人子弟读书治学的场所。其他书院早期的主要形式是个人读书处,如咸宁的相山书院是冯京读书处,通山的龙图书院是吴中复读书处,赤壁的新溪书院是周登仕读书处等等。冯京、吴中复、周登仕等人在其读书处潜心治学,功成名就,最后都考取进士、状元,特别是冯京在乡试、礼部、廷试中皆第一,成为当时有名的“三科状元”;吴中复及其兄弟三人联翩登第,此事被当地尊称为“吴三贵”,并载入《湖广总志》。

根据鄂南各县地方志记载统计,两宋时期鄂南的书院共有10所,①据熊贤君《湖北教育史》的记载,两宋时期鄂南有书院7所,即义学书院(嘉鱼)、相山书院(咸宁)、南湖书院(鄂州)、山谷书院(崇阳)、叠山书院(阳新)、竹溪书院(赤壁)、新溪书院(赤壁)。参见熊贤君:《湖北教育史》(上卷),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64页。其实不然,该书漏计了龙图书院(通山)、止斋书堂(大冶)、二伯书院(崇阳)、东山书院(江夏)。另外,查清道光《蒲圻县志》、乾隆《蒲圻县志》、清同治《蒲圻县志》和《大明一统志》、《湖北通志》均未记载赤壁有“竹溪书院”,故竹溪书院不计入鄂南的书院。其中:北宋仁宗年间5所(龙图书院、相山书院、义学书院、山谷书院、新溪书院),南宋理宗年间3所(南湖书院、止斋书堂、叠山书院),建于宋朝但具体年份不详的有2所(二伯书院、东山书院),如表1。

表1 宋朝鄂南书院一览表

宋朝鄂南最早的书院是龙图书院,也是最有名的书院。龙图书院在通山县北台山(今通山洪港境内),为北宋龙图阁直学士吴中复读书处。吴中复去世后,南宋理宗年间,后人在此建立书院,取名龙图。龙图书院因“铁御史”吴中复的英名以及他家两代龙图,三代御史,连续四代名臣而名噪一时,相传曾与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石鼓书院和应天府书院,并称宋代“五大书院”。

宋朝鄂南具有学校性质的书院是义学书院、二伯书院和南湖书院。义学书院地处嘉鱼朱砂乡古名西堡(在今朱砂乡西梁湖边思姑台),由嘉鱼人李宗仪和李宗儒两兄弟于北宋仁宗庆历年间(1041~1048年)始建,是免费供乡人子弟就读的公共教育场所。二伯书院是崇阳人为了纪念昔日抗金名相李纲(字伯纪)和宋名儒朱熹女婿任希夷(字伯己)而创建的,因两人名中均有“伯”字,因而以“二伯书院”命名。二伯书院也是供当地年轻人读书治学的场所。南湖书院是鄂南宋朝办得最好的书院。南湖书院在今鄂州,南宋淳祐间,权寿昌军事京规和教授黄端谅建祠堂,祀奉周敦頣、张载、程颢、程頣、晦庵(朱熹)、南轩(张轼)、东莱(吕祖谦)等七先贤。据程钜夫《南湖书院记》载“南湖书院,起于宋季,屋数十楹,祀七贤,有田数百亩,来者养而教之,意甚美也。”又据《寿昌乘》载,南湖书院的藏书相当丰富,“主要有:《大字古训六经》3部、《厚斋易传》《易三义》2部、《易学启蒙》、《易音训》、《诗集传》6部、《诗序辩说》、《诗传遗说》4部、《六经释音》11部、《楚辞注》6部、《小学书》2部、《通鉴纲目》、《富川四记》、《海庵语类》2部、《兴国释菜志》、《兴国祠堂志》、《希贤录》共17种,加上其他藏书种类,在50种以上。”[7](p1022)由于南湖书院是当时寿昌军首领京规和教授黄端谅创建,具有官办性质,学田数百亩,经费来源充足,是一所拥有教学、祭祀、藏书为一体的多功能书院。

宋朝鄂南的书院有以下特点:其一,从全国范围看,湖北的书院较中部其他省发展得晚些。北宋初期,当近邻省份湖南的岳麓书院、石鼓书院,江西白鹿洞书院,河南应天府书院、嵩山书院等已名扬天下时,湖北包括鄂南的书院才刚刚起步。其二,从湖北省来看,鄂南书院起步最早,数量最多。罗新《湖北历代书院考》考证,湖北最早的书院建于北宋,共3所(荆门的东方书院,嘉鱼的义学书院,咸宁的相山书院),其中鄂南就有2所。另据熊贤君《湖北教育史》载,两宋时期湖北的书院共有10所,其中6所在鄂南,即义学书院(嘉鱼)、相山书院(咸宁)、山谷书院(崇阳)、叠山书院(阳新)、竹溪书院(赤壁)、新溪书院(赤壁)。本文根据地方志考证,两宋时期仅鄂南兴建的书院就有10所,这在湖北来讲,是书院产生最早又是最多的地区。其三,多数书院为个人读书之所。鄂南10所书院中,有6所早期是个人读书之所,可见宋朝早期书院中,个人读书处占多数,是鄂南民间书院的主流。

三、元朝:鄂南书院的兴盛与官学化

13世纪初,以忽必烈为首的蒙古人灭了宋朝,完成了中国统一大业。但是大量的宋遗民并不甘心于蒙古人的统治,在他们看来,蒙古人是凭借强大武力建立起来的政权,政治、经济、文化都落后于汉族,一些饱受理学教育的士人不甘心接受蒙人的统治,他们满怀复宋之心,视入仕新政权为奇耻大辱和不忠不节,于是就归依田园,隐居山林,私立书院,教授生徒,企盼教育救国,这就是史上的蒙汉矛盾和宋遗民兴学。

对于汉人创立的书院,蒙古人并不尊重,战乱时期经常出现军队骚扰书院教学活动的情况,这些举动不仅没有抑制书院的发展,反而进一步加剧了蒙汉矛盾。于是,统治者不得不转变思路,改为以被征服的“南人”为榜样,推崇理学,以“汉化”来重铸文明,对书院采取保护、提倡和加强控制的政策。

受元朝书院政策的影响,鄂南的书院一方面继续发展,另一方面也开始接受政府的控制。元朝鄂南的书院数量上没有宋朝多,新建书院只有5所(湖山书院、龙川书院、状元书院、乾山书院、鸣鹤书院),加上至元间重建的南湖书院,元朝鄂南的书院共有6所(如表2)。

表2 元朝鄂南新建/重建书院一览表

元朝鄂南受到官府重视和控制的书院有2所,即南湖书院和龙川书院。南湖书院是南宋时期由权寿昌军事京规和寿昌军郡学教授黄端谅创建的,之后又得到宋朝户部侍郎贾似道、制置使孟珙的资助;宋宝祐中知府段震午又增筑堂庑。可见在宋朝南湖书院就一直得到官府的重视,具有官办性质。到了元朝,至元间开始设山长领书院事;大德间地方官对南湖书院进行全面修复,讲肆、斋房、门庑、七贤祠等为之一新;至正中达噜噶齐(地方掌印官)铁山又重建。官府不仅修建、重建南湖书院,还与县学一样拨付了大量学田。宋、元两朝是南湖书院发展最好的时期,书院不仅房屋设施“为之一新”,还拥有藏书50余种,有田数百亩。龙川书院也是元朝鄂南有名的书院,书院的旧址,在元世祖皇帝时为府学,至元间为县学,至元末为士人肄业之所,延祐间官府应许当地人纪念陈天祥的请求,将士人肄业之所改建为龙川书院。书院建成后,行省(即湖北行省)“遗官来主其教”。元至正五年(1345年)达噜噶齐铁山又重建。可见龙川书院一直受到官府的重视,其兴建、重建由官府和官员主持,山长及教官也由官府委派。官府通过对南湖书院、龙川书院修建院舍、拨付学田、赠送图书等扶持措施来加强对书院的控制,这实际上是鄂南书院官学化的开端。

四、明朝:鄂南书院的沉寂与繁荣

14世纪中叶,天下大乱,战火纷繁,宋、元以来全国兴盛的大多数书院毁于战乱,明初的百余年间,书院发展进入低谷,直到15世纪中叶的成化年间,经过百年沉寂后,才开始恢复,并迅速发展。与全国书院发展状况一样,明朝鄂南的书院大致经历了以下两个发展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从明太祖洪武至英宗天顺年间(1368~1464),共97年,为百年沉寂阶段。当时统治者只注重学校教育、发展官学,而对书院则相当冷淡。明太祖朱元璋曾下令“改天下山长为训导,书院田皆入官。”这一诏令既降低了书院山长的等级,又断送了书院的经费来源,导致明初百年书院不得振兴,处于沉寂状态。近百年间,全国“创建复兴书院只有143所,”[3](p272)湖北新建重建书院也只有5所,①熊贤君的《湖北教育史》载,成化前湖北新建书院4所,重建书院4所,重建书院中有3所属鄂南(义学书院、相山书院、龙川书院)。参见熊贤君.湖北教育史(上卷),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10页。但据地方志记载,这三所书院均是在成化以后重建的:义学书院明万历二十八年重建(嘉鱼县志),相山书院明成化间训导王庆重建(咸宁县志),龙川书院明万历间扩建(旧武昌县志)。若不计这3所书院,成化间湖北新建、重建书院应为5所。鄂南则更可怜,既未新建书院,也未修建书院,书院几乎荒废。

第二阶段从明宪宗成化年间开始,全国书院进入恢复与繁荣阶段,鄂南也不例外。成化、嘉靖、万历三个年代是鄂南书院最多的年代。成化年间,新建了芹香书院,重建了相山书院、乾山书院,新建重建书院有3所。相山书院从此由宋朝的冯京读书处正式命名为书院,乾山书院也由元朝的湖西义学更改为现名。嘉靖年间新建了青阳书院、东皋书院、凤台书院、濂溪书院等4所书院。万历年间,虽只新建了凤鸣书院1所,但重建了义学书院,改建了叠山书院,扩建了龙川书院,新建重建书院也有4所。成化以后整个明朝,鄂南共新建书院12所,重建书院5所,书院总数达到17所。见表3。

表3 明朝鄂南新建/重建书院一览表

明成化年间后,鄂南书院之所以兴盛起来,与全国书院发展的大环境有关,其原因有三:第一,明朝统治者已经衰败,内部矛盾激化,尤其是出现了宦官专权,排斥异己,打击反对派的现象。于是,在野士大夫便设立书院,在讲学之余,讽议朝政,裁量人物。第二,科举腐败,官学衰落,学生“奸惰”,不肯读书,科举的附庸——学校有名无实,一些有志获得真才实学的有识之士便纷纷创建书院,授徒讲学。第三,湛乐水、王守仁等著名学者的倡导,受其影响,一些学术大师到处设书院讲学,在全国兴起一股兴学之风,对鄂南书院发展起到了直接的推动作用。

五、清朝:鄂南书院的普及与改章

清朝是继元朝以后,中国历史上第二个由少数民族统治的政权,面对异族新政权,很多汉族读书人采取不合作、不入仕的非暴力抗拒之策,在清初做起了“明遗民”。他们与数百年前元朝的“宋遗民”一样选择了立书院、联讲会,将晚明遗风带入清初社会。面对汉族读书人不入仕而立书院的做法,清初统治者采取的是禁止政策,直到康熙年间清政权相对稳固之后,才开始对书院采用怀柔手段,转为积极支持书院的发展。因此,从清朝立国至光绪年间的二百余年,清朝书院经历了沉寂、复苏、普及的过程。鄂南的书院与全国的书院一样也大致经历了这些过程。

顺治年间,书院为沉寂阶段。当时清政府虽已定都北京,但全国尚未统一,政权还不稳固。清政府为了巩固政权,政治上实行强化统治,文化教育上则推崇理学,大兴科举,大兴学校,以图笼络人心,消除反抗。与此相反,清政府对书院则采取禁止、抑制的政策,严禁创设书院。顺治九年(1652年)下令:“各提学官督率教官生儒,务将平日所习经书义理,着实讲求,躬行实践。不许别创书院,群聚徒党,及号召地方游食无行之徒,空谈废业。”①见《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学校部》卷三八三。“不许别创书院”政策下,书院也有所发展,但数量很少。顺治年间,鄂南仅新建1所,即江夏的紫荆书院。

康熙年间,书院开始复苏。康熙皇帝文治武功,清政权基本巩固,社会趋于稳定,经济得到发展。在文化教育上,清政府在实行专制统治的同时,也积极采取怀柔手段,笼络汉族知识分子,对书院采取适应放宽的政策,但不改禁令,以引导为主。康熙年间,全国书院迅速发展,鄂南也新建书院2所,即勺庭书院、清风书院,同时重建书院2所,即龙图书院、东皋书院。

雍正年间,清政府对书院的政策进一步转变,由引导转向积极支持,同时加强控制。雍正十一年,雍正皇帝发布了著名的创建省城书院的上谕,是时全国创建了23个省会书院,其中江夏的江汉书院就是当时武昌府的省会书院。在省会书院的带领下,各府、州、县也纷纷仿而效之,创建书院。雍正年间,鄂南虽只新建了崇阳的桃溪书院,但重修了2所(阳新的叠山书院、嘉鱼的文昌书院)。乾隆年间,清政府的书院政策不再动摇,坚定地支持书院的发展,同时加强对书院的管理和控制,乾隆元年(1736年)乾隆皇帝颁布了有关书院性质、地位、办学方针、教师管理、学生管理和学规的上谕,被认为是清朝书院建设中最重要的一个政策性文件。在这一政策指导下,鄂南的书院与全国一样发展到高峰,新建书院5所,重建书院3所,新建重建书院达到8所,是历朝历代兴建书院最多的时期。乾隆以后,嘉庆间新建书院1所;道光间新建书院2所、重建2所;光绪间新建3所。嘉庆、咸丰、同治年间,虽未新建书院,但也重新修建了一些书院。

整个清朝,鄂南共新建书院16所,重修书院12所,清朝共有书院28所。清朝中后期鄂南各州县都有书院的设立,标志着书院的普及。清朝鄂南书院建设与分布情况见表4。与此同时,由于清政府加强了对书院的管理和控制,书院的官学化也日趋严重,像学校一样成为科举的附庸。

清代是鄂南书院发展最昌盛的时期,除了数量多外,还有一批书院在湖北乃至全国都有一定影响,如叠山书院、江汉书院、金湖书院、寿昌书院等。

叠山书院始建于南宋,②《兴国州志》、《阳新县志》未注明叠山书院的始建时间,但根据南宋谢枋得的身世和《中国书院辞典》.的记载,叠山书院建于南宋宝佑间。参见《中国书院辞典》,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当时为谢枋得(号叠山先生)读书堂,后人为了纪念谢枋得,建起了叠山祠。叠山书院在之后的二百多年的时间里累毁累建,并不知名,直到光绪四年(1878年),知州李辀捐廉聘国子监博士、五品卿万斛泉主讲后,叠山书院的名气越来越大。万斛泉(号清轩)一生执教69年,先后执教私塾,受聘主讲汉阳崇正书院、湖北勺庭书院、上海龙门书院、苏州紫阳书院、兴国州叠山书院,72岁起任叠山书院山长,直至逝世。万斛泉一生淡泊名利,恪守程朱之学,潜心教书育人,坚持“端士习,厚风化”的教育宗旨和“正心修身养性”的教育原则,要求学生“言行一致,学用统一”。由于他学识渊博,方法得当,朝廷官员和中外学者不远千里来到叠山书院万清轩门下求学,从学之士不下千人。朝廷把他看作“楚国之兰荃,人间之星凤”,“一代先达、明师和楷模”,清廷、州府文武官员曾先后专摺奏请皇帝恩赐万清轩“国子监学正博士”、“五品卿”等头衔及“孝友可风”的金字匾。州人对他的赞誉是:“宋有谢叠山,清有万清轩”。叠山书院在万清轩的治理下,成为当时鄂南乃至湖北最著名的书院。

表4 清朝鄂南新建/重建书院一览表

江汉书院原址在武昌文昌门内,以江、汉二水为楚地之望而定名,最初为明代督学葛寅亮讲学处。清顺治年间左布政黄志遴、张尔素、翟凤翥将江汉书院迁至忠孝门内巡道岭(今粮道街武汉中学处),定为直省书院。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巡抚陈诜、张连登等次第修葺。雍正年间,朝廷赐帑金千两,资助书院建设。乾隆四年(1739年)总督德沛捐资拓地扩建,修建楼房号舍,并亲自主持书院事务,每年拨付膏火,供读书人肄业。同治元年(1862年)湖广总督官文和邑绅陈庆溥集资重建。同治六年(1867年),书院山长雷以诚呈请鄂督李鸿章批准,进行扩建,补修了斋舍,使肄业生员达2400名。次年,任湖北学政的张之洞到各府主持考试,将各府诸生才学优秀者送江汉书院肄业,除筹给膏人费外,还捐购经史书籍庚置院中,以便学生们能育习研摩,专务实学。由于江汉书院以省直书院的身份一直受到省府的扶持,因而成为鄂南书院官学化的代表。

金湖书院以其良好的办学条件和丰富的藏书而独显优势。据《湖北省志》(教育卷)载,金湖书院大约创建于嘉庆年间(1796~1820年)。光绪七年(1881年)知县朱士一捐资维修后,金湖书院条件大为改善。据书院主讲陈鳌《重修金湖书院记》①陈鳌的“重修金湖书院记”,是考证金湖书院的主要文献。参见林佐修、陈鳌纂.光绪十年《大冶县志续编(附后编)》,载《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区》第121卷,成文出版社,第77~79页。载:新修的金湖书院规模宏大,气派非凡。由屏门入,折而西,而讲堂居中,左斋舍,右寻乐轩,杂植花草,环境幽美。后即主讲书室,上厅奉至圣神主。金湖书院除了办学条件完善外,还藏有《史记》《资治通鉴》《历代名臣言行录》《仪礼》《春秋》《诗经传说汇编》《书经传说汇编》《四书经注集证》等经史子集,藏书约四百余册。

寿昌书院则以历任知名山长而闻名。寿昌书院是清朝鄂州文人聚集较多的场所,在整个清代为鄂州培养了不少人才。历任主讲寿昌书院的山长有刘子溪、田颖、罗彪、夏正笏、谈有典、柯茂枝、邱茂藩、张庆军、沈炳彝等,皆一时名儒。

晚清鄂南书院开始改章。鸦片战争以后,西方先进的教育思想和教学内容影响到我国,于是一批有识之士开展着手推进书院教育的近代化。经两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刘坤的奏请,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清政府正式下令全国书院改为学堂。在这一政策推动下,鄂南书院相继改章。最先改章的是曾作为省直书院的江汉书院,晚清时期江汉书院得到张之洞的重视,推荐新学的张之洞自然将自己扶持的江汉书院作为先行改革的试点,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张之洞就着手江汉书院的改章工作,除传统课程外,将天文、地理、算学、兵法等新课程作为教学科目。1902年将江汉书院正式并入经心书院改为勤成学堂。在经心学堂等省会学堂的引领下,各州县书院纷纷开始改章。鄂南书院改为学堂的大概有12所,见表5。其他史料中没有记载改为学堂的书院可能废除或作其他用途。

表5 晚清鄂南书院改章情况

唐朝至晚清,除了史料明确记载创建时间的书院外,还有一些书院地方志中只列有名称,未介绍其创建时间,这类书院共有6所,兹将这些书院列出,见表6。

表6 鄂南创建时间不详的书院

六、小结

综上所述,结论有三:

第一,鄂南是湖北书院产生最早的地区,但这些最早的书院并非嘉鱼的义学书院和咸宁的相山书院,而是产生于唐朝天宝年间(大约755年)大冶的元结书堂。如果这一考证得到认可,那么鄂南乃至湖北最早的书院将在现有研究基础上提前了近300年。

第二,鄂南书院的发展与全国、全省书院的发展过程相似。产生于唐朝(1所),兴起于宋朝(10所),兴盛于元朝(6所),繁荣于明朝(15所),普及于清朝(28所),至晚清通过改章完成其历史使命。其中唐朝是书院的初始形态,宋朝多数为个人读书处,元朝开始有了官学化倾向,明清达到发展高峰,晚清除了12所改制为学堂、试院外,其他的基本消失,退出历史舞台。

第三,从唐朝至晚清的1100多年,鄂南先后创建、复兴书院共有50所。这些书院通过藏书读书、聚徒讲学、交流学术,为鄂南培养了大批政治精英和学术人才,为鄂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也为晚清以后鄂南教育的近代化奠定了坚实基础。今天,我们研究鄂南书院,对于整理鄂南书院史,弘扬书院文化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同时对于挖掘、开发地方文化资源,推进地方文化产业发展具有现实意义。

[1]罗新.湖北历代书院考[J].江汉论坛,1988,(10).

[2]徐晓望.唐五代书院考略[J].教育评论,20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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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唐伟

K23

A

1003-8477(2017)04-0191-08

石正义(1963—),男,湖北科技学院继续教育学院院长,教授。

2015年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北宋至晚清鄂南书院研究”(15D106);湖北科技学院鄂南文化研究专项一般项目“鄂南历代书院研究”(EW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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