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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虫的沉默

2017-04-26丁思璐

美文 2017年8期
关键词:鸣声疯长小虫

丁思璐

阳光浓厚,没有掺一点水分。

没有云,没有风,寻常的一天。

连绵雨季后的放晴,草木疯长,万物兴盛,阳光烘烤下的小道,带点雨水蒸发的奇异气味。

夹道两边是稀稀落落的矮灌木丛和疯长的野草,虫鸣不绝。说来也奇怪,一眼望去便可分清枝杈茎叶,甚至能透过纤细枝干看到对面的稀疏植物,其上的虫鸣声极为响亮。一路走去,草木不绝,虫鸣不止,虫鸣声此起彼伏,对人类的造访有恃无恐。千百只小虫的鸣叫,高低不定,轻重随心。它们是大自然的宠儿,似乎一生下来便知道如何鸣叫,没有教导,没有传承,天性和秉赋在它们的血脉中跳动,即便是最为短促的一声鸣叫,也充满了灵动的生机和自然的天籁之音。

踱着步子,人耳早已习惯了虫鸣的陪伴,所以骤然的寂静让人下意识地惊愕起来。忽然间,没有风吹草叶的簌簌声,亦没有先前的虫鸣声。不,不是的,只是这里,这一小簇的灌木上,了无声息,四周依旧虫声缭绕,只有这里,一片沉寂。

这里是否有一只沉默的小虫蜷缩在某一张叶片上?

它沉默着,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态,静静聆听同伴们的演绎。它沉默着,闭口不愿发出一点儿声音,它沉默着,成为一只特立独行的虫子。

也许,它生来便无法鸣叫,也许,它不想也不愿鸣叫,再也许,它不肯重复所有虫子都同样的生命安排,因此,它只是沉默着。

它选择了沉默。或许更应该说,是沉默选择了它。沉默要求它不同于其他虫子。它通过沉默,体会到了别的虫子鸣叫时体会不到的快乐。一只沉默的虫子,一只选择了自我的虫子,或许不会受到其他虫子的欢迎,但它的内心依然快乐,依然光明,它不在乎自己是否符合作为一只虫的标准。它只知道,在选择沉默的那一刻,无形的枷锁已经解开,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有些虫朝生暮死,有些仅有几个月或几天的短促生命,几乎来不及干什么便匆匆离去。大地的音乐会永无休止,而又有谁知道,这些永恒之音中,每个音符是多么仓促而短暂。

或许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或是夕阳沉坠的黄昏,有一只小虫,在它年少时,选择了与同伴不同的道路,如今,它已老去。当年的同伴或死或散,縱然现在的它再也无法挪动垂死的躯壳,再无法花一天的时间,慢慢从小路这端散步至那端,但它的内心依旧雀跃,为当时的选择而自豪,它相信自己的选择并愿意坚守,它的心中始终洋溢着沉默的欢欣。当千万只小虫齐声鸣叫时,有一只老死的虫从叶尖滚落,面朝黄土,没有声音。没有谁注意到一只虫的死亡,没有谁记得一只虫的沉默,没有谁知道,小虫曾做出怎样的选择。

一只小虫坠入尘埃,浮土飘扬。

一头巨兽轰然倒下,天地震颤。

猛地,我竟为自己先前的惊愕而愧疚不已。一群虫的鸣声不会因为一只虫的沉默而削减,一只虫也不会因一群虫的鸣叫而效仿。选择的实质是生存,选择的主动权在于个体而非他人,他人的经验与建议都不应该成为最后选择的决定因素。即使你的选择鲜有人尝试,即使你的选择意味着前路坎坷,你都有做出选择的权利。小虫的一生太短,生命简洁到只剩下快乐。我们这些聪明的大生命却在漫长岁月中,一遍遍纠结于选择,一次次自寻痛苦和烦恼。

我沉默地站在路边。我知道,草木里一定也有一只小虫,沉默着度过余生。

阳光很好,小路通向远方,有人呢喃:

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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