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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四合院安个插件

2017-04-26田甜

东西南北 2017年7期
关键词:杨梅胡同房屋

田甜

用工业化预制产品思路改造四合院,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由此打通。

2011年6月,住在北京西城区杨梅竹斜街的居民接到通知,作为西城区历史文化保护街区,杨梅竹斜街将告别拆迁,居民自愿腾退,不愿腾退的居民也可留下来。王大妈终于不再揪心了。据王大妈说,她家已在杨梅竹斜街生活了400多年,以经营老字号“济安堂”狗皮膏药店为生。72号院就隐藏在“济安堂”门脸旁的胡同里,过去是他们家的,后来因为历史原因,产权变得复杂。她在北京别处也买了楼房。

“济安堂”后面早已该加上“旧址”二字。为照顾生意,王家先将药店改成书店文具店,现在买书的人也少了,书店已放弃,文具专柜只占店面五分之一,剩余面积则改造成咖啡馆。退休后,王大妈仍回到这里。“这里有我的根,我要看着店。”她说。

王大妈是典型的“老北京”,不愿离开胡同,更不忍看到四合院的房屋被推倒——虽然她已不再控制它。据介绍,杨梅竹斜街自愿腾退政策实施过程中,该区域内1700户人家有529户自愿腾退,1171户选择留下来。问题是,如何提高他们的居住质量?

2010年年底臧峰、何哲、James Shen三位年轻的建筑设计师想了一个方案,在四合院老房子内部置入一个“现代”盒子。里面的居家设施可不亚于楼房。该系统主要应用于四合院,臧峰就叫它“内盒院”。

2010年年底,臧峰、何哲、James Shen联合创办了建筑设计工作室众建筑。他们想让设计参与到大众文化的构建中,最好能改变人们认知,影响生活。他们都不是北京人,但都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多年。臧峰说,改善旧城居住质量,打造新的胡同生活方式,是他们工作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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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办众建筑前,臧峰、何哲、James Shen三人就是同事,他们都在建筑师张永和的“非常建筑”工作室工作。臧峰老家甘肃,2002年来到北京,毕业于北京大学建筑系;何哲来自浙江,毕业于西安建筑大学;James Shen是美籍华人,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后来到中国。三个小伙子彼此很聊得来,在交流中发现,三人对于建筑设计的一些想法很接近。

比如建筑物。人们通常认为它是固定的,建造需要投入很多资金。建筑一旦落地,如果发现它不适合,质量出现问题,或者多年后社会情况发生变化,它不再符合需求,这时建筑物已无法调整,它固化了。他们怀疑,这不是理想状况。而产品呢?不合适就退换,出现问题能拿去修理。能否将产品的特点带到建筑中?是三人经常讨论的话题。

“一个问题不是看似解决了就好了,而是三五年后再看,没有再出现问题,那才是真解决了。”臧峰说,只有产品能在解决问题中不断完善。

2010年年底,众建筑成立,臧峰、何哲、James Shen是合伙人。他们还成立了另一家设计公司众产品,两家公司分别面向建筑市场和产品市场。

如今,臧峰已能清晰地说出,他们要做“产品化的建筑”、“建筑化的产品”。他三十多岁,留着平头,戴黑边眼镜,想问题很实在。“产品化的建筑,是指建筑生产可预制化,安装方便,使用过程中可调整,这些特征都接近产品,而它的大小、规模又接近建筑;建筑化的产品,是指像帐篷那样尺度较大、可形成空间使用的产品。”

不过创业之初,他们只是希望,做的东西不要太抽象,能和具体的人产生关系。坐在众建筑的会客室内,臧峰指着地上一张形状不规则的桌子说:“这是凹凸桌,是我们在做内盒院之前做的,一套包含五个不同形状的小桌子,每个人可以根据需要任意组合,工作、会客、开party都可以用到它。”从凹凸桌到内盒院及再后来的成品,他们对建筑和产品的基本态度一以贯之。经过几年摸索,一些支离破碎的想法也逐渐清晰。

众建筑最先在故宫北门附近一个小院儿里办公。待那儿没多久,他们就感到太不舒服了。墙上不断掉皮,屋顶是漏的,冬天冷风能吹进屋里。他们虽然对这间房做过一番改造,但于事无补。附近的邻居居住情况就更糟糕了,他们冬天要用胶带纸糊玻璃,把被子掛门上挡风。

适逢政府试行自愿腾退政策,杨梅竹斜街是西城区最早的试点。政府的考虑是,拆迁面临巨额补偿费用,难以为继,搞不好还容易引起官民纠纷;更关键的是,“老北京”也是北京历史文化街区风貌的组成部分。

留下的住户,政府对其修缮房屋给予一定补助。接受腾退的,在拿到补偿款和定向安置后,旧房的产权则属于政府。结果是,大量空置房没有被再利用,人去房空后,房屋质量也在加速衰退。

2011年起,北京大栅栏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发起“大栅栏更新计划”,并与北京国际设计周合作,举办“大栅栏新街景设计之旅”,希望为旧城改造征集设计方案。

2013年,众建筑参与了此次征集活动,提出“内盒院”方案。臧峰介绍,内盒院使用的建材,外面是不锈钢,里面是发泡聚氨酯,保温性能好,他们本来就在胡同里的老房子办公,应该很清楚胡同生活最需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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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盒院”方案被选中后,2014年,众建筑在杨梅竹斜街72号院做了首个样板房。

72号院已经破得大门都快烂了,用力推生怕它倒地,门牌也不知什么时候丢了。院内原先住了7户,腾退了5户,还有两户至今在里面住。2014年北京国际设计周期间,为方便向参观的居民讲解,众建筑向政府租了72号院内的空房,另搭了间内盒院,作为办公室。

搭建这样一个内盒院现在只需半天,再加上装修,三天即可完工。最初技术不成熟,大约需要一周。内盒院造价含装修约为2000元/平米,搭建过程是在工厂里完成,可预先埋设水管、电线、插座等设施;除此还使用了偏心勾技术,将两块板材快速安装在一起,拆离后板材还可重复使用。

臧峰回忆,刚开始推内盒院,居民不信任他们。居民问,改造时叫他们上哪儿去住?四合院房屋有的结构是和邻居家连在一起,翻工影响到邻居,他们闹意见咋办?保暖性能真的好吗?内盒院搭建完毕开始装修,居民还会提各种要求,众建筑工作人员需要和居民不停沟通。

当时西城区政府为鼓励居民修缮老屋,与众建筑合作,做内盒院的住户政府给予一定补助款。住在杨梅竹斜街72号院的东大妈直言,她家屋顶漏,众建筑工作人员答应帮她把屋顶修好,政府也出一部分钱,她才愿意做内盒院的。

居民渐渐打消疑问,是在参观内盒院样板房之后。现在前来咨询的居民,都是自己出全款。众建筑的工作也在细化。

2015年,众建筑工作人员走访了一对父女。父亲60多岁,身体不好,还有轻微的抑郁症,女儿需要照顾他。但女儿有一点很别扭,爸爸从房间到厨房,必须穿过她的房间。

“一定要多聊,知道他家房屋的历史和使用时的具体困难。”臧峰说,“与那对父女聊过后才知道,父女俩都挺讲究。于是我们帮他们盖了个公共空间,约5平米,在那儿可以养花、锻炼身体,老爸也不用穿过女儿房间就能进厨房了。他们家房屋很高,我们还利用屋顶做了个夹层,开阔的空间对身心健康有好处。”

内盒院的本质是“房中房”。很多四合院住了七八户人家,不可否认,这个“现代”盒子让原本就不大的家更显局促。臧峰对此回应,他们使用的板材厚度大约为10厘米,要达到同样的保温隔音效果,这种材料不算厚;此外,不能把内盒院理解成特定建筑物,它是一个产品系统,其中的要素可自由选择,外观是由购买者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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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產品,臧峰他们想自己动手做,原来的地儿空间太小。2015年7月,他们在离杨梅竹斜街不远的笤帚胡同找到一个更宽敞的小院儿,于是租下来,改造成现在的工作室。

它也是内盒院。上午9点半,臧峰准时来上班。“开”,按下墙上一个按钮,巨大的金属玻璃门像罩子一样升起,门是用气泵控制的,超现实感十足。臧峰喜欢在这里办公,“一个院内还有邻居,住着一对父女,还有一间屋子政府装修后给社会机构做培训用,经常有外面的人来;走出大门,就是胡同、菜市场,世俗气息浓厚。”

众建筑成立至今搬了两次家,但他们从没考虑过租写字楼或园区房。三位合伙人都不希望自己工作的地方上上下下全是公司,被“包围”住。臧峰住北五环外,每天上班路上一个半小时,他习惯了。他把工作室称为观察老北京旧城生活的“科考站”,“这里让我们与社会有更紧密的关系,对我们的工作、一些想法的形成都有好处。”他说。

2013年,他们做了个串板车。有的胡同窄而短,自行车都转不过弯,串板车派上用场了。串板车说白了就是电动滑板车,配备充电桩和锁,原本是众产品里的系列产品,专为胡同生活方式设计。他们还想过将来放在老城区的地铁或公交站附近出租,供游客或市民使用。

无奈的是,新交规不允许电动滑板车上城市道路,他们的计划也泡汤了。现在臧峰自己还留着辆串板车,他在胡同出行,附近买点东西或者办个事儿,一蹬就出门了。

目前内盒院还未实现量产。据臧峰测算,如果他们一个批次能预制500~600平米材料,算下来大约为100间内盒院,其造价就能降到每平米1500元以下。到达这一步预计还需要一年多时间,臧峰有信心。“我们这条街道,政府控制的空置房屋有400多间,我们只要做上其中三分之一,就能批量生产。”在他看来,政府是个比居民更大的市场。大栅栏更新计划执行负责人贾蓉曾说,他们希望将已经腾退的空置房屋进行改造,用作联合办公或其他商业用房。

随着工作深入,众建筑工作人员发现,有些老屋的硬伤,无论怎么改都难以解决。于是他们在室外快速搭建出一个高质量的房屋,该系统名为“插件家”。有些房屋面积大,地面没有足够空间支持,他们为此设计出了“插件塔”。内盒院、插件家主要针对旧城改造,插件塔则是面向高层房屋,或乡村度假观光的房子。

臧峰设想,待三个系统发展成熟后,众建筑可拆分为三家公司,分别有自己的网站,购买者可在网上选择自己需要的产品。比如内盒院,居民可上网选择“盒子”和材料,以及门窗、卫生间、淋浴间等配件,网上下单支付,自己根据说明安装,这个过程动动手并不难。

臧峰、何哲、James Shen三人从不认为,做建筑设计只为解决单间房子的问题,内盒院方案是为系统解决旧城改造问题而生的。他们也希望,有一天他们的方案得以规模化复制。

面对工业化的现实,臧峰偶有困惑。“我们一方面倚重工业化,另一面却在社会文化、精神生活层面将其隐形,避而不谈。”臧峰说。众建筑把内盒院做成工业化预制产品,也是想借此告诉大家,工业化同样可与文化、传统产生联系,连接历史与当下。

(萧山荐自《中国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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