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雨斋词话》看陈廷焯词论对诗骚传统的继承
2017-04-26朱珊珊
摘 要:陈廷焯的《白雨斋词话》是清末三大词话之一,其内容十分丰富。《白雨斋词话》集中体现了陈廷焯贵“沉郁”的词论观。这一词论观的核心思想便是对诗骚传统的继承。本文主要从创作本原、创作方法、诗教观三个方面探讨这个问题。
关键词:词话;陈廷焯;诗骚传统
作者简介:朱珊珊,女,安徽怀远人,古典文献学硕士,研究方向为元明清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36-0-02
陈廷焯,原名世焜,字耀先,又字亦峰,镇江丹徒人。陈氏一生著作甚多,有《词则》《白雨斋词存》《白雨斋诗抄》《云韶集》《词坛丛话》《骚坛精选录》《希声集》《白雨斋词话》等。其中,他的《白雨斋词话》与王国维《人间词话》、况周颐《蕙凤词话》合称清末三大词话。《白雨斋词话》内容丰富,篇幅宏大,体现了陈廷焯主要的词学观。
陈氏论词,以是否“沉郁”来判断作品高下,形成了重“沉郁”的词论观。他这样解释“沉郁”的概念:“所谓沉郁者,意在笔先,神馀言外,写怨夫思妇之情,寓孽子孤臣之感。凡交情之冷淡,身世之飘零,皆可于一草一木发之。而发之又必若隐若现,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匪独体格之高,亦见性情之厚。”即所谓“沉郁”,在思想内容上要求“写怨夫思妇之情,寓孽子孤臣之感”,在创作方法上需要“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我们发现,这其实是继承了《诗经》的“兴观群怨”传统和《离骚》的“美人香草”兴寄传统的。可见,陈廷焯“沉郁说”的论词观点在思想内容和创作方法上都深受诗骚传统影响。具体的看,陈廷焯词论对诗骚传统的继承主要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怨慕之情”这一创作本原的继承
在《白雨斋词话》中,陈廷焯多次提到“本原”这个概念,如他在《白雨斋词话》卷一第一条就开宗明义:“国初诸老……顾于此中真消息,皆未能洞悉本原,直揭三昧。余窃不自量,撰为此编,尽扫陈言,独标真谛。”后面又说:“且作词只论是非,何论人道与不道?若不观全体,不究本原,徒取一二聪明新巧语,遂叹为少游、美成所不及,是亦妄人也已矣!”这里,他认为前代大多数人论词都仅停留在“皮相”、“形骸”之上,而不知词之本原。所以,陈廷焯决心扫尽陈言,不拘泥于皮相之见,从词的本原出来,来评价词。
“本原”,是指什么呢?陈廷焯曾说:“古之为词者,志有所属,而故郁其辞;情有所感,而或隐其义;而要皆本诸风、骚,归于忠厚。自新声竞作,怀才之士,皆不免为风气所囿,务取悦人,不复求本原所在。”可见,“本原”是指作词的发心和旨归,即为什么要作词。陈廷焯认为,诗骚的作者之所以作诗是因为“志有所属,而故郁其辞;情有所感,而或隐其义”。比如,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所以将身世之感形诸笔端,铸成奇情壮彩的华章。
在对词的评价中,陈廷焯往往把词作中对屈原离骚创作精神的继承明确点出。如评价温庭筠:“飞卿短古,深得屈子之妙,词亦从楚骚来,所以独绝千古,难乎为继。”评价李兆洛:“‘复袖锦鸳鸯。经年绣一双。即屈子‘好修以为常意。”评价自己的词作:“余曾赋四章,非敢云抗美古人,要亦不外离骚‘初服之义。”“余曾赋两阕云……‘鸾镜二语,言修饰之工,即离骚‘内美修能”意。”
二、对“比兴之义”这一创作方法的继承
在创作方法方面,陈廷焯也继承着诗骚传统,这主要体现在他重视词对于比兴寄托手法的应用。正如他说:“感慨时事,发为诗歌,便已力据上游,特不宜说破,只可用比兴体。即比兴中,亦须含蓄不露,斯为沉郁。斯为忠厚。”
由于重视比兴寄托手法的使用,使得陈廷焯十分重视在词中寻找作者隐含的身世之感,家国之思,时事之慨。比如,陈廷焯非常推崇王沂孙的咏物词,说:“词选云:‘碧山咏物诸篇,并有君国之忧。自是确论。读碧山词者,不得不兼时势言之,亦是定理。……碧山咏物诸篇,固是君国之忧。时时寄托,却无一笔犯复,字字贴切故也。就题论题,亦觉踌躇满志。”他认为碧山咏物词,是以物来寄托君国之忧。他分析碧山望梅说:“故国忠爱之心,油然感人,作少陵诗读可也。”点出碧山以梅寄托思念故国之心。又评价陈西麓曰:“西麓八宝妆云:“‘琴心锦意暗懒,又争奈西风吹恨醒。其有感于为制置司参议官时乎。然不肯仕元之意,已决于此矣,正不必作激烈语。”“琴心锦意暗懒,又争奈西风吹恨醒”一句,字面上看是写闺怨,而陈廷焯结合作者所处的时局,推究作者的本义,认为这是以闺怨寄托身世之感,即“托志帷房,卷怀君国”。可见,陈廷焯正是秉承着屈原在《离骚》中以香草比自己的高洁品德,以追求美人比追随君国的创作方法来进行评价的。
另一方面,陈廷焯推崇委婉曲折,认为词应该“若隐若现,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而排斥“一发无余”“蹈扬湖海”的表达方式。如陈维崧是清初词坛大家,十分受人推重。而陈廷焯对他则不以为然。他说:“迦陵词气魄绝大,骨力绝遒,填词之富,古今无两。只是一发无余,不及稼轩之浑厚沉郁。然在国初诸老中,不得不推为大手笔。”在肯定陈维崧词优点的同时,提出他在表达方式上“一发无余,不及稼轩之浑厚沉郁。”而辛弃疾词则“从千回万转后倒折出来”“多少曲折。惊雷怒涛中,时见和风暧日。所以独绝古今,不容人学步。”
三、对“兴观群怨”传统诗教的继承
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陈廷焯深受“兴观群怨”的诗教影响,十分注意词对于培养人的性情的积极作用。他主要提到两个方面。
第一,对作者来说,性情之正是作好词的前提。首先,陈廷焯认为,词的基本要求是“性情之真”,而反对那种可以争奇斗巧的作品。如评价温庭筠词:“此种词,第自写性情,不必求胜人,已成绝响。后人刻意争奇,愈趋愈下,安得一二豪杰之士,与之挽回风气哉。”又如评价古今词人说:“古之为词者,自抒其性情,所以悦己也。今之为词者,多为其粉饰,务以悦人,而不恤其丧己”。他提倡的显然是“自抒其性情”的“古之为词者”。而真实的性情也有高下之分。“性情之真”的基础上,更高的标准则是“性情之正”。符合诗骚的那种怨慕之情是陈廷焯认为的“性情之正”,表达出这种性情的词作便是“大雅”“正声”,符合其“沉郁”的审美标准。如他评价王沂孙“碧山词性情和厚,学力精深。怨慕幽思,本诸忠厚而运以顿挫之姿,沉郁之笔。论其词品,已臻绝顶,古今不可无一,不能有二。”可见,陈廷焯认为要想写出好词,就要求词人具有和厚深挚的性情。
第二,对读者来说,好词具有感发性情的功能。陈廷焯说:“后人之感,感于文不若感于诗,感于诗不若感于词。诗有韵,文无韵。词可按节寻声,诗不能尽被弦管。飞卿、端己,首发其端,周、秦、姜、史、张、王,曲竟其绪,而要皆发源于风雅,推本于骚辩。故其情长,其味永,其为言也哀以思,其感人也深以婉。”明确说出第一流词人的词发源于詩骚,具有“感人”的功能。又说:“温厚和平,诗教之正,亦词之根本也。”把符合“诗教”看作词的根本,可见受受诗骚影响之深。陈廷焯在论及他所看重的词人词作之时,点出其具有感发性情的功能。如评价南宋四家词说:“草窗、西麓、碧山、玉田,同时并出,人品亦不甚相远。四家之词,沉郁至碧山止矣。而玉田之超逸,西麓之淡雅,亦各出其长以争胜。要皆以忠厚为主,故足感发人之性情。”评蒿庵词:“和平温厚,感人自深。温、韦的一千年来,此调久不弹矣!”评贺双卿:“双卿词怨而不怒,可感可泣。”
陈廷焯作为清末的词论大家,其词学思想虽然丰富却不芜杂,原因就是有一条主线。就是重“沉郁”。这“沉郁”也就是从先秦流传下来的诗骚文学脉络。陈廷焯正是领悟并继承了《诗经》《离骚》的精神内核,形成了自己独有的词学评价体系。清朝是中国古典文学乃至文化的整理和复兴时期。陈廷焯的《白雨斋词话》可以看作是以词话的方式对中国传统文学精神乃至传统士大夫人格精神进行的继承和复兴。
参考文献:
[1]陈廷焯. 白雨斋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