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的金妮
2017-04-24刘贞
文/刘贞
写诗的金妮
文/刘贞
邻居金妮是镇上小学校的会计,退休之后情绪低落了一阵,最近爱上了写诗,矢车菊一样的蓝眼睛又焕发了神采。在小径上相遇的时候,她常常拉住我,把新写好的诗作拿给我看。像小学生期待评语一样,用晶亮的蓝眼珠望住我,说错别字很多吧。
没错,这个美国大姐写的是中文诗。有时是散文诗,有时是自由诗,甚至还写过七言绝句。她自己也很纳闷,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情绪想要表达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单词竟然是中文,语法上肯定有好多问题,请帮我指正指正。
写诗我是外行,但是看诗的兴趣还是挺浓厚的,特别荣幸的拜读了金妮女士的作品,很意外地发现,情调清新可喜。这些篇章,大多是描写天上的云朵,堤上的草木,夕阳和朝霞,孩子们的梦话和阳台上的花。镇上能讲中文的美国家庭不少,能用汉字写信的也不乏其人,但是搞创作的,金妮还是第一个,我大力褒奖她,告诉她流和溜的不同,以及斑鸠和鹳鸟的正确写法。我跟我先生说,你可以告诉你的好朋友杰瑞,小镇终于有了一个资深歌颂者了,真棒啊。
我先生和她最小的弟弟同年,所以我们称呼金妮大姐,在上海认识杰瑞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们,他有个非常美丽能干的大姐,她会弹班卓琴也会唱民歌,还会酿酒和修家具。杰瑞说她有很多机会去深造,可是为了我们,她选择了打工,断断续续上社区大学,其余的时间都在料理家务。杰瑞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杰瑞说所有孩子中,只有大姐完整的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后来因为生活的艰苦,折损了不少。但是大姐的眼睛,跟妈妈的一样,一直活泼灵动,流泻着光彩。
在他父亲的朋友中,有一位打北京来的汪先生,听说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他在社区里教美国孩子们汉语,告诉他们关于这个遥远国度的历史和风情。杰瑞说大姐很崇拜汪先生,说她和中国一定是有缘分的。所以当有个英俊的青年对我大姐说他要去台湾当老师,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在遥远的东方开创新生活的时候,大姐很爽快的说哦,yes。
金妮的先生在台湾当外教,他们在台北的小巷子里大概生活了八九年,长子和长女都降生在那里。金妮的中文说得越来越好,京片子里头糅合了柔美的台湾语音,等我在日本见到她时,跟她聊天,常常会忘记这不是她的母语啊,分手的时候才恍然,原来刚才跟我说话的是一个外国人呢。他们家里的每个孩子都取了考究的中文名字,比如总是哭鼻子的金头发男孩叫鲍得意,一天到晚笑眯眯的瘦高个儿叫鲍德翀。长了一头怒发的小家伙叫鲍得澍,而鲍德倩则是个苹果脸大圆眼翘鼻子的小姑娘。等到我拿到她送的圣诞卡,我才知道,美丽的金妮大姐,中文名字叫做翁启慧。她说我的名字是汪老师起的,好像比较有时代感。我看你们的名字都是简洁的两个字。我说对啊,现在的流行是起四个字的名字了,我以前的学生就叫做谢思秋月,还有一个叫做文高力登,她笑起来说哇,很像日本名字啊。
金妮的先生是个温和慈蔼的大高个儿,做了一辈子英文老师,看到孩子们就会露出满满的笑意,她的两个女儿也在日本做了英语老师。离开台湾到日本的时候,她带了很多电视碟片,《施公案》啊,《包1青天》啊,《一代女皇武则天》啊,还有歌仔戏《孟丽君》,什么《春去春又回》,一打开柜子,简直就是我的怀旧剧场嘛。周末,她的孩子们会一起欣赏长篇剧集,幻想东都洛阳的美丽,思慕贤相狄仁杰的风采。她的小儿子提摩太,也就是鲍得澍总是拉着我问长问短,比如长安西市现在还有没有胡人卖酒啊,比如杨贵妃戴的牡丹花是鲜花还是绢花,狄仁杰和包公哪一个更厉害,武则天和武松有没有什么亲戚关系。金妮松了一口气,耸耸肩说这个小家伙问的问题我十有八九都答不上来,你可算逮到专家了。今年夏天,提摩太的大姐和姐夫去中国旅行,在西安的城墙上拍了照片,也去骊山拍了杨贵妃的雕像,提摩太又开始惦记起了回民街,无限向往的说腊牛肉和炒凉粉真的很好吃吗。在我家品尝了肉夹馍和油泼面之后,这份热情被推向了高点,在他妈妈的带动下,他也开始写诗了,写了一首讴歌中国的诗歌,大意是去了中国/你一定要拥抱/小沈阳/豆腐脑/喜羊羊,我向往/这吃货的海洋。
我说写的很好,不枉我给你吃了两碗豆腐脑。希望你将来有机会去中国,发掘出中国更多更广的魅力。他说是的,我一定要去中国,用您和妈妈教我的中文,跟那里的人聊天,告诉他们关于福音的事情。
少年时人容易有对远方的盼望,年长时能保持对近旁生活的颂赞,这都是福泽。
我对金妮大姐说,你看,你不仅有发现美的眼睛,还有歌颂美的勇气,不仅有拥抱美的福气,还有散播美的热忱,这是多么幸运呐。
她说哇,为了这个,我们也要继续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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