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光环后的阴影

雨晨

我们身边的辅警

浏览新闻，关于辅警的“暖心事”还真不少。近期流传于网上的两张照片，感动了万千国人。

2016年9月30日，在瓢泼的大雨中，河南省驻马店市一名年轻辅警撑着伞，将驾驶着电动轮椅的老太太一路送回家，自己却湿透衣襟。这名年仅20岁的辅警张文远，被网友称作“最帅辅警、雨中暖男”。

第二天，同样是雨中，在安徽省芜湖市镜湖区一个交叉路口，一根电缆线被大巴车挂到坠落。两名辅警朱超君和洪亮见状，站在雨中用手托举坠落的电缆线，让车辆通过。等抢修人员赶到现场时，他们已在雨中站了30多分钟。

民众感谢这些辅警，纷纷为他们点赞，把照片发到朋友圈。然而，辅警所做的，并不仅是雨中为民众撑伞、举电缆这些平凡之事。在一次次的危险行动中，他们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有的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

2016年6月8日的深夜，在一次抓捕行动中，河北肃宁县公安局辅警袁帅被犯罪嫌疑人枪击致伤，经抢救无效牺牲。其后，袁帅被河北省委、省政府授予“人民卫士”荣誉称号，并被批准为革命烈士。

同年8月25日，江西省赣州市南康区政府举行烈士命名表彰大会，为救助群众牺牲的南康区公安局特巡警大队辅警邓小君、罗远海命名。2015年11月11日，南康区蓉江街道一村民拆除自家旧房时发生危情，邓小君、罗远海和值勤民警火速赶往现场。在抢救过程中，房屋突然倒塌，邓小君、罗远海英勇牺牲。

牺牲的袁帅、邓小君、罗远海等，是辅警队伍中的优秀代表。一个个英雄事迹的背后，闪动着千千万万辅警人员贡献社会的身影。

在广州市公安局，辅警人员已超过3万。他们与民警紧密合作守护羊城，为广大市民提供安全的环境，有效缓解了警力欠缺难题，让治安防控得以加强。据统计，2015年，该市警辅人员共抓获现行犯罪嫌疑人3.1万人，协助破获行政案件、刑事案件1.4万宗、7600宗。

29岁的陆誉辉，作为广州市公安局水上分局东河道派出所救生员，是派出所的一名辅警人员。自担任水上分局救生员以来，他多次协助民警救助落水者，共救起落水群众172人次。

在深圳这个南方新兴移民城市，因为流动人口多，户籍人口与非户籍人口严重倒挂，社会治安压力较大。据悉，深圳全市管理人口接近2000万，但编制内警力仅有2万多。2013年，深圳市政府一份文件称，原特区外地区万人民警数只有5.4名，个别派出所万人民警数，甚至只有1名。

为此，该市公安部门组建了多支辅警队伍，职位有交通督导员、公交巡防员、110接警员、治安巡防员、交通协管员等，总数达3.8万人。甘日赞就是深圳辅警中的一员。但是，未曾料及的是，一趟普通的出差抓捕，竟然成了他人生最后一程。

2016年3月9日，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分局华富派出所接报一宗网络诈骗案件，辖区一市民在网上操作银行卡时被骗，导致银行卡被转走9万多元。侦查中，民警发现犯罪嫌疑人在湖南娄底的重要线索。甘日赞主动申请，协同办案民警共4人驾车出差湖南娄底，调取相关证据资料，并抓捕犯罪嫌疑人。4人抵达目的地后，及时开展侦查工作，并取得了一定进展。

3月21日早上，这名在华富派出所工作13年的男子，倒在了湖南娄底一个宾馆的洗手间，同事再也沒有叫醒他。当地法医诊断，甘日赞为猝死，噩耗震惊了整个警队。

正是得益于无数像甘日赞这样的辅警，深圳市治安状况大幅改观。据媒体报道，该市的有效总警情、刑事案件、8类严重刑事案件、多发性侵财案件4类主要治安指标，近年来均有较大幅度下降，特别是对公众安全感影响大的8类案件，已降至历史最低水平。有专家甚至感言，“辅警对深圳治安稳定的功劳差不多占4成”。

辅警管理还存在很多问题

平凡的工作，不平凡的事迹，总是令人感怀。但真实的辅警世界，并不总是如此美好。

这些年，一些违法犯罪案件的发生，便与部分不法辅警人员有关。发生在福建省龙岩市的赌场“保护伞”案，便是其中一例。

卢某健、张某铭、陈某风、杨某炼等4人，原系龙岩市公安局新罗分局便衣中队的辅警。2012年底至2014年间，他们利用协助查禁辖区内赌博等违法犯罪活动的职务便利，采取私下踩点、联系赌头、按月索取、收受赌场“保护费”等形式，收受20余名地下赌场违法人员贿赂数十次，达20余万元。

收受贿赂后，4人向相关赌场提供保护，不主动汇报查处。在公安机关开展查处活动时，他们甚至提前向犯罪分子通风报信，帮助其逃避处罚。

2015年，经龙岩市新罗区检察院提起公诉，法院判决卢某健、张某铭构成受贿罪、贪污罪、帮助犯罪分子逃避处罚罪；判决陈某风、杨某炼构成受贿罪、帮助犯罪分子逃避处罚罪。充当“保护伞”的4名辅警，均被判处若干年的有期徒刑。

更触目惊心的是，充当犯罪“保护伞”的，还不止这4名辅警。据悉，2014年下半年以来，龙岩市新罗区检察院破获了9名辅警与违法犯罪人员相勾结、充当保护伞，涉嫌受贿贪污、帮助犯罪分子逃避处罚的职务犯罪窝串案。涉案的其余5名被告人，也依法被法院判刑。

再往前追溯，广东英德3名辅警强奸敲诈卖淫女案、河北馆陶“车震视频门”，这些与辅警队伍密切关联的案件，也都一度引发网上舆情事件。为何偏偏是这支队伍，出现如此多的问题呢？

——职责权限不清。《人民警察法》规定，基层公安机关的工作，主要有刑事执法、治安管理、交通管理、消防管理、特种行业的行政许可、户籍管理等。由此，辅警并不具备执法权。辅警对公安机关工作的参与，主要集中在不直接面对相对人，或与执法没有直接关联的内勤领域。

但是，在日常工作中，辅警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定位不清、履职范围不明，权限较为模糊。特别是当治安压力较大、警力出现不足时，辅警也会被安排协助民警，开展行政管理、执法执勤、证据搜集、违法嫌疑人看管等工作。

在没有法律支持的情况下，辅警人员对警察执法行为的协助，必然存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现实中，有人认为“辅警不是真警察”；辅警协助民警执法过程中，受到个别群众奚落、嘲笑甚至侮辱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故而，有辅警颇为感伤地说：“‘打的就是你们辅警这类话，不是没听过。”

身份的模糊，带来的另一大难题是，如遭遇暴力抗法，对方很难被认定为妨碍公务。

对此，河北省唐山市高新技术开发区公安分局辅警曹文玉就深有感触。在一次执行巡逻任务时，他发现一名男子涉嫌行骗，便上前对其检查。结果，对方立即发动汽车逃离，将挂在车门上的曹文玉拖行了1公里，导致其腿部受伤、脑震荡，住院两周。曹文玉直言：“因为我是辅警，所以对方够不上妨碍公务，案件的侦破就受到了阻碍。”

2016年10月1日，江苏省常州市溧阳一名陆虎车主王某，因不服违章停车被处理，竟将违停告知单撕下来，贴在了辅警的头上。最终，因为辅警身份的“局限性”，王某仅因“污辱他人”，而非“妨碍公务”受到行政处罚。

——进入门槛不明。目前，职能部门对辅警的招聘录用等环节，还缺乏有效规定，既没有统一的招录管理部门，也缺乏公开透明的招录程序，更缺少规范的招录标准。

辅警的招录主体，既包括各地辅警管理部门、用人单位，也包括基层政府的劳动人事部门委托的劳务公司等。有些根本没有文化、法律、体能及相应技能的考核，只是流于形式、走过场，导致辅警队伍鱼龙混杂。

一些被录取的人员，成分较为复杂，有下岗再就业人员、应届毕业生、社会待业青年等等，其中有的学历、经验、技能等不高，法律意识、法治观念匮乏，更有一些犯罪前科人员混迹于众。

2012年8月，常州化龙巷论坛一位名叫“为民除害_15”的网友发帖称，常州市公安局天宁分局治安大队辅警姜某，居然有犯罪前科，“曾经因为抢劫罪被判处三年徒刑，服刑期满出狱后做了派出所线人。后因天宁分局招用辅警，姜某因此留在了执法队伍中”，这位网友说，外面人送姜某绰号“红红”“活阎罗”。

这份举报网帖出现后，天宁分局高度重视，专门成立调查组对举报情况进行核查。经查，网帖反映的是两名辅警，他们确有前科劣迹，于是作出辞退处理。事后，该分局纪委对网帖反映辅警招录环节中存在的问题开展重点调查，对查实的有关责任人员作出严肃处理。

——统一管理不力。公安机关大多采用签订劳动合同形式，将辅警作为自己的雇员，将行政执法任务作为劳动合同的内容分配。此举的好处是，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警察负担，有利于提高执法效率。

但是，辅警在承担了大量警务工作，且缺乏法律依据及监管的情形下，不可避免其中有些行政任务，本应由警察亲自执行不能委托转让的，也交由辅警办理，甚至只是通过口头示意来交代。这可能会让警察权力逃避依法行政的约束，造成公权力私用，侵害行政相对人的合法权益，进而影响公安机关的执法公信力。

2015年7月，馆陶县巡特警大队辅警王某某等人在309国道执行巡逻任务时，发现一辆白色轿车停在路边，王某某擅自使用手机对车内一男一女进行录像，随后该视频外泄，在网上和微信圈流传。女当事人韩某发现后，于2016年8月30日早上到该县巡特警大队喝下剧毒农药，经抢救无效死亡。随后，馆陶县公安局对巡特警大队长停止执行职务，并将泄露视频责任人王某某依法拘留。

——职业保障不好。客观而言，辅警劳动强度比较大。媒体曾报道的深圳辅警，属于政府购买服务，由保安公司劳务派遣到警方各部门，其中以在派出所工作最为繁累。

在这些派出所，一般有约120名辅警，主要是负责公交站台重要路口的值守巡逻、校园安全、协助辦案队侦查案情等。虽然只从事辅助性工作，但加班加点是常事，遇上办案队有案件或者抓捕，为了一条线索，辅警和民警们更是没有分别，忙起来两三天不眠不休。

尽管工作加班多、压力大、强度高，但辅警的收入却偏低。劳务合同规定的各项权利较难实现，辅警的义务反而较多。

比如，在深圳市的派出所，辅警有1名大队长，4名中队长，10名分队长，其他是一线员工，收入扣除吃住和五险一金，最低2500元，平均有2600元（不含高温补贴）。有位工作了13年，已成为分队长的辅警，月收入约3500元。在当地，这个工资水平养家糊口并不容易。

工资待遇低的另一个后果是，导致人才进不来。有学历和能力者，即使爱这份工作，也会迫于生计而离开。干一两年，在这个行业已经算时间长的，甚至“很多人一两个月就走了，连工资都没要”。

在深圳市福田分局的部分辅警工作，由某保安服务公司承担，共有3600多人。一年下来，便有1600人离职。收入太低与工作太重、家庭压力，成为离职的主要原因。

法律地位不明确、职责权限不清晰、管理使用不规范、薪资待遇不丰厚，权益得不到保障，辅警难以将辅警工作当成事业来干，骨干力量难以得到保留；公安机关未能对辅警进行正规训练，辅警效用难以体现。

各种因素交织，辅警群体形象不容乐观，难以得到社会认可，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其作用的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