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听的“傻气”

甘北

每次去美容院，莉莉都找同一个美容师，听她讲自己的老公。

“我问他如果有几百万想干吗，他说想买一个高档音响，你瞧这点出息……”那个女人声音软绵绵的，说什么都像在撒娇，“我问，你就不想买台车吗，你猜他怎么说？”

“他不会开？”莉莉饶有兴趣地搭腔。“他说油费太贵！”美容师特地拔高了音调，做出夸张的样子。

已经半年了，莉莉几乎每周都来，一呆就是大半个下午。那个美容师每次都在讲自己的老公，仿佛她的生活里，除了丈夫，再没有别的事情。

莉莉其实认识她丈夫。

那是好多年前的新生晚会，她做主持人，他被叫上台来表演节目，一首《热情的沙漠》跑调跑到太平洋，底下笑倒了一大片。是的，那是她的初恋。

她是在朋友圈得知他的妻子在这里工作的。起初她只是好奇，他的妻子到底长什么样。后来，她开始迷上了听那个女人讲话，她的普通话很不正宗，尾音拖得长长的，动不动就骂人傻气：“傻气，他没带钥匙，也不知道找个开锁公司，眼巴巴地蹲门口等两个钟头……”

莉莉轻轻一笑，学她的口吻：“傻气。”

但她学得不像，硬邦邦的，不像那个女人，短短的两个字间，竟像藏着一条过涧溪流，蜿蜒婉转。不用问，她也知道他对她很好，一个粗暴的丈夫，是无法让妻子说出这么动听的字眼来的。

“你呢，你老公呢？”美容师终于记起，相比于倾诉，她的角色更应当倾听。

“没什么好说的啊，就是一般人呗，哪有你老公有趣。”莉莉轻描淡写地说。

“我跟你讲一个事情吧……”见气氛冷了下来，那个粗神经的美容师，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近了来。

莉莉大气都不敢出，她有种莫名的预感，这个美容师会讲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果然，她说：“人嘛，总是羡慕别人，越是失去的，越觉得好。”

莉莉嚇得魂飞魄散，抓起衣服就跑。美容师站在原地，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