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外国人在中国的三维生活
2017-04-20阮福龙
[美]阮福龙
阮福龙 (Nguyen Phuoc Long)美籍越南人。三岁时移居美国西雅图,毕业于美国 Western Washington大学创意写作英语专业,又以全额奖学金进入美国Syracuse 大学研修图书馆信息管理硕士学位。2011年来到中国,在北京大学任教至今。
作为一名外国人
说句实在话,当我第一次到中国的时候,它与我所认为的中国并不相同。在美国,大部分有关中国的新闻或消息不是关于商业、政府的就是关于军事的。所以在西方,人们听到“China”这一词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画面是很多工厂,是天安门广场,是胡同小巷,还有茫茫的人群。当然,最后一项是不得不提到的,但是其余的刻板印象所能代表的,只是中国的现实形象中一小部分,如我来到这儿以后所了解到的一样。
说句公道话,大部分美國人生活在泡泡中。他们并不真正地了解外面的世界。当然,我们能够得知有关其他国家的新闻,但还是那句话,新闻只是一扇通往真实的小窗。实际上大部分美国人对自己的国家甚至都不怎么了解。很多美国人甚至都说不出全部50个州的名字。但我这样告诉自己,我和这些“大部分美国人”们并不一样。
我有幸旅行过多次,既周游过美国,也环游过世界。我去过美国50个州中的40个。我去过世界上的17个国家。经历过这么多次的旅行,我接触过很多不同的文化,了解过很多思考的方式。因此,我相信自己清楚这个世界上正发生着什么。可在我第一次到达北京以后,这种想法很快就变了。
中国第一件让我震惊的事情就是它的现代化。因为,美国是“第一世界”国家,而中国被标记为发展中国家,所以我对中国的预期和我所见的中国的现实完全不同。大部分西方人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是一条自行车的河流,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想象的中国比较像越南——有很多摩托车,还有一般多的汽车。但展现在我眼前的,却是十分完善的基础设施:良好的公路和人行道,甚至有宽敞的自行车道。没有看到像越南一样遍布广泛的摩托车,这里有挺多汽车的——很新的汽车,还有豪华汽车。我告诉我的美国朋友们,我到北京以后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所见到的高档豪华车(比如法拉利、兰博基尼和布加迪),比我在美国生活了这么多年所看到的豪车还要多。
不是说中国没有地方,在那里,看到一次这些代表着颓废和极度奢华的汽车,就如同去看一场摇滚演唱会一样罕见。中国有很多的农村地区,正是因为这些地区,中国才仍被视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但是美国也有荒芜的地区,没有现代化的设施。甚至在一些城市中,很简单的基础设施都不能保证,比如干净的饮用水。我想说,中国和美国在这个方面的差异,是美国的人如果确实想得到某个东西,他就可以得到它。但在中国,可能得到这个东西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比如,中国有些地区的孩子必须走很远,甚至穿越一些十分危险的环境才能简单上一次学。
但对比发展中国家来说,中国比我见过的其他国家要进步许多。比如越南,相对于中国来说,对外开放的时间要远长于中国,但还没有取得中国所取得的成就。胡志明市的街道自1980年以来就没有很大的更改。最主要的交通方式是摩托车。道路上的车辆确实越来越多,但主要是出租车,不是个人的私家车。越南的生活、工资水平并不足以让人们支付得起车辆开销。与之相反,中国居民买得起车并且想买车,但他们的限制却是汽车牌照。
再做另一个比较,当我拜访一位印度朋友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好笑的差异。那次拜访发生在我到中国的第一年里,当时我有机会去拜访我一位住在新德里的朋友。我被问到对中国的印象如何,我先说出口的是一句抱怨。我抱怨在中国城市里的特定一些地方,做一名行人真的很难。经常地,人行道中间会栽着一棵树,所以人们没有太多行走的空间。此外,还能经常在人行道上看到停放的汽车,于是我必须蜿蜒行走于这些障碍之间,或者干脆就到自行车道上走。当然自行车道上也停着车,但我还要不得不小心自行车道上的自行车和摩托车。所以,按美国的说法说,就是行人位于“low end of the totem pole(图腾柱的最底端)”,意思是最低优先度。
在我抱怨完以后,我的朋友叹了口气,然后以惊愕的口吻说道:“Wow,you have sidewalks?(天啊,你们有人行道?)”
在我对中国产生总体评价的过程中有一个关键时刻。像大多数外国人一样,起初,我会抱怨在中国遇到的一些很普通的事情:人太多,行为太不雅,污染,雾霾,食品安全。我在印度看到那里贫困的人们生活一片狼藉,看到他们住在路边自制的屋子里的时候,再对比我在中国的所见,我可以肯定中国比其他发展中国家更加进步。比如食品安全,这是整个世界都在担心的问题,我对这个事情的观点是,中国的食品安全并不像其他地方一样差。当然,我在中国有过几次食品中毒的经历,但我在美国也有过相同遭遇。并且在印度,有很大一部分观光者能和你保证,在旅行期间他们至少能中一次食品的毒。
至于人太多这个问题,某种程度上这是个主观结论。人口过剩只是环境(因自然原因或人为原因)不能承受或维持生物生存的问题。在一个实验里,把老鼠挤压到很小的空间中,导致一些老鼠自相残杀。这个实验结果经常被作为证据,展示人口过剩所导致的结果。当然,自相残杀的发生是因为那些老鼠没有足够的食物或空间去生存。然而现实中,这些实验肯定不能真正地换成人类去做。
首先,人类一般不会像老鼠似的,被限制在很小的空间里很长时间,除了那些人员爆满的监狱。但即使是那样,通常也会给他们足够的食物,所以这些犯人们并不需要吃其他人。
所以说中国的人口过剩是一个主观上的想法。是每个人都希望中国的人口要降低吗?确实是。但就目前来说,中国已经设法让大部分人都吃得上饱饭,并且大多数地方的人都有地方居住(没有国家能做到没有任何无家可归的人)。举个例子,高峰时段的地铁确实能够提醒人们中国到底有多挤,尤其是主要城市里,比如北京或上海。我已经有过几次在高峰时段被挤压得像沙丁鱼一样的经历了,于是因为这些情况,我才会质疑环境是否有能力承受如此众多的人口。但这又带着我到了下一点:举个例子,至少北京有地铁系统。
世界上很多大都市都有地铁系统,但这些地铁系统有像北京一样广泛的地铁系统吗?或者能像中国的地铁系统一样负荷这么多人吗?与此同时,中国有让人惊讶的,能与欧洲和日本比肩的高速列车基础建设。美国,就其本身在公共交通行业中的位置而言,已经明显落后于时代了。美国与中国或任何其他国家相比,没有一辆高速列车。这事儿想想都让人震惊。作为世界顶级超级大国和世界第一的国家——美国,没有一辆高速列车。可是,欧洲在20世纪80年代就有了。相比之下,中国现在拥有世界上分布最广泛的列车系统。这是把我留在这里的一个原因。
我有好多朋友还有家人问过我到底喜不喜欢活在中国。我通常给出的最真诚的也最简洁的答案是:中国奇怪地舒适(strangely comfortable)。中国有足够让我感到舒适的现代感。互联网无处不在,购物也很让人满意(并且有时候比美国更有效率),而且我很有安全感。我在那个回答中用到“strangely奇怪地”这一词的原因,是因为中国对我来说仍然够奇怪,够外国,以至于我对它仍旧保持兴趣。世界上很多大城市开始变得十分相似。但中国的城市在现代世界和传统生活间维持了一种独特的平衡。文化习俗仍然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中存在着。比如,我每年都能看到人们在十字路口烧着纸币去纪念清明,中国版纪念故人的方式。
外国人到了中国后有的最主要问题,是他们带着对中国文化的期待。一些人对中国有着既定想法,所以可能是这一点在给他们自己创造着阻碍,让他们不能去真正地接受中国的生活或理解中国的生活。另外,其他人将他们的文化中的平常事投影到中国的社会中。他们认为中国应该更像这个或应该做那个。逻辑上说,或有社会前提的情况下说,他们的论点是合乎道理的。但那并不是中国的方式。不是美国。不是欧洲。
我要承认,我希望中国有很多事情能有所改变。这些改变能使这里的生活变得更好更轻松。但如果中国改变得太多,那么它就会像其他现代化的国家一样。我想到的一个结论是,中国在一些方式上沿着西方国家的路径走,会很耻辱。当我住在爱尔兰的时候,那时候正值他们的技术和经济爆发,人们开始买汽车,新房开发开始出现,并且风格毫无个性。在美国,我们管这个叫作“Californication”。所有房子开始变得看着都一样,道路逐渐拥塞汽车。我希望中国能够走一条不同的路线,但它没有。
我认为,中国有现代化的机会,但要以中国的方式进行。中国能够看到西方所犯下的错误,比如环境问题或经济问题,并且原本能够避免这些问题。但是中国正经历着每个发达国家走过的老路。中国现在有交通问题,有空气污染,还有越来越多背负着债务的人口。所以,现在中国必须找到抗争这些问题的方式,尤其是现在,在中国尚可选择不这么快地照搬西方发展方式的时候,去避免这些问题。
但就算中国失败了,这里对于老外来说,仍然是最有趣的生活地点。这就是我用来回答最常见的问题的答案:你为什么来中国?作为外国人,我每天都在学习中国和中国的文化。我正在上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如果一个人没有在这里住过的话,就不应该抨击中国。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必须在没有各自文化偏见的情况下看待中国。这样的话人们就能够更好地了解中国。但中国仍然在改变,所以还会有更多需要学习的地方。现在的中国和我五年前到中国时的中国不同,而且五年后的中国和现在的还会不同。
作为一位老师
我到中国的第一年是2011年。在那个夏天,我作为一名新入职的教师来到了北京。北京大学聘用了我去教技术英语。学生们大多数是攻读硕士的软件工程师。我这个情况,是软着陆到了中国的文化中,同时保持了视野的开阔。一些外国人在到中国前就准备好了面对文化的差异,同时也有其他人被现实吓到了。我介于这两种人之间,因为我是个亚裔美国人——亚洲人种但是在美国的社会文化中长大。
大部分外国人到中国的原因,不是因就职于跨国公司,被要求在这里工作,就是在这里留学。这些人有一项我没有的优势,就是他们的中文技能。在到中国以前,他们要么学过一点中文,要么就是到了以后积极地参加中文课程。我到中国的时候对中文一无所知。还有更甚,作为一名英语讲师,这个职业不让我说过多的口头中文,因为我的课程是全浸式风格的,也就是说课上只讲英语。并且,当然,班里的学生们课下想要进一步用英语进行沟通,进一步提高他们的英语技能。
所以我学说中文学得很慢——自我学习和从其他人那儿拼凑来的学习。讽刺的是,头几年里,我从我的学生那里学了好多中文。这帮助我学到了生存水平的中文,比如怎么点菜,和司机说话,知道怎么在中国问路。然而,他们教给我的不仅仅是语言。他们把中国的很多方面教给了我。
我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美国和中国在教学风格上有巨大差异。最先要说的是方法。在西方,优秀的课程应该被设计成富有互动性和挑战性。老师展示要探讨的想法。有时候,教师会介绍一个有争议的话题,甚至是一个非主流的视角。因此,这种教学方式提倡在课堂中进行讨论。这种教学方法被认为能使课堂对于学生来说更加有趣,并让他们参与到其中。更重要的是,这种风格希望能鼓励学生产生自己的想法并强化他们批判思考的能力。可能这是因为在西方的核心价值是独立。所以我们不仅仅教授知识,还要教授如何独立地思考。
而我的中国学生告诉我,中国的教育花在批判性思考上的时间不会像花在背东西上那么多。中国的學生被期望着去记东西,通常通过死背的方法,记住一本书的信息量。最极端的例子就是学生为了高考进行的填鸭式学习——花费数年去背东西,准备参加这个残酷的大学入学考试。当大部分外国人了解到学生,以及整个家庭忍受着的这种考试上的精神压力时,我们大多都会被震惊。
但当我听到了来自于两方面争论的声音——一面是高考留给学生的是不可磨灭的创伤,还有维护这种教育传统的保护者们——在抱怨或震惊之余,我尝试着更好地理解这种状况。从我所了解的情况看,这种教育风格产生的原因,大概是由于文化和社会因素的结合。文化因素是一种测试,根据学生学到了多少知识测试出一个人的学识。通常测试内容是学生们应该从学校中学到的事实和信息。而社会因素则是指中国的庞大人口。
中国有如此庞大的人口,老师或学校几乎不可能注意到每个学生。在西方,选择学校的一个决定因素就是学生和教师的比例。很多人会选择学生、教师比例较低的学校,好让学生从教师那里得到更多的关注。但在中国这基本不可能。就我来说,当班级规模超过35个学生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我没有足够时间关注每一个学生。更不幸的是,我的班平均有40个学生。那中国教师在教一个有50个学生或者更多学生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我想象这个就很难过。
但在北大教书的日子里,我对中国的未来有了更乐观的态度。第一个事情就是,人们有了让高考系统改善的共同信念。有一些辩论,是关于高考系统优点和缺点的,但至少现在有着讨论高考系统的对话。这种对话,是改善这个富有争议的考试系统的第一步。
第二,每一年我都能发现学生的英语技能比先前的班级更好了。我注意到有很大部分学生的英语水平很需要提高。就算如此,大部分学生都是软件工程师,所以他们在现实生活中需要使用英语的次数很少。但是英语水平低的学生数量每年都在减少,同时英语能力不错的学生每年都在增多。这使得我的工作变得更轻松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我能够更好地与学生们交流。他们能够更好地理解我在教的东西并且能更全面地学习知识,因为我不再需要提高他们的英语水平了。我们能以深度的视角探讨事物。
对于我的很多学生来说,他们第一次学到如何批判性思考的地方是我的课堂。我教給了他们如何分析自己读到的、听到的、或见到的信息。这样做的目的不是培养出愤世嫉俗或充满怀疑的思想家,而是解锁学生们的内在创造力以及对更深层知识的渴望。中国的科技行业,有一个最主要的需要改进的部分,就是革新。那么,革新的第一步就是问出问题。比如如何改善某个东西这样的问题,或者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新的想法和解决方法会从这些问题中诞生。但归根结底,全都来自于能够进行批判性地思考。所以这个话题成了我课堂中的关键点。我希望日后,这个技能能被更广泛地传授给中国学生,特别是开始传授的时间要早于研究生水平。
还是从我在我的课堂中观察到的现象,学生们乐于接受我西方风格的教学,并且会很积极地做出回应。我注意到学生在与我说话时的自信有所提高,在演讲时的创造性也有所增强,他们还有了更广泛的个人意识以及社会意识。对于我这样的外国教师来说,这不仅仅是提高学生说英语的能力,或学习西方的方法。相反,外国教师,可能不光是教师,都想让他们的学生能作为单独的个体,在学术上、思维上和社会方面上都有所成长。
我们对学生的时间投资和精力投资会让世界更好。大在中国的大部分外国教师并不只满足于中国教学需要,还在帮助世界培养下一代的革新者、发展者、管理者和决策者。至于我在其中的角色,我见证了我的学生们在国内外的大游戏公司中找到了各自的工作。这让我感到骄傲,骄傲中国的劳动力正在从制造业拓展到其他行业。现在,中国的工作者们,像我的学生一样作为软件工程师,作为经济顾问,甚至是未来教师,为全球社会贡献着自己的力量。我希望我的课堂,不单单提高了他们同外国人沟通的能力,还使他们有能力以更加广阔的视角去理解他们自己,还有整个世界。
作为一名丈夫
很多外国人,像我一样,以单身的身份到了中国。大部分外国人都愿意与中国人约会。当然,这个中国人的外貌行为举止,加上他们的生活情况是两个人是否约会的主要因素。与此同时,另一个大部分人不怎么提到的重要的因素是,其中一个人能否说另一个人的母语。打个比方,就我来说,如果一个女孩不会讲或很少讲英语,那么很有可能我们约会的概率跟赢彩票一样。因为我的中文水平很低,跟这样的女生沟通几乎是不可能的。
幸运的是,很多中国人的英语口语都足够让他们用英语进行流利地沟通。另外,很多外国人的中文水平足以(甚至特别好)让女生/男生们有兴趣和他们约会。还有一些社交APP,有了越来越多的功能,能让沟通变得越来越轻松,比如快速翻译这类软件,把语言这个障碍变得更不是个问题了。实际上,这就是我最初与我最终妻子沟通的方式;我第一个对她说的词就是通过微信。然而克服沟通障碍只是约会成功的第一步。
有一个对外国人来说特别难学的东西——要经历很多误解和争论,怨恨和眼泪(还有/或有啤酒)——就是无论一个中国人究竟多么西方化,中国文化都深深地扎根在他们的心里,脑海里和灵魂里。文化差异在两个背景不同的人之间是最难发现的事情。有时候,这种差异是让人享受且持久的。其他时候,这些差异则在夫妇间产生裂痕。
有个特逗的事儿,是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喝水。中国人倾向喝温水,至少比喝不热的水更频繁。而西方人喜欢凉水。我们认为它清爽,并且能提醒我们天然水来自于山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喜欢喝凉水。但给中国女孩凉水喝就像和她说,你并不关心她。
“你怎么敢给我没煮过的水?你是要给我下毒吗?”
接受这个文化差异花了我一段时间。我仍然喜欢凉水,但现在也喜欢喝热水。妻子也理解了我喝凉水的原因,甚至自己也参与了进来。尽管在她“姨妈期间”一滴凉水也不会喝。“姨妈期间”,无论外面是不是35度,她只喝温水,否则我就会犯给她喝凉水罪。于是我开始好奇,尼安德特人和更早的人类是怎么没有开水却活下来的?
我听说过很多发生在外国人和他们的中国宝贝儿之间的佚事。但有一件我觉得并不显眼的事情,就是外国人与中国人对争执的看法。以我从我朋友那儿看到的,还有我自己的经历来说,争执只是人在一段感情中的很平常的一部分。当然每一对情侣都会争吵,我不是说我的妻子或者我的朋友们觉得每周争吵跟买吃的一样平常。对于他们来说,每周买次牛奶和吵一次架一样,这俩处于同一水平。
但是外国人,尤其是男人,极度害怕与他们的爱人发生争吵。对于外国人来说,如果有争吵的话,那么关系就会出现问题。因为通常来讲,和西方女生约会,如果出现问题的话,比如她让我买牛奶结果回家的时候我给忘了,她只会翻个眼睛然后叹一大口气,同时提醒我她之前和我说过要买牛奶。没有喊叫,也不会花很多时间去解释或自我反击,之后再变得加倍贴心,好哄她让她冷静下来。几乎没有这些事情。在西方,我们只是简单地把问题说通。然后就结束了。
但我认识的中国女生认为有这些争吵完全是正常的。对我来说更奇怪的是在一次大争吵之后,对他们来说,这次争吵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我朋友有个女友,会因为很小的事情就很生气,然后他们就会因此大吵一架。其间某个时刻她会说她恨他,并且他们的关系结束了。但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以后,她会聊聊他们在一起生活之后在哪里买个房子住。在这个时候,我们西方人的脑子会特别迷惑。“这个人是谁?”我们自己想,“就刚刚,你说你恨我。然后现在你又想跟我一起生活?”
像“讨厌”“烦人”,还有“气死我了”这样的话是中国女生词汇库中的常规武器,怪不得他們觉得争吵不是什么大事。我很早就从与妻子一起生活的经历中学到了这些词汇。并且我所有男性朋友,包括中国人和西方人,也很熟悉这些词。西方女生会非常谨慎地使用这些词汇,因为对我们来说词是十分重要严肃的。所以第一次我听到我的妻子说“我讨厌你”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了。但是有些人和我解释说,对中国女生来说,这种话特别平常。如果我不知道这点的话,我可能今天就没有妻子了。
争吵频率的差异与中西方人上医院看病的差异一样。西方人不会经常去医院。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很贵。另一个原因则是在我们的文化中,我们只在有了严重问题的时候才去找医生。否则,我们就会自己坚持等病症痊愈。放到我们与其他人的关系上来说也是一样。和父母争吵会花费很多精力。所以我们尽力不发生争吵。只有很重要的事情或很严肃的事情才会引起争吵。
但得知我生了一点点小病的时候,我的妻子立刻告诉我应该去看医生,最起码要吃点药。我和她说,我得的只是简单的感冒,最后会好的。然后她就因为我不听她的话而变得不高兴。她认为我不听取她的建议,也就肯定了一点,她的想法不够重要。我试着去解释我的感冒并不严重,但她吼了回来:“你怎么知道?你是医生吗?”争吵的几个小时之后,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我觉着我要咳出来了,所以我尽最大努力憋着它。我不想让她听到我咳嗽。可憋着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嗓子里会痒痒的并且越来越想咳出来。但我仍旧憋着。最终,我觉得特别不舒服而且浑身发烫。我的脸看起来特别紧张特别红。妻子看到了我,然后说:“你看着好怪。你肯定生病了。知道了吧?我告诉过你应该去医院的!”
对于所有争吵和疑惑来说,能娶中国女孩绝对不无聊。她激发了我的热情,想要去维护这段感情。我知道这是因为她十分关心我,并且她对细微事物十分敏感。除此之外,她还教给了我很多作为一名普通外国人不会知道的中国文化。更加重要的事是,我已经向她敞开了我的脑海和心扉,这也使我向中国文化敞开了心扉。为了让外国人更接近了解中国,我们需要承认我们看到了文化中的差异并能接受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