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金在布伦特伍德

陈杜梨

春天，通往兰开夏郡科尼斯顿湖畔的布伦特伍德镇的小路两旁，是野生的大蒜花丛，点缀蕨类的石板墙和开满圆叶风铃草的树林。这些小路，英国艺术评论家约翰·罗斯金的第一次到访时只有5岁，再次到来是18岁，当时，年轻的作家把小舟停泊在布伦特伍德，坐在田野里，画下了湖区对面的科尼斯顿大厦的草图。博学的拉斯金不知道，他坐的地方旁边的房子后来成了他的家，他要在里面住30年。

没有实地看过就买下一座花园

如果你沿着那道路前行，野生大蒜的气味很快就会被花园中黄色杜鹃，威尔士罂粟和黄色树芍药的迷人颜色和令人头晕的香味所代替，覆盖地面的灰土也变成了新鲜的羊齿蕨，野生草莓，虎耳草，淫羊藿和蓝色的耧斗菜。这就是艺术家的花园，雖然拉斯金不仅仅是个艺术家。

约翰·拉斯金在伦敦南部长大，父母在他的头脑里灌输了宗教、艺术和诗歌，让他从小就决定了成为一个特殊的人。拉斯金出生于1819年，与维多利亚女王同岁，他们同样活过了1900年，所以说拉斯金是一位真正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不过他并不是那个时代的典型人物。他是一位国际跳棋大师和水彩画家，以英国画家特纳为偶像，但是他最为人所知的一面还是作为艺术评论家。他出生于商人家庭，但是却开始质疑财富和工业革命让人类所付出的代价。他在因循旧习的郊区长大却成了英国最激进思想的代言者。他提出的污染，贫困和环境改变的问题，在21世纪依然非常惹人瞩目。

1871年，拉斯金52岁，作为作家和学者（他刚刚获得了牛津大学艺术史教授的教职），演讲家和艺术家，他正处于成功的巅峰。他刚刚完成了皇皇巨著五卷本的《现代画家》，《威尼斯之石》，这些为他带了名声的巨著。他在紧张的演讲之旅的同时，写作从希腊鸟类到托斯卡纳艺术等各种主题的小册子。他自己的生活一团混乱。他与艾菲·格雷的无效婚姻走到了尽头，他与罗斯·图什（他在她18岁的时候求婚）的关系正在经历最后的阵痛，他对她的形容是“一尊洁白的小雕塑穿过薄暮的林间”。罗斯金对女人的理解仅限于对希腊雕塑的欣赏，他不能忍受真实的人体带有任何瑕疵。他因为自己的心直口快惹火上身，可以说他光芒四射同时也在陨落。

拉斯金病了，需要休息，他非常向往湖区尤其是科尼斯顿湖，那里代表着他青年时代对于绘画，浪漫诗歌和和平的所有向往。

没有实地看过，拉斯金就花1500英镑买下了布伦特伍德。到了那里之后，他发现，风景比他记忆中更美。他立刻开始干活，1871年9月，每天都在清理花园，在暮色中观看杂草被烧掉。1972年9月，拉斯金搬进了新居。他年轻的表妹琼·塞弗恩和她的艺术家丈夫亚瑟经常从伦敦来照料他的生活。在人们的描述中，这所房子是很小的，又旧又潮湿的两层小楼。从一开始，拉斯金就对这所房子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还亲自从事体力劳动。他扩大了港口，修建了平台，在小河上架桥，在陡峭的山上爬上爬下，还修了水库，定制了名为“跳跃的珍妮”的划桨船。

人类与自然关系的试验田

花园为拉斯金深入研究人类和自然提供了户外实验室。以自然随意的方式混合着水果，花朵和草药的小型实验性花园是拉斯金最早从事的项目。布伦特伍德的花园渐渐的以“教授的花园”而为人所知。拉斯金在里面中了醋栗树丛，草莓和花朵，还搭了蜂窝。拉斯金热爱自然，他了解和顺应所选择植物的天性。

这个项目之后是之字形花园，这是一条沿着山麓而上的盘绕路线，在这条花园带拉斯金把自己开垦陡峭土地的想法付诸实践。布伦特伍德的一切都有多重作用，设计的目的不仅仅是实用和有趣，也是实验性的，有科学目的，常常还有寓意或者精神意味。之字形花园的建造中，拉斯金想到了通往天堂的赎罪之旅，这灵感来自但丁的《神曲》。之字形花园的护栏是用当地的赫德威克绵羊的暗色羊毛和来自其他品种绵羊的白色羊毛编织而成的绳子。每年春天换一次。

拉斯金的表妹琼在花园的打理上有着决定权，她种了杜鹃和其他流行的植物。她还想在温室里种些娇弱的花朵，但是拉斯金反对，然而他最后还是屈服了。拉斯金喜欢简单的花，他在1877年写道：我相信，再也没有比让我们的花园中开放的那些普通花朵更节制，更丰厚的奖赏了。

拉斯金是新型的园丁，他利用所在土地的天性，为花园增加野生的和本地的品种，他对野生的热爱并不孤独，威廉·罗宾逊的《野生花园》在1870年出版，拉斯金与罗宾逊经常通信，还为罗宾逊的杂志写过不少文章。

不但是以艺术家的眼光，拉斯金还加上了一个社会和环境改革者的精神，仔细研究万物的生长。拉斯金相信花园对人有益，能让人精神饱满，并且认为，耐心的照料田野里的野生的草药和树林中的树木给人的带来愉悦和精神的安慰，没有别的语言和方式能够做到。拉斯金还对利用边边角角的土地耕种以减轻贫困感兴趣，他在耕种的同时还尊重土地的天性和生态的平衡。遵循这种服务人同时兼顾自然的观念，拉斯金还在山腰之上开垦了一个荒野花园，建了两个蓄水池，引水浇灌田地。

虽然收获颇丰，但是拉斯金在布伦特伍德度过的暮年时光并不完全是快乐的。他每天很早就起床，在能够俯瞰到湖区风景的一楼书房中工作。在他的一生中大约写了900万字。他承受着精神错乱的痛苦，可怕的噩梦或者说幻觉让他不敢在自己的卧室里睡觉，只能在床上瞭望乡野的风景。但是他依然是个安慰了并且将继续安慰无数人的那个伟人。

自从拉斯金退隐到布伦特伍德之后，很人多开始信奉起他最先捍卫的那些观念，拉斯金质疑了工业革命的进步性，认为它把乡村的人赶进了城市，把他们的生活连根拔起。拉斯金是早期的环境主义者，第一个建议我们要保护好建筑，不要重建的人。他指出建筑属于那些建设者和那些照顾它们的人，我们这一代只是保管者，不应该做任何不可逆转的改变。在布伦特伍德他依照自己的信念而行，比如，亲自践行每个人都应该过着智识的生活同时还要从事体力劳作。

只要健康允许，拉斯金就会接待来访者，比如说查尔斯·达尔文，就来吃过几次饭。拉斯金的影响遍及全球，托尔斯泰说拉斯金是精神和心灵合一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拉斯金在1900年1月去世，按照他的遗愿安葬在科尼斯顿墓园，在那里可以眺望到布伦特伍德。在他磨难重重的而一生中，他观看着这个世界，然后得出结论：世上没有财富只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