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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马云当年面对校园欺凌是这样做的……

2017-04-19石勇

南风窗 2017年1期
关键词:军军头脑马云

石勇

北京,中關村二小,一所名校。

2016年11月24日,一个化名昆昆的老实男孩,10岁,四年级学生,走到了厕所里。随后,班上的两个男生,也走了进去。他们的化名分别为强强、军军。

强强较胖,身高和体重都远超昆昆。据昆昆的家长指控而强强也承认,强强已经欺负了昆昆一年多,包括叫侮辱性外号、嘲笑家庭经济状况、推搡踢撞等。当然,强强同学上课时还干扰别的同学听课。军军呢?相关人员没有描述出他以往有何光辉事迹,他扮演的角色是强强的小伙伴。

强强堵住昆昆就厕隔间的门,对昆昆大喊“XX我要打开门看你的屁股!”昆昆很害怕这个一直找自己麻烦而让自己有了心理阴影的人,他只想赶快尿完跑出去。就在此时,军军扮演了主角,玩出了一个很有“创意”的动作,从隔间里抓起一个装得有擦过屎的纸,还有尿的垃圾筐扔下,准确地砸在昆昆头上。

在昆昆的应声哭喊中,强强和军军哈哈哈一阵嘲笑跑开了。全程不到一分钟。

当卫生间里只剩下昆昆一下人,羞辱、恐惧淹没了他。他大声哭了出来,并用冷水使劲地冲洗自己。

这就是近期引爆社会关注的“中关村二小校园欺凌事件”的发生过程。

社会痛点

事情发生后,昆昆的妈妈带他去了医院。诊断是“急性应激反应”。一般人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术语,又是什么意思。事实上专家们也没有说清楚。但翻译一下大概是:一个人受到突如其来的伤害刺激后,心理陷入恐惧并出现一些精神上、心理上的障碍。

于是,他妈妈便打电话给班主任,要求强强、军军的家长到学校解决问题。

但奇怪的一幕幕出现了。

强强和军军承认了他们所做的事情。其中,强强还保持着他一贯的作风,觉得这个事很好玩,嘲笑着解释“翔”是“屎”的意思。但他的家长则“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说这件事跟强强没关系。至于军军的家长,则只是“愤愤不平地口头道歉”。老师呢?则定性为只是开了一个“过分的玩笑”。

在他们眼中,这显然不是个什么事。

于是很多我们熟悉的现象出现:家长继续找学校,学校以“官僚态度”粗暴对待;家长“网络上访”,写长文(这篇文章文笔不错)表示“每对母子都是生死之交,我要陪他向校园霸凌说NO!”,触发社会痛点,引爆微信朋友圈刷屏和评论;媒体报道,政府表态,学校态度改变,心理团队进驻……

到这里,新闻事件结束了,但很多东西,刚刚开始,需要揭开。

要强强、军军的家长,包括学校的老师体验到昆昆的痛苦,想象一下他遭受的校园欺凌会产生何种心理后果,而强强、军军的这种行为从后果上来说有多可恶,对一个小孩子的伤害有多大,这是很难的,它需要一个人健全的心理、人格状态。这种丧失体验他人痛苦的心理、人格能力的现实,正是校园欺凌土壤的一部分。

可是我相信,在中国社会,无论是60后、70后、80后,还是90后,乃至现在的00后,凡是多多少少遭受过校园欺凌的,一定知道这种伤害的心理后果有多严重。它不仅会影响到一个人正常的心理成长,固化成严重的心理问题,还会让懦弱、恐惧等腐蚀一个人的幸福和人生选择,也许一生都走不出它带来的阴影。

我在这些年所帮助过的一些人,无论是自卑、恐惧还是别的问题,多数都有在读小学、中学时被同学欺负的经历。他们都是校园欺凌的受害者,而且伤害已经渗入到心理结构深处,带着它走到了现在,形成影响到生活、工作的心理后遗症。而哪怕仅仅从近年的“新闻”上看,校园欺凌,甚至赤裸裸的校园暴力,也是一个时常出现的高频度现象“。中关村二小校园欺凌事件”,不过是作为一个点,引爆了无数人一直潜藏在内心的痛苦而已。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马云当年同样也遭受过校园欺凌。写这篇文章,我正是想通过他的例子,揭示清楚校园欺凌对一个人一生的伤害到底有多大,通过什么心理机制进行的,而我们在当时怎样,决定了我们一生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我想说,这也是对一个人的人生的破解。

变蠢与变坏

关于马云在小时候的经历,一个获得他确认的说法是:喜欢打架,但从不欺负人。

他打架,是因为别人欺负他,或是他的朋友时,他没有选择忍让,在屈辱和恐惧中度过,而是站了出来,捍卫基本的正义。

一个经典的例子是这样:在课堂上,有个同学看着马云,马云抬头后,同学立刻做了一个鬼脸进行挑衅。紧接着,全班同学都把目光盯向了马云,有一些还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马云立刻敏感地认为,这肯定又是在鄙视他,说他爷爷的坏话(他爷爷那时是“黑五类”,马云是“黑五类子女”,在鄙视链上处于低端,经常遭到别人的鄙视)。于是,怒火涌上,他抓起一本书就朝同学扔过去。

同学更猛,整个书包回掷过来,马云的额头被书包里的铁文具盒击中。

在分析马云的性格时,我发现了一个玄机:如果马云当时面对校园欺凌时只是在瑟瑟发抖,然后被恐惧吞没,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阿里巴巴了,他大概只会是一个做事畏畏缩缩,没有魄力的男人。即使他没有变成网络上的那种“老年版”,估计很多人也不会愿意叫他“爸爸”。

要揭示清楚这一点,我们需要先熟悉一下心理分析的一些基本原理。很简单。

我把人的存在,从功能上概括为一个公式:人的存在=头脑+心理+人格+身体。

这四巨头都是功能概念,不是实体概念。尤其是人格,它可没有实体。“功能”的意思是:用来干嘛的。

头脑用来干两件大事:对世界(也包括自己)进行认知;保护心理结构,相当于一道防线。一个人头脑的理性能力不强,不能防御和化解各种伤害信息,心理肯定遭罪。

心理干三件大事:让我们有一个自我—无论是真自我,还是发展出来的假自我;去感受或产生各种情感情绪;去体验、洞察和直觉,这属于认知。心理分析讲究“以心观心”,指的一是可以发挥心理的认知功能,二是可以体验、理解他人心理上发生了什么,去和他人共情。

人格呢?第一个功能,是把我们的存在给担起来,对我们的存在负责,比如让自己不要堕落,不要出卖自我,不要践踏人性之类。从哲学上说,人是从动物出发向神进军的,需要超越自我向前走,而不是退化回去,所以有一种“存在的规定性”要人这样这样,不要那样那样。“存在的规定性”也很好理解,无非是规定了人要去具备理性、人性,尽量趋近神性。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有一种功能来支撑。它就是人格。所以人格的第一种功能,发源于人的存在,就是对人的存在的担当。

美国存在主义神学家蒂利希说过一句经典名言,人要有“存在的勇气”,指的就是人要发挥人格的功能,担起自己的存在所遇到的困境。

任正非44岁时被单位开除,离婚,并且还被骗了200万。看上去,属于“昨天所有的荣誉,变成遥远的回忆,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又走进风雨”的类型了。但27年后,他所创立的公司成了中国最好的高科技民营企业,其年收入是阿里巴巴、腾讯、百度总和的两倍还多。是什么支撑任正非在那种极为艰难的处境中走出来?是人格。

人格的第二个功能就是大家所熟悉的了。我们常说“我以人格担保!”、“你不要怀疑我的人格”,指的就是当我们担起自己的存在后,我们对它的道德评价;或者我们对他人和社会进行担当,在担当中我们的言行所得到的道德评价—比如一个见义勇为的人,是一个人格高尚的人。

另一巨头身体的功能呢?大概有三个:维持生命;行动;认知(人的身体器官也是有认知功能的,比如五官,只不过在现代社会已经退化了)。

这四巨头中,只要有一样出问题,或它们之间不协调配合,一个人就必然出问题—或者是智力缺陷,或者是心理问题,或者是人格缺陷,或者是身体缺陷。总之无法保持存在的健全。

在“中关村二小校园欺凌事件”中,强强的家长认为不过是一个玩笑,是孩子淘气,而军军的家长则认为一句对不起不就完了吗?老师呢,同样也认为不过是一个玩笑,没有边界很正常。反正这件事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除了想逃避责任,从而要轻描淡写之外,我想说,家长和老师是真的认知不到强强、军军的言行对昆昆心理的伤害力的。在这里,他们的头脑表现出了一种让人遗憾的“无知”。

而这种“无知”不是因为智商问题(知道一下自己行为会导致的后果,以及别人的痛苦并不需要多少智商),恰恰是因为心理、人格上的问题所导致。

在很多情况下,尤其是在涉及人的情感、心理的时候,我们头脑的认知不能单独完成,它没这个本事,需要健全的心理、人格的配合。如果心理失去正常的感知、体验人类情感的能力,那么,头脑就认知不到他人在心理上发生了什么,而心理也阻止头脑这样去做;如果人格萎缩,或者低劣化,一个人对自己和他人就不可能有担当,也会给心理、头脑发布一个命令,让它们去逃避面对真相,扼杀头脑、心理正常的认知、体验能力。

有时候我们看一个人头脑上很蠢,其实一个人变蠢,是从心理、人格变坏开始的。反过来,变坏也从变蠢开始。

社会有很多机制,一直在培养一些人格上推卸对自我和他人的担当,心理上逃避去面对真实自我的人。他们听不到压抑、扼杀自我时内心痛苦的声音,自然,对他人心理上的痛苦也呈现出一种麻木,甚至,还要以“和谐”、“宽容”的名义,去合理化对他人的伤害。精神分析学家阿尔诺·格鲁恩对此一语揭破:“我们失去了同情心,其原因是我们失去了同我们自己内心痛苦的联系。”

马云和四种选择

让我们回到马云当初遭受校园欺凌时的情境。

10岁的昆昆,自我仍在成長中,比较弱小。正因为比较弱小,所以这个自我在遭受校园欺凌时最缺乏抵抗力。也正因为这个自我仍在成长中,所以,所遭受的伤害,如果不能及时排出它的毒素,就会渗到内心深处,像噩梦一样伴随着一个人,形成心理问题,甚至影响一生。

你认为只是“淘气”、“开玩笑”、一句“对不起”就打发的行为,别人可能要用一生的痛苦来承受!

那个时候的马云呢?

我们知道他是以自己的存在,即头脑、心理、人格、身体出现在那些鄙视、欺凌他的同学面前的。“自我”主要存在于心理结构里。但除了心理结构的那些内容,头脑、人格、身体,都可以被心理体验为“自我”,纳入心理结构。这个自我,所面对的那些鄙视、欺凌自己的人,就是面对一个“世界”—准确地说这些人是马云的自我所面对的世界的一部分。

“自我-世界”是我从哲学那儿拿来并进行阐述的心理分析的一个分析框架。

好,马云被鄙视、挑衅了。这种伤害性的信息,针对的是马云的心理,在别的情况下是身体、心理。昆昆同学被针对的,正是身体和心理。

一个人除非心理修炼得很强大,以致于被伤害时,就像一颗石头投到了湖面,激起一点水花,但很快就会波澜不惊,否则没有“自保能力”。可惜我们很多人内心都没那么强大。所以,在只有心理一个人自保的情况下,它要么受虐式地认同伤害,要么只能玩“压抑”、“否认”这样的心理保护,即把伤害压抑到心理结构深处,自己还骗自己,以为没有伤到。

所以,面对他人的欺凌,心理根本不能单打独斗,头脑、人格、身体,不能在一边袖手旁观,而是应该跳出来帮忙。身体呢?人格、心理、头脑同样应该帮忙。

这个时候,有几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对手很强大,头脑、心理、人格、身体一看就软了。但心理上没有认同伤害,没有扼杀自我。

这种情况有点类似于当年日本侵略中国时,很多人选择了当“良民”。他们共有的一个心理特征是:恐惧、懦弱。

这个当然和抗战时选择当“良民”不同。我们确实是太弱小了,在那样的年纪无法自我保护,所以才需要学校、家长、社会的保护,需要大家正确地认知到这一点,而且要以法律的形式来保护!

第二种情况,对手很强大,头脑、心理、人格、身体不仅软了,而且,还认同这种伤害。为了消除恐惧,心理上表现出一种受虐倾向,最终,这种心理的受虐渗透到人格结构,使得一个人变得跟那些欺凌他的人一样。它在别人伤害自己后,又自己下手,构成了对自己心理、人格的双重破坏,有点类似于很多人,在抗战时选择了当汉奸。

偶尔也可以看到这种人:原来有一帮人欺负他,他不敢反抗,但为了消除恐惧,为了获得“力量”,便认同这群人,并也和这群人一起混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然后又去欺负其他人。他们就像是韩国电影《釜山行》中被“丧尸”袭击并变成同类的人。

如果欺凌别人的人因为年纪和社会过度“宽容”的原因而不被惩罚,不知道好歹,他们会把自己的行为和他人的痛苦合理化,并从这种变态力量感的体验中强化自己心理、人格的畸形。最终,其生存的意义不是心理上对创造价值、对自然情感、对人际美好的体验,而是从攻击性、掠夺性、破坏中获得。

第三种情况,对手很强大,但头脑、人格站出来了。不是直接用身体反抗、反击,而是用头脑机智地自我保护。

它类似于抗战时机智地把鬼子引入我英勇的八路军伏击圈的百姓或小八路。也类似于那些在遇到歹徒劫持时,智斗歹徒的弱小女生。

在这种情况下,心理没有遭受到伤害(身体可能也没有),因为头脑、人格把它保护住了。

第四种情况,对手很强大,但头脑、人格、身体,尤其是人格、身体站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心理、身体被欺凌,人格跳出来帮忙了,赋予了一个人保护自己的心理上的勇气,以及身体上的行动,头脑上的判断,那么,他就敢于去反抗、反击。

这就非常像在抗战时,尽管中国军队的装备和训练都很差,但仍然要抗戰,打不赢也不怕,也要打,比如“狼牙山五壮士”、“八百壮士”。而马云,在保护自己和朋友时,有时也打不过。

这种情况不会导致被恐惧、懦弱植入内心的心理后果,恰恰相反,因为敢于反抗、反击,伤害的毒素只作为心理能量体现在愤怒等情感情绪里,不会渗到内心,随着愤怒的体验,毒素马上随着心理能量的宣泄而被排出。不仅如此,它赋予了一个人对力量的体验感,对自我、对公平正义等价值的担当。唯一可能的是,心理不受伤、人格得到健全,但身体可能受伤,比如马云有时就被打得头破血流的。

分析到这里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人格的力量是何等的重要。事实上,从心理问题的解决来说,人格上站稳是第一步,敢于担当自我、直面自我是一切的出发点,否则没戏。

打架是不对的。但屈辱、恐惧地向欺凌低头或只是在压抑,更不对。纵容这种情况则是一种恶。

可以想象,如果马云当年没有对自我的担当,他还能担起什么呢?恐怕,不会有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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