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下)
2017-04-18◆蓝玛
◆ 蓝 玛
匆匆那年(下)
◆ 蓝 玛
5
其实当年对唐思言调查的时候欧光慈还在当地,但是因为老杆儿把他踢伤了,所以没能参加调查——这一段对他来说是个空白。现在面对三十五年后的唐思言,等于在弥补那个空白。
茶桌上的空气显得沉闷,半天没人说话。眼下的现实是,认证杀人之嫌的人是唐思言而不是别人,换言之,唐思言证明那个姓郝的采购员是无辜的,把死者推下悬崖的显然是另一个人。这一点公安局没有任何记载,至少案卷中什么都没有。其实欧光慈对唐思言并不敢抱什么大的希望,现在连小的希望也近乎破灭。在接下来的例行询问中,唐思言说他不敢胡说,虽然过去三十多年了,但是不能瞎编。既然姓郝的在郑州,凶手显然不可能是他。而且姓郝的和四叔的老婆睡过觉,理应是四叔杀他,没有理由是他杀四叔。欧光慈说对对对,但是,也不能排除确实是四叔要杀他,但是搏斗中四叔反倒被他推下了悬崖。对这个推论唐思言表示能接受,但是他再一次强调说姓郝的在郑州,别忘了这个前提。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对了,你听说过林场有一个叫付晓的人失踪的事么?”欧光慈点上一支烟,出其不意地问道。
这就把那个问题抬出来了。在来双溪林场的一路上,三个人曾经反复争论过一个问题,即:付晓失踪案和那个四叔被杀案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案子?至今这个问题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回想起来,当年也就是欧光慈对这个问题提出了想法,结果遭到老杆儿的毒手。而如今老杆儿已经被欧光慈的名声压住了,时间也已经沉淀了三十多年,再问他同样的问题,老杆儿基本上接受了欧光慈的那个感觉——欧光慈认为,付晓的失踪和四叔的死亡应该有所关联。现在欧光慈当着老杆儿和付强的面又一次提出了这个疑问,两个人都没插嘴。
唐思言没有马上说话,能看出他在搜索记忆。后来他朝欧光慈点点头,说:“你说的这个人我听说过。那件事儿我也知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欧光慈没有回答对方的疑问,而是循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问下去:“知道这个情况的人应该不少吧?都有些什么说法?”
“这个我回答不了。”唐思言立刻摆摆手,“你们想想嘛,那时候我才十岁出头,好多事情还懵懂着。当时我脑子被我四叔的死填满了,不会惦记其他的事情。那个人的失踪仅仅是听说而已。”
欧光慈点点头:“你这个回答已经足够了。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连你这个孩子都听说了那个人的失踪,岁数大的人更应该知道?”
“差不多吧,应该是这样。”唐思言说。
“这两件事有关联么?”欧光慈依然看着他。
“你问我?”唐思言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是说当年,还是此刻?”
欧光慈眯着眼睛:“你怎么觉得怎么说。”
唐思言瞟了瞟另外两个人,而后抠了抠嘴角说:“我不知道。你一定要我说的话,我只有四个字——我不知道。”
“你仔细回忆一下,当年有没有人说过看法。”欧光慈不依不饶。
唐思言有些烦了:“对不起,我真没法回答。”
大家都不说话了,欧光慈也没再问。
后来唐思言无可奈何地劝三位来客算了,这个案子过去三十几年了,根本没可能查清楚。这样的结果对三个来者说,当然是非常扫兴的。但是至少欧光慈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喝掉茶碗里的茶水,用手背抹抹嘴,道:“唐先生,我有一个想法——你可以不同意。我想请你带我们到黑山牙子那一带看看,咱们路上再找人问一问。”
唐思言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而是说出了一句比较有意思的话,他说:“你们想过没有,既然那个林场工人失踪了……噢,我还没问,他后来回来了么?”
欧光慈摇摇头:“没有,已经三十五年了,至今没有音讯。”
“不,失踪七八年的时候,据说有人在深圳碰见过他。”一直没说话的付强突然开口了,他似乎有些不满欧光慈对这个细节的遗漏。
欧光慈看着唐思言,无声地朝付强摆摆手。
唐思言很显然对所谓有人在深圳看见过付晓不太感兴趣,他思考的是另一个更直接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杀死我四叔的是那个付晓,杀人后他玩了个失踪?”
三个来客互相看看,无语。事实上他们在来的路上提到过这个问题,但是付强一开始就把口子封上了,最后导致这个问题无解。
当然,事实上确实无解。
欧光慈对唐思言表示,这个问题可以边走边聊,希望对方能够陪他们走一趟。结果唐思言同意了。
车子上路时已是午后过2点了,气温有些高。车子一启动,付强就开始打盹。欧光慈和老杆儿倒还精神,毕竟,破解这个案子对他俩好像更重要一些,付强显然对此案比较冷淡。路上他说过,他和他弟弟当年就比较疏远,感情比较淡。这不是说弟弟的消失对他没有刺激,但不是特强烈的那种。破解此案对他似乎意义不大。这话老杆儿不爱听,欧光慈倒是能接受。他告诉老杆儿,付强说的是实话。
按照唐思言的指点,他们先是开车沿着林场附近的两个村子转了转,找两三个老人了解了一下当年的情况。然后又在老龙口至黑山牙子中间的那一带跟林场老工人聊了聊。总体上收获不是很大。毕竟太遥远了,老人们的记忆都很模糊。只在林场机务站附近的一个装修厂那边碰上一个见过付晓的老人,说了一些还算具体的情况。从时间上算,这个老人恐怕是最后一个看见付晓的人了。老人说他记忆中付晓失踪之前他见过他一面,看见付晓满脸阴沉地往回家方向走,满脸脏兮兮的胡子,一身脏兮兮的衣裤,见人理都不理。老人不无羡慕地说,付晓占了他哥哥的光,那个哥哥是从省会的研究单位来的,厂里专门给了他两间青砖瓦房住,付晓得到了其中一间。没有他哥,付晓只能住工棚。当年林场的人都住那种叫作工棚的房子。一直在听的付强没有吭气。
遗憾的是,老人只知道这么多,剩下的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些了。老人说随即就听说付晓失踪了,他好生奇怪,觉得不好解释。这时欧光慈提出一个疑问,说付晓据说在失踪后七八年的时候在深圳被人看见过,他是否回来过?老人说没有,从此没回来过。这一点他可以保证。
这就是调查的全部结果。好在案子的大致情况欧光慈心里早就有了,加上跟唐思言的闲聊又补充了一些。归纳起来情况大抵如下:付晓失踪人们似乎都听说过,但背景和各种可能均不了解。有人觉得付晓是个沉默的人,跟谁走得都不怎么近,独往独来那种人。大致就了解这些。付晓失踪后没有太多人关心,而且很快就被四叔的死亡给掩盖掉了。对于两个案子之间有没有关系,谁都拿不准。甚至多数人根本就没把两者往一块儿想。这个现实似乎对欧光慈的“感觉”有些冲击,欧光慈默默地听着就是了。所谓付晓杀人后逃逸,老人们没人敢肯定或否定。他们不理解的是,付晓和四叔好像根本扯不到一起,更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利害关系,何来杀人……大体如此。
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太阳偏西的时候一行人开车往镇上去,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干什么。这时付强说了一句屁话,说本身大老远的跑来就是多余。这话马上刺激了欧光慈,他说多不多余我比你清楚,老杆儿,你开车,咱们上黑山牙子悬崖上看看。老杆儿问:现在?欧光慈很坚决:就现在!老杆儿有些犹豫,欧光慈急了,吼起来。老杆儿赶紧开车上路。争执这些的时候唐思言一直听着,完全是个旁观者。
可是老杆儿刚开动车子,唐思言忽然让车子停下来,说他想起件事情。
大家立刻警觉起来,把车子靠路边停下。唐思言说:“我突然想起个事儿,不知道有没有用处?”他看着大家,说当年因为什么事儿,四叔扬言要挖康老八家的祖坟,时间就在四叔被杀之前两三天。他问大家有没有可能是康老八家的人把四叔杀了。如果是的话,付晓就应该洗脱了。
情况来得突然,大家都反应了一阵子。老杆儿觉得这事似乎和眼下要调查的内容扯不上。欧光慈觉得还是有意义的,如果真是老康家杀了四叔,那就证明付晓失踪一案可以单独提出来了。他决定不去黑山牙子了,让唐思言指路,马上去康老八家。同时他问唐思言,既然你看到了悬崖上的搏斗,觉得和你四叔扭在一起的人像不像老康家的男人?唐思言思索了一阵子,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说他根本不曾往老康家想过,一来因为那时候还小;二来因为他印象里老康家没有那种悬崖上看见的那样的男人——老康家的男人都很矮。
还好,找到老康家没费什么劲。
找到的是老康家的老三,已经快七十了。对于几个不速之客,康老三比较不欢迎。但是他认识唐思言,并且指手画脚地朝唐思言骂起来,说外边都建设得跟香港澳门差不多了,我们这个破林场还和黑非洲一样,这世道有没有道理可讲啦。这一通发泄来得莫名其妙,大家只有听着,同时也看出这个康老三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唐思言倒也不急不躁,听着他骂,间或说一说他们的来意。当康老三终于搞明白的时候,眼睛忽地瞪圆了:“日你姥姥的,你们说老康家杀人?喝多了吧,老康家什么时候杀过人?你们给老子说清楚,说不清楚老子跟你们没完!”
“你别激动好不好?听清楚没有,我说的是三十多年以前的事儿——我说的是我四叔是不是说过要挖你们家的祖坟?”
康老三毫不迟疑地说唐思言他四叔确实说过,而且是当着他和他二哥的面说的。说这话时,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情景,指出“那个王八蛋”说话的时候嘴里啃着一块烧红薯,一耸一耸地想冲上来打人。他说当年他和他哥也正是血性十足的岁数,拉开架势要和那个王八蛋干仗,幸好有人路过,把他俩拉走了。不然谁死还说不定呢。唐思言表示不怀疑这个说法,他想知道的是,他四叔,也就是所谓的“那个王八蛋”到底干没干?康老三说他敢?只要他敢动一把土,狗命肯定没了。欧光慈让他具体说说那几天的事儿,说这话的时候他基本上觉得没戏了,康家兄弟也就是咋呼几句而已,不会是凶手。康老三看了欧光慈一眼,又看了老杆儿一眼,翻着眼皮说:“这么说吧,那几天我和我二哥还真是上心了,盯他四叔盯得挺紧的。那个王八蛋起先几天没什么动静,直到第三天,才鬼鬼祟祟地朝埋死人的仙人山方向走去。我马上跟上。”
唐思言哟了一声:“他真去啦?”
康老三说:“确实去了,不过他没敢动我们家的坟,好像连看都没看一眼。走过仙人山坟地的时候狗日的抽了支烟,然后朝着山坡下边撒了一泡尿……日你姥姥的,老子直到现在还记得撒尿那缺德姿势——跟狗撒尿似的。”
康老三兀自笑起来。
“后来呢?”唐思言显然觉得挺没劲的。
康老三说:“他没挖坟我也就没怎么他,扭头就回家了。”
“他呢,没回来?”欧光慈跟了一句。
康老三意兴阑珊:“没有,反正屁也没发生,我觉着那王八蛋好像朝三角地方向去了。”
一直站在门口的付强突然开口了:“三角地,我开辟的试验点儿呀!”
6
付强大概也看出自己突然开口有些唐突,赶紧解释说三角地是自己当年的试验点。在林场的那些日子,唯一干成的事情就是在三角地搞了一片红豆杉试验田。他强调说离开林场以后还回去看过两次,那几十棵红豆杉长得很好。后来调往云南,就没有再去过了。
老杆儿和欧光慈对红豆杉不感兴趣,他们关注的是四叔到所谓的三角地干嘛去了。康老三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欧光慈看着天抽了两口烟问,那,后来呢?康老三说,接着没过两天,那个王八蛋就被人搞死了——这就是那个傍晚获得的全部情况,价值不大。
当天晚上是在公安局招待所过的夜,欧光慈和老杆儿摊开了所有的情况逐一分析。付强闲得无聊,在一边默默地听着。和来的时候相比,整个案子补充了一些细节,但是找不到十分有用的。付晓失踪的前一天有人看见他胡子拉碴地回家去,随即就再也没见过了。那时离四叔死于崖下早三天。康老三证实他家和四叔有过节,因为刨坟的事儿险些打架,但是最终没有动手。根据康老三的身形,唐思言进一步强调,在悬崖上搏斗的那个人不是康家的人。
“我看还是算了。”付强又一次想撤。
欧光慈和老杆儿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一夜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饭,在走不走人的问题上几个人都没了主意。欧光慈说要不咱们去三角地看看,我觉得好歹也算个线索。老杆儿举棋不定,付强倒是很乐意去看看,说那也算是他的一个念想。
他们找到唐思言,而后一路朝仙人山方向开去。
车开到仙人山脚下,上山只有徒步。仙人山是林场靠西的一个角,位于黑山牙子偏南的位置。那里是附近林场和四个自然村约定俗成的墓地,从开始上山就稀稀拉拉地能看见一些坟墓了。当地人生活不怎么样,墓地却修得挺讲究,五花八门的。不知道哪一座是老康家的。老杆儿说当年四叔要挖老康家的坟,估计也就是一句气话。唐思言说不一定,他四叔那个人是个混蛋,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而且特别贪财。欧光慈告诉他:“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个情况,当年在悬崖下边查看你四叔的尸体的时候,他内裤的口袋里找到三百块钱。这个数目在当年应该不算少吧。”
老杆儿证实这个情况属实:“当然不算少,我那时候一个月才拿一百多块钱。付强你是不是拿得多些?”
付强说:“也不多,跟你差不多吧。你别忘了,我那时候是刚刚分配来的学生。”
就这样说着话,三角地很快也就到了。
从坡上看下去,那片林子长得很好。付强有些激动,加快了脚步。欧光慈和老杆儿紧跟着他走到坡地前,他们听到付强一声欢呼:看,多好的一片红豆杉!
付强感慨地叉着腰,一张老脸兴奋地泛出红晕。他说当年他之所以选中了这里,是因为这块三角形的荒地根本没人要。林场对试种红豆杉也没什么太大的热情,幸亏政府支持。他托人从云南搞来三十四棵成年树种下,没想到如今竟然长得这么好。
几个人在坡上抽烟,付强喋喋不休地讲述了红豆杉的药用价值。唐思言说当年栽种红豆杉他听说过,放羊的时候专门过来看过工人挖树坑。由于距离墓地不远,看上去像挖坟坑似的。
到此为止,似乎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情况。包括欧光慈在内,并没有任何异常感觉。他只是多想了一个问题,问大家,四叔穿过墓地,显然是专门跑到这里来的,目的何在?
显然不会有答案。之后就再也没有谁说话了。
情况出在下山的时候。穿过墓地往坡下走时,欧光慈看上去思虑重重,边走边回头看。走着走着终于站住了:“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看什么?”老杆儿问。
“看看那块三角地——我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头。”他转向付强,“老付,你说当年运来的是成年树?”
付强不解地说:“对呀,三十四棵,怎么啦?”
“树坑是事先挖好的?”他点上支烟用力抽。
“是。”付强看看老杆儿。
欧光慈眯着眼睛继续问:“每个树坑有多大?”
付强回忆了一下,很快说:“八十乘八十,坑深一米,你觉得有问题?”
“嗯,”欧光慈点点头,“恐怕真的有问题。”
说完这话,他把半截烟扔在地上踩灭,转身快步朝三角地方向返回去。几个人互相看看,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欧光慈走到坡前,托着下巴朝下看了一会儿,指着三角地对众人说:“你们注意看。三角地是个比较标准的不等边三角形,但是,你们仔细看,红豆杉树林却少了一个角,就是靠近咱们这边的那个角——按说那里还应该有一棵树。你们觉得呢?”
气氛有些不安起来。欧光慈不说大家都没怎么注意,这么一说还真是——好像缺了一个角。
“欧光慈,你什么意思?”老杆儿毕竟是个老刑警,思维是敏感的,“对,那个角确实应该有一棵树。”
欧光慈嘴角叼着一支烟,眯缝着双眼看着那个地方:“照理说那里百分百应该有一棵树,我只觉得别扭的地方就在这儿。老付,你觉得呢?”
付强点点头:“嗯,你说得对,是有些不好看。”
欧光慈没说话,久久地盯着那个地方。后来他在坡地上坐了下来,沉思良久,啪地把烟点燃了:“伙计们,谁愿意随我下去看看,我觉得案子有谱了。老杆儿,给刑警队打电话,让他们来几个人,带几把铁锹来。”说完话,他起身拍拍屁股,径自朝坡下走去。
大家紧跟着往坡下走。
老杆儿掏出手机,但还有些犹豫:“光慈,你……你真的觉得……”
欧光慈刹住脚,自信地看着老杆儿:“相信我老家伙,我真的觉得!不但觉得,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我估摸案子怕是有眉目了。”
一直在思索的唐思言好像突然间反应了过来,惊恐地吐出半句话:“你觉得那里应该有一个树坑……”
欧光慈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什么也没说,快步朝下边走去。走到三角地的时候,老杆儿跟了上来,说电话打通了,刑警队马上就来人。欧光慈嗯了一声,用目测方式量了量每棵红豆杉之间的间距,然后根据这个间距,向三角形的角上延伸过来,最后找到了一个点。他跨前两步,站在了那个点上。其他三个人什么也没问,默默地看着他的脚尖。
不知为什么,一种类似于恐惧感的东西无声地弥漫开来——是的,三十五年前,这里应该有过一个树坑,和其他树坑一样的树坑。
但是……它没有种树!那么,坑里是什么?
看得出,欧光慈心里已经有想法了,他无声地点烟,抽烟,抬头看天。老杆儿却还在皱着眉头思索,随即用脚步把树的距离再次量了量,最后扶住了欧光慈的肩膀,吁出一口气。唐思言是个聪明人,分明看懂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此刻显然轮不到他说话。最最掩饰不住心情的自然是付强,他表情复杂地来回走动着,一会儿注视着自己当年搞的这片林子,一会儿又畏怯似的看着欧光慈找到的那个位置。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万分不解地吐出一句话,也是唐思言特别想说的一句话:“我搞不懂,既然这地方明显地有个空位,为什么没人再挖一个坑呢?”
没人能回答。
付强:“我知道,那些林工干活不太主动,而且特别懒,可是……”
欧光慈看看脚下,朝付强摆摆手,吸着烟说:“特别懒可能是个原因,但是我想,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也许那个原因很简单,只不过咱们都没想到而已。噢,不不不,其他的什么都别问,等来人了再说,到时候什么都明白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
刑警队的人没有一会儿就来了,来了三个大小伙子,拎着两把消防用的铁锹。他们显然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欧光慈,所以表现得很听话,等着分派任务。欧光慈有些倚老卖老地看了看小伙子们,然后在他选中的位置上十字交叉画了两条直线,最后指着交叉点为中心的一个范围说:“就是这儿,挖,一点一点来。”
小伙子们薅了薅杂草,然后用消防铲小心翼翼地试了试,便沙沙地铲出一个大致的范围。欧光慈表示满意,让他们就这么往下挖。但是很不妙,两把铲子很快都碰到了石头。欧光慈示意停一停,蹲下来拨拉开土层,果然是石头。他拿过一把铲子慢慢把土层铲开,原来石头不只一块。再铲,最后露出来的是四块不小的石头。
欧光慈停下手,叼了支烟在嘴上,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思考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在旁边东一下、西一下地挖了几家伙,没有再碰上石头。他胸有成竹地拍拍手上的土,让小伙子们把石头四周都铲一铲。
周边的土层铲开了,都是土,唯有中间那几块挤在一起的石头显得比较突兀。欧光慈告诉大家,这就是林工们为什么没有再挖一个树坑的原因,不仅仅因为他们懒,更因为有人故意在这里扔了几块烂石头。林工们碰到石头,自然就不愿意挖了。
付强非常接受这个解释,但是他的情绪已经彻底控制不住了,指着那几块石头问欧光慈:石头的下边是不是埋着死人,换句话说,埋着的是不是失踪了三十多年的付晓?
欧光慈挠挠头皮:“你不是说有人在深圳看见过他么?”
付强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也可能那个人认错人了。”
“嗯,我也觉得那个人有可能看错了。”欧光慈让开一些,吩咐人把那几块石头弄出来,而后看着付强说,“对不起付先生,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石头下面很可能埋着你弟弟。”
付强盯着几个警察挖石头,一言不发。老杆儿拍拍他的肩膀,眼睛却看着欧光慈:“光慈,你的意思是说,三十五年前付晓根本没有失踪,而是被人弄死后埋在这个树坑里了。”
欧光慈没有接他的话,眼睛紧紧盯着渐渐露出模样的树坑。上面的几块石头弄出来了,下边还有几块稍小些的,树坑的形状已经完全看出来了。欧光慈让身边的小伙子让开一些,然后蹲在坑边,埋下身子小心地拨开土。付强说树坑深一米,那,死人应该就要露出来了——如果真有死人的话。
就在他刚刚流露出些许不自信的同时,一块硬邦邦的东西被他摸到了。欧光慈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把上身更深地埋下去……
灰白色的骸骨露了出来。众人皆惊,无语。
欧光慈想了想,扶着膝盖站起身,让身后的年轻人继续挖,他觉得自己确实老了。上来一个年轻人,索性趴在树坑边上,一把一把地向上捞土。欧光慈发现身边的付强已经面如白纸,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老杆儿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过来站在欧光慈旁边。
“光慈,能肯定是付强他弟弟么?”
“科学认定自然还要用科学方法,不是一两天的事。”欧光慈瞟了一眼付强,“不过单从尸骨的外表形态上看,我认为不会错。时间对得上。当年死亡的人除了那个四叔,剩下的就是付教授的弟弟不知所终。现在这个人……”
“欧先生,我觉得这就是他。”付强很肯定地说道。
7
下午4点30分,一副完整的骨架摆在了公安局技术科的案子上。摆脱了树坑狭窄的挤塞,那副骨架整体上感觉放开了些,但从姿势上看仍然是蜷缩的样子。骷髅的后脑处有被击碎的痕迹,这很可能就是当年致死的原因。随后死人被塞进那个树坑埋掉了。而今,除骨头毛发以外的其他人体部分已然完全分解消失了,包括身上的衣物等等也已经全部腐烂消失。技术人员在树坑里认真地寻找了好几遍,想找到能够证明其身份的东西,但是很遗憾,什么都没找到,只在骨架的下头见到一串锈蚀得非常严重的钥匙,想必是死者的。
有人兴奋地提出用这串钥匙到付晓早年的住房去试一试,以便确认死者到底是不是他。但是唐思言告诉大家,没戏了,那片房子十好几年前就拆掉盖新楼了,连个毛也没剩下。这话使在场的人一片沉默。
是的,找到骨架的确使案子朝前迈了一大步,但是破解此案更重要的一步是确认死者的身份。而眼下要想确认死者究竟是不是付强的弟弟付晓,最简便的办法,就是用死者残留的毛发和付强的生理组织进行DNA比对。
这个工作最快也需要七天。
欧光慈对付强说:“付教授,三十五年前你来公安局报案称你弟弟失踪了,现在这个人我给你找到了。明天老子就走,没工夫等结果。如果这个死人不是你弟弟,你就去深圳找去吧。”
“见你娘的鬼,离破案还十万八千里呢,你哪儿也不能去!”老杆儿朝他吼起来。
欧光慈不想多废话,狠狠地抽了两口烟说:“反正我确认这就是失踪的那个人。你们看看他那口牙,整整齐齐,磨损程度完全符合一个三十出头的人的牙齿。虽然上边掉了一颗大门牙,但是他绝对不老!一眼就能看出来。当然,你们需要科学依据,那就多等几天好了。反正我要走。”
“可是案子还没破呀!”老杆儿更恼了,“就算这人是付晓,又能说明什么?谁杀了他,又是谁把那个四叔推下悬崖摔死的——我要的是凶手!我要知道为什么会丢掉两条人命。”
欧光慈逼近老杆儿:“现在还扯什么蛋?你当年不踢我那一脚,还用等到今天么?案子说不定早破了。少废话,明天让他们派车送我走。”
不愉快,没结果。案子好像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突破口,可是细想,前路依然茫茫。吃晚饭的时候付强表示他不走,一定等到结果出来再说。欧光慈说那是你的事儿,反正老子不想等了。
“你就是一泡臭狗屎!”老杆儿愤愤地甩给欧光慈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支,“反正我不给你派车,你必须帮我把这个案子搞清楚。”
吃了晚饭,各自回屋看电视、睡觉。
老杆儿和欧光慈睡一个房间。他想和他好好谈谈,认真地把这个积压了三十五年的案子从头理理。可是欧光慈不说话,一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直到外边很冷了,两个人才进屋睡觉。老杆儿不能不佩服欧光慈的智慧,否则连这具尸骨也不可能找到。他只是不明白,欧光慈为什么不能多待几天,帮他把案子彻底搞清楚。他乞求欧光慈说,那个案子是他的终身耻辱。欧光慈打着哈欠说,也是我的终身耻辱。可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你让我怎么破案?
“大哥,你不是有本事么?”老杆儿求道。
欧光慈摆了摆手:“少来这个,我不是神仙,更不会巫术——我现在脑子是乱的。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老杆儿不再吭气。夜,渐渐深了。
大约半夜两点,老杆儿的胡子被狠狠地揪了几下,一下子疼醒了。他看见欧光慈红着两只眼珠子站在他床头边,指间夹着一根快要烧到手的烟卷——原来他一直没睡。
“赶快起来,老子有话跟你说。”欧光慈放开老杆儿的胡子,一屁股坐在床头上,“你怎么光着膀子睡觉,没光着屁股吧?”
老杆儿披上衣服,龇着大黄板牙打了个哈欠:“你他娘的疯了,大半夜的闹什么鬼?”
欧光慈没搭理他,让他看看手机里有没有骷髅的照片:“快点儿,我记得你拍了好几张。”
老杆儿惊愕地看着他,打开手机开始翻找。很快就找到那具骨架的好几张照片:“大半夜的,你看什么?怎么啦,不就是个死人的头骨么?”
欧光慈来不及解释,把手机抓过来看,拨拉着屏幕,然后把找到的照片放大,最后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看来老子的脑子还好使,就是龇牙咧嘴这张,看看,的确少了一颗大门牙!”
老杆儿看看照片,又看看欧光慈,不明所以:“没错儿,这也值得你激动?”
欧光慈确实非常激动,小眼睛虽然熬得红红的,但是很有光亮。他久久地看着照片上那个骷髅,最后终于把目光转到老杆儿脸上,神秘地指指隔壁:“你他妈的难道还不明白么?你,我,咱俩从一开始就被那个混蛋蒙蔽了——我说的是三十五年前!”
老杆儿一下子清醒了,他怔怔地看着欧光慈,一点儿都不明白:“你说什么?三十五年前……”
“对,三十五年前,就是三十五年前——那个跑来报案让咱们帮助寻找他弟弟的人,也就是此时此刻睡在隔壁的那个付强——你知道他是谁吗?”
“付强呀。”老杆儿紧张地张大了嘴。
欧光慈越发激动:“好吧好吧,我再说一个细节。三十五年前,你还记不记得,就在破案比较要紧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很生硬的小插曲。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咱们计划到老龙口去见五爷,按照约定见到了付强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肿得跟馒头似的,说是前一天晚上出门解手,不留神摔了一跤,大门牙磕掉了,想想,你应该还有印象!”
老杆儿看看天花板,然后点头:“对,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你……你什么意思?”
欧光慈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踩,拍着老杆儿的胳膊:“你还没反应过来么——那是狗日的有意为之。听懂了吧,他是成心把大门牙敲掉的!”
老杆儿头大了:“你……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真他娘的是头猪!我是说,那个敲掉牙的家伙并不是哥哥付强。真正的付强是埋在树坑里那个死人,也就是这个缺了一颗大门牙的骷髅,这才是付强!那个故意敲掉门牙的家伙是付晓,失踪的付晓!”
“你、你……他妈的……”
欧光慈激动地起身在屋子里走动着:“不懂没关系,听我跟你讲。这么说吧,三十五年前,那个弟弟付晓就蒙蔽了所有的人,包括你我。他说他叫付强,来报案,说他弟弟付晓失踪了——事实上真相是哥哥付强被他杀害后埋到了树坑里,这个付晓使用非常简单的手段变身为哥哥付强,前来报案。结果咱们都上当了。听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相信事实就是如此。我绞尽脑汁才弄明白这个关系。这个关系一通,所有的细节都通了。”
“你是说,偷梁换柱?”老杆儿终于听懂了,“就因为这颗大门牙?”
“对,就因为这颗大门牙。你想想看,咱们今天从树坑里找到这具尸体,曾经很认真地筛找过树坑里的东西,根本没有看到掉落的一颗门牙。也就是说,那具尸体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缺少了门牙。你想对不对?这个情况使我睡不着觉,陷入沉思直到现在。突然一下子,妈的,我觉得咱俩都是傻子,你猜我想到了什么?我想起来当年那个自称付强的人曾经磕掉一颗大门牙。想到这儿,我的脑子轰地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因为被他杀死的人本身就缺少一颗门牙,他如果不敲掉自己的牙,就无法完成变身。”
“对对对,也就是说,付晓杀害付强并且取而代之是早就打算好的?”老杆儿惊愕不已。
欧光慈用力点头:“对,就是这么回事儿,绝对是这么回事儿。你想想看,他们毕竟是兄弟,身高长相都差不多。加上付晓平时就不怎么与人来往,非常内向。而付强刚来林场,大家都还不熟悉他,玩一个偷梁换柱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懂了懂了。”老杆儿盯着欧光慈,“杀人变身以后,付晓突然发现自己和被杀的那个哥哥,还存在一个很重要的差异。”
“对,就是那颗大门牙。”欧光慈非常高兴,“我相信,付晓在他杀掉他哥哥之后,很从容地整理了头发,剃了胡子,换掉了双方的衣服、鞋,还有身上所有的零碎之物,彻底使自己变成了哥哥付强,却唯独忽略了那颗门牙,在报案后才蓦然想起来的。于是他不得不把门牙敲掉,并且向咱们撒了个谎,说是上厕所磕掉的——没办法,他不得不这样做。”
“问题的关键是,狗日的成功了。”老杆儿咬牙切齿,“你先别说,让我想想……想必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付晓杀了他哥哥,巧妙地把人埋在树坑里,然后完成了变身,却没想到,这个情景让那个四叔无意中看见了。康老八说四叔要刨他家的祖坟,跟踪去看,却发现四叔朝着三角地方向去了。于是离去。而四叔去三角地,就是想证实付晓是不是真的杀了人——我说的对么?”
“老家伙,你说的非常对,就是这么回事儿。”欧光慈透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烟来,“付晓知道四叔发现了事情,为了堵住四叔的嘴,他给了四叔三百块钱。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最终把他引到黑山牙子的悬崖上推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四叔应该是第一个知道偷梁换柱的人。”
“结果人们眼前只剩下了付强,真的认为付晓失踪了。谁也没意识到活着的是就付晓。”老杆儿长叹。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最后欧光慈点上烟,抽了两口,问老杆儿:“这就是整个案子的真相。你是个老刑警,现在你仔细回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不合逻辑的地方?”
“是的,严丝合缝。”老杆儿思索了一阵,完全叹服,“伙计,我现在不懂的是,付晓为什么要变身成付强?为什么?”
“妒忌,加上严重的心理不平衡。”欧光慈非常肯定地说,“兄弟俩的智商应该都挺高的,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哥哥上了大学并且获得了后来的一切,弟弟却什么也没得到。而且从长远看哥哥和自己的距离会越拉越大。因此我太能理解这种可怕的心理不平衡了,我一辈子破解的案子里,具有这种杀人心理的不是个案。”
“是是,我明白了。”老杆儿非常接受欧光慈的解释,由此种心理发生的案件他也接触过,好在没有死人,“那……咱们下一步怎么进行?”
“是的,关键就在这儿。我们刚刚所说的一切都还处于逻辑推理阶段,下一步要做的,是把相关的证据找到。有几件事必须做。找张纸,我说你记。”
欧光慈一共说了四条——
1,抓紧给那位教授和树坑里的尸骨做DNA比对。
2,对树坑内外的渣土进一步筛捡,确认有没有掉落的牙齿。
3,扩大范围,深入寻找当年的知情人,确认与付强兄弟有关的细节及线索。
4,从积案中了解四叔当年的有关细节,寻找线索。
老杆儿认真地记了下来,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安排完后欧光慈被疲劳击垮了,脚都没洗就倒下睡了过去。老杆儿反倒清醒了,久久无法入睡。不知为什么,他脑子里想的不是案子,而是当年。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第二天一早,老杆儿百般无奈地找车把欧光慈送走了。
尾声
离去后的第十六天,欧光慈接到了老杆儿的电话。电话那头儿说话的不是老杆儿,是当地公安局姓苏的一个副局长。对方“前辈前辈”叫得亲热,欧光慈牙根都酸了,也只能嗯嗯地应承着。他问老杆儿怎么不说话。苏某说老杆儿发病住院了,大夫禁止他说话。欧光慈一听就急了,问出了什么事儿。苏副局长赶紧说不要紧、不要紧。他解释说,案子破了,老头儿一激动,心脏出毛病了。欧光慈怕老杆儿死掉,没完没了地追问了半天。直到对方保证老杆儿肯定死不了,他才让人家说正事儿的。
“是是是。”苏副局长有些气喘,“事情是这样的,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把那几件事儿认真办了。结果证明凶手就是那个教授,现在此人已经控制起来了。我一项一项地说啊——DNA比对证明,教授和树坑里的尸骨确是一对兄弟无疑。我不放心,让我们的人把树坑里里外外的渣土反复筛了三遍,恨不得用针尖儿一点一点拨拉,事实证明的确没有牙齿。这说明你老人家判断是准确的,死者被埋的时候的确缺少一颗牙。”
欧光慈说:“嗯,很好。最好还应该有人证。”
“对对对,我想告诉您的就是这个——人证已经到手了。”苏某越说越兴奋,“我们费了吃奶的力气,派出人马外调,居然找到了当年付强大学毕业分配去的那个研究单位。最终找到一个已经退休的老专家,姓吴,快九十岁了。付强当年分去后跟的就是这位吴老先生。对于付强的情况吴老先生记住的不多,因为报到没多少日子付强就申请去林场了。但就是那么幸运,老先生至今清晰地记得,付强上齿中部缺少一颗大门牙。说起这个的时候,老先生哈哈地笑。”
欧光慈长长地松了口气。这就对上了,死者就是哥哥付强。整个推断的重点落实了。
苏某又叫了声前辈,说还有一个重要情况要汇报。说话时他有些激动,苏某说他们除了“付晓失踪案”的案卷外,又着重翻阅了那个四叔的死亡案卷。意想不到的是,在那份案卷里居然发现了一份指纹档案。说到这儿,苏某问欧光慈当年是不是参加了四叔一案的调查。欧光慈说参加了一半,后来由于老杆儿发飙,我俩后半段都没参加。
“说说看,什么指纹档案?”
苏某咳嗽了一声道:“您应该记得,你们在四叔的内裤口袋里发现了三百块钱。对吧?可能连您都没想到,那些钞票上的指纹居然提取留档了。有效指纹四十四枚,其中有十一枚居然是那个教授的,清清楚楚!”
“妈的,付晓果然收买过此人!”欧光慈明白老杆儿为什么激动成心脏病了,可不是吗,这个事实等于坐实了付晓的罪行。三十五年了,真凶终于落网,“好啊好啊,你们不简单。告诉老杆儿,好好养病,身体为重,他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算搬走了。”
“是是是。”苏某提高了声音,由衷的高兴,“噢,对了,前辈,老头子让我无论如何问您一句话……”
欧光慈当然猜出了老杆儿要问什么,但还是嗯了一声:“说,他想问什么?”
对方道:“他让我问您,您……您为什么一定闹着要走——他、他想知道原因。”
欧光慈笑了:“这个老东西,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好吧,你告诉他,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让他好好办好这个案子,洗刷掉这个终身耻辱,他很在乎这个。”
手机里传来一阵叽叽咕咕的说话声,而后听见苏某唉哟了一声。
欧光慈大声问:“嗨嗨,怎么回事儿?”
苏某的声音传过来:“真是见鬼了,你这位老兄都躺在病床上了,居然还踢了我一脚。”
“果然改不了吃屎。”欧光慈放大了声音,“妈的,你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他那只臭脚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一刀剁掉!”
(全文完)
特邀编辑/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