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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说《香水》中探析一个“天才”的自我毁灭过程

2017-04-17尹娜

北方文学·中旬 2016年12期
关键词:香水天才

尹娜

摘要:聚斯金德的作品大多以艺术和艺术家为创作题材,其代表作《香水》也不例外。主人公格雷诺耶生而与众不同,对香味有着敏锐的嗅觉,自身却不带丝毫气息。这样矛盾的存在使其于整个生命历程中承受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疯狂与执着。所谓“天才”沦为罪恶的谋杀者,究其原因既有客观因素也有主观因素。本文试图从主人公各个不同的成长阶段着手,分析一个“天才”自我毁灭的原因及过程。

关键词:《香水》;“天才”;自我毁灭

小说《香水》于1985年出版,是20世纪最杰出的德语小说之一。故事开始于十八世紀世界上最臭的巴黎,主要讲述了一个制香“天才”格雷诺耶的一生。“天才”一词在此篇论文中常以引号的形式出现,因为本文认为,格雷诺耶并非真正意义的天才或艺术家,他的自我毁灭也与此有关。

“他们嗅不出他的气味”[1],这句话出现在小说第一章节,原句为“Sie konnten ihn nicht riechen”[2],在德语中这原本是一句俗语,转义为“觉得身边的某个人难以忍受、令人厌烦,以至于不愿意与其有任何关系”[3]。小说的整个写作基调通过这一句话展现得淋漓尽致,作者笔下的格雷诺耶拥有极度顽强的生命力:他出身在臭气熏天的死鱼堆中,母亲因意图杀婴而被处以死刑,也曾遭遇其他孩子集体谋杀,却总能幸免于难,而后即便两次身患重病,也都奇迹般地存活于世。作者将其形容为“扁虱”,“倔强、执拗、令人讨厌”(S.21)。小说的中心人物便是他,大部分章节中,他都是重点。其他人物都围绕着他展开,有的人甚至会因他的离开而死去。

迄今为止,小说在德国以及世界其他国家都取得了巨大成就。相关研究也层出不穷,目前对该小说的分析和阐述主要集中于该小说究竟属于什么样的文学类型。较为典型的是Frizen和Spancken两位学者的解析,他们将《香水》看作是成长小说(Entwicklungsroman)、罪案小说(Kriminalroman)、历史小说(olfaktorischer Roman)以及艺术家小说(Künstlerroman)[4],而Matzkowski还将该小说看作是后现代主义小说[5]。此外,其他学者还将小说与Tykwer的同名电影进行对比研究。

此篇论文根据前人研究成果,暂且将《香水》定义为一篇成长小说。其与教育小说的区别在于教育小说较少地描述主人公的性格发展,而更多地倾向于文化及个人所在环境对于个体精神的成熟与个性展开的影响[6],因此强调教育的重要性。《香水》中主人公格雷诺耶由于出身社会边缘地带,缺乏最基本的教育条件,社会环境对其进行的教育作用并不明显。“他断断续续地上了一年半邦索库圣母院的神学校,但是没有明显的效果。他学了点拼音,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别无其它收获。(S,25)”因此,社会及环境对主人公的教育和积极影响并不是促使其最终达到艺术成就的使然。而成长小说描述人的内部和外部的成长过程,主人公的追求与迷茫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达到完美,且个体从集体中解脱,追求牢固的根以及坚定的生活秩序。[7]通常,在此类小说中,待成长的“我”都深受伤害,成长于社会边缘。此外,人物往往会渴望友谊与爱,而这些都会成为其生命的推动力量。[8]然而由于整部小说都围绕着格雷诺耶展开,读者的视线永远定格在其成长发展过程中。小说对格雷诺耶一生的刻画主要分为三个不同的时期:即学习时代、漫游时代、满师之年与自我毁灭。这三个时期真切地反映了主人公精神与技艺的纯熟过程以及自我身份寻找中的毁灭过程。学习时代主要集中于其出生、成长以及在巴尔迪尼处的学徒期;漫游时代着重描述主人公在山洞中逗留并发现自身无气无味的特点,这一时期也是主人公人生的转折点;在满师之年,他去到蒙彼里埃发明了一种闻起来像人的香水,以此受万人敬仰。而后,欲望和仇恨在极端中爆发,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一、学习时代(Lehrjahre)

主人公出身社会边缘:他降生于臭气熏天之地,是同一个乳母喂养下的众多孩子其中一员,做最脏的活,受非人的虐待......换言之,他想要通过这样的出身真正融入这个社会是不可能实现的。小说中关于主人公的出身有一处描述很值得一提,他不是第一个孩子,而是第五个。“五”这一数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德语俗语中的“das fünfte Rad am Wagen”(汽车的第五个轮胎),言下之意为多余的事物,他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的一个。他与前几个没有丝毫的差别,都是“死胎或半死胎(S.3)”就某种意义而言,他的出身显得极具矛盾性。一方面,由于生于社会底层,既平凡又不为世人所见;另一方面,却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天赋和独特性,但这种独特性既能成就他又能摧毁他。格雷诺耶之后的种种行为以及对香味的艺术性创造,从其个人背景来看,初衷是为了追求爱,并渴望受到整个社会的认可。不被认可、不被爱的痛苦激发了格雷诺耶的艺术创造。这一时期,当格雷诺耶还是孩子之时,其艺术性只是无意识的开展。他所做的创造仅仅还停留在吸取气味并在心里加以合成、破坏。“在他的幻想的气味合成厨房里——他经常在此化合新的气味——还谈不上美学的准则,它们都是奇异的气味,他把它们创造出来,很快又把它们破坏,像个小孩在玩积木,既有许许多多发明,又有破坏性,没有明显的创造性的准则。”(S. 35)这一时期,格雷诺耶的“天才”气息还未完全散发出来,而反倒是其不同于大众的独特性将其推向了社会的边缘。格雷诺耶不同于大众之处主要体现在两方面,首先,自身没有丝毫气味;其次,他拥有常人所不具备的极度灵敏的嗅觉。社会对待格雷诺耶的态度决定了他的心理发展过程。起初,格雷诺耶被社会排挤是因为其外貌,然而那时的他还根本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爱,甚至不需要对此作出任何改变,他唯一需要做的便是活下来,即便像一个动物一般。因此,整个学习时代是格雷诺耶从动物进化到人的过程。

这一转变过程始于他在格里马处。当他嗅到一位少女的芳香时,便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在整个学习时代,格雷诺耶共生了两场大病,我们可以将其理解成刻意而为的诡计。“当天才感觉到内心深处的幻像难以实现时,便逃到病痛之中。”[9]换句话说,格雷诺耶生病,是因为他想生病,情节中所发生的一切皆出于他的意愿。在格里马处所生的疾病,预示着格雷诺耶已经想要改变现状,告别制革工人的生活。而事实证明,在这场炭疽病后,他的生活的确得到了些许的改善。他胜利了,而疾病成为了他战斗中的武器。第二场病发生在巴尔迪尼处,“当他明白失败后,他就停止了试验,生了一场大病”,(S.96)再一次格雷诺耶因为疾病面临生命危险,同样,这一次他依旧需要疾病,使得自己的生活更进一步。在巴尔迪尼处,他仅仅只是一个学徒,倘若没有满师的证明,他仍然无法找到一份工作。然而他不能简单地告诉巴尔迪尼,因此他需要一场疾病,以便让其知道。此处极度讽刺地描绘了主人公为求改变现状,追寻艺术巅峰的无奈和不惜一切。

二、漫游时代(Wanderjahre)

在与他人的交往中,格雷诺耶始终是一个局外人。对于他们而言,格雷诺耶显得令人害怕。当他离开巴黎,动身前往格拉斯市之时,这种局外人身份陷入极端。巴黎之外的空气都是自由的,久而久之,他甚至不见任何人,只是“闻”。格雷诺耶的漫游主要集中于自然世界,而非人文群体。他刻意避开城市和村庄,远离人群,最终达到“最孤独的磁极”,“这个极点,即整个王国的最远点,位于奥弗涅中央山脉,在克莱蒙南面约五天行程的上個名叫康塔尔山的两千米高的火山山顶上。”(S.112) 然后他精神上获得了一种亢奋的感觉,“他逃脱了可惜的仇恨!他真的完全是独自一个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S.113)格雷诺耶在洞穴里的七年漫游时光我们可以理解为常态生活的失败与逃避或者自身创造活动受挫的表现。一方面,他在心理上想要回归自我;另一方面也是病态天才颓废的发展过程。格雷诺耶在创作上的失败,在艺术存在中受挫,因此“像一具尸体躺在岩石墓穴里,几乎不再呼吸,心脏几乎不再跳动,”(S.116)这种颓废意味着一种毁灭感以及自我文明的衰败,也是悲观和忧郁的表现,因此自我选择疾病或死亡。“在颓废文学中人物大都通过削弱的生命力得以刻画。”[10]格雷诺耶的微弱生命力体现在他结束洞穴漫游之后的外貌:“他二十五岁的身体已经明显地出现了老人一般的衰变现象。”(S.132)

格雷诺耶的疯狂、幻想和愿望都说明了一个颓废天才的存在。他想创作,但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和能力,虽然他在学习时代曾制造出新的香味,但都只是基于现存的气味,且稍纵即逝、难以留存。当他最后发现想要意图创造全新的、长久的香味失败时,他便重新失去了整个世界。作为一个人,他从未被看见,而他想要真正区别与众人也根本不可能,因为人们无法辨别他的天赋。他们能看到他,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因为他的香味。整体而言,其艺术家以及天才的存在都遭受失败,因而才逃入死亡中。这不仅描绘了一个天才的发展,还批判了所谓的天才理念。格雷诺耶所创造的香水“并不是他原始的创造力,而是存在于回忆中”[11]也就是说只是记忆中的影子,而非原创的艺术。这一事实说明,格雷诺耶不能被看成真正意义上的原创天才,更像是一个“技艺者”。

三、满师之年(Meisterjahre)与自我毁灭

格雷诺耶的漫游时代终结于当他偶然之中发现自己本身没有气味。“他想尽一切办法要从衣服中把自己的气味嗅出来,但是衣服里没有这种气味。[...]衣服里还有近七八年来的一本嗅觉方面的笔记的气味。它们唯独没有他自己的气味,没有在这期间始终穿着这些衣服的他本人的气味。”(S.128)他天生的无味是身体的畸形和缺失,这意味着他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不可见的,同时也被排除在外。[12]

当格雷诺耶再次选择融入社会,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对自我身份的找寻,是自身无味的驱使。到达蒙彼利埃,他发现自己可以制造出一种闻起来像人的香味,换言之,他可以通过这种香味为人所见。此刻,主人公的内心开始形变,伴着这一借口,他成为了全城最好的制香大师。格雷诺耶被认可的快乐转变成了“一种阴险的欢呼,一种邪恶的胜利感“(S.144)。他轻视那些人,“因为他们又臭又笨。因为他们受了他的骗。因为他们什么也不是,而他就是一切!”(S.144)香水使他变得完美、具有人类的性质。在蒙彼利埃的时光使主人公“人化过程”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他知道如何在人群中举止得体,“他在社交中获得了某种自信,这种自信他过去从未有过”。(S.150)他甚至更清楚自己的能力,为追求所谓的艺术,他走上了谋杀的不归路。从心理角度而言,主人公的谋杀动机并不源于谋杀的欲望,而出自于对香味的渴求。在他看来,只有从少女身上提取而来的香味才能使他成为人类世界的一部分。他渴望被认可、被爱。另一方面,主人公对整个社会充满了仇恨。“他梦寐以求的事物,即让别人爱自己的欲望,在他取得成功的这一瞬间,他觉得难以忍受,因为他本人并不爱他们,而是憎恨他们。他突然明白了,他在爱之中永远也不能满足,而只是在恨之中,在憎恨中,在被憎恨中才能找到满足”(S.223)格雷诺耶的“人化过程”止于格拉斯市,他变得文明开化,有职业、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然而他所渴望的、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一刻,都在失望中结束。因为这些人不爱他,他们爱的是他的气味,或者更恰当地说,是他的面具。一开始格雷诺耶便是人群中的局外人,到头来依旧是。他实现了绝对的权力,但同时也达到了孤独的极致,于他而言唯有死亡才是最终的解脱。

四、结语

格雷诺耶生长在一个没有家、没有爱的环境中。每一个人都需要同类的肯定和爱,但主人公既未得到关注也未被温柔对待。而这一切对于一个常人的发展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家庭是社会的反映,没有它就没有人的社会化。”[13]格雷诺耶在没有家庭的前提下被抛向社会,其社会化预先便被剥夺。取代家庭的是加拉尔夫人、格里马和巴尔迪尼,而在各自的参与中,格雷诺耶扮演着弃婴、苦力和学徒的角色。从他们那里看到的世界,并不是人类真正的世界,因此,格雷诺耶无法实现社会化。这样的生长环境对于主人公最终的自我毁灭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自其青年时期起,他所能感受到的都是拒绝、仇恨以及满不在乎,从未被其他人当作个体加以认可和接受,即便在上文中所提到的三人处也只是被当作赚钱的工具、收入的来源。因此,主人公长期处于社会边缘。然而,就其自身而言,格雷诺耶的自我毁灭也有着内部原因。其天生无味的独特之处以及与众不同的嗅觉天赋使得他执着于所谓“天才”与艺术的追求,对自我身份的迷茫致使其堕入极端的自负和无尽的欲望之中。以此,走向自我毁灭。

参考文献:

[1]帕特里克.聚斯金德(徳)著,李清华译: 《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第21页,以下引用仅标注相应页码。

[2] Partrick, Sü?kind: Das Parfum. Die Geschichte eines M?rders. Zürich: Diogenes Verlag 1985.

[3] vgl. Duden.

[4] Fritzen, Werner / Spancken, Marilies: Patrick Süskind. Das Parfum. 2. Aufl. München 1998

[5] Matzkowski, Bernd: Erl?uterungen zu Patrick Süskind Das Parfum. K?nigs Erl?uterungen und Materialien Band 386. Hollfeld: C. Bange Verlag 2001.

[6] Wilpert, Gero Von: Sachw?rterbuch der Literatur. Stuttgart: Alfred Kr?ner Verlag 1979.

[7] Vgl. Ebenda,168

[8] Frizen, Werner/ Marilies Spancken: Patrick Süskind. Das Parfum. München/Düsseldorf/Stuttgart: Oldenbourg Schulbuchverlag 2008.

[9] Stark, Günter: Süskind, Parfum. Im Kampf zwischen Eros und Liebe. Baden-Baden: Deutscher Wissenschafts-Verlag, 2006.

[10] Sorensen, Bengt Algot: “Fin de siécle”. In: Geschichte der deutschen Literatur Band II. Vom 19. Jahrhundert bis zur Gegenwart. 3., aktualisierte Auflage, München: C.H. Beck 2010.

[11] Vgl. Frizen/Spancken 2001,S.58.

[12] Vgl. Ebenda, S.60.

[13]Barbetta,Maria Cecilia:Poetik des Neo-Phantastischen. Patrick Süskinds Roman, Das Parfum. Würzburg: K?nigshausen/Neumann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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