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小春作品《KIMONO》探析——兼论日本传统文化保护及其启示

许 申

（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菅原小春作品《KIMONO》探析
——兼论日本传统文化保护及其启示

许 申

（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街舞在世界各地拥有大批不同年龄层的爱好者。打破各个舞种之间界限的大融合的舞种——都市舞蹈，是街舞近年来的发展趋势。菅原小春舞蹈风格独树一帜，将日本传统文化元素应用到城市舞蹈中，创作出蕴含日本传统文化的视觉艺术作品。文章分析菅原小春作品，探讨其对日本传统文化因素的融合，以及对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承传的启示。

日本；街舞；都市舞蹈；视觉传达；传统文化；非遗承传

在众多舞者和编舞艺术家中，有一个渐渐引起全世界喜爱的舞者，她以风格独特另类而触及观众的心灵，她就是日本的菅原小春（koharu sugawara)。

菅原小春是日本一位以身体极致的控制力和爆发力出名的女舞者，她的编舞作品以她本人对音乐的细致分析为基础，加上她细腻深入的理解，融入了日本文化，呈现出独特的舞蹈灵魂，好多评论家称誉她是“世界级舞蹈天才”。文章以她的编舞作品《KIMONO着物》作为样本，探讨其对日本传统文化因素的融合，以及对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承传的启示。

一、街舞发展概况以及都市舞蹈的产生

街舞（street dance）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作为一种舞蹈，发展至今，已经在世界各地拥有大批不同年龄层的爱好者。最早的街舞舞种是locking，中文翻译为锁舞，后来又发展出了现在我们十分熟悉的地板舞（breaking）、机械舞（poping）、嘻哈舞（hiphop）。而许多人认为属于街舞的New Jazz（爵士舞）则根本不是街舞，New Jazz是现代舞中的一种，起源是百老汇的歌舞表演。在街舞种类中，锁舞和机械舞是由固定的舞蹈元素（elements）组合而成的，比如锁舞中最常使用的就是翻腕（Twist）、锁（Lock）、指（point）等，锁舞中每一个舞蹈元素都要求干净利落地完成并且能够定格保持，根据音乐节奏旋律的不同，舞者可以随意组合舞蹈元素，以表达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嘻哈舞则是一种以身体律动为主的舞蹈，主要是关节的律动，比如膝关节、胯的律动和胸部律动等。地板舞主要是肌肉的控制，需要做出很多需要核心肌群用力的动作，配合音乐节奏和旋律，展现舞者的力量。

为什么街舞会在美国发源？这是因为美国的种族歧视导致了众多社会问题，黑人在美国没有地位却要从事最繁重的体力劳动，白人从出生就享有许多黑人一辈子努力都得不到的社会地位，因此犯罪问题、毒品问题日益严重，社区内频繁发生械斗，渐渐地，人们对每天发生在身边的械斗枪战厌倦，希望能有不一样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从开始用枪解决问题，慢慢变成以舞蹈或者说唱“battle”来解决生活中遇到的纷争，这时候街舞就产生了。街舞动作随意优美，以全身活力带来热情彭拜的感觉，街舞考验人的意志力，发挥人的极致创造力。随之，街舞慢慢发展，不仅每一个舞种都不断地吸取新的营养增加新的元素，使用新的音乐，甚至慢慢开始了舞种和舞种之间的融合，这就形成近来街舞发展的新趋势——都市舞蹈（Urban dance）。

都市舞蹈也被称为“洛杉矶风格舞”（LA style）、“编舞舞蹈”（choregraphy），是为了给观众呈现最好的视觉体验，它打破了原来街舞各舞种之间的界限，根据舞者对音乐的理解，挑选最适合表达舞者的动作来进行舞蹈的一种舞蹈形式。从2007年NTB夫妻以抒情方式演绎Hiphop开始，大批舞者开始进行了urban dance的创作探索。1970年开始产生的都市音乐风格（Urban Contemporary），都市音乐风格中许多音乐作品被作为都市舞蹈的编舞音乐。这种音乐风格以流畅华丽的音响效果为人们所喜爱，这与现代都市的快节奏生活，绚丽的城市灯光十分匹配，因此，甫一问世，便风靡全世界。

二、菅原小春《KIMONO着物》探析

《KIMONO》是菅原小春2015年的都市舞蹈编舞作品，使用的配乐是伦敦音乐制作人Troyboi的《Till The AM》的剪辑版，舞蹈表演团队为Dacing Strawhats，最终呈现的形式是MV。这段时长2'18''的视频以urban dance编舞，服装以日本歌伎和武士的传统服装舞蹈表演改良版呈现，拍摄地点在京都青莲院，是美国文化和日本文化的一次试验性组合。

日本的街舞舞者以对音乐分析的细致出名，在全球各大街舞比赛中夺冠的日本舞者甚至能够做到将音乐中的每一个细碎节拍都展现在舞蹈动作上，这一点可谓是日本舞者们引以为傲的“传统”。菅原小春的编舞作品中一样可以找到这样“传统”的继承，从她早期的舞台作品《somebody that I used to know》，到被世界街舞爱好者喜爱的编舞作品《emotion》，一直到去年在北京授课时的编舞作品《Home》，无一不体现了对于音乐分析的细致。从音乐的主体节奏到特效营造的细碎节奏，几乎都能在她的舞蹈动作中找到，或以律动展示，或以肌肉震动展示，小部分由手臂和头部展示。菅原小春的编舞作品中，广泛地使用了欧美歌手的歌曲，比如碧昂斯（Beyonce）、高亚（Gotye）、洛德（Lorde）等的歌曲，《KIMONO》中使用的音乐《Till The AM》，也是来自伦敦的音乐制作人Troyboi的作品。这位音乐风格独特的制作人，在《Till The AM》（午夜之前）这首单曲中使用了日本音乐元素，甚至歌曲名都富有日本文化味道。日本文化中欣赏昙花、樱花，不是因为这两种花艳丽、富贵，而是因为这两种花容易凋谢。昙花只在夜间盛开，盛开后即凋落，象征着脆弱却永恒的美丽，日本人欣赏这种有气节的美，也追求这种伤逝之美，Troyboi的这首歌曲除了以 “till the am”命名之外还采用了日本音阶，指向意义十分明确，这是一首融入了日本文化特色的作品，这也是菅原小春喜爱Troyboi的音乐作品的原因。

菅原小春使用这首歌作为音乐编舞，设立这样的场景：三位武士（侍）前往酒肆饮酒，四位歌伎（歌舞伎）前来迎接，并不断地诱惑武士与她们共同饮乐，武士的态度从犹豫到逐渐动摇，最后与四位歌伎把酒言欢。视频中可以看出，刚开始三位武士踏着鼓点出场，黄色斗笠，深灰色上衣，藏青色长袍，自带杀气，蒙面，佩刀（刀在舞蹈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只是用动作展示），进入了屋里。之后三个武士开始一段舞蹈，这段舞蹈之中，武士的动作很奇怪，并不同于平时我们看到的流畅，仔细观察后发现，从武士的动作轨迹上看，上半身和下半身刚好是相反的，比如武士的腿部如果是顺时针运动，那么腰部以上的手臂动作一定是逆时针的，这演绎了武士内心的犹豫和纠结。并且三个武士之间还有配合，以中间武士为主，旁边两个武士也一直在用身体的动作演绎对中间武士的劝说。中间武士站立时，两边武士是半蹲的，相反中间武士半蹲时两边武士是站立的，并用手部动作配合音乐鼓点节奏让中间武士站起来。

接下来是几个镜头的切换，展示了水流、通往酒肆的小路、青苔、竹林中武士的行礼、歌伎回眸的侧脸，饮水的火烈鸟、石碑等日本文化元素。进入了歌伎展示的阶段，以身着红色和服的菅原小春的侧脸镜头开始，四个歌伎身穿不同颜色的和服，从左至右分别为绿色、红色、蓝色、黄色，开始歌伎的舞蹈片段。在这段舞蹈中，四位扮演歌伎的舞者的走位与衣服颜色有关。红色象征欲望，蓝色象征自由，绿色象征自然，黄色象征权贵，以菅原小春的镜头开始，说明歌伎们是要诱惑武士一同饮乐的，站位顺序表明了歌伎们在劝说武士，劝说和她们一同饮乐是一件自然的事，无论是歌伎还是武士心中都存着追求自由的渴望，武士十分尊贵，歌伎们必须以礼相待。歌伎的舞蹈分为两段，第二段舞蹈为歌伎和武士一同完成，两段舞蹈都隐隐藏有杀伐之气，第二段比第一段更甚，表明了歌伎越来越急切的心情。这段舞蹈的音乐节拍特点在于三个重拍之后紧跟三个密集的重拍，歌伎扮演者们的舞蹈动作均是在前三个重拍展示柔和富有女性美的动作，而在最后三个密集重拍上展现具有杀气的定格动作，同时，在这一段舞蹈当中，不难发现大量日本歌舞伎舞蹈动作元素。

这之后是歌伎和武士在桌前坐下共同饮酒的画面，菅原小春巧妙地将Troyboi音乐中的特效处理成饮酒时碰杯的声音，进一步体现了编舞时将音乐分析到极致的“传统”。最后在troyboi每一首作品里都有的标志性“签名”音效——“T.R.O.Y.B.O.I”中，歌伎款款向门走来，并将门缓缓关上作为视频的结尾。整个MV展现了武士（侍）从受到歌伎（歌舞伎）诱惑而犹豫，到武士动摇与歌伎共舞，最后两方把酒言欢的欢乐结局。整个过程，不论是武士还是歌伎，都没有越礼，而是有礼有节地用舞蹈表现了内心的纠结、犹豫、急切和愉快，武士的衣物依然整洁，从头到尾蒙面；歌伎的发型纹丝不乱，妆面完好，表情少有变化，体现了日本的传统礼仪。

舞蹈，不仅是一种肢体语言，它更是编舞者和舞者感受和想法的投射，是菅原小春这个另类个性女神在寻找自己，表现强烈个人风格的体现，这个舞蹈作品是具有灵魂的，它能给人另类的温馨。

首先，选择的编舞音乐具有国际水平。Troyboi是目前伦敦最有潜力的音乐制作人。他的音乐制作作品曲风各异，使用的音乐材料也十分广泛，偏好日本音乐元素。《KIMONO》的配乐《Till The AM》是 2014年 8月的作品，同年Troyboi的其他作品也均是都市音乐风格，2015年12月Troyboi在延续都市音乐风格的基础上，继续执著于他对于日本文化的偏好，创作出另一首具有日本音乐风格的作品《Afterhours》，可以说加强了他的个人风格。

其次，这段编舞作品在成品MV当中呈现的团队是Dacing Strawhats，这是目前日本几乎最为顶尖的都市舞蹈演出团队。这个团队除了集中了顶级舞者之外，更是有菅原小春这样的王牌编舞。

第三，这段MV作品不仅在音乐和编舞上有追求，在颜色、画面布局、舞美、拍摄地点上也下了巨大的功夫。颜色组合讲究，演员服装、化妆都根据日本传统和服和武士服特点做了适应舞蹈表演的改装，比如武士的佩刀在舞蹈表演中就被取消了实物演出，只靠演员做出拔刀动作来展现武士佩刀，其他细节几乎与日本传统服饰一致。拍摄地点在京都青莲院，位于日本三重县名张市，是京都非常著名的寺庙，青莲院以能够欣赏枫叶和观赏樱花著名，夜间点灯后还有幽幻美景，相传是平安时代比叡山的青莲院移筑而来，历代住持均是皇家的亲王，因此是一个与日本皇室关系密切的寺院，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演员的服装一定有黄色来象征尊贵了。

除了以上三点，这个成品MV细节处理非常得当，可以发现几乎每一个重拍如果按下暂停键都可以是一幅很美的画面，舞者的动作定格，背景颜色和舞者服装互相辉映，传达出日本传统文化的内涵。

三、对我们非物质文化遗产承传的启示

菅原小春的舞蹈作品，用内心理解音乐所流露的感情，用肢体表达艺术，在创造无限表达空间的同时，既有时尚触觉散发的光芒，又在音乐、服装、背景上无声地揉进浓烈的日本传统文化元素，并很好地融合了西方的街舞文化，加上舞美、布景、视频剪辑的效果，最终呈现为一段视频，这段视频给观众最后留下的一定不是多么精准的肌肉控制和爆发力，也不是音乐制作水平多么高超，而是身着和服的女舞者和身着武士服的蒙面舞者的画面，这就是文化的渗透。正如美国人类学家鲁丝·本尼迪克特在 《菊与刀》中总结的一样，日本文化有其内在的矛盾性，这是一个崇尚武力的民族，同时是敏感脆弱多情的民族，想要飞出岛国的束缚冲向世界又受到重重枷锁的矛盾的民族。

菅原小春2015年的编舞作品《KIMONO》正是这种矛盾性的完美体现，看完这段视频，留在脑海中的，是挥之不去的鲜明深刻日本文化印象，更为重要的是，这段视频可以在网络上不断流传。

从菅原小春的一个小小的舞蹈作品，反观我们自己，不得不引起深思。中华民族有悠久的历史，我们的祖先给我们留下丰厚的文化遗产，剪纸、年画、爆竹、灯会、泥塑、风筝、皮影、面塑……但这些构成最为鲜活节日意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正在从人们的生活中慢慢消失，戏曲、琴艺、木偶剧、山歌、刺绣、印染等，因民间艺人实现知识和技艺传承的主要方式是口传心授，有一部分面临失传。如何进行保护传承，菅原小春的舞蹈带给我们诸多思考与启示。

（一）改变传播形式。现在的时代和以往不同，是信息碎片化、自媒体的时代。除了做学问的人，也许很少有人能坐下来看完一整本介绍昆曲的书，很少有人能坐下来把一泡茶完完整整地喝完，每天人们常常盯着手机屏幕刷，做线上阅读的“信息解码器”，转发美图、追星，互联网已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们先不评论坐下来看书的人好还是刷手机的人好，因为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特点，我们的时代娱乐方式已呈现多元化，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我们认为，最终能够适应时代的传统文化才是有生命力的。因此，要发掘尽量多的能够和当下主流文化相适应的传统文化，以现在年轻一代能够接受的方式来宣传和传播，引起更多年轻人对于传统文化关注。毕竟如果连关注都没有的话，何来喜爱，何来愿意研究，愿意推广？白先勇先生的青春版《牡丹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首先转变一部分年轻人对于昆曲就是老人听的老掉牙的东西这样的印象，接下来再谈如何保护和发展昆曲。

（二）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教育传承。过去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民间的传承方式，是师带徒、传技艺的口传心授，基本上没有文字的记录。随着全球一体化和现代化进程的加快，非物质文化遗产存在的社会基础日渐狭窄，现代生活方式对它的消解、破坏，都对其存在形态构成不同程度的危害，随着时间推移，古老的文化遗产的各种形式在消失，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也随着年龄一一离开这个世界，很多东西也无法可寻，因此目前最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形式就是教育传承。把适合校园传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形式带进了试验性教学中，使民族民间文化资源进入主流教育，这是让民族古老生命记忆延续的最佳办法。

（三）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保护的理论总结和学术建设。菅原小春蕴含日本传统文化的视觉艺术作品之所以震撼人，除了她身体极致的控制力和爆发力，强劲的律动感之外，更来自于她对音乐、舞蹈的深入研究，来自于她对日本文化的深入研究。日本人所具有的工匠精神让他们能够几乎在所有领域都做到“精”。因此，我们要传承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就必须重视理论总结和学术建设。不仅要对老艺人所掌握的知识经验做准确记录，既记录其实际操作层面，加以文字阐述和图示说明，还要进行综合梳理，把感性经验予以总结归纳，升华到理论高度，并反过来指导实践，以实践为归宿。中国民协副主席、南通蓝印花布艺术馆创办人吴元新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得好：“只有研究透了，才能更好地传承。”

以上仅是笔者个人拙见。对于Urban Dance的翻译“都市舞”是笔者自己翻译的，因为目前还没有明确的中文译名。对于菅原小春的《kimono》分析尚有许多遗漏，包括对日本文化的深入了解、青莲院的历史背景及其现状、日本服装的研究等都远远不足；《till the am》这首音乐作品的本体分析、配器、节奏旋律分析都还显粗糙，都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1］［美］鲁丝·本尼迪克特.菊与刀［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6.

［2］于海君.日本传统文化特点及成因试析［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6）.

J732

A

1673-9884（2017）10-0110-04

2017-08-21

许 申，女，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生。